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黑子接连几天都没瞧见住在对门的高家三少,一开始还特别留意着自家大姑娘的动静,但最后看着大姑娘还是老样子的酿酒品酒,也就不再关注了。
反正那人本来就是这几个月硬插进来的,少一个人还显得清静多了。
朱苹儿一开始还有些酸酸涩涩的不习惯,但后来把心思全都投入在新酒开发后,借着忙碌,似乎也能够暂时把高辰旭这人给抛到脑后去。
只是老天似乎见不得她过得太平静,才过没几天,一群人抬着一个口吐白沫的男人拦在了朱家酒坊的门口,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等着看热闹。
领头的男人,穿着一身短打,看起来就是个做粗重活计的人,躺在板子上那个口吐白沫的男人也是差不多打扮。
领头男人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叫喊的声音就越发响亮,表情夸张,活像在唱大戏般,又哭又骂的,“这家卖酒的不老实啊!那酒喝了没多久,我这兄弟就又拉又吐的,撑了一晚上,早上起来都吐白沫了,大夫说这是把人给喝坏了!各位乡亲父老来评评理,我兄弟昨儿个就没吃点别的啥,唯一吃的下酒菜我们各个都吃了,屁事都没有,就偏偏他喝了一坛子朱家酒坊的酒,才闹得肚子,这不就是这家酒出了问题吗?!我们不信这世道没天理了,就把我兄弟给抬来,让大家做个见证,教他们给个说法!要不我们就告官去!”
朱家酒坊在这里也算是卖了许多年的酒了,周遭的都是些老街坊,自然不会随便听几个外来的人来这里胡说一通就信了。
几个人看着板子上还吐着白沫像是晕过去的人,皱了皱眉,纷纷说道——
“但也不能赖人家朱家酒坊的错啊!朱家在这儿卖酒许多年了,就没听过这些事儿,该不会是哪里来的混子,要来败坏人家朱家的生意吧!”
“就是就是!”几个铺子的掌柜也都连忙点头附和。
朱家酒坊虽然看着不起眼,但这里的老街坊谁不知道朱家酿酒最是用心,虽说酒的价格要比其它铺子的贵上几钱,但要说喝好酒,还是得要朱家卖的才地道。
要不像镇子另外一头那些小酒坊,里头连个会酿酒的都没有,随意买了人家一些酒回来掺水也敢拿出来卖,便宜是便宜,就不知道是在喝酒还是在喝马尿了,一嘴巴下去,连个酒气都没有咧!
领头的男人眼神一闪,就见到刚刚板子上扛的那人全身抖了几下,紧接着一个侧身,咳出了好大一口血,把一群人都给吓坏了,连忙退后了好几步。
领头的男人从怀里抽出了一条巾子,一边喊着兄弟,一边替他擦嘴,只见那人脸如金纸般又躺了回去,而那条巾子上染了怵目惊心的深红血痕。
如果之前还有几个人替朱家说话,这一口血吐出来之后,再也没有人出声了,所有人全都盯着朱家酒坊看,就等着里头的人出来解释。
本来黑子和二子见到那些人就觉得有些不对,就把门给掩上了,留下黑子守着门口,二子赶紧往里头去通知朱苹儿。
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已经闹成了这样,而且周遭的人看着那躺在木板上的人像是一口气都快喘不上来,就算是觉得这是来讹人的,也找不出可以怀疑的地方,于是纷纷都站得远远的,不敢再往前靠。
朱苹儿往外头一站,眉头半分不皱,只淡淡的向二子吩咐道:“去把咱们的提货册子给拿来。”
领头的男人见出来的是一个姑娘家,心里暗喜,脸上还是佯装着又悲又怒的样子,大声喊着,“你们家的酒吃死人了!我们就来讨要一个公道!”
朱苹儿脸色不变,对于这样的人她也丝毫不惧,只是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说道:“说是喝了我家酿造的酒出了事,那么请问是什么时候提的酒?年月几何?时辰又是何时?”
领头男人觉得不对,声音更加凶狠,还抽出了腰带间的一把刀,在她面前挥舞。“就是吃你家的酒水出了事的,问这么多有什么用?!别说其它的,自己承认了就是酒水有问题,再把那些害人的祸根给砸了,要不我们就上官府说话!”
这话一出,许多人更是窃窃私语了起来,觉得这次真的说不好是朱家的酒出了问题,要不以前那些混子别说是主动要见官了,就是提起捕快来都得连忙收拾着跑了。
朱苹儿依旧不为所动,看着那把刀也只是眨了眨眼,然后平淡的又问:“如果真是我家的酒出了事,那么我朱家绝对不会推托,只是若不是,也不能让人白白冤枉了,告官我朱家也是不惧的,还请这位大哥先说出是何时何日买的酒,我朱家就是只卖出一小坛酒,也是每个都开封确认记载过的,要是对得上,我就是把一屋子里的酒水全都拿去倒了也不怕。”
男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些胆颤,想着背后的金主可没说过朱家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
逼不得已之下,他咬牙随便报了一个日子和最普通的酒名,想着若是蒙中了就算,若是没蒙中,那也要翻腾了她一屋子的东西,让她损失一笔才行,毕竟背后的老爷可吩咐了,不管怎地就是要让这朱家出不了酒。
朱苹儿一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无比肯定的道:“这酒绝对不是在我朱家买的。”
“你连册子都没翻,怎么就说得这样肯定,你就是唬弄人的吧!什么册子呢!一个丫头片子认得几个字啊,我看你是不想认帐!”
朱苹儿拦住身边两个小伙计,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根本不必翻册子,因为你说的那种酒,今年我朱家可没酿。”既然没酿,又哪来的酒可卖?
