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不放心,非得要她待在二十四小时都有专业护理人员的医院不可。
十天里,玉耀绫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并且绝口不提一个多月前在曼谷的事,就像他们是在亚悦饭店认识的一样,过往的种种都不存在。
她着实松了一口气,安心的静养着,享受他的温柔体贴,护理站的小姐都以为他是她未婚夫,每个人都对他的付出赞誉有加,更有些未婚的护士小姐对他猛流口水,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她心里晓得,自己在曼谷对他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她是不可能永远避而不谈的,他也不会就此放过不问,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唉,真希望可以一直住院下去,那她就不必对他陈述那些难以启齿的事了。
“出院手续都办好了。”
玉耀绫拿着收据回病房,手术很成功,她复元的情况也很好,因此医生批准她出院。
为了避免帮里人多嘴杂吓到她,他打算先安排她住到他的私人公寓去,那里较清幽,很适合静养。
“哦。”她的心情很低落,这代表着他们要分开了吗?他不会真的给她一笔精神赔偿打发她吧?
如果他不要对她这么好,或许她还可以一咬牙,收下钱,装作很潇洒的离开。
可是这十天来,他对她就像照顾妻子一般,丢下工作——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工作是什么——但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去上厕所,玉耀绫没有离开过她半步。
她直觉他一定是个有钱人,因为她的三餐都有专人送来,而且都是些大补特补的食材,他好像打定主意要把她养成肥猪,每餐都给她最好的。
好家在,她的体质是怎么吃也吃不胖,会气死很多减肥族的那种,不然给他这样养还得了,怕不早就爆肥上新闻了。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玉耀绫关心地问。
在他去办出院手续前,医生才来过一趟,为她做最后的检查,确定她真的没事才允许出院,所以她应该不是身体不适才对。
“没有,身体没有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她哼得模模糊糊,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没有就好,我们走吧。”他突然将她从病床上抱起来。
“你干么?”她真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无缘无故的,干么要抱她?她又不是被截肢了不会走,只是个小手术而已。
“抱你到楼下,车子在大门口等。”
她挣扎着。“不要啦,好丢人。”
他笑了。“原来谷净棠还会在乎别人的眼光,你在曼谷高举着板子要卖身时,怎么就不怕别人用什么眼光看你?”
“那不一样。”她反驳着。“那时候豁出去了嘛,我只想赶快有钱把我妈接出来。”
“那么现在你同样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你只要知道,付了钱住在这里,你最大,你是他们的财神,这样就行了。”
她在他怀里噗哧一笑。“好个财大气粗的口气,非常讨人厌。”
她本身就很讨厌那种有几个臭钱就狗眼看人低的人,当然不会学那些暴发户,而且她只是沾他的光,又不是真的暴发户。
“总算又看见你的笑容了。”他瞬也不瞬的凝视着怀里的小女人,她不知道,她刚刚那一记突如其来的粲笑有多撩动他的心。
她同样回望着他,是她眼花吗?看见他眼里的深情,她也不禁芳心颤动。
可能吗?
在她做了那些对不起他的事之后,他们还可能再续前缘吗?
唉,睡归睡,还是不要作白日梦比较好,都二十岁了,经历了父亲过世、母亲改嫁后变得很不幸的家变,难道还相信这世上有王子公主的童话?
就算有,也是那些有钱人的专利,哪轮得到她这小小老百姓?
想到这里,谷净棠若无其事的垂下眸子,不想两人之间太亲匿的目光接触令她想入非非,现在的她身负寻找小洁的重任,不是浪漫的时候!
玉耀绫似乎看见了她眼中不着痕迹的叹息。
她在逃避他,但是他并不把她现在的态度放在心上,反正他会软化她。
她很快就会知道,在她为他动了流产手术之后,他们的生命就密不可分。
他不可能跟她撇清关系,不管她愿意与否,他都要她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比如——他的身边,今后将由他来守护她,这是他对自己女人的坚持。
他不顾旁人的眼光,一路将她从病房抱进电梯里,她假装没看见护理站的那几个护士们,眼珠子几乎快羡慕得掉下来了。
电梯门开,他又一路将她抱着走过候诊大厅,那里有许多大腹便便的准妈妈们,她想到腹中已被取走的胎儿,心不由得一阵发酸。
傻瓜,干么鼻酸呢?只不过是个才一个多月的小小胚胎而已,而且是不小心命中的,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现在经由这种方式没有了也好,不然生出来麻烦的可是她,她要当未婚+单亲妈妈耶,她可没把握自己能胜任。
虽是如此安慰着自己,可是看到一名孕妇牵着大约一岁的幼儿在学走路,她竟然涌起羡慕的感觉。
刚刚是护士小姐们羡慕她,现在是她羡慕可以当妈妈的女人,很公平啊,有什么好心痛的?
