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软轿都没坐,风风火火的直接往德芳宫奔来,大老远的就瞧见皇后带着一干宫女和太监在宫门口迎接他。
“臣妾恭迎皇上。”
皇后优雅地朝他一礼,她是皇后,不必像其他奴才那般跪迎,只需在见到皇上时福身便可,而巫沐琴本就不习惯宫中的规矩,她也讨厌下跪,所以看到百里熙时,她依然站着,一双眼没好气的瞪向他。
百里熙见到她,目光闪了闪,上下打量她,见她完好如初,似乎没受什么罪,他这颗心才稍稍放下。
他让皇后免礼,却没让其他奴才平身,他走向巫沐琴,又仔细打量她一番,才关心地问:“你还好吧?”
好什么好?你这么问,摆明了是怕皇后欺负我,有人这么直白的吗?
巫沐琴没好气的继续瞪他,拜这家伙所赐,她如今成了朝臣口中的祸水了,真是憋屈!任她平日好脾气,这时候也忍不住了。
百里熙见她不高兴的瞪着自己,正要询问,她却先开口了。
“我来皇后娘娘这儿喝茶聊天,你来干什么?”
这般不客气的语气,一点也不给他面子,其他奴才们听了直抽气,百里熙却是一点也不介意,反倒笑了。
“我担心你。”
“担心什么?你半途退朝赶过来,我才要担心呢,这事传出去,我又要被千夫所指。”
百里熙忽而脸色一沉。“谁敢说你一句,朕割了他的舌!”
这话当场令所有奴才把头压得更低,就怕皇上一怒之下让他们无故遭殃,唯有段皇后依然镇定如常,含笑看着两人,无惊无惧。
巫沐琴冷笑。“好啊,你去割舌头啊,然后让人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你可真是爱我哪。”说完她也不理会他,径自越过他走了。
她一路走回去,丝毫不理会他,而百里熙则一路跟着她,在后头好声好气的哄她,她不理不应,直接把他的话当放屁,到后来,百里熙也怒了,甩袖转身,直接去御书房批改奏折。
他本想不理她两日,好让她明白,在这里他才是帝王,所以连两日他都睡在御书房,没想到派去伺候她的太监来回报,说她吃好睡好,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是他这两日身边无她,辗转难眠,夜里都在担心她。
他满肚子的不平和怨气,既然讨不了好,索性又回寝宫睡,起码他还可以在床上整治她。
别怪他不肯给她解药,他总觉得她随时会逃,到了现在,她还不肯说她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她的身分始终是个谜,这让他感到不安。她就像是风筝,总是飞得又高又远,虽然风筝线在他手里,但他却必须提心吊胆的注视着她的动向,一旦断了线,她就不知会飘向何处。
百里熙的直觉是对的,某一天,巫沐琴突然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何处,又是如何出走的?她临走时,在寝宫的柱子上留下一行字。
深宫如笼,妾心难从,月兔来迎,乘风归月,不再下凡,望君珍重。
句中意思写得很明白,她不会再见他,以月宫相比人间,她归心似箭,不愿留在他身边,从此两人是陌路,此生无会期。
百里熙气得全身颤抖,她竟然还是走了?如此狠心绝情,枉他一片情深,却得不到她的一丝怜悯。
他铁青着脸色,她想走,那还得看他要不要放人!
他即刻命人搜遍皇宫,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还派了兵马至四个城门严格搜查,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不可能走出京城。
整个京城都动了起来,不明就里的百姓看着官兵到处搜查,还以为是在捉哪个钦犯。
当宫中侍卫回报,全皇宫都找不着人,连京城守将也回报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影子时,百里熙真的动怒了。
人是在宫中不见的,那些看守她的人竟然都没发现她是何时逃走、又是如何逃走的,这其中肯定有人暗中助她。
君王一怒,整个后宫人心惶惶,皇上要杖责看守的奴才,直到有人说出实话为止,一时后宫哀鸿遍野,人人自危。
好在段皇后急忙赶了过来,阻止皇上,为了一个女人枉杀无辜,只会被世人当成暴君,一旦在历史上留下纪录,将是难以磨灭的污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犯错,因此她一肩承担,勇于承认人是她放走的。
百里熙怒不可抑的瞪着她,当场命人将皇后监禁起来,这事惊动了段相,段相联合朝臣向皇上请求觐见,却被皇上拒于门外。眼看皇上与段相因为此事而彼此僵持着,百官朝臣忧心忡忡,这时候一封书信被送来,指名是呈给皇上的,信封上还署名木儿。
百里熙立刻认出是木儿的字迹,立即拆开,只见信上写着——
有本事就再抓我一次,别找无辜的人出气,帝王一怒为红颜,只会让世人臭骂我是祸国的妖女,这次如果被你抓到,我就认输,陪着你不走了,此信为证。
这字迹是她的,语气也是,百里熙盯着信纸,久久不语,又像是抓到了什么希望,一双眼亮得惊人。
接下来,他一人待在御书房里沉思,脸色阴晴不定,奴才们各个提着脑袋心惊胆颤,没人摸得清皇上在想什么,只知道自从皇上看了那封信之后就非常安静,这样也好,起码不再发怒了。
隔日,皇上突然下了一道命令,解除了对皇后的软禁,又像变了个人似的,亲自到宰相府向段相赔不是。
段相受宠若惊,赶忙到门口相迎。皇上亲自上门可是给足了面子,他哪里还敢说半句皇上的不是?
