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一整晚都没睡。
不,严格来说,他尝试入睡了,朦朦胧胧间也隐约入眠,但是很快陷入了一个毕生前所未有的火辣辣热烈缠绵春梦中,对象是二十七楼A室里那个扰乱人心的小女人,雪白光裸的肌肤在他刚硬勇猛的身下婉转娇泣……
然后他低吼一声,梦醒来,下半身一阵粘腻冰凉……
这种极致欢爽过后又怅然若失的感觉,让他后来整整淋浴捶墙郁闷了大半个小时。
他想要这个女人,想要到浑身都痛。
可是他又不自觉地隐隐害怕,昨晚突如其来的强吻之后,是不是冒犯了她?会不会再度吓跑了她?
他陈定几时这么窝囊过?
可是在她面前,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患得患失……
温宜打开大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黑眼圈浓重却依然英俊得令人颤抖的这个男人。
她心一悸动,眼神有些闪躲,却又偷偷地藏着一朵管不住的小小微笑。
「早。」
陈定楞楞地注视着面前这晨起清新如初绽桂花的女人……心跳乱了,小腹抽紧,莫名结巴道:「早……你,昨晚,咳,睡得好吗?」
「还不错。」她仰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比自己还要羞赧扭捏的大男人,眼睛不自禁眨了眨。
呃,这画风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你……没有别的什么话想跟我说吗?」陈定强自镇定,却掩不住语气中的屏息和小心翼翼。
尽管她昨晚已经对自己坦然,也下定决心朝他跨进一步了,但听到他这么说,温宜还是觉得有点局促不自在……喉咙发干,耳根发烫,不大敢直视他炽热的目光。
「我……」
「昨晚那个吻,我欠你一巴掌,但要是时光重来,我还是会再吻下去的。」他冲口而出,目光灼灼。「对不起,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她有些傻眼,但看着他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却又悄悄偷瞄她有没有生气的小样子,忽然想笑了。
原来,为昨夜辗转难眠,心慌忐忑,发痴傻笑的人,不只有自己。
「嗯,」她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了。」
这下呆滞掉的人换成是他……「啥?」
——她知道了?她知道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那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见陈定从气势昂然到逐渐心里发虚底气不足……温宜低头咬唇,藏住了那越来越荡漾开来的笑意。
「陈定。」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在!」他立正站好,神情谨肃竖耳聆听。
「你希望跟我交往,是说认真的吗?」她温和却慎重地问。
他脑子嗡的一声,心脏突然跳得奇快。「当然是认真的。」
「我不问你是不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她眼神柔和,打断他的试图解释,平静坦诚地对一忠诚道:「我只有一点要求——在我们在一起的期间,我希望你能一的对待这段感情,不管我们能走多久、走多远,但是只要你对别人动心了,或是你想追逐下一个猎物了,也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努力尽快准备好从这份爱情和关系中抽身撤退。虽然分手没有不伤感情的,但起码我们有言在先,我会知道我什么时候该下车。」
——请你,别让我经历和上一段婚姻感情那样,犹如一只高高兴兴上车的宠物,却浑然不知主人载着自己出发只是为了要半途遗弃自己……
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说话,陈定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像是被个天大的惊喜香饽饽砸中,可同时又有种酸甜涩苦的滋味不断在胸口发酵膨胀蔓延……
他被呛得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辩驳,半晌后总算用尽所有的自制力压抑下阵阵狂喜与不是滋味——她为什么就对他这是没信心?声音沙哑低沉地开口。
「温宜,我不会让你后悔答应我的。」他的话里有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轻颤,及近乎虔诚的真挚。
她望着他,良久后,眼眶微热,轻轻地笑了。「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这一刻,你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而我也要相信你,直到最后你或我变了的那一刻。
