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四人的行李不多,加总也不过几个箱笼而已,安顿起来毫不费力,三两下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然后就闲着没事了。温欣不想浪费时间,看了一下天色,感觉还早,便决定带大伙一同出门逛大街。
宅里的管事不敢阻止,只能派两个机灵的丫鬟同行引路,免得贵客在大街上迷了路,或是不小心招了祸,到时倒楣的人可是他。
一行六个人来到大街上,其中第一次进京的福伯夫妻俩与丫鬟白露三人都是一脸掩藏不住的兴奋,看什么都新奇有趣,叹为观止的模样,让人一见就知道这三个人肯定是乡巴佬。
那两个丫鬟见状,数度翻眼撇唇,一副瞧不起的表情,令温欣心中不喜,但她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是别人家的丫鬟,她是管不着的。
其实带大伙出门逛街只是借口,她出门是有正事要办的。
“我曾听人说京城有间老饼店,店里卖的饼风味独特,别处都买不到,叫什么‘如意糕坊’的,你们俩可知道?”她开口问那两个丫鬟。
“奴婢知道这间铺子。”穿着绿衣裳的丫鬟点头答道。
站在她身边穿着紫色衣裳的丫鬟也迅速点头道:“奴婢也知道。姑娘可是想尝尝那铺子的饼?奴婢这就替您去买。”
“一起去吧,反正也没事,正好逛逛。”温欣说。
“是。”紫衣丫鬟立即点头应是,同时讨好的对她说:“姑娘,那间糕饼铺距离这儿大约需要走上两刻钟,姑娘若是中途觉得累了便告诉奴婢一声,奴婢找间茶坊让您歇歇脚再走。”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这本就是奴婢该做的,姑娘客气了。”
一行人在紫衣丫鬟的引领下朝那间如意糕坊走去,边走边逛,走走停停的,原本说是两刻钟到的糕饼铺,他们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到。
温欣抬头看着横在铺子大门上方的招牌,价格昂贵的花梨木匾上阴刻着四个行云流水,气势磅礴,一看便知是名家所书写的字体——如意糕坊。
不看别的,光从这面横额来看便可看出当初的东家老板的霸气与傲气,是个想将手艺传承,生意做大,有想法有抱负的一个人,只可惜子孙运太差,饼店才传承到第四代而已便惹上不该惹的人,让饼店的生意瞬间一落千丈,再也无法立足于京城。
这件事她记得是在她回京之后才发生的,短短三个月时间,这间远近驰名的如意糕坊就换了东家,更名为如意坊,改卖起胭脂水粉,相当可惜。
也因此,之前还不确定回京城之后要做什么生意的她,在突然想起‘如意糕坊’的事之后,顿时便有了决定,她决定要接收这间糕饼店,让它继续经营,继续驰名下去。
她并不会做糕饼,但她知道如意糕坊被迫出售后,那位被得罪的大人并未就此作罢,而是继续逼迫,使得‘如意糕坊’的东家不得不解雇打发旗下所有糕点师傅,所以她要做的便是借此先机,抢先一步说服那东家将‘如意糕坊’全数——不只铺子,也包括旗下所有糕饼师傅,甚至是将独家秘方食谱也转售给她就行了。
她知道这事并不容易,但她却有绝对信心能够达成目的,因为她比谁都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加上有镇国公府和勤孝侯府可以助她一臂之力,要说服‘如意糕坊’的东家相信她能帮助他们,并且愿意让这块招牌永久传承下去,进而同意将‘如意糕坊’转卖给她绝非不可能。
当然,要想成功,出手的时间点非常重要,太早对方恐怕不会相信她,太晚则万事皆了。这也是她为何想亲自前来查看的原因,然后顺便带福伯与巴氏来此认认路,因为等她回勤孝侯府之后,接下来的事就得倚靠他们夫妻俩了。
走进糕饼铺,店里头依然是热闹的,但若是以它的名声来说,眼前的热闹却是显得有些不足。她也没在里头待太久,每种糕饼都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府尝鲜后便离开。
“我以为这么一间远近驰名的糕饼店会有很多客人,如今瞧着倒是还好,没想象中热闹。”走出糕饼铺后,温欣状似无意的对一旁的紫衣丫鬟说道。
“奇怪,前几天奴婢有事经过这里时,还看见有人在排队买饼呢。”紫衣丫鬟一脸不解的说。
“嗯,奴婢每回经过这儿也都会看见排队买饼的人,怎么今天买饼的客人这么少呢?”
绿衣裳的丫鬟找到可以说话的机会,赶紧开口刷刷存在感。
果然,温欣心想,看样子‘如意糕坊’东家得罪人的事已成事实,还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知晓的人可能还不多,但糕饼铺的生意却已受到影响,而这还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三个月才叫惨不忍睹。虽然有些同情,但她也无能为力。
这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待他们回家时天色已黑,家家户户都掌了灯,院落的管事一听见她回来了,便带着一脸着急的神色匆匆地赶来见她。
“姑娘,您这是去哪儿了?世子爷将您交给小的看顾,您若在外头出了什么事,要小的如何向世子爷交代?”王管事哭丧着脸说。
“是我的不对,让王管事担心了。”温欣率先开口歉然认错。
“小的担心不要紧,是世子爷在担心,世子爷已两度派人来询问姑娘您回来没有,您若再不回来,小的难向世子爷交代啊。”王管事说。
“世子爷派人来了?是有什么事吗?”温欣惊讶的问道,他们分开至今也不过半天的时间而已,怎么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世子爷本是差人来转达几句话给姑娘的,怎知姑娘竟然不在,来人回去后将这事告诉世子爷,接下来世子爷每半个时辰便派人来问一回,已经来问了两回了。”王管事苦笑道。
温欣闻言后有些无言以对,敢情他是把她当成一个出门后一不小心就会走失的孩子,要不然有必要这么紧张,半个时辰就派人来问一次吗?
