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峻宇与雁丹留在尚书府没有离开,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者他在等什么,反正胡耀光把他们侍奉得像太皇上似的,深怕他们少了一根毛,他胡家立刻要倒大楣。
平家的精英武师们全都被平峻宇遣回了平家族地,边境开战,平家的安稳也只是暂时的。
几天过去,边境的战事形成了僵持之势,尚书府中外弛内张的情势似乎缓和了一些,大家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平峻宇与雁丹正在尚书府的花圜里谈情说爱,花前月下。
平信奉命去捧了只烤鸡和一壶酒来,脸色却有些不悦。“少主,挂号不知跑去哪里了,要叫他帮忙端个东西也找不到人。我问过府中的家丁,都没人见到他。”
“在这种紧张的情势下,挂号却不见了……”平峻宇沉吟着,心头起了一丝明悟。
“哼!那小子说不定是怕死,跑了!”平信忍不住诽谤了一句。
因为挂号来了之后不仅天天与他抢事做,还表现得比他机灵,巴结雁丹都巴结到天上去了,要不是少主信任,说不定他平信的地位会一落千丈。
雁丹因为视挂号为小弟,人又是她救的,听到平信说的话,柳眉一皱,忍不住反驳,“挂号怎么可能怕死?要是怕死,当初胡元斌派人围住酒楼时,我们势单力薄,他怎么不跑?就算是之后打走了胡元斌,我们继续留在酒楼里等胡耀光时,他怎么不跑?挂号应该是去办事了……”
“那家伙年纪小小,能办什么事?”平信却是一百个不信,“说不定挂号就是个内应,故意留到现在才走,就是想知道我们之后的布置,现在少主留在尚书府,他自然要去报信啦……”越说,平信却相信自己的推测,“对!他一定就是内应!更别说他是自己送上门的,根本就来路不明!”
“放屁!”一句句都在暗示她雁丹看错了人,收了一个内应当小弟,这股气教她如何能忍?
“挂号确实落籍在平顶城,原名武呆,父亲身亡,已入土为安,他的背景还是你们平家查的,难道你也怀疑你们平家探子的能力?”
平信被说得有些语塞,却仍不服输地回道:“那你说挂号是去哪里了?平时他都是抢着巴结你和少主的,现在他不见了,根本就不合理!”
雁丹脸色有些难看。她确实也说不出什么理由,但她心里是愿意信任挂号的,因为她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收一个小弟,像平信对平守之那般的忠实,如果连挂号也背叛她的话,她不敢想自己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吵架的两人同时望向了平峻宇,只有他能说句公道话了。
平时平信与雁丹斗嘴,平峻宇总是淡淡的一句话就化解了,但今日他们吵到都出了真火了,他却仍一语不发,只是若有深意地望着雁丹好一会儿,才轻轻一叹,“雁丹,你本着善心是很好,但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什么意思?”雁丹的表情沉下来了。她不敢相信他居然不站在她这边?
“挂号这孩子太聪明了,聪明到几乎不自然。”他只是简单的点出几个疑点,
“他是平顶城人,父亲身亡,但母亲还在,既然他孝顺到可以卖身葬父,怎么没听他提过母亲?再者,我所有计谋都是隐而不显的,有时候甚至是出险招,连平信都会忍不住问一下,挂号这么年轻,却能沉稳到忍住从来不问?最后,就如平信锁说,他要逃,多得是机会,为什么偏挑这时候不见?此时可是最敏感的时机……”
雁丹从未注意到这些。她一旦相信一个人,就是完完全全的相信,她不懂哪里有那么多棱棱角角?可如今听他这么说,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同时对于自己被诱导着往他所说的方向思考感到不可思议。
平峻宇知道她似乎有些想通了,便坦白道:“当初让你收下挂号,就是想磨练你的心性,让你多一点看人的经验。”她可是他内定的族长夫人,这样的能力是一定要训练的。
“不过事到如今,你或许真是错看挂号了……”
她心性直率骄傲,哪受得了他这么说她?再加上他想用挂号这件来磨练她,所以他在算计别人时,也把她算计进去了?就算他说她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她也真心待他,为什么他可以随便玩弄她的心意?
更何况,事情还没到最后,说不定挂号等一会儿就出现了,凭什么他们主仆几句话,就判定了她雁丹蠢到看错了人?