奇怪了,她不是一向自命坚强吗?而且号称什么风吹雨打都难不倒她。
知道小洁可能在台湾后,向林娜和她的姊妹淘们凑足了单程机票钱就义无反顾的飞来找人,有没有生活费不在考虑之列,她还有双手,双手是万能的,她可以去赚啊。
她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她谷净棠的心脏最为坚强,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变得软弱的。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有的,有东西可以让她的心糊成一片,那就是她十天前失去的东西,她身体的一部份,她的宝贝——孩子。
原来忘掉流产手术没她想象中容易,原来在听闻自己怀孕的刹那,她已经对孩子产生了感情,她对孩子根本不是像她自我欺骗的,全然没有感觉。
那是她和玉耀绫的孩子,是他们相爱的结晶,她怎会不爱?怎会不想留住属于他们的宝贝?
她甚至还傻气的抱着一个美梦,如果他们之间有孩子,那么或许她又可以在他身边继续幸福了,一个家庭,爸爸妈妈和孩子,这是一幅最完美的蓝图,不是吗?
这是她单方面的、一相情愿的想法,或许她该告诉自己,答案是——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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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怀中的小女人在颤动,而且她好强得要命,居然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玉耀绫叹息一声。
傻女人,想哭就哭,何必压抑?
难道她以为他连她脑海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吗?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坦然的面对这种事,更何况她才二十岁而已,这对她而言,会是一生最大的伤害。
但是事实已经造成了,他把四分之三的责任归咎于自己,四分之一的责任才归给医学上的机率,因为医生说,子宫外孕没有原因,一百个人就有一个会这样,她只是恰好比较倒楣而已。
然而,机率是机率,如果不是他大意,没有做避孕措施,她也不必承受人工流产的伤痛。
所以说,他是令她伤心难过的罪魁祸首,他有责任让她再开心起来,就像他们在曼谷共度的那些日子一样。
幸好自动玻璃门已经在面前了,不必再让她看见那些幸福的孕妇而触景伤情,走出医院大门,司机把后车门打开,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车里。
为了让她坐得舒服点,他吩咐手下开了一部八人座的进口休旅车来,整个后座可以全部放平,如果她不舒服的话,还可以躺着睡。
“要不要参观一下台北?”他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一手牢牢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虽然知道她刚出院,可能需要回家休息,可是他又怕闷坏了她。
十天住院的日子已经令她频喊无聊了,如果一出院就回家,等于是把她再关进另一个笼子里,所以他征求她的意愿。
“好啊。”谷净棠故作开心。“我还没好好看看这个城市哩!”把眼睛放亮一点,搞不好会有奇迹,让她看见小洁也不一定。
于是玉耀绫吩咐司机开始兜风,而她也一直表现得兴匆匆,津津有味的望着窗外,他知道她在故作轻松,如果这是她疗伤的方式,他不会戳破。
忽然间——
“等等!那个……”她看见一间小巧别致又可爱的小露天咖啡座,整间店是橙色的,门口黑板上写着今日推荐的特价单品——焦糖玛琪朵咖啡。
听见她的叫声,司机连忙踩了煞车。
她指着已经有点距离的小巧露天咖啡座。“我想喝那个,黑板上写的,焦糖玛琪朵咖啡。”
她有听说过,可是没喝过,今天她想品尝看看。
“你想喝咖啡?”玉耀绫沉吟一下。
手术后的病人可以喝咖啡吗?
医生虽然没有说不可以,但也没有说可以。
事实上,医生表示,流产手术和生孩子一样,所以坐月子的食补和充份的休息都是必须的,他当然没有提到关于咖啡这一点,因为他们根本没问啊,谁想得到,她出院第一个想喝的东西居然是咖啡!
