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玻璃气密窗而入,洒落一室明媚,同事桌上养的碧绿薄荷小盆栽和她养的一盆多肉萌萌的熊童子相邻,看着呆头呆脑分外可爱。
她突然觉得平常吵杂繁乱忙碌的办公室,这一刻看着其实也挺舒服顺眼的。
她眉目舒展笑意浅浅,愉悦地到自己办公桌坐下来,一手托腮,一手轻抚着胖胖萌萌的多肉植物小熊掌,不自觉笑得也像个傻子。
哎呀!今天心情怎么就这么好呢?
她撑着下巴,笑咪咪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冲杯热咖啡压一压,冷静冷静,待会儿要认真上班了,可不能再动不动就傻笑。
……这都是被闻镇那家伙传染的吧?
海家珍脚步轻快地拎着马克杯走向茶水间,忽地听见里头传来了一声压抑的哽咽,她一惊,不敢再往前走。
「……你以为我舍不得跟你离婚吗?」
海家珍吞了口口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想蹑足逃离「战场」。
糟了,千万不能被经理发现自己撞破了她的私事,而且还是这么……难堪的状况。
「王嘉辰!我恨你!」
茶水间里的凄厉怒喊声犹未消失,下一瞬已然传出「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滑倒或撞到了什么!
海家珍僵在原地,电光石火间后悔极了自己干嘛那么早进办公室可是她总不能当真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吧?
万一经理真的在茶水间里出事了怎么办?
她牙一咬,还是硬着头皮冲了进去,看见摔倒在地且额头不断冒出刺眼鲜血的邵经理时,霎时间什么都顾不得了。
「经理,你先别动……」海家珍颤抖着手,声音却异常镇定。「别怕,我马上叫救护车……你、你等一下。」
地上手机碎片散落,邵经理穿着的高跟鞋也掉了一只,受伤的脸上泪水和血水交错很有可能是愤怒之下太激动而撞跌成这样。
「我没事……」邵经理痛恨被人看见自己的凄惨不堪,尤其还是她最近才针对过的海家珍,倔强地强忍着剧痛和恶心晕眩感,一手捂着从指缝中疯狂涌出的鲜血,犹想自己撑坐起来。「不用你——帮忙。」
邵经理原想说「不用你鸡婆」,可考虑到总经理才狠狠训过她,交代过海家珍可是闻家大少点名关注照顾的人,要是惹毛了闻大少爷,他们谁都得倒霉,所以强按捺下种种情绪,生硬地改了口。
「经理你别起来,小心你的伤」
「没、没你的事……我自己可以的。」邵经理脸色惨白眼神狂乱,可努力撑了撑肘,依然没能爬起来。
「经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的事!」海家珍忍不住有点火了。「就算为了你的孩子着想,你都得好好的——你可是一个妈妈啊!」
邵经理一怔,狰狞的神情掠过了一丝脆弱。
海家珍随即立刻拨电话叫救护车,边翻找了茶水间里干净的抹布,牢牢压着邵经理额头上的伤口,试图止血。
接下来是一阵兵荒马乱,救护人员来了,同事们也陆续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清场,让救护人员把邵经理送上担架车……
在等待人员到来之前,海家珍其实内心慌得要命,她连手脚都是冰的,可是看着邵经理脸色越来越苍白,人越来越虚弱,也知道经理恐怕不只失血过多,还有不轻的脑震荡,她只能不断跟邵经理讲话,帮忙打气。
最后还是她陪着上救护车的,并且代为连络邵经理的先生到医院,无论如何,都需要有家属到场补签手术同意书和办住院手续什么的吧。
海家珍脑中一阵乱哄哄的,直到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这才余悸犹存地看着自己沾血黏腻的双手。
……经理,不会有事吧?
