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祈君待她极好,对她所有的要求总是有求必应,合理的、不合理的,只要能换得她的笑,他便会说好。
宠着她、眷着她,有时明明不晓得她在闹啥别扭,也会耐着性子迁就她,将她捧在掌心呵护,丝毫委屈都不忍她生受。
原来,妹妹与妻子仍是有差异的。
她哭泣时,哥哥只能递帕子,夫君却会抱着她,让胸膛收纳泪水。
她笑着时,哥哥会陪着她微笑,夫君却可以轻吻她颊边笑窝,分享她的笑。
被哥哥疼着,像个小公主,会很快乐;被夫君宠着,却不只是快乐,而是心贴着心的幸福,满满、满满地将她包围。
走累了可以撒娇要他抱,什么都想吃却什么都吃不完也不怕,他会担待,困了只要一靠,总有那么一双臂弯护着,天大事儿也不用担心惊扰她好眠……
从没料想到,这一生她还能够再感受到幸福,如此浓烈、如此深沈的幸福——
当哥哥的妻子,让她觉得很幸福。
「陆岁君,你小声一点,扰了你姊姊,当心你的小屁股。」
「哼,哥哥最坏了,都不疼岁儿,只疼姊姊了……」相当味吃的声音。
「姊姊是我妻子,你是我谁呀!」
「我是你的妹妹耶。」
「很了不起吗?」还妹妹!
「哼!妻子会让你抱、陪你睡觉,就不要妹妹了。」
睡、睡觉?!这谁教她的呀?
脸儿红红地自半梦半醒中回神,瞧见另一张红红的脸儿,不过那是气红的。
「咳!岁儿,怎么啦?」她佯装没听到那些羞人的话语,由丈夫怀中坐起身。
「别理她。」陆祈君顺手将滑落的披风拢回她肩头,系好绳结。
「姊姊救我,哥哥要打人家!」一溜烟钻进她怀里躲,寻求庇护。惨了,真把姊姊吵醒,她的小屁屁完蛋了。
「陆岁君,你少胡诌,我几时打过你了?」
仗着姊姊在,哥哥动不了她,小岁儿吐吐舌,扮了逗趣鬼脸,又埋回她怀中。「咦?姊姊肚子又大了一点点耶。」
摸了摸,好奇地趴在她圆滚滚的肚腹上。「宝宝什么时候要出来?」
自从得知陆盼君怀有身孕,她时时都在问这一句,好期待娃儿出生。
「再两个月吧。」她笑笑回应。好快,嫁他为妻竟也半年有余了。
「一天到晚就想着有人陪你玩,哪有一点当姑姑的样子。」太清楚妹子爱玩的性子,无奈地捏捏她鼻梁。
「唔!是姨姨,是姨姨啦!」哇啦啦叫嚷抗议。哥哥捏她,她不要当哥哥的妹妹,她要当姊姊的妹妹,娃娃的姨姨,哼!
陆盼君含笑看着他俩打闹斗嘴,拿起一旁放针线的小竹篮子,做起针黹活儿。哥哥虽然嘴上爱逗岁儿,心底其实极疼爱她,就像以往,哥哥对她也是这样的,嘴上斥离,可心里头比谁都不舍,悄悄藏着满腔情意……
陆祈君替她拢了拢发,抽出别在发间的篦梳,一道、一道耐心梳顺了,再别回发问。
这只篦梳是以千年墨玉制成,握在掌心微凉,却会随人体温而变化,他当下不惜千金也得买下它,它像盼儿,清丽雅致,光华独绽。
数月前送她时,她不经意脱口道:「呀,千年!好久远的时光,咱们在一起也不过百年呢——」
咱们在一起,也不过百年呢。
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却教他心房颤动。
她,说了与他携手百年。
似乎察觉自己脱口说了,她娇容羞了羞,却极坚定地握紧他的手,又重复了一次。「咱们,牵手白头。」
每握这只篦梳,便会想起她当日神情,温柔坚毅,许他百年誓约。
「这回要帮娃儿缝些什么?」梳顺了青丝,别回她发问,陆祈君好奇探头瞧了竹篮子一眼。她已经从娃儿襁褓用品,一路准备到五、六岁时的衣裳了,感受得出她真的很爱这孩子,缜密周全地打点着,期待孩子出世。
「帮我、帮我!姊姊帮我缝个棉偶娃娃!」
她好吵!「岁儿乖,姊姊饿了,去膳房帮她端点吃的来。」
「好!」岁儿开心跳起来,三两句话便被人给打发走。
盼儿浅笑回眸,举高手里头的绣品。「替你缝只绣荷包。」
之前送他的那个,绣工仍稍嫌生涩,但他郑重收着,从不离身,有一回上街让扒手给扒了,他不是不晓得,只因穷苦人家,便没去揭穿。
他不在意里头的银两,却心疼失去那只荷包袋,想要回又顾及人家穷苦孩子的自尊,为难着。
那一阵子,总见他轻抚腰侧原本系了荷包的那一处,神情失落。她得了空,便想着为他再缝一只。
「你想要什么样的绣图?竹?垂柳?题诗?」
「不麻烦的话,绣只鸟儿吧!」
「鸟哪有绣一只,要嘛绣一对,比翼双飞嘛!」她顺口道。
他眸光暖柔,凝视她。
人儿成双,心也柔软了,要世间万物皆成双成对,比翼双飞。她没留意,一言一行却已透露出心思。
「呀!」绣花针一颤,扎了手,她放下绣品,轻抚肚腹。
「怎么了?」他赶紧拿开竹篮,伸手探查,掌心传来一阵强而有力的震动。
「他——踢我。」吓了她一跳。
「浑小子,敢欺负你娘!」他作势揉捏,她怕痒地闪躲,笑倒在床上。
陆祈君没抽手,揉揉肚子,轻捏她腰侧,床褥间缠闹成一团。
玩累、笑累了,他支肘撑在她身侧,当心不压着了她,凝视她微喘的晕红嫩颊。
她双臂勾缠在他颈际,他情难自己,动情地降下身子,浅浅啄吻嫩唇。
她羞红了脸,却无退避,回应地收拢圈在他颈际的双臂,他心房一动,迎身再掠一吻,纠缠、探吮,转深、转炽……
一吻既罢,他收手,翻身平躺,她顺势倚靠而来,他收拢娇躯,拥抱他的妻与子,浅浅喟叹——
「盼儿,谢谢你。」
与她为夫妻,这一生不曾如此幸福过,幸福得——今生无憾。
「你也给了我不一样的人生啊。」她别扭了下,仍是羞赧地轻吐出声。「夫君。」
这一声,她早就想喊了,却一直矜持着,喊不出口。
「谢谢你全心的珍宠,我觉得——很幸福。」他嘴里不说,可她晓得他心底始终有一抹惶然,总觉得是自己强要了她,才逼得她不得不下嫁,满心亏欠地掏尽所有在待她好,深怕她有一丝一毫委屈。
其实,不是的,嫁他不委屈,别人喊她一声陆夫人,比喊陆二小姐更教她欢喜愉悦,好幸运自己嫁了他,有他知心相待。
「你——别再睡外榻了。」在他微讶的惊喜注视下,她将决定说出。「孩子生下后,咱们——做真夫妻吧!」
陆祈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说——做真夫妻!
她心底已然有他了吗?
不是兄妹,不为还恩,单单是夫妻之间执乎相依的款款温情——
他动容,深拥住她,哑声回应。「嗯。」
良久、良久,他捞起一旁未完成的绣品,注视她恬然带笑的面容,耳语般轻喃——
「你错了,比翼,是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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