他不禁微微失笑,她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也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他个人偏爱黑咖啡,但他知道焦糖玛琪朵里的咖啡成份并不高,主要是焦糖和牛奶的香气而已,喝一点应该可以吧?
“把车开到刚刚那间露天咖啡座前。”决定让她一偿宿愿之后,他吩咐司机。
今天他算是“单独行动”,青龙堂里大概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只知道身为堂主的他“有要事”,所以不在堂口。
他指定了一名资历最浅的手下小弟来当司机,因为他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当然也是因为他要找机会告诉她,关于他的“工作”,这是一件棘手的事。
他尚且不知道,她对黑道的观感如何?
目前为止,她可能误认为他是什么世家子弟、有钱的小开少爷,大概没想到,他的一切都是用自己血泪和双手拚来的吧?
因为他优雅的外貌实在和黑道两字扯不上边,他天生的贵族气息像谁,至今是个谜。
每当傲、步昂、厉和萧郎那几个情如手足的好弟兄亏他高贵无双时,他常自我嘲解的想,或许他的父亲真的出身不凡吧,而他和他母亲的相恋是不被允许的,所以生下他的母亲,不得已只好抛弃他了。
“你等一下,我替你买咖啡。”他不该在这时候胡思乱想,他对谷净棠微微一笑,打开车门。
她原想开口阻止他的,可是他已经一个箭步下了车。
看着他挺拔的优雅背影,她的眼光不知不觉痴迷起来。
她谷净棠何德何能?竟有这样出色的男人专程替她跑腿,只为了买杯咖啡,她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他在医院陪了她十天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她不会因为这样就真当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了吧?
真是痴心妄想,她是不够资格的,当她卖掉他的求婚钻戒那天,她就已经失去当他女朋友的资格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紧紧一揪。
不知道那只钻戒现在怎么样了?她一直哀求当铺老板,一定要保留钻戒,等她有钱时,她一定会去赎回来。
可是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如果有人要买,老板没理由不脱手,因为她连个大概日期都没有给人家,对方凭什么替她保留呢?
“咖啡买回来了,好香,趁热喝。”玉耀绫回到车上,递到她眼前的是一杯热腾腾的外带咖啡杯,车厢里顿时充满了浓浓的焦糖香气。
她心满意足的品尝着咖啡,他吩咐司机慢慢的开,让她可以一边享受咖啡一边欣赏街景。。
“等等!”
她二度喊话,司机这回似乎习惯了些,他慢慢踩了煞车,打方向灯,把车靠边阵。
“又看到什么了?”玉耀绫打趣地问。
“刚刚那问百货公司的橱窗里,有只小熊好可爱……”这样会不会太过份了?那只小熊虽然是只玩偶,可是怎么看也不便宜。
“你等等,我去买给你。”玉耀绫再度二话不说的下了车。
当他回到车上时,手里抱着一只纯白色的小熊,穿着帅气连帽毛衣,口袋还有可爱小熊玩偶。
这是一间知名英国百货公司的年度泰迪熊,当然是要价不菲,但如果能让她开心就很值得。
“天啊,好可爱!”她将小熊抱在怀里,对它爱不释手。
他揉揉她的发心,微笑一直挂在好看的唇角上。“我请专柜小姐不要包起来,我想你可能会想马上抱着它。”
“我来帮它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她假装绞尽脑汁的想,想了好半晌,一个弹指。“有了!”
他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鬼祟,知道其中必定有诈,但是何妨呢,只要她玩得开心就好。
“就叫它玉小绫,你看怎么样?”果然,她的答案是趁机亏他,小熊跟他的姓,他岂不是大熊?