一股怒气与不甘瞬间爆发出来,她自从当护卫以来,第一次直接顶撞他,“你们一个个都说我不对,万一我对了呢?万一挂号回来了呢?”
平峻宇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时时刻刻都在私下监视挂号,那小子出现的时机太巧,身上太多古怪,所以他认为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平信见主子这次站在自己这边,底气更是足了,难得有机会讽刺一下雁丹这个嚣张的女人,不由得有些得意忘形地道:“你到现在还这么说!宁可去相信一个可疑的人,分明是把少主的安危置之度外,你还有什么资格当少主的护卫?”
雁丹被这么一激,气得都站了起来,依她平时的个性,有人对她这么说话,她早就一拳挥过去了,但她却只是瞪着他们主仆半晌,倏然转身负气离去。
平信这才想起她的狠劲,不由得后怕不已。“少主,你瞧瞧她的态度……”
平峻宇这次却没有附和他,只是冷冷地道:“平信,你该知道雁丹在我心中的地位,有些话,不是你能对她说的。”
闻言,平信忍不住冷汗直流,自知这次似乎是太过头了,但他也不愧是跟在主子身边最久的人,立刻知机地道:“平信知错,回府后会自己领罚。”
平峻宇挥了挥手,没再多纠结于这件事情上。他知道平信自己知道分寸,万一哪天雁丹成了族长夫人,光是今天平信的态度,就足够让他死一万次了,虽然雁丹不是个会记仇的人,但此事可一不可二,也算是一种提醒。
至于雁丹……平峻宇望着那火红身影消失的地方,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挂号究竟是不是内应,很快就会揭晓了,这一次,注定她要难过一阵子了,不过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只希望他的计划,能让她未来成熟一点。
平峻宇已经两日没有见到雁丹了,而这两天,挂号也没有回来。
不知她是否仍在赌气,抑或挂号背叛的事让她羞于见人,总之,她没有主动找他,而他也刻意不打扰她,让她一个人好好冷静。
因为他知道,更大的风暴很快就来了,她不和他在一起反而安全,而且她也要沉淀得够久,才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这一晚,月黑风高,胡府的守卫刚巡逻完第一更交班,正是注意力最松散的时候,十几道黑影由墙外悄悄翻了进来,几个呼吸的时间,便遁入了黑暗之中。
不多时,他们出现在平峻宇的房外,一名黑衣蒙面人无声无息地用刀挑开了门栓,推开门潜入,见到床上熟睡的人,突然面露凶光,挥刀便劈了下去。
但出乎黑衣人意料的是,床上的人突然反身就是一刀,破去了他的攻势,就在他心知不妙、要招呼同伙退出之际,从衣柜里、床底下、屋梁上等等地方突然跳进了许多持刀大汉,将整个房间包围起来。
中计了!黑衣人双目一凝。
还没开打,已经推开的房门突然大大方方地走进两个人,一个是神色自若的平峻宇,另一个,则是表情铁青的雁丹。
直到平峻宇控制住了场面,尚书府的护卫才匆忙赶到,同样围住了房间,也分了一些人保护平少主,而最后跟来的,则是衣冠不整、一脸尴尬的胡耀光。
黑衣人压根没理会房子真正的主人,只是对着平峻宇沙哑地道:“想不到我们做得如此隐密,仍被你发现了,这些人是你遣回的平家武师吧?”
平峻宇定定地望着他。“没错,我等的就是你黑狼军!”
“我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黑衣人沉着地问道。
“这还用问吗?”平峻宇拍了拍手,两个平家武师由屋外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孩子带了进来,赫然便是失踪了好几天的挂号。
“你出卖我们?”黑衣人瞪向挂号,面露杀机。
“他没有出卖你们,是我的人跟了他好几天,等他把事情向你们交代完毕,才暗中绑他回来的。”平峻宇语气平淡,目光却有些复杂地望向了雁丹。
这些事,他完全没有告诉她,因为她个性鲁莽,如果事先知道了,依挂号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雁丹自然知道自己被排挤了。所有人都知道的计划,唯独她被蒙在鼓里,就像个傻瓜似的,亏她之前还据理力争地跟平守之吵架,原来大家都把她当猴子,耍猴戏呢!
