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很抱歉我要让你们失望了,我跟芷萱过去是朋友,未来也只会是朋友。」他向双亲鞠躬致歉,而后抬头宣布:「还有,短期内我不会考虑再婚,请不用替我介绍对象。」
「你!」戴邦旭站起来指着儿子,气得青筋都迸出来了。「你他妈好样的!」
「他妈不就是我吗?别气别气,你先吃个降血压药,不然又要去医院了。」谢雨真拉住丈夫的手臂,让他坐下来,从皮包拿出药包,喂他喝口水再吃药。
看到父亲的激动反应,戴克任心底也不好受,但他必须坚持下去。「我已经三十岁了,我可以决定我的人生,你们身体健康比较重要,不用为我的事烦心。」
「好!你就自己看着办,一天没带回让我满意的媳妇,我就一天不见你!」戴邦旭撂下狠话,直接走向大门口。
「这老头子,说走就走,也不等我一下!」谢雨真收好皮包,瞪了儿子一眼。「都是你害的,看你要怎么收场?」
「时间一过,爸自然会消气的。」戴克任从未考虑妥协,父母对他虽然重要,却不能干涉他的生活。
「你这孩子,个性硬得跟你老爸一样,我实在命苦,居然得同时忍受你们两个,唉!」谢雨真摇摇头,小跑步追上丈夫。
戴克任目送双亲背影,忽然觉得累了,一种从内心升起的深深疲倦,将他整个人都拉下黑色深海。
一名佣人走近问:「先生,请问要用餐吗?」
这台词很熟悉,却不是他想听的那个声音,于是他摇摇头,走回房,把自己丢向大床。
四周好安静,他闭上眼,听见窗外风吹的声音,彷佛也吹过他心头,那儿好空虚,风儿穿透而过,咻~~咻~~什么也不留。
*
求婚失败后,戴克任不再去见石宛琪,只透过秘书刘世裕保持联系。
为了石宛琪的留学和出国,刘世裕帮了很大的忙,这些年来,他们已培养出一种接近父女的感情,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戴克任的允许中进行的。
八月,在出发前一天,刘世裕前来找她,算是办理「交屋」事项,也是向她告别。
「妳把这房子打理得很好,我得找个认真的佣人来保持。」他一边巡视,一边称许。
「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石宛琪正在收拾行李,其实她需要的不多,许多物品都捐给了慈善单位。
「对了,宛琪,明天妳就要出发了,怎么说妳也该跟董事长连络一下。」刘世裕提醒她说。
她停下收拾的动作,胸口一疼。「我会的,只是怕他还在生气……」
「他不生气才奇怪,妳多忍忍吧!」他大致上明白内情,但不曾过问细节,要做个好秘书,就是该多听话少开口。
「我知道。」石宛琪从抽屉拿出一个蓝色纸盒。「刘秘书,谢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在我无家可归的日子里,你和戴先生就像是我的家人。」
刘世裕没想到她这么贴心,眼眶一热,接过那高级领带礼盒。「我知道妳是个好女孩,不贪不求,又有自己的梦想,希望妳在纽约过得顺利。」
「我会努力的,谢谢你。」
「其实,我也有份小礼物要给妳,是我女儿跟我一起去挑的,希望妳喜欢。」当然跟女儿去逛街也是有代价的,他又被敲了一次竹杠,但没关系,女儿本来就是该宠的。
打开纸盒,那是一双精雕细琢的粉红色高跟鞋,石宛琪惊呼一声,眼泪差点要掉下来。「喔……这真的……真的好美……」
「人家说送鞋子就是要看着对方离开,不过妳也真的要离开了,所以我想是没关系的,还有人说,每个女人都要有一双好鞋,它会带妳走到美好的地方。」
「我会珍惜的,谢谢……谢谢……」她立刻穿上,感觉自己像个小公主,再也忍不住,伸臂给他一个拥抱。「我到纽约以后,会跟你保持联络,你要多保重身体。」
「我会的、我会的,妳也好好照顾自己。」他拍拍她的背,两人互相祝福,像亲人一样,毫无血缘,却彼此关心。
送走刘秘书后,石宛琪转向屋内,拿起电话思量许久,终于按下那组号码。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心头忐忑不安。
「喂……请问是先生吗?」
「说。」戴克任认得这号码,他不知打过多少次,通知她要过去,而今已无必要。
「先生,我明天就要去纽约了。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想跟您当面说再见。」
戴克任心头略感平衡,果然她还是惦记着他的,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即使没有爱情,却有一份难以定义的感情,当天求婚被拒,确实让他深感挫折,原本以为最听话的人,却是最难预料的。
他不喜欢这样,事情无法照他的计划而走,但没办法,人心随时在变动,她要飞就是要飞,他也拉不下脸来留她,那不就表示他非她不可?