她呆呆地盯着手上的血迹,彷佛还能感觉到刚刚覆在经理伤口上时,那种由温热渐渐变冰冷的可怕感。
「家珍。」低沉温柔又急促焦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下一刻发冷颤抖的她已经被揽进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里。「我来了,别怕。」
浑厚的男性气息熟悉得令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神经绷得死紧的身躯终于缓缓松了开来。
「闻镇……」她眼眶灼热刺痛,双手紧紧攀抱着他健硕结实的腰背,一瞬间感觉好像找到了高大巍峨的靠山,只要有他在,她……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会没事的,」闻镇心疼地环抱着她,大掌轻轻地摸摸她的头,沉声宽慰道。「你已经救了她一命,接下来交给医生就好了,别担心。倒是你……还好吗?肯定被吓坏了对不对?」
海家珍靠在他胸膛前安静了几分钟,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稍稍退出他的怀抱。「谢谢你,我,我也没事了。」
闻镇虽然舍不得搂在怀里的柔软馨香一空,但也知道她刚刚愿意依赖自己那么一下下,已经是难得的信任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俩抬头,看见了两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差不多同时间赶到,一个高高壮壮面色凝重,一个则是修长斯文眉头紧皱。
高高壮壮那位就是海家珍公司的苏总经理,本来还低声在责备那个修长斯文的中年人,却在瞥见闻镇的刹那又惊又喜,急忙快步上来,殷勤地伸出了手。
「闻大……闻先生,抱歉抱歉,居然惊动您了。」
那个原本还神色隐隐倨傲的斯文男也变了脸色,必恭必敬地唤了声「闻先生」。
看起来也是社会上流菁英分子的两人在闻镇面前瞬间矮了不只一点点。
海家珍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不自在,但闻镇却牢牢握着她的手,紧到她忍不住吃惊地仰头望着他,发觉他低首看着自己时又流露出了一丝惴惴不安。
他这是在担心她又要「嫌弃」他了吗?
海家珍一时间忍不住深刻检讨起,自己过去是不是常常露出一副仇富嘴脸,所以才会搞得他这么草木皆兵的?
不知怎地,她有点莫名愧疚起来。
可怜的闻镇,到底是怎么会中了蛊、会认定非她不可的?
——难道是他上辈子倒了她很多很多会钱,所以这辈子是来还债来了?海家珍自顾自胡思乱想,脑中小剧场又开始热闹喧腾,戏真的很多……她也没理会他们三个人是怎么精明世故、高来高去的打招呼的,直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岀现——
「……家珍小姐是我们公司非常非常优秀的员工,」苏总经理一顿吹捧,「我和董事长都非常器重她……」
呃……脑中小剧场瞬间断片,她吞了吞口水,顿时觉得尴尬到都快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了。
「我家家珍当然是最优——咳。」闻镇脚背一痛,随即心虚地偷偷瞄了身畔「他家的家珍」一眼,在她的瞪眼下连忙改口,一本正经地打官腔。「很高兴贵公司是一家如此重视人才的企业。」
「一定要的,这是一定要的!」苏总经理兴奋地搓着手。
眼角余光瞥见旁边那位斯文男也想上前搭话,闻镇目光锐利了起来,似笑非笑的问:「这位想必就是邵经理的先生了?」
王嘉辰忙陪笑道:「闻先生居然知道我,这真是我的荣幸……」
海家珍虽然不知道他们夫妻谁是谁非,个中谬葛如何,但是光看这人连自己的老婆伤势如何、手术状况怎样都没有先关心一下,而是忙着打交际攀关系,她就替邵经理有些心寒。
再怎么说,邵经理还是他现在的老婆,是孩子的妈,不是吗?
看出了身边的海家珍表情有些不对,再加上闻镇本来也最不齿身为男人却没有担当,不懂得爱惜、保护妻小老幼的混蛋,简直丢尽了他们男性同胞的脸,所以脸色微微一沉。
「邵经理生死未卜,人正在手术中,我想你现在应该也没有心情应酬。」
王嘉辰训训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掏出精致昂贵的丝质手帕擦了擦汗。「是,是的。」
海家珍虽然很想第一时间知道经理手术是否成功,人是否平安,但是又很不想继续留下来看这人在这边惺惺作态,于是悄悄扯了扯闻镇的袖子。
很奇妙的,闻镇刹那间就看懂了她的心思,眸光温柔了下来,安抚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我们不好再留在这里打扰,苏总,我先带家珍回去了,她今天确实也吓得不轻……」