男人愣了一下,连忙大吼,“不可能!麦酒是每一家酒坊都有的,怎么就独独你家没卖?”
“因为今年做麦酒的酒曲没发好,所以就干脆不做了。”朱苹儿简单解释,“去年卖剩的也在上半年就卖空了,所以你说是前几日买的,自然不是我朱家的酒。”
周遭的人听了这一来一往的对话,对于频频露出破绽的男人一行人,忍不住指指点点起来。
男人咬咬牙,想着背后老爷说,就是他进了大牢也有门路将他给捞出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了刀子就往酒坊里头冲,想着能毁一点是一点,怎么也不算亏了本。
朱苹儿被他猛然一撞,跌坐在地,一转头就看见男人拿着刀子猛砸,她看着那一坛坛半成的酒水和原料,心疼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站起身,奋不顾身的就往男人身上扑去,紧抓着他正要拿刀往下砸的手,用力一咬。
“啊——贱女人!给我放手!”男人手一疼,捏紧了手中的刀子,另外一只手扯着朱苹儿的头发不放。
屋子外头的人全都看傻了眼,几个老街坊已经冲去报了官,黑子和二子看着自家大姑娘被欺负,也都红了眼,一个抽着门栓,一个拿着扫帚,都奋不顾命的要往前冲。
“敢欺负我们家大姑娘!我黑子(二子)跟你拚了!”
倏地,骂声喊声,还有东西碰碎的声音,纷纷扰扰的乱成了一团。
朱苹儿觉得头皮被拉扯得像是要被硬生生的给撕开,偶尔还有几下重物捶打在身上,让她感觉到一阵阵钻心的疼,但是她就是死咬着那人的手臂肉不放,就怕一松口,那人又要砸了酒坊里的东西。
她死死的咬着,都不知道出了多少力气,只觉得嘴里还有一阵阵的血味时,忽然脑子一轻,就听到一声恶狠狠的吼声——
“看我不砍死你!”
高辰旭这几日硬憋着不让自己往酒坊那里走,一边又要忙着那些新接下来的订单,还要忙着去联络之前那些一起花天酒地的朋友多多帮扶着生意,居然当真没往朱家酒坊那儿多踏一步。
只是能强迫得了身体,却压抑不了自己的心不去想。
端着茶水想着酒,尝到了酒水就想着她是不是又一脸认真的酿着酒?
看到酒想着她,看到藕色的帐子也想到她,就是见了人说梅子蜜饯也想着她,越是不去想,她的身影就越是可恶的占据着他每一寸的思绪。
如果第一天,他还想着这次绝对要狠下心,没等她想通了过来和他道歉他就不再见她。
到了隔天一早,他就已经改了念头,想着,姑娘家面皮薄,如果她只要在门口朝他笑一笑,那么他也能大肚的原谅她。
又隔了一日,她依然不见人影,他又觉得自己可以放低些标准,只要她在门内朝他看一眼,那他也就算了,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自己也就不那么苛求了。
到了大后日,几日不见她的人影,看不见她那张总爱摆出一脸正经的小脸,明明是那么普通又不爱装扮的容颜,却让他在心底想了无数次。
这下他已经不想再去想她能不能够主动看他一眼或者是对着他笑了,他就想着这姑娘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被说成了那样,就是发发小脾气也是应当的,至于她说要和他划分得明明白白这事儿,他就该大人有大量,把它当成屁给放了,然后再好好的跟她解释她听到的那些话全是误会。
她性子看起来不好说话,其实最是心软了,要不他怎么能老是靠着耍赖一而再的在她身上讨便宜?
这么想着,那气也顺了,高辰旭反而检讨起自己没有肚量,居然还跟一个姑娘家计较起这些来,心里也打定了主意,等明儿个早上忙完,就主动到酒坊去,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只是万万没想到,当他和自家好兄弟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这么一片混乱的场面。
“看我不砍死你!”
随着男人的一声怒吼,高辰旭的反应是直接冲上前去,拉住那男人的手,一个抬腿,直接重击男人的下盘,重重的将他给踹倒在地。
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他却冒了一身冷汗,尤其看到直到最后一刻才松开口的朱苹儿也跟着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心跳几乎要停了。
踢开那个还在地上痛得打滚的男人,高辰旭小心翼翼的扶起朱苹儿,手微微发颤的拨开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
只是即使动作再轻,碰到的一些头发还是染了些血从头上掉了下来,他心中一紧,动作越发轻柔,嘴里更是不停焦急的问着,“怎么了?还有没有哪里疼?我们赶紧找大夫去!”
朱苹儿刚刚跟着被甩跌了出去,脑子一时还晕着,只听到他急促的问话,却头昏脑胀的回不了话,直到听说要去看大夫,才忍着晕眩摇头。“不……先不去……先把人给留住……那些人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然后一阵恶心袭来,她忍不住半靠着他,干呕了起来。
呕出来的唾液里还有不少血丝,让高辰旭再也不听她说其它,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就要往外冲去。
路过边上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急急的吩咐了句,“庞大哥,里头那个还有其他人就先拜托你了!”
男人点点头,一条疤痕划过嘴角的地方,随着扬起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可怖,但在高辰旭的眼里,反而更显得可靠。
他抱着朱苹儿飞快的往外冲,不代表他没见到那些个正准备往外逃的几个混子,眼神快速掠过一抹阴冷。
他还真没想到,就这一府之地内,居然也有人敢朝他高三郎护着的人动手?!看来他是好性太久了,居然让人忘了他高家三郎浪荡了这些年,可不完全都只是花天酒地而已。
现下他抽不开手来料理这些小杂鱼,等他能抽开手时,他倒是要好好的问清楚,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子豹子胆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