「我会送妳去机场。」
「不,不用麻烦了。」她岂敢浪费他的时间和精神?她只是个不及格的小老婆啊!
「刘秘书说妳是下午一点的飞机,我明天到妳那边吃个早餐,开车送妳去机场,时间上绰绰有余。」他想通了,与其冷漠以对,不如平静告别,毕竟这些日子里,她对他也是尽心尽力。
更何况,他也想再见她一面,否则他心底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先生,多谢您……」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她只得听话。
电话被挂上了,她对着墙壁发呆,这该是最和平的结果,但为什么,她心头翻腾不定,视线模糊不清……
*
早上六点,石宛琪自动睁开眼,下床准备早餐。
这是最后一次为他做饭了吧?不知不觉的,水蒸气熏着她的眼,让她看什么都觉迷蒙。
七点半,电铃声响起,她上前打开门,努力微笑招呼:「先生,您早。」
「早。」戴克任点个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要说什么。
两人默默地共用早餐,就像过去五年他们共度的每个早晨,但一切即将结束,光是想到这点,她忽然觉得咸粥太咸,或许是她在煮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眼泪?
戴克任默默品尝那滋味,是熟悉也是陌生,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个受习惯操控的男人,想到此情此景不会再现,竟有种深深唏欷。
站起身,他平静道:「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是。」她要自己冷静以对,既然他可以,她当然也行。
客厅里有两个行李箱,他立刻帮她提起,自嘲地说:「除了给妳钱,我好像从来也没为妳做过什么,乘这机会服务一下。」
她深吸口气,觉得喉咙好紧。「请别这么说,我非常感谢您……」
搭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他把行李抬上车,两人一起坐到前座,在别人眼中看来,他们像是要一起去旅行,但实际上,这是一趟告别之旅。
在开车前往机场的路上,他们仍不言不语,任由思绪放纵,就是难以开口。
石宛琪偷瞄了他几眼,心想可能没机会再见他了,等她念完两年书,他应该早就找到替代她的人,她相信有很多女人想成为他的妻子,即使做小老婆也是求之不得吧!
戴克任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开车这件事上,但心思不断飞翔,想到当初在咖啡厅第一次看到她,在医院门口发现无助的她,在卧房床上第一次拥有她,在许多静夜抱着她入眠……
而今这一切都将划上休止符,他心头那个空洞的地方,怕是谁也补不上了,无论未来他将找到怎样的女人,再也没有人能像她这样撼动他的理智。
想到这里,他居然想转动方向盘,直接打道回府,命令她不准离开,这实在太荒谬了!他戴克任从不为女人伤神,不让爱情沾身,那是蠢蛋才会做的事。
矛盾情绪中,机场终究还是到了,戴克任停好车,帮她把行李推到柜台,看她办好报到手续,行李也被送进输送带。
他已经没什么可为她做的,也没有借口继续停留,只能在最后作一个轻快的结束。「我就不送妳了,祝妳学业顺利、生活顺心。」
「多谢您!」她对他深深一鞠躬。「先生,我会给您写信,您不想回信没关系,但我会一直写的。」
「随妳的意思,我无所谓。」他的语气仍旧平淡,但是两人视线交缠,分明说着不一样的话语。
时间在催促,分离已在眼前,今日送别,何日再相逢?现代人有网路、有飞机、有最方便的传达方法,但现代人也有太多事分散注意力,一旦不在眼前,很快会有替代方案。
她走上前两步,伸手拥抱住他。「请您多保重……」就算他会推开她,就算他不喜欢在公众场所这么做,她非要给他一个拥抱不可,谁晓得这辈子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
戴克任全身一颤,这拥抱似乎比过去所有的亲密都更亲密,他内心某处被深深震撼着,但他命令自己不可动摇,不能感情用事,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还能怎么样?
难道真要他演出机场抢新娘的戏码?是他自己要送她这一程的啊!
终于,他勉强找回理智,轻轻推开她说:「妳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后他转身而去,她目送那背影,不知不觉中,泪水已满溢。
她或许不懂爱情,没有勇气也没有自信去爱人,但她可以确定,戴克任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此离别,也带走了她心头某个部分,从此以后再不能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