闻镇话还没说完,苏总经理非常上道的马上接话道:「当然当然,家珍小姐今天辛苦了辛苦了,就劳烦闻先生您送她回家好好休息,我谨代表公司给家珍小姐一天……呃,三天……不,是一个礼拜的公假,以资感谢家珍小姐急公好义见义勇为,热心救助同事,至于后续的慰劳奖金,我一定跟董事长好好商量,绝对从优褒扬。」
闻镇这才微露出满意之色,「那就谢谢苏总了。」
「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应该的。」苏总经理受宠若惊,眉开眼笑。
王嘉辰则是一脸窘迫又懊恼地尴尬立在原地,有些不死心地想再上前巴结讨好两句,却又畏于闻镇的威势,不敢再做岀什么惹他生厌的行止来。
苏总经理送走了闻镇两人后,回过头来时忍不住暗暗嘲讽地横了王嘉辰一眼,「现在闹成这样,你甘心了吧?」
「表哥,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云荣怎么会受伤……」
「王嘉辰,你以前嫌我表妹个性太过强势,不尊重你这个丈夫,我也无话可说,毕竟她的个性确实不太好,可是你当年要娶她的时候就知道了。」苏总经理语气冷冷的道:「怎么你以前忍得住,现在为了外面的小妖精就忍不住了呢?」
王嘉辰训然地妄图解释道:「表哥,没、没有的事,这全是误会!」
「别来这一套,都是同一个圈子的,都是男人,你在玩什么把戏,大家心知肚明。」苏总经理微挑眉,嗤笑道:「有点闲钱就管不住自己的老二,想包小三小四来玩玩,也不是什么罪该万死的事,但是玩到为了外面的把正经的老婆都给搞掉了,还闹到人尽皆知……你觉得好看吗?」
「表哥……」王嘉辰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我再提醒你一句,富可敌国的闻氏家族是出了名的一夫一妻、忠贞恩爱,闻家老爷子也是最瞧不起男人在外头拈花惹草的。」
王嘉辰闻言,脸色不由难堪了起来。「闻家再财大势大,难道还能管得了别人家的……感情私事吗?况且现在是法治社会,连通奸罪都除罪了。」
苏总经理简直被这个外表精明笨肚肠的表妹婿气笑了,「哟,通奸罪除罪了倒是好康到你了是吗?」
王嘉辰恼羞成怒,冲口而出:「闻家又如何?我们夫妻间的事情又关他们什么事?清朝都灭亡多少年了,闻家也不是皇帝,法院也不是他家开的。」
苏总经理冷哼。「闻家确实不是开法院的,也不是皇帝,只不过闻家政商财势庞大,企业体横跨全球,只要一发话,你王嘉辰这辈子就别想在亚洲——甚至是全世界任何一家企业工作混饭吃!」
「不可能!」王嘉辰骇笑道。「太扯了,又不是在演电影……」
「你可以亲身示范一下扯不扯。」苏总经理笑了,目光如冰。「人家闻家人日理万机忙得很,要是没不知死活的犯到了老爷子或大少爷手里,闻家还懒得管你是哪根葱哪头蒜,管你会不会搞到穷困潦倒妻离子散。不过今天你也算是上了大少爷的黑名单了,啧啧啧,我可真期待看你自己找死呢!」
「表、表哥……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王嘉辰惊出一身冷汗,强自镇定地道。
「谁有兴致跟你开玩笑?二十一世纪确实不是帝制时代,但你别忘了有句话叫做『钱不是万能,但没钱就万万不能』。」苏总经理哼了一声,蔑视地看着他。「而现今全球恐怕还没有哪一种行业哪一家大集团是闻家没有持股的。你自己用用脑袋,闻家是不是一句话就能叫你回家吃自己?」
王嘉辰面色如土,心惊胆颤地喃喃道:「那我、我可以跟大少爷解释的,我和云荣只是夫妻吵吵架,我没有真的要离婚」
苏总经理看着他,烦躁地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自己也头大得很,要是早知道大少爷……我哪里会任由云荣这阵子在公司发疯?我还怕大少爷追究我呢!你们夫妻狗皮倒灶的事自己去处理,总之别再闹得大家不得安生,否则不用惊动大少爷,我们苏家就先灭了你!」
「表哥别忘了上次你们公司那笔企业贷款还是我一力促成的,」王嘉辰忍了忍,终究还是憋不住做垂死挣扎,冷笑道,「我没有讨人情的意思,但是我并非对家族没有半点贡献——」
「行啊,」苏总经理也翻脸了。「那我还得谢谢你罗?你也别忘了你能坐稳这个银行协理的位置,是谁的功劳?」
王嘉辰一窒,默默低下头,藏住了眼底隐隐的不甘心。
苏总经理何尝不知道,管得住人也管不住心,夫妻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也不是谁来压服或是相劝就能修补好关系的。
站在表亲和上司的立场上,他能为这个表妹做的也就是这样了,各人造业各人担,她邵云荣是,这王某人也是。
况且,这年头劝和不劝离也不吃香了。
苏总经理现在只希望闻大少爷别把今天这笔帐算到他头上来……
话说回来,最近公司是不是也该做个升迁考核的动作,帮最优秀的员工升升职、加加薪什么的了?
心情瞬间大好的苏总经理搓着手,暗暗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