“老夫人!是不是要报官?已经准备妥当了!”闻风而来管家带着几个彪形大汉从外头以一种“保家护主”的姿势跑进来,手里还拿着绳索、棍棒之类的物件。
“报什么官?快去报信!”常老夫人激动地挥舞着拐杖催促:“赶紧快马加鞭去‘水晶宫’禀告老爷子,七少爷在咱们府上,快点,迟一点就怕又让他给跑了!”
“七少爷?”管家一愣,回过神来,立即朝外头奔去。
方圆百里,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水晶宫”是曲家主宅的名号,搞了半天,原来这位“奸夫”就是不见踪迹好几年的曲家七少爷,管家边跑还边纳闷,这神出鬼没的七少爷,怎么跑这儿来了?
“庭兮,你会乖乖待着是吧?”常老夫人慈眉善目地朝着男子笑,跟哄小娃娃似地:“你得等你爹来,一会儿他来了,随便你是走是留,不过你也晓得,若是他来了没瞧到你,他老人家的怒气老姑我可担当不起呀。”
“放心,慈堂姑,我等他来。”男人慢腾腾地说完,朝目瞪口呆的佳人一笑,将她高高抱起,挪了个位置转而坐到床榻上。
那黑漆圆座也太硬了,坐得难受死了,还是这沉香木床舒服点。
“好,那我就放心了。”常老夫人松了口气,笑咪咪地开始嘘寒问暖:“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叫和庆班在外头临时搭个戏台子,先唱两出戏来听听?”
“不用,吵得慌,你们都出去好了,我想休息一下。”
“那行,你好好休息,我们都出去了。”常老夫人大手一挥,示意众人赶紧离开屋子,然后亲自掩上门,拄着拐杖守在屋外。
“老……老夫人……”纪家大太太惊魂未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这、这个……”亲眼目睹了这种丑闻,老夫人居然还能笑颜逐开,是不是她老人家笑得越开心,她们这些人就会死得越难看?
纪家大太太心中叫苦连天,未出阁的四丫头居然敢偷汉子,这下她怎么跟常家人交待?回家后又怎么跟纪兴回话?左想右想都是死路一条!
“嘘!”常老夫人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旁人,摆摆手,带着笑容,专心地守在门口,有当家主母坐阵,整个“雁归楼”外,闲人免进,来者不敢高声语,恐惊了屋内那对“野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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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却不如外头那样平静。
“你快放开我!”总算回过神的盈兰若,又开始在男人的怀中不安地挣扎。
“现在不行,得等我家老头子来了,才能放。”男人嘻笑着,双臂如铁钳在她如柳的腰间。
“你到底是谁?”她红了脸。
“曲庭兮。”
“曲?”她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
他居然是曲家人,而且看来身份还不低……老天爷!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她好死不死竟然跟曲家人扯上了瓜葛。
“我不是贾班主。”他靠在她洁白的耳畔边低语。
“你为什么要冒充他?”她的脸更红了,一半是因为气恼,另一半则是羞怯,被一个只见过两次,说话不超过二十句的男人亲匿地抱在怀里……她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没冒充他,贾班主临时有事到淦洲去了,我与他是旧识,正巧在路上碰上,受他所托带和庆班到常府,我好些年没到常府来了,上上下下一多半儿的人不认得我,班里的角儿们闹着玩叫我假班主,常府其他人也就以为我真是贾班主,我懒得解释而已。”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过若不是大家都以为我是贾班主,我还碰不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他口中的“大家”,绝对绝对包括她这个傻瓜在内!
“有意思?”她的心头莫名地燃起一把火,愤怒地瞪着他,“你觉得有意思?”
“是还蛮好玩的。”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洞悉了她的怒火,却乖张地继续大放厥词:“你不觉得吗?咱们不是正按照我的计划在行动嘛!”
他的话和语气令盈兰若为之气结,美眸不友善地瞠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半晌,才气闷地问:“你跟常家是……”
“当家的老夫人是我堂姑,你要嫁的那个按辈份该叫我一声叔叔……”他突然想起什么,将俊脸埋进她雪白纤细的颈间,闷笑起来。
“你又要做什么?”她浑身一僵,两手用力地推拒。
“乖,别乱动。”他笑得不可抑制,“咱们俩不止偷情,还多加了一条罪名,乱伦呀……侄媳妇……”
盈兰若停下动作,端坐在他怀中,对眼前那张幸灾乐祸的俊颜怒目而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不是叫,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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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府大门内,一向安静的庭院,突然一阵咆哮响彻云端。
“这个混蛋小子!居然干出这种偷鸡摸狗、诱拐妇女、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的勾当!慈侄女,你别气,老子这一回绝对绝对不饶他!”
