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举国欢腾之际,有人得意却也有人伤悲,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昔日风光的冷将军府邸,如今没有奴仆们忙里忙外的备妥餐食,好为主子洗尘,而是个个步履维艰的悬挂白色丧花,准备接过即将由关外运回的尸首。
一名年仅九岁的小女娃睁着水灵双眸,拉拉正在指挥仆人的妇人,粉红色小嘴吐出甜腻的撒娇声音,“奶娘……”
“怎么了?”年约五十来岁的林大婶偏过头瞧着小女娃,接着蹲下身抚着小女娃略显凌乱的黑发,“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我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我可不可以回房里去换粉红色的衣服呀?”冷芙嘟着小嘴不悦的扯着衣襟,恨不得现在就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
“不可以喔!小姐,您忍耐一下好吗?过几天奶娘就让您穿新制的衣裳。”林大婶握紧她粉嫩的小手,然后动手抚平她衣襟上的皱褶,却忍不住流下泪来。
可怜的小姐呀!五岁的时候没了娘,结果九岁的时候又失去了爹,现在举目无亲,教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奶娘,你怎么哭了?”冷芙从怀里取出粉红色帕子,胡乱的擦拭着林大婶脸上的泪水。
她可爱的举动总算让林大婶破涕为笑,急忙接过她手上的帕子擦干脸上的泪水,“奶娘不哭了,奶娘带您去厨房找些吃的好吗?”
“嗯!已经过了晌午都还没开饭,芙儿的肚子好饿喔!”冷芙用力的点头,似乎还没有任何关于该如何面对茫茫无知未来的体认。
林大婶捏捏她小巧的鼻头便站起身,拉着她的小手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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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白烟、人声,从冷府的厨房里传出,里头五、六名厨子与奴仆忙着事先准备祭品,以供应未来几天里所需。
“小姐真可怜,她好象还不知道她已经无依无靠了。”
一道女声从厨房里传来,听得门外的林大婶面容有些不悦。
“老爷向来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四年前丧妻,现在居然丧命,苦了他的女儿……”说到这里,说话者早已哽咽。
“唉!真不知老天到底有没有长眼?老爷就只有一个女儿,他将女儿疼得像什么似的,如今他走了,却无法见女儿最后一面,想必他定是走得极不安心吧!”
这些话是从一个男人的口里传出,林大婶一听就知是厨子阿吉。
阿吉一说完话后,厨房里头只有热水滚沸的声音,大家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好半晌,阿吉才又道:“听说跟老爷一同去打仗的严将军似乎答应了老爷,他说会好好照顾小姐的,只希望那位严将军说话可要算话呀!”
厨房里传来的话语听得冷芙是一头雾水,她抬起小脸瞧着早已泪湿衣襟的林大婶,嘟着小嘴一脸疑惑。
“奶娘,他们在说什么呀?芙儿怎么都听不懂呢?”
“不懂就别懂了,小姐,咱们进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您吃的好吗?”林大婶低头看着冷芙,努力的扬起微笑。
“嗯!”冷芙用力的点了个头,便朝厨房里头走去。
大人们真是奇怪,为什么他们今天看起来这么难过,还一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呢?冷芙偏头不解,但是很快的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不管了,等爹爹回来后再问他好了!
她心下这一念,随即收起狐疑,转而扬起一抹笑容,看着厨房里头摆了几块甜米糕以及卤鸡翅,一双细白小手就要伸过去拿起。
“小姐,这不可以吃!”林大婶急忙拍掉冷芙的嫩手。
“为什么不可以吃?”她想吃甜米糕以及鸡肉,如今被制止了,心里老大不高兴,小嘴嘟得不能再高了。
“这不是要给你吃的。”
“那是谁要吃的?我不管,我就是想吃这些东西!”冷芙双手叉腰,一脸不悦。
从小,她要风得风,要两得雨,一颗心高傲得很,怎能容忍他人的拒绝呢!而这一切全是她爹惯出来的。
“这是给……”林大婶这回说不出话来了。木桌上的甜米糕、鸡肉、豆干炒韭菜、花生、丸子以及一些老爷生前爱吃的菜色,全是拿来祭拜老爷的,这话教她怎么说得出口呢?
就在林大婶左右为难之际,阿吉拿了两个热呼呼的豆沙包递给冷芙,扯着笑,露出一口黄牙,“小姐,这给您吃,好不好呀?”