“来人还在吗?有无留下世子爷要转达我的话?”温欣问王管事。
“有,来人不久前刚回去,有留下世子爷要转告姑娘的话。”王管事迅速点头道,“世子爷要小的转告姑娘说他刚回京城,府中有许多事需处理,暂时没空处理姑娘的事,但答应姑娘的事,世子爷并未忘记,请姑娘安心的在这儿住下。住在这儿的期间,姑娘有任何事都可交代小的去做。”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就麻烦王管事了。”温欣点头道。
“姑娘客气了,这本就是小的本分,不敢说麻烦。对了,姑娘应该还没用膳吧?晚膳已经在准备了,一会儿小的就叫人送到姑娘房里,不用多久姑娘就能用膳了。”
“麻烦你了。”
王管事摇着手说声不敢后,匆匆转身离开办事去。他还得派人去趟国公府告诉世子爷姑娘已经回来的事,免得世子爷待会儿又派人来问,顺便在心里记上他一笔。
这位镇国公府的新晋世子爷十三岁便离家游历,而且一去多年,其性格与脾气是否有变,根本无人知晓,所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尽量小心谨慎的服侍了。
温欣回房后,先吩咐丫鬟为她准备热水,待梳洗过后这才让人传膳,用完晚膳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便向王管事派来服侍她的丫鬟要了笔墨纸砚,端坐在桌前,细细思索,计画着关于收购‘如意糕坊’的事。
她手上有三万两,原本计画要在京城租一间铺子做生意是绰绰有余,但要想用这笔钱买下‘如意糕坊’却是不足的,但她又不想放弃这只会下蛋的金鸡母,所以她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借钱,二是找合伙人。
借钱方面,她无法去银楼或当铺借钱,一来是不想曝光身分,二来也是没有可以抵押的贵重物品,因此她只能寻人借助,但在京城里,她唯一认识又算得上有钱的只有唐御一人,她若向他开口,他八成是会借她的。可是以他们俩扑朔迷离的未来来看,她真的觉得他们俩还是不要牵扯太深比较好,所以找任何人借钱都行,只有找他是万万不行的。
借钱方面无望,只剩一条路,那便是找合伙人。但同样的问题再度出现,在京城里她只认识唐御这么一个符合资格的合伙人,然而她既然不想与唐御牵扯太深,又怎能找他当合伙人呢?
摇了摇头,她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口气,得再想想其他办法才行。
借钱是不可行了,合伙人除了唐御之外,是否还能找到其他人呢?例如京城内想扩张生意的生意人,又或是对经营糕饼铺有兴趣之人,但她又要上哪儿去找那些人,并且让那些人放心与她合伙做生意呢?
知易行难啊。
温欣想了又想,突然间灵光乍现。
她又何需舍近求远呢?要说生意人,又对经营糕饼铺有兴趣,而且绝不会反对她想以‘如意糕坊’原有的店名和方式继续经营下去的人,眼前不就有一个吗?那便是‘如意糕坊’的原东家。
卖店本就是被逼无奈,想东山再起又受阻,可谓前途茫茫,她若主动抛出这个合作的意愿,为他们留一条后路,聪明人应该是不会拒绝吧?
没错,这个方法绝对可行,她唯一要防的就是那些人的不甘心与贪婪。倘若那些人真将她当冤大头坐地喊价,胡乱开价要在合伙上占大头的话,她大不了就只是放弃而已。反正说穿了这事她也是临时起意,成与不成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她一点也不想强求。
有了这个想法,温欣先前感觉到的压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轻蹙的眉头也松了开来,提笔沾墨,慢慢地在摊开的纸上书写起所要按部就班做的计画书来。
温欣在这头忙着收购‘如意糕坊’的事,唐御则是进宫面见了皇上。
第一次面见龙颜比第一次面对生死还要紧张、忐忑,唐御绷紧了神经,整个人显得有些僵硬。
幸好皇上比他所想的要慈和可亲,在连续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卑不亢的坦诚应答之后,皇上看向他的目光越发和颜悦色了起来。
“听说你至今尚未娶亲?”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唐御不由自主的轻楞了一下,随即立刻应答道:“是。”
“可有婚配了?”皇上问。
“回皇上,有。”
“有?”皇上看起来有些讶异,问他:“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回皇上,是勤孝侯府的千金。”
皇上闻言皱了皱眉头,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意。“既有婚约在身,怎会至今未成亲?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是有什么隐情,要朕帮你解决吗?”
唐御有些惊吓,不知皇上怎会心血来潮突然关心起他的婚事,还说要帮他解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心儿惴惴,不知是福是祸。
“回皇上,微臣与勤孝侯府千金的婚约并未有什么隐情,只是有些波折才会延宕至今,如今算是否极泰来,婚期应该在近期就会定下。”他小心翼翼的答道。
“什么波折?”皇上一脸兴味盎然。
唐御完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唯一能做的只有老实回话。
“五年多前,勤孝侯府曾经发生一件令人难过的事,前勤孝侯世子携妻子儿女回娘家奔丧,回程途中却遭遇恶耗,一家四口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这件事朕还记得,可怜的老勤孝侯白发人送黑发人,因伤心过度,竟在一年之后也跟着撒手人寰。”皇上忍不住唏嗑道,一顿后,疑惑的问他,“你跟朕提起这事,难道与你有婚约的勤孝侯府千金是当初唯一寻不到尸首,失踪的那一位?”
“是,微臣的未婚妻正是那位失踪的温姑娘。”
“难怪你至今未成亲了。”皇上恍然大悟,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之前说否极泰来,婚期将定,难道是找到人了?”
“是,温姑娘已平安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