玉耀绫直勾勾、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叫它玉小棠更好,有你有我。”
谷净棠一阵心驰神荡,别开眼去看窗外风景。
他这样说,好像小熊是他们爱的结晶,害她心跳得好快,搞不好待会儿又要作白日梦了,以为跟他可以破镜重圆……唉,说破镜重圆太沉重了。
其实他们之间又没什么,只是已经进展到他向她求婚,而她莫名其妙消失了而已。
玉小绫啊玉小绫,你的主人心里在想什么呢?为什么在我忘恩背义之后还要对我这么好,我真是搞不仅他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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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车后座的空位已经堆满了她血拼的战利品——都是她眼尖的看到,然后舒舒服服的坐在车上坐享其成,而他亲自下车去替她买。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虚荣,刚出院的心情也没有那么高昂,只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希望他不要一直注意着她,因为她心里非常忐忑不安,生怕他问到一个月前卷款逃掉的事。
所以她努力享受一切女朋友的权利,包括撒娇和任性,要他买一堆东西,甚至有束百朵红玫瑰。
街灯渐渐亮起,车子总算回到他位于淡水的私人公寓了。
司机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他又像在医院一样,不容置喙的抱起她走进电梯里,其他东西当然就有劳苦命的司机小弟了。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好紧张,不是因为跟他独处,而是因为未知的下一刻。
他是不是真租了间套房要安置她啊?如果他把她丢下就走怎么办?那她一定会在他走掉之后大哭一场的。
“我家。”他腾出一只手来按楼层键,第二十楼。
事前他已经安排好了,冰箱里有满满的食物,还有各式各样他从坐月子中心订来的补品,够她吃的了。
“你……你家?”谷净棠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了,她不敢见他的家人,万一他们嫌弃她怎么办?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看到电梯门开了,如果不是被他抱在怀里,她真会拔腿逃。
走出电梯是两间门对门的寓所,他站在其中一间门口。“玉耀绫。”
神奇的,当他向一个对讲机模样的仪器讲出这三个字后,大门的锁就开了,完全声控的耶。
好奇心稍稍平复了她的紧张,可是当他抱着她走进门,她又开始紧张了。
哇,他家好漂亮!
一大片落地窗,外面居然是渔火点点的河景,米白色的”型沙发看起来很舒适,超大的液晶萤幕是最新型的,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就跟饭店没两样,还有个吧台和一架钢琴。
这还只是客厅而已,光是站在玄关,她就觉得这个玄关比她当泊车小弟时住的那间宿舍还大。
他的家令她惊叹不已,他把她抱到沙发里,轻拍了下手,室内数盏灯柔和的亮起来。
因为下晓得他家人会从哪里冒出来,所以她不敢胡乱躺,正襟危坐在沙发里,双手平整的搁在膝盖上。
“你的家人呢?”见他迟迟不介绍家人,她忍不住润了润唇问。
“我没有家人。”他脱下外套,卷起袖子,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
没有家人?什么意思啊?她心里充满了疑问,没有父母?连兄弟姊妹也都没有?或者宠物呢?也没有吗?
他从厨房探头出来对她笑了笑。“你饿了吧,先看一下电视,或者听听音乐,我弄东西给你吃,很快就好。”
她微微一愣。“你会煮饭?”很怀疑。
他的笑容更深了。“我会使用微波炉。”
不久,她闻到一股中药的香味,接着就见他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有一个大碗公,热呼呼的汤飘散着香气。
“趁热吃,我请教过专家,这些中药材都是你可以吃的。”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拿起遥控器按了个钮,一阵美妙的旋律流泄出来。
“你呢?”托盘里只有她的晚餐,他要空着肚子看她吃吗?
他给她一抹微笑。“我还不饿,你刚做完手术,三餐要定时,快吃吧!”
“那我们一起吃。”自己一个人吃太奇怪了。
他啼笑皆非的揉揉她的发心。“这是给女人产后补身子的,我不需要。”
原来是这样,不早说,吃就吃吧,反正她也饿了,鸡汤又诱人得很,那么她就不客气啦。
将一大碗美味鸡汤吃得涓滴不剩之后,她抢着要尽一份力,“我来洗碗!”否则一直坐享其成,怪不好意思的。
“别动。”玉耀绫阻止了她,他暖洋洋的大手温柔的贴在她稍嫌冰冷的手背上。“你只要坐着休息就行了,洗碗的事交给洗碗机。”
“洗碗机?你家还有洗碗机?!”真是大开眼界。
他说他没有家人,一个人住不会有多少碗要洗吧?果然是有钱人,气派就是不一样。
“可是,我有点无聊耶。”她很“不识好歹”的说。
他唇角神秘的扬了起来,笑了笑。“那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