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就只能等而已。
而等待是难熬的,安盛宇又常不接她的电话,偶尔接了,也是说个两句就匆匆挂掉,来来去去几句都是叫她快点回台北,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几次跑去他家看也都大门深锁。
伯父的状况很严重,她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探望他?就算见不到伯父,也可以安慰一下盛宇不是吗?
可是她却只能在饭店房间里坐困愁城,走过来走过去,晚上也睡不着,又闷又慌,唯一能找的只有俐君。
俐君主张她留在高雄,还说这种时候就是要留在盛宇身边为他加油打气,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虽然她的想法也是一样,但那也要看得到人才能帮忙啊,像现在这样,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她想帮忙也无从帮起,只能干着急。
五天后,人还在高雄的她,接到二姊的电话。
“你在哪里?”黄意珠劈头就问,好像知道她不在家里。
“我在……呃,高雄,我跟同学出来玩。”二姊反对她跟盛宇在一起,她不想在这时候多生事端。
她的母亲是元配,但在她小学一年级时就因乳癌过世了,留下了四个女儿,大姊大了她十四岁,早早就出嫁,婆家那边也有很多事要她烦心,还有四个孩子,平时很少回娘家。
三个姊姊里,她跟二姊、三姊比较亲近,不过也不是谈心的那种亲近,只是比较常一起到外面吃饭而已,两个姊姊都嫁人了,总有抱怨不完的公婆、老公和小孩的事,她也不能给什么意见,就扮演聆听的角色。
“你快点回来!医院发了爸的病危通知!”黄意珠急匆匆的说。
意然愣住了。
父亲得了肺癌才不过这两个月的事,之前治疗得颇有起色,医生还说很乐观,怎么突然就病危了?
自己的父亲病危,她是一定要回台北的,可是她却怎么也连络不上安盛宇。
无奈之下,她在他手机里留了话,告知自己有急事要回台北一趟,她没提到自己父亲的病情,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让他担心她。
他们两个的爸爸都出了事,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巧合?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暗自祈祷双方的父亲都没有事,也一定都要没事才好……
“你自己都瘦了一圈还坚持要来找他,他却连通电话也没有打给你,你还找他做什么?”
刘俐君陪意然到高雄找安盛宇,但一路上都在数落他,而意然不想听她数落的话,她相信他是有原因才没有连络自己的。
一个月过去了,办完她父亲的后事,她真的瘦到变纸片人。
对于高高在上的父亲,她其实没有那么多感情,几个姊姊也跟她差不多,只是家族庞大,她又是未出嫁的女儿,必须参加那一大堆仪式,让人很吃不消,令她连胃口都没有了,急速消瘦。
更何况,她也挂心没消没息的安盛宇,他爸爸究竟怎么样了?工地的意外后来怎么处理?他没事吧?还好吧?这一切她都想知道。
到了高雄,她们直接搭车到安家,然而房子新主人的一句话却让她当场宛如青天霹雳,愣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才短短的时间,安宅竟然已经卖掉了。
刘俐君去向邻居打听,才知道那次的鹰架倒塌事件很严重,压死了二十三名工人,还有一半是非法外籍劳工,另外,安盛宇的爸爸伤势相当严重,加上几个相关单位都介入调查工地的疏失,他们家面临很大压力。
“都问过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搬去哪里。”刘俐君探访邻居得到的唯一具体情报是安父的名字和住的医院。
于是,她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去医院。
“你说安启仁吗?”护士查了资料。“很遗憾,他已经伤重不治,过世了。”
“过、过世?”意然眼神昏乱,愕然地无法言语。
怎么会这样?他爸爸竟然就这样过世了……老天!盛宇一定很难过,他们父子感情那么好……
他的话回荡在她耳边——要和我爸联手盖房子,我设计房子,我爸来盖,父子联手打天下……
“走吧!”俐君硬是把她从柜台前拉走。“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们回去吧,你再找他也没用,我看他是不会回学校了。”
刘俐君拉着意然要走,经过领药处,那黑压压的等候领药人群里,她注意到有个熟悉的挺拔身影正领好药要走……
意然以为自己在作梦,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真的是他!