“堂叔,侄女不生气呀……哎哎,堂叔,您老人家倒是先消消气……”常老夫人叫苦连天。
接着劝慰声、摔打声、惊叫声……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似乎有一头老狮子正在里面发挥着昔日统率百兽的巨大余威。
常府大门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安安份份地停在台阶下,几十名下人们恭恭敬敬地侯在两旁。
适才被老爷子拿扫帚轰出府来的那一对“奸夫淫妇”,一个是曲家的七少爷,一个是常家看中的未来孙媳妇人选,这两个人是怎么搅和到一块去的?不知事件来龙去脉的人,还当真搞不清楚状况,其中就包括曲府的老管家,一脸的纳闷。
“七少爷,您就听老奴一句吧,去跟老爷认个错,天大的事就都过去了。”蔡管家苦着一张苦瓜脸,正低声下气地使劲劝。
“蔡叔,我得先走了,你也知道老头子在外是条虫在家是头虎,这声响太大了,我倒无所谓,就怕吓着我娇滴滴的侄媳妇儿,万一他杀过来,我拦不住呀……”俊美无俦的面容皱得比对方还苦。
盈兰若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一柱香的功夫前,她和这位曲七少爷被一个声如洪钟,面如钟馗的老头儿从常府里撵了出来。
原本人家教训不成器的儿子,没她什么事,偏生曲七少爷抱着“共同进退”、“同生共死”的原则,拽着她死活不撒手,结果把她也硬生生地扯了进去。
最后,曲家老爷子被一群妇道人家组成的“娘子军赶死队”给冒死制止住,而他们,被轰出了常家,府外的马车是曲府管家听从安排,专门替他们准备的。
没人来拦着他们,包括纪家的人,因为老狮子正在发怒,而这头看似优雅,其实狡猾如贼、黑心似匪的小狮子显然无人敢惹。
只到这时候,盈兰若才敢相信,自己真得能离开锁了自己十八年的牢笼,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下走出来的,虽然不太光彩,但,又有什么关系?
她满心的喜悦简直抑制不住,而这种喜悦完全可以让她忍受曲庭兮那张利嘴的揶揄。
“唉!您不知道老爷有多疼您,只要是您要的,没一样不会依了您,只要您乖乖回家,哪怕您今儿个就娶这位姑娘也行呀!”蔡管家声情并茂地劝道:“这几年,外头兵荒马乱的,总是没有您的音讯,老爷眼看着就老了好几岁……”
偏偏此时,“啪”地一声,常府内摆在庭院里,用来蓄养金鱼的大水缸似乎被利器给击穿了,发出巨大而清脆的声响,碎了。
接着,曲老爷子咆哮如雷的嗓门又如炸雷般传出来。
“那兔崽子呢?被你们藏到哪去了?老子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你们听着,谁都别拦着我,否则老子一块收拾!”劝架的众人一阵无言。
那惹火烧身的七少爷不是叫他一来就轰出门了吗,怎么现在回头就翻脸就不认人,反而诬赖是旁人藏了他的儿子?
哦,明白了明白了!搞半天老爷子是来闹场的,因为理亏在前,又碍于亲戚的面子,生怕最后不得不大义弄出个灭亲的结果出来,为了保全心肝宝贝儿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发制人,撵了儿子在前,放出话要大义灭亲在后压住了场面。
可府外,曲庭兮听得直咋舌:“你听听这声响……蔡叔,我老爹这精神头,哪里显老了?我看是越活越年轻,都快返老还童了,是不是还打算再娶几房小的,非生出九个儿子,好凑成‘龙生九子’的戏码来?”
“咳咳,瞧您说的,老爷膝下儿女成群,可心里最疼的还是七少爷您啊……”管家也啼笑皆非地竖起耳朵偷听着府墙里边的动静。
“行了,我是不肖之子,如果我在家,老爷子才老得快咧!不说了,我走了。”曲庭兮不再废话,拉着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佳人,转身朝马车走去。
“七少爷,您要走也成,别忘了时时记得写信回来,否则老爷生气了一定派人去抓您回家的。”蔡管家追在后头叮嘱。
“知道了。”他突然止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头也不回地朝后扔去。“蔡叔……”
蔡管家眼明手快,一把抢在怀里。
“帮我给老爹。”说话间,人已经在马车上,也不要车夫,自己驾车,载着佳人,烟尘滚滚地迅速驶离。
“是,七少爷,您保重啊!”蔡管家挥着手,遥遥地喊着,直到看不见马车的踪影,才低头看着那只小小的湖绿缎袍。
小心翼翼地打开来是一块和阗玉,玉坠为圆雕,形状为荷叶双鱼,质地细腻温润,色调纯正毫无瑕疵,雕工更是繁复精巧,显然十分名贵。
呵呵,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绽开笑容,又快到老爷的生日了,所以少爷不忘去选购老爷最喜爱的玉器送来。
这对与众不同的父子,见面就开吵,吵完就冷战,战完再吵,从来不肯好好坐下来,细声细语地说一句话,可是,若说这一老一少之间没有父子之情,打死他,他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