“谢谢叔叔。”冷芙一手拿着一个豆沙包便走出狭小闷热的厨房,来到附近的花园边坐下,满心欢喜的吃了起来。
她可爱的模样看在拉拔她长大的林大婶眼里,是那么的不忍心,泪水又忍不住悄悄流下。
小姐从小被老爷捧在手心上,如今小姐却得面对茫茫无依的未来,这教老爷在地下怎么能阖眼呢?只求那位严将军真能不负老爷所托,来府里将小姐带走!
喧风徐徐吹来,带来凉意却也带回了驻守于关外的将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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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杰的棺木已运回冷府里头整整九天了,庄严肃穆的灵堂里除了白与黑,没有其它色彩,看在年仅九岁的冷芙眼里是格外可怕。
她娇小的身子无助的蹲在厅堂外头的柱子下,害怕的不住发抖,一双水灵瞳眸看着人来人往,每个人的面容都带着哀凄神情,让她忍不住想起娘亲出殡那一天,爹爹身穿白色衣袍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还不顾他人的劝阻,硬要撬开早已钉栓的棺木,抱起面如死灰、浑身发臭的娘亲。
当时她才五岁,吓得她躲在林大婶身后嘴都阖不起来,为了那件事,她整整一个月不敢靠近父亲,也从那时开始,她对白色有着莫名的恐惧。
如今往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使她惊慌的躲在柱子下面,浑身颤抖。
她的惊恐表情无法引来大人们的关注,因为他们不分男女全站在灵堂前说着话──
“今天冷将军就要出殡了,却还不见严将军前来祭拜。”说话者是一名老人。
“这说的可是实话呀!严将军一回朝便急忙的进宫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八成是等着领赏吧!”另一名较为年轻的男人也不悦的答道。
在朝廷里,众人皆知冷杰生前与严霆除了有同袍情谊外,两人间的忘年之交也为人津津乐道,如今冷杰撤手人寰却迟迟不见严霆出面,的确让人费疑猜。
“该不会他不敢来吧?”第三名男人说话了。
“怎么说?”老人似乎听到了有趣的消息,急忙问道,因为他可要赶明个儿将这事传遍宫里宫外呀!
第三名男人沉默了一下便道:“外传他答应要收养冷将军的遗孤,莫非他后悔了,所以不敢前来?”
这话一说完,在场每个人都点点头,毕竟要领养一名小女娃还得将她拉拔长大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呢!
就在他们围在一起热烈的讨论时,两道颀长身影站在灵堂入口,前者双手负后在门前顿了一下才举步入内,后者接着进入。
站在前头的严霆一身袖口滚黑边的白衣,深如黑潭的瞳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不将方才他们的话听入耳里。
宇文戡知道好友是不愿意阐明自己目前的状况,他只好打趣的说话,让大家注意两人早已入内。
“各位大人在评论朝政造诣上皆是上上人选,没想到在背后说长道短竟也是如此出类拔萃,真令我佩服万分。”
宇文戡低沉中带着一贯戏谑的嗓音穿入众人耳里,大家个个面带难色急忙下跪问好,却被他扯着嘲讽笑容随意挥手要他们别多礼。
“太子,你这是何必呢?”严霆无奈的叹气。他明白身为太子除了在朝政上需要有亮眼的成绩外,拉拢朝廷命官也是要事,如今太子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调侃了他们一顿,想必这仇他们是记下来了。
宇文戡没有回答,只是扬起手要严霆别再多话了,他自是有自己的考量。
严霆又叹了口气。他能说些什么呢?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小小的力气拉扯着,于是狐疑的低下头瞧去。
“大哥哥,你是严将军吗?”冷芙仰起小脸看着他。
这位大哥哥好高呀!他跟爹爹一样都像个巨人般。
在冷芙的心里,严霆的伟岸身形虽带给她压迫感,却也带给她无法言喻的安心,让小小的她忍不住想往他身边靠去,寻找依靠。
严霆蹲下身,却仍旧高过她一个头,他伸出厚实大掌拍拍她的头顶,“我是严将军没错,你一定就是冷芙吧!”
“嗯!我叫冷芙,寒冷的冷,芙蓉花的芙,今年九岁。”她乖巧的简略介绍自己,最后还漾起大大的微笑。
瞧她笑得如绣球花一般灿烂,惹得严霆心里一扫几日来的郁闷,也回以一抹浅笑。
她就是冷将军的遗孤,就是他这一辈子绝对誓死保护的人,就像冷将军保护他那般的保护……
“你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回家好吗?”
“为什么?”这里明明就是她的家,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放弃这里,跟这名大哥哥回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