不过该是她大发雷霆的时候,她却反常地冷静了下来,只是面无表情地对着被五花大绑的挂号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挂号目光复杂地望向雁丹,但看到一向大而化之的她,眼中竟对他流露出浓浓的哀伤,不由得惭愧地低下头道:“耶律峰抓了我母亲,要我想办法混进少主身边卧底,他告诉我少主与雁主子的背景,还指明你们会由平顶城经过,我心知雁主子和我一样自小失怙,便刻意摆了一个卖身葬父的牌子,看看你们会不会主动过来,果然最后雁主子你注意到我了……”
雁丹忍不住自嘲地苦笑。她原本还想,有个人能忠心的对她呢,想不到自己只是当了一回傻子,连个孩子都能骗到她,她一时间失去了自信,她确实如平信所说的,根本没有资格当个护卫。
再放远一点想,她在尝过男女情爱后,也想着有个人是真心爱她的,结果这个人也把她当傻子……
苦笑,苦得都快化成泪了。
平峻宇朝着挂号摇头叹息。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很沉得住气,撒下漫天大谎却脸不红气不喘,实在是做大事的人才,难怪会被耶律峰看上,只可惜挂号遇到的是个几百年后穿越而来的天才博士,什么阴谋诡计都难逃他的计算。
先把挂号的事搁到一边,平峻宇再次看向黑衣人,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同时成竹在胸地说:“这次你们黑狼军布下挂号这个内线想在尚书府将我暗杀,却不是耶律峰亲自来,我是不是能猜测你们边境的军队其实出师不利,情况危急,所以急着想造成平家与朝廷的矛盾,替耶律峰拖延时间?”
黑衣人只是冷冷一笑。“你知道得太多了!”
说完,他不管屋里还有平家武师及尚书府的护卫,大喝一声便朝他出手。
其他黑衣人见状,也动了起来,横竖他们就是黑狼军派来的死士,这一次来了就没想过要回去。
不过雁丹怎会让黑衣人这么轻易就得手,她早已恨极这些人,也恨极自己的愚蠢无用,更恨极她被所有人瞧不起的事实,自然是软剑一出便含恨出手,一下子就和黑衣人战成一团。
一时间,屋子里刀光剑影,几名尚书府护卫忙围着平少主退到一旁去,免受波及。
平峻宇一向保护雁丹,即使她身为护卫也甚少让她出手,然而这一次她显然足带着情绪亟需发泄,所以他即使想阻止她,也吞下了所有的话,默然观战。
然而,就在黑衣人节节败退、似乎就要不敌之时,一名站在平峻宇身旁的尚书府护卫却突然发难,刀势极快的杀死左右护卫后,竟是转身一刀砍向了背后的平峻宇。
众人脸色大变,连胡耀光也惊叫了一声,没人料到护卫里竟藏了个内奸。
就在刀子快要劈中平峻宇时,一抹剑光突然射来,接着火红色的身影竟不顾一切地扑向他,挡在了刀势与他之间。
“雁丹!”平峻宇意外地被她护住,还是紧紧地抱着,像是深怕他受一点伤,他手上原本藏了把特制的短火枪,却是来不及击发,不由得惊吼了一声。
那内奸若是一刀下去,雁丹自是香消玉损,不过那人一见是雁丹,却是中途变招,刀势一偏,只划伤了她的后肩,另一手却挥出一掌,往她背心击下。
噗!雁丹喷了一口血,却仍鼓足内气想化去这一掌的余威,因为她知道若不这么做,被她抱着的平守之必受影响。
“耶律峰!你该死!”平峻宇悲愤地瞪着假扮成护卫的耶律峰。
他做足了万全准备,甚至都以自身为诱饵要射杀耶律峰了,千算万算却漏算了雁丹对他的深情与责任感。
这一刻,他真的后悔,真的惭愧,为什么自己没有听灵隐子的话,机关算尽连雁丹对他的感情都利用了,还自以为对她好,什么都没告诉她,如此自作聪明却伤了她。
有时候智慧不能用在某些地方,尤其是爱情匕啊!他为了她,追随百年而来,难道她竟要死在他的自以为是之下?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有多痛,那几乎把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的疼痛,比起他体弱时病发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耶律峰心知没有得手,当机立断地破窗而去,而仍留在屋内的族人,他已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