在别人看来,皇上似乎忘记了那个女人,但只有心腹元杰心里清楚,皇上只是换了个方法,因为皇上也想通了,众怒难犯,他之所以留不住她,只因为他一开始就将她逼入死角,让所有人的矛头指向她。
为此,皇上恢复了以往的作息,当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对皇后维持敬重,也按照规制,对后宫的妃子雨露均沾。
其实皇上是在安众人的心,暗地里却命他去搜寻那个女人的踪迹。
元杰心想,这女人很聪明,人逃走了,却知道皇上的脾气,派人送了一封信到宫里就轻易解除众人之危,消了皇上的气,还给了皇上希望,派他们到江湖各地去调查她的消息。
依元杰看,这简直跟大海捞针似的,没姓没名没来历的,只有一张画像,要他们拿着画像去哪里找人?
至于巫沐琴,则是被丹淮清救走的。
丹淮清经由皇后的人马掩护,轻易进了后宫,带着巫沐琴逃出皇宫。
他的轻功无人能敌,就算是城门也挡不住他,更何况在城门被设哨严查之前,他们早就出城了。
巫沐琴骑在马上,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城门,这一次离开,她打定了主意不再出谷,只要待在万花谷,百里熙就绝对找不到她。
只不过离去在即,她依然感到不舍,因他的执着,也因他的情深。
“舍不得吗?”一旁的丹淮清将马拉近她身旁,轻声问道。
巫沐琴回头看了他一眼,再度望向城门,轻轻点头。“对他,我真的很不舍。”
丹淮清哼了一声。“虽不舍,还不是狠心离开了?你的心够硬,不过我喜欢,连一国之尊都留不住你,我也不算输得太难看。”
巫沐琴回头看他,有些哭笑不得,丹淮清从宫中把她带走,脸上毫不掩饰得意,分明是幸灾乐祸。
不一会儿,有另一匹马朝他们奔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巫挽香。
“谷主!”
“师姊!”
巫沐琴欣喜,策马朝师姊奔去,两匹马儿会合,彼此喷着气,用头互相摩挲,似是在打招呼,而巫沐琴和巫挽香也伸手相握。
“谷主,属下失职了。”
“不怪你,这一切都是皇上设计好的陷阱,你我都着了他的道。你呢?没受委屈吧?”
说到委屈,巫挽香却是一脸的尴尬,她这回可是栽了,原本在曹太医府中等待谷主的消息,突然四面八方围了一群官兵,她在震惊之余,本想突破重围,却突然眼前一花,人就晕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时,竟看见司徒然的脸,让她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被司徒然抓了,这人却没押她入牢,而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还说只要自己肯安分的待着,谷主就没事,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和谷主上了皇帝的当,这是一场诱捕。
好几次她想潜入宫里,都被司徒然阻止,两人便动起手来,到最后却是动手动脚到床上去了。
也不知这家伙发什么神经,对她突然温柔起来,当初明明一副被逼迫失身的模样,这回再见面,整个人却变了,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给牢牢缚住似的。
“谷主,我觉得我这回是看走眼了,遇上一个重视贞操的,不过跟他睡了几次,他就赖上我了,还说要娶我,真不知道那个司徒然在想什么,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托了皇后的福,巫挽香才能顺利逃出将军府,与丹淮清派去的人接应,骑了马匹就赶过来。
巫沐琴禁不住好奇。“你真不想嫁他?”
巫挽香也问:“谷主想留在皇宫吗?”
巫沐琴听了一顿,便明白了巫挽香的意思,或许挽香师姊是喜欢司徒然的,但她跟自己一样,离不开万花谷,也放不下万花谷的人。对她们来说,皇城太过拘束,也太过狭溢,不过狭隘的是人心和欲望,而她们从来就不属于那儿,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她想回万花谷,那儿才是她的地方,百里熙以为用药封住她的内力,她就逃不了了,殊不知万花谷人才济济,还有个神医樵大夫呢。
“走吧。”巫沐琴率先掉转马头,策马朝西方奔去。
丹淮清与巫挽香则随后跟上,很快的,三骑身影消失在尘烟里。
皇城的武熙帝始终抱着希望,相信能够再抓到她,却不知这一次,她是真的不再出现了,这一消失,就是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