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派同行的两名特助巡视所有部门,一时间,桥楚所有员工都看见总经理恭敬的陪同两名公司外部的人到处巡视,原本的谣言,也算是尘埃落定。
公司真的卖掉了,他们之后该何去何从?
整个办公室像一锅即将煮沸的水,冒出零星泡沫,不断鼓胀、破裂、又鼓胀。
会议室里,气氛越来越紧绷,是煮水大火中心点的蓝色火焰,穆湛伦和许咏妍面对面坐着,她感觉周身空气仿佛结了一层冰霜,还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让她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你在这里工作几年了?”穆湛伦率先开口,主导这次谈话。
他舍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没什么变,穿得很简单,却有自己独特的味道,身上连一件首饰也没有,跟大学时代差不多,顶多就是化了淡妆,多了几分女性的妩媚。
“三年。”许咏妍呐呐回道,想起当初进公司时,也是在这间会议室进行面试,跟现在的感觉好像啊!
她低着头,看见自己今天穿着白色宽版荷叶领上衣、深色缎面七分裤,最后搭配一双一寸高的鱼口亮白色凉鞋,简单朴素,像个路人甲。
他却是一身硬挺西装,手戴名表,光坐在那里也气势逼人,俨然一副社会菁英模样。
“大学毕业就进这间公司了?”他又问。
“嗯。”她点点头。
“喜欢这间公司吗?”
“什么?”她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他,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终于肯看他了!
穆湛伦目不转睛盯着她,锁住她的视线,缓缓又问了一次,“我问你,喜不喜欢这间公司?”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吗??”许咏妍用力吞咽一下,发现跟他说话变成一种必须小心谨慎的事。
以前她有点怕他,是因为他冲动、猛狠,现在她也怕他,原因却完全相反,他变得深不可测,让她无法捉摸,这种怕是打从心底毛起来的怕。
他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有。”见她小心翼翼的神情,穆湛伦情绪大坏,脸色一沉。“如果你喜欢,我就留着它,不然就拆解它,只拿我要的部分。”
“公司有什么问题吗?”听他这么说,好像这间公司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玩具,随他高兴想怎样就怎样,不免浑身发颤。
他何时变得这么可怕?
还有,什么叫“拆解它,只拿我要的部分”,难到公司真的要倒了?
“桥楚有很多问题,不过,我买下它后,这些问题都会一一被解决。”他看着她,耐性十足的再提醒一次,“咏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微微张大眼睛。所以先前那些谣言不是空穴来风,公司真的被卖掉,而且买主居然是他?
“谣传公司被董事长卖掉的事情是真的?”她努力消化所有消息。“你打算怎么处理这间公司?”
“你希望我怎么处理?”穆湛伦想都不必想,直接反问。
许咏妍思忖了好一会儿,摇摇头。“管理公司的事我不懂,我只希望不要影响到员工的生计。”每一个员工都代表着一个家,一个人失去收入,很可能影响到一整个家庭的生计。
“好,如你所愿。”穆湛伦向她保证。
这句话背后,直接删去原本可能发生的裁员动作,几百个家庭不知不觉中,保住稳定的收入。
就这样?她用力吞咽一下口水后,难掩诧异的小小声问道:“所以不会有人被裁员?”
“裁员是你不乐见的事,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发生。”她不希望发生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听见他的承诺,许咏妍缓缓放下心中大石。现在他能破坏的不是人的皮肉,而是更重要的生活。
以前,他逞凶斗狠,顶多揍一个伤一个;现在,他轻轻松松一个决策,就能毁掉一间公司,对上百人的生活跟家计造成伤害。
暴力,可以伤害眼前的人;权力,却能在做出决策的那一秒,决定上百人的人生。
他有这个自觉吗?
看见她明显松了一大口气,他的眸底终于浮现笑意。“只是这间公司有颗大毒瘤,不拔掉他,这间公司不会进步,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只会让那个人滚出这间公司。”
“那个人是谁?”她紧张起来。
“赵庆义。”他冷冷回道。
许咏妍一听见这个名字,暗暗点点头,赵庆义是标准的势利眼,专职是拜高踩低,老是为难下属,逢迎巴结上司,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拼命挖空公司,有些看不下去的厂商,偷偷放消息给公司内部人员知道,表示赵庆义早就偷偷开始挖墙角,做出对公司不利的勾当,如果是他离开公司,对公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她又忍不住担心,如果赵庆义发现只有自己被Fire了,他会甘心吗?
“现在可以专心回答我的问题了吗?”穆湛伦坐直身子,认真的问道。
她愣了一下,才道:“什么问题?”
“好久不见,一切都好吗?”
“就像你看到的,跟一般人差不多,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然后又上班。”她说完,才发现自己的生活只需要三言两语就可以交代完毕,相当简单。
“你呢?”
他的生活,大概跟自己很不一样吧?
“我已经成为能跟你匹配的男人,咏妍。”穆湛伦专注凝视着她。
被他这样盯着看,许咏妍感觉到体内的神经线一根一根慢慢紧绷,呼吸也有些不顺畅。
看到她的反应,他反倒又笑了。“这次我回台湾,就是为了你。”
闻言,她粉唇微张,完全楞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从没想过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么坦白的话。
大学时代,虽然她说什么他都听,还默默准备项链送她,可是从未如此直接表达感情。
他变得成熟、更有魅力,也更懂得如何处理事情,不再是当初那个大男孩。
只是,现在他的身价早已今非昔比,难道他一点也没有改变?不可能吧?