“盛宇!”她泪眼蒙胧的跑向他。
安盛宇如遭雷击的看着跑向自己的小女人,脸色都变了。
他完全没跟她连络,她不可能知道他的行踪,怎么会在这里?
“真的是你!”意然冲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安盛宇蹙着眉把她推开了。“这里是医院。”
“我忘了。”意然作梦般的微笑,羞赧的退开一步,看着他手上拿了一大包药,神情憔悴,心疼又担心的问:“是谁的药?你怎么了吗?”
安盛宇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是我妈的药,一连串的打击,她病倒了。”
意然更担心了。“伯母很严重吗?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我去过你家,那里卖掉了,情况很不好吗?”
“不关你的事。”他冷淡的回答。
她错愕了。“你说什么?”
“我不懂你为什么还要跑来。”他不耐烦的说:“我的态度不是很明显吗?我们结束了,你不适合我,我现在也照顾不了你,所以你来是想要做什么?知道我们的情况又怎么样?你想做什么?”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加重了语气,听得她胆战心惊,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我、我没有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关心你……”
他的语气为什么那么冷淡?她做错什么了吗?她不该来吗?可是,她想见他啊!他不想见她吗?
“关心我?”他冷笑。“对现在的我而言,关心很空泛,只有关心是没有用的,我需要的是实际的帮助,你能帮我吗?”
她先是愣了愣,才期期艾艾的说:“我可以回去找我姊商量……”
刘俐君看不下去了。“安盛宇,你不要太过分了!意然她爸爸……”
意然软弱无力的阻止,“不要说了俐君……”
但就算她没有阻止俐君,他也是一副毫不关心、不想知道的样子,让她心里很难受。
她知道他家里遭逢巨变,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可是难道因为那样,他们的感情就烟消云散了吗?
“黄意然,你听好!”他面无表情的说:“当初就是看上你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我才会跟你在一起,但你姊姊的一番话让我知道在你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加上你比我大这一点,我也不喜欢,我们结束吧!”
泪雾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你不是真心的,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真心的?”他朝她走近一步,眼神冷然的逼视着她。“当你身上只剩下债务和官司时,你还有心情谈情说爱吗?当你要为二十三条人命、二十三个家庭负责时,你还能若无其事的生活吗?”
她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那张脸。
他是那个缝缮地把她拥在怀里,轻怜蜜爱的人吗?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一定是因为债务太沉重了,他才会对她说这些无情的话,虽然她名下并无财产,但她可以去求姊姊帮忙,虽然姊姊不满意他,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她吸了吸鼻子,振作了起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当真,我相信你说的都是违心之论,等到你家的债务解决,你就不会对我说这些残忍的话了……”
安盛宇嗤之以鼻的看着她,眼神是嫌恶的。“就是这样的天真才让人厌恶。”
一瞬间,意然像被当头打了一棒。
在她怔忡间,安盛宇已经走远了,头也不回的走出医院。
“盛宇!你不要走!我还有话跟你说,求求你!盛宇!不要走……”她追了出去,他却已经骑着机车绝尘而去。
她不死心,又拚了命的追上去,最后却跌倒了。
要命!刘俐君又跺脚又叹气的走过去扶她。
“你这样是做什么?他都把话说得那么绝了,你还对他有留恋吗?我们回去吧!我再帮你介绍男朋友。”
“肚子……俐君……我肚子好痛……”阵阵痉挛和刺痛让她语不成句,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白了。
看见她裙子下流出鲜红黏稠的血,刘俐君大惊失色。“天啊天啊!你这是怎么了?不是那个来吧?这量也太多了……”
“帮我……拦住盛宇……”她挣扎着要起来。
“拦个鬼!”刘俐君没好气的用力把她扶起来,幸好医院就在后面,应该不会有事。
不过,意然为什么流这么多血啊?难道是……希望没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