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对朱富贵来说,根本就是一头准备叼走他女儿的野狼露出的挑衅表情,对他的心情没有半点提升,反而更刺激着他的郁闷,恨不得再拿起大棍子把人给打出去。
“等等!”原本朱富贵是半句话也不想和这小子说的,但是今儿个听到的这个消息,让他就算再不想,还是得跟这小子好好聊聊。“你该知道明年开春兑州就要重选皇商贡酒的事吧?”
“知道。”高辰旭对于岳父第一次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感到欣喜,自然收起了一些浮夸,点点头,顺眉敛眼的回话。
朱富贵勉强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前儿个听见了一个消息,也是靠着以前老伙计才听到的,这次贡酒的选拔,据说打算先来个小选,通过了小选的资格,才有办法把酒给送到兑州去,争取这次贡酒的酒牌。”
高辰旭往日对于选酒牌的事情并不上心,流程也不怎么清楚,毕竟以前都是父亲负责打点的,但他也知道,这一府之地,真的能够去争贡酒酒牌的,不过就是那四、五家,哪里有什么必要先来个小选,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内情,他自己也不信。
“岳父……”
朱富贵瞪了他一眼,粗声喝道:“别喊我岳父,没成亲前,啥都不算!”
高辰旭嘻嘻一笑,却是右耳进左耳出,对他来说,这声岳父不过就是早晚的事,就算老人家再怎么不承认,那也是没法子的。
他突然想起爹说过未来岳父是个老实人,偏偏老实人生起气来,最是不好安抚,之前弄了那么一个大动静已经让人发了火,也算是半逼着让他承认了自己和苹苹的婚事,这时候可别再弄得他又发了火,反把婚事弄出波折来就不好了。
“朱伯,这事我还真没听说过,只不过我也知道往例可不是这样的。”
“这事安排得隐密,想来若不是我们提前得知了消息,后头还不知道要弄出什么事情来,我今天特地跟你说,只是要跟你提个醒,你也多上点心,别老是毛毛躁躁的。”朱富贵冷哼了声,看他及时改进的分上,也就多嘴的吩咐了一句。
心里头不痛快又能怎么办?这家伙上回闹了那一出,惊动得左邻右舍都来看了,谁都知道他家的闺女让这家伙给抱上了,还加上一个大嘴巴的媒人,这亲是不做也得做了,他很想硬气的说不要,但是他身为男人,更明白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他一个鳏夫多年没续弦,都已经让人指指点点不知道说了多少闲话,一个姑娘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除了这家伙以外,难道还有别的人家敢要?
就算不提这个,之前两人喜堂上闹的那一出到现在都还有人在传,更别提那日一堆人都瞧见了那场热闹了。
朱富贵的郁闷高辰旭无法理解,但是他看得出来自家岳父心情不好,所以很快的转了话题,想让他的心情振奋一点。“朱伯,上回来闹事的,我让他回去找了那个指使的人一点小麻烦,这过了许多天,也该是咱们看戏的时候了。”说完,他忍不住在心中暗笑,当初大伯一家做了这样的局弄他,他也得让对方知道什么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况且招式老没关系,好用就好。
朱富贵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哪里知道高辰旭这样游走在三教九流里的人的手段,这话也不过就是顺耳一听,并没有抱什么期待。
“嗯,行了,我知道了,不过贡酒的事儿,你还是得抓紧,我总觉得这么大的事儿,到现在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实在不对劲,你还是得想想该怎么应对才好。”说完,朱富贵转头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让二子来盯着他,就怕他又闹出上回那样的动静来。
虽说两家人已经又重新有了口头婚约,但现在大小礼一个都还没过,两人还是得避避嫌。
高辰旭看着皮笑肉不笑站在他眼前的二子,无奈的撇了撇嘴,觉得未来的岳父果然还是无法信任他。
“二子,你说我们都这么熟了……就通融一下,好呗?”他没傻得拿钱来砸,而是直接打出人情牌。
但这招对黑子好使,对二子自认早就看破他狼子野心的人可没用,他假假的一笑,就是横在前头不让路。“您请吧。”想再闯入咱家大姑娘的闺房里,那是作梦!
高辰旭见他油盐不进,冷哼了声,转头就走,心里打着晚上自己再翻了墙,悄悄的找自己的媳妇儿说小话去。
也不知道是他的心思太过好猜,还是二子也不怎么相信他的人品,突然在背后幽幽的说道:“小姐住的屋子外头那窗啊门的,为了挡点风,还是都拿板子给钉死吧,不说挡风,挡些老鼠也很好使……您说对吧?”