如果他对她的感情从未变过,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和她联络?她以为……他已经忘了她。
穆湛伦原本想等她自己回过神来,后来发现没这么快,于是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下,见她还在发楞,他干脆主动转过九十度,与她面对面。
许咏妍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摇摇头。“你不要乱开玩笑。”
“你会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他伸出手轻捏住她的下巴,要她专心看着自己。“六年前,我要你等我,绝对不是玩笑话。”
“你应该是在跟我开玩笑没错,否则为什么不跟我联络?”她又想摇头,但他抓得很紧,她的头动不了。
“我拉不下脸……不过,要你等我这件事,我是认真的。”穆湛伦凝视着她,神情再认真不过。“‘他是我男朋友,你们以后都不可以找他麻烦,否则我就告诉我妈妈’,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这种陈年旧事他居然还记得?许咏妍心头一急,秀眉紧皱,双颊红艳,急急忙忙想解释清楚,“我那是担心他们又找你麻烦,才……”
虽然那时候她是出于保护他的立场,才会说这些话,可是慢慢的,她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想关心他,希望他能过得更好,就算被他误解,就算要强迫自己对他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她也愿意去做。
其实在她心里深处,根本不希望他回美国,她想要能够常常见到他,跟他说话,把一天发生的大小事情都告诉他,可是她的理智不允许她太过自私,尤其她从小就知道他在什么环境下长大,好不容易拥有挣脱往下沉沦的机会,就算会心痛,她也会不惜用尽所有办法逼他回美国。
他绷着脸,加重手的力道,打断她的话,“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鬼原因,说过就是说过,我也当真了,不准你耍赖!”
这么急着解释是怎样?该不会她跟那个姓黄的,偷偷摸摸避开调查交往了吧?
那家伙从大学时代就觊觎她,缠到现在还在缠,迟早把他收拾掉!
“我耍赖?”许咏妍听了差点没昏倒。
想当初她怀抱着满腔热血帮他,结果咧?他还冷冷飙过她,难道他忘了?那时候他根本就把她的宣言当一阵风吹过,凭什么现在又紧抓着这点不放?
“那时候不知道是谁一脸骄傲对我说‘我不是你的小男朋友,你干么管我这么多’,那时候你自己否认了!”要翻旧帐、比记忆力,她还不一定会输给他。
为显气势,许咏妍一把挥开他的手,双手抱胸,挺直背脊,努力绷着脸,瞪向他。
这是铁铮铮的事实,要是他敢否认,她就马上结束谈话,离开会议室。
“我没有否认。”穆湛伦右眉一挑,毫无负担的吐出这句话。
“你没有?”她的声音立即拔高十几度。这不是睁眼说瞎话,还能是什么?
“那是年幼无知。”他嘴角上扬,笑得一脸巧诈。
“年幼无知?”亏他说得出口!她气得头顶冒烟,只能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重复一次他说的话。
现在到底是谁在耍赖啊?
许咏妍站起身,快步走向会议室大门。
再跟他谈下去,她迟早会脑充血,而且现在是上班时间,她还有一堆工作没做,私人话题到此为止。
穆湛伦足足楞了一秒钟才猛然回过神,她居然敢撇下他W他几个大步追上她,左手紧扣住她的右手腕用力一扯,硬是让她旋身一百八十度,贴上他胸膛。
被他这一扯一拉,许咏妍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跌倒,她惊喊一声,“啊——”等她站稳后,她马上抬眼瞪他。
“你、你想吓死我啊?”
穆湛伦没有理会她的抗议,也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直接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耳边,逼她更靠向自己,炯目直盯着她。“我们还没谈完。”
他话还没说完,她就想走,眼里到底有没有他?
还有,她为什么回避问题?突然,在电梯前看到的那一幕闪过他脑海,该不会他们……
“刚刚是怎么回事?”他黑着脸,咬牙切齿的道:“那家伙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粘在你身边?”
“他是我同事。”许咏妍惊觉两人过分靠近,身体几乎快要贴上彼此,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双颊。
一手被人抓着,她连忙伸出另外一手挡在两人中间,没有碰到他胸口,想藉此隔出一点安全距离。
“以前是你系上同学,现在是你同事。”穆湛伦冷哼,摆明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单纯。“这么巧?”
姓黄的分明还在追她,那么殷勤,她怎么还一副“大家都是朋友”的模样,警觉性这么低,教他怎么放心?
“这个圈子本来就不大,台湾也就这几间不错的建筑公司。”说到巧,她跟他穆湛伦才叫巧,好不好!
自己不说,净说别人。
“你去他家作客又是怎么回事?”穆湛伦举证历历,不容她继续装傻。“你跟他已经进展到要见家人的地步?”
想到姓黄的那副殷勤的模样,还有刚刚放在她身上的那只手,他的胸口就直冒火,而且想到一次火大一次,他再低下头,看着她拼命想跟自己保持距离的模样,胸膛起伏越来越大。
姓黄的碰她可以,他就碰不得了?
他抓着她的手,不自觉隐隐施力。
许咏妍痛得皱眉,身体往后退去,使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一面低喊,“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他绷着脸,脸部肌肉微微抽动。
“那是怎样?”被她闪躲的态度跟举动弄得思绪大乱,穆湛伦咬牙低哼,胸膛急剧起伏,双臂包揽,将她围困在怀中。“咏妍,不管你跟他走到哪一步,我都会把你重新追回来,我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