他脚步差点滑了下,却还是一脸正经的回头附和,“那是那是。”
去!他堂堂高家三少爷居然沦落成为一个鼠辈了吗?
二子看着他装模作样的走开,得意的咧着嘴笑着。
只要自家大姑娘还没嫁出去,他们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守护着她,绝对不能让这色胚子有机可趁。
知府附近不远处一家茶馆的雅间里,高辰恭和一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正面对面坐着,皆沉默着不说话。
吴学之看着那个装得一脸镇定的年轻人,心中想着这高家大房还真是没一个扶得起来的,就是表面装得再像,但骨子里透出的小家子气,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了的。
只不过他要的也就是一个暂时的傀儡,这些人是扶不起的阿斗倒也正好。
他放下茶盏,淡声道:“这回本府多弄出的这个小选,你可想好了有什么最有利的条件,你先说了,本府接下来也好操作。”
高辰恭一开始是真没想到吴知府居然会特别想到要给高家行这等的方便,本来还在想着要怎么办才能够挤掉高辰旭,避免让他和高家酒坊竞争,现在可好,若是有吴知府在高家面前保驾护航,先不说别的,除了兑州那儿还有额外打点外,前头的路可以说是一片的光明。
他也不去想为什么吴知府会绕过父亲而找上他,要他说,父亲自从顺利的把高家二房给赶出去后,就整日小人得志的模样,还沉迷女色,脑子也不清楚了,吴知府既然帮着父亲走到这一步,肯定也有人手关注着,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是太奇怪。
觉得自己入了吴知府眼的高辰恭,试图摆出淡定的模样,但眼里的紧张还有得意却掩饰不了,只是他自己没发觉,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没注意到吴知府微笑背后的那一股轻蔑。
“是,小人想过了,高辰旭那家新酒坊目前能够提出来说嘴的,也不过就是两三样,但不管是青霜雪还是烧刀子,都不是正流,用的也都是一、两年的新酒,构不上陈酿两个字,而高家不同,提起陈酿,在兑州里自排第二,绝对没几户敢称第一。”起码绝对不会有高辰旭这一户就行。
吴知府若不是为了自己的计划打算,高家的内斗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理会,更不会浪费时间听这小人说着那上不了台面的计划。
吴知府知道了他大概的打算,也不打算听他继续吹捧高家的历史,真要说清楚,那高家里头有些什么,他说不定都比他还清楚。
“我明白了,小选的时候,自然会以陈酿为题,当成考选的标准。”说罢,他没顺着这个话题,反而话锋一转道:“高家的酒每年都进京两趟?”
高辰恭不知道为什么吴知府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个问题上,但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东西,也就点点头,大约的回道:“高家酒一年进京两趟,都有固定的镖局押镖,入夏之前一趟,入冬之前又一趟,第一趟是怕暑热让酒变质,第二趟是怕入冬后多霜雪,路上难走,两趟镖都是押到京里,进了城后,由司检官查封验过,才算完手。”
吴知府在地方多年,怎么会不知道高家运酒的时间,只不过想要更清楚的知道一些事而已,也就勾着他,说些运酒上的大小事情。
毕竟他想要插手高家酒水这个产业的营利为次,最重要的是,他七、八年前在这附近发现的一个小金矿的出产。
他并非出身高官世族,这些年来勤勤恳恳,也只是在兑州下混成了一个知府,若是走平常路,也不知道要多少人才有可能成为一疆大吏甚至是跃身内阁,但若是有了这些金子,他想要的青云路自然可以更顺畅些。
只是金银这种东西,大量上路或者是频繁的运送都太容易引人注目,而他用尽了办法,也顶多就在兑州这里留下最后一任,接着就要进京述职,然后不知道分发往哪里去,这才让他把箭头对准了高家,借着插手高家的内斗,然后将自己的一些手下也安插进去,并且让高家二老爷那个精明的商人离开高家的中心,他就能借着高家每年两次的运酒,想办法在这一、两年里,把那些开挖出来的金子全都送回京里去。
这东西一进了京,就不打眼了,到时候找准人送礼,别的不说,混个三、四品京官,也是一个相当好的门路了。
不提这时候吴知府心里的算盘打得多响,对高辰恭来说,他平日里顶多就是跟一些小吏说话,哪里遇过吴知府这样和蔼的和他说话的时候,心中满腔的激动,说到最后更是恨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差没把高家事全都抖落得干干净净,就连一开始的一点戒备都没了。
吴知府看着眼前像只孔雀一样不断的想展露自己的高辰恭,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凉薄。
不说高家大老爷,就是这可能接手的大少爷也不过就是这种货色,看来这高家……在利用过后,也没有留下的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