这次,他落下来的吻轻轻地点她的额间,然后是轻闭上的眼皮,轻缓得仿佛唯恐碰坏了她的吻,透过心悸灼热的呼吸,耳鬓厮磨忐忑试探,终于烙印在她柔软微凉的唇瓣上……
他的大手轻柔却牢牢地捧着她的脸蛋,万分怜惜地、珍贵地品尝汲取着这份走过漫长的渴望,终落在他怀抱里的美好与甜蜜。
身经百战万花丛中过的陈定,这一瞬间却感觉到,自己好像第一次才知道什么是沉溺在恋爱中的滋味……
在确认交往关系之后,陈定开始没脸没皮地日日夜夜都想粘着她、缠着她。
但温宜却在某次被他扑倒缠绵眷恋地深吻过后,脸红心跳气喘吁吁却坚定地以手抵住他的胸膛,抬头对他说了四个字——
「一切照旧。」
「照旧?什么照旧?」他强捺下想将她「就地正法吃干抹净」的猛烈冲动,深邃诱惑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好像捕捉到了猎物的狼,迫不及待要龇牙开吃。
「就是我照旧开店,你照旧上班,我们照旧各过各的,有空就约出来谈恋爱。」她被他压着,明显感觉到那重重顶在自己柔软小腹上的强硬硕大威胁……
她双颊发烫,却仍旧努力维持镇静,眼神温柔,笑意甜软。
他浓眉紧紧皱了起来,「为什么?」
「咦?」她反而被他的问话逗笑了,眸光清明含笑地望着他。「这不就是交往的正确流程吗?」
陈定瞪着她好一会儿,最后沮丧地把脸埋蹭在她泛着幽香的颈项里,低低呻吟了一声。「你想憋死你男朋友啊……」
「没办法呀,」她眯眯儿地笑,同情地摸摸他的头,尽管心有些软了,还是忍不住小小恶作剧。「谁叫你谁不喜欢,偏偏喜欢上一个既保守又迂腐的大龄女朋友。」
「那嫁给我吧!」他半真半假地咕哝道:「我想要做全套——我想要你。」
她心怦通狂跳了一霎,随即失笑,挣扎着坐起身后,盘腿对着他嫣然道:「定先生,太快了。」
——别在兴头上,做出令自己事后必定会后悔的决定。
他有些严肃起来,正色地注视着她。「温宜,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随时准备抽身走人?」
啊,被发现了。
不过,就算她鼓起勇气重新敞开心扉去接受他,接受爱情,却也不再能是年轻时,轻易就会爱得一塌胡涂的那个温宜了。
浓情密意男欢女爱何等缱绻诱人,沉溺其中又是多么容易的事,她已经三十好几了,而女人和男人的青春保鲜期限是不一样的……也许是她惯常想得太多,但她必须步步为营为自己做好准备。
准备好,如果鱼水之欢日夜厮缠过后,该做的避孕措施却失灵了,那么倘若她怀孕了,她也已做好足够的准备,能够独力孕育扶养教育好这个孩子。
她以前就是想得太少,现在又想得太多,虽然告诉自己,说好了人生就是该尽情尽兴活在当下,但不代表她不能先给自己织好一片安全网吧?
——幸亏陈定不知道她内心的盘算,否则肯定气到呕出一口老血来。
「温宜,你真的喜欢我吗?」他眼底隐约有一抹受伤。
她一震,有一瞬的哑口无言,但随即温柔地抚摸上他阳刚俊美的脸庞,低声道:「陈定,我如果不是喜欢上了你,绝不会把自己再一次放进这种幸福却又脆弱的关系里。」
爱一个人,把自己给出去,都是需要冒险的。
理智铺陈得再明白,计划得再清楚,和另一个人亲密地分享生活、体温、灵魂及生命的点滴,都是一种对幸福的赌注。
她懂,他过去那些年来习惯的是看顺眼了勾勾手指头就上床,厌了就一拍两散的生活模式。
可爱上一个女人,和爱「上」一个女人是不一样的。
他还在学习……她也是。
陈定凝视着她,忽然有些心慌起来,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哑仓卒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我只是……Damnit!我居然他妈的对自己没信心?!」
温宜想笑,可又莫名有点心疼……胸口的那份酸涩感,也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他们都不再是青涩单纯的少年少女了,流光和经历磋磨也教会了他们,对爱情,对伴侣,有时候不自觉地小心猜度、测量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
而在「这次这份爱情」的成分里,是不是又掺杂了什么杂质?
她会害怕……他又何尝不是?
温宜眼眶湿热了起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双手主动环住了他的颈项,靠在他肩窝里,温柔而怅然地道:「阿定,我明白……我也是啊!」
他心酸软融化成了一汪水,紧紧地环箍着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千言万语仿佛在这瞬间已然心有灵犀……
确实不用说,她都懂了。
——有时候也不免会想,如果我们当初在心还是干干净净的时候,第一个遇到的是对方,那就好了。
——那么,我们就不用再经过那么多荆棘猜忌歧途,我们的心不必布满厚茧、穿戴盔甲,时时唯恐遭遇背叛、受伤,猜疑遇见的、心动的这个人,要的只是我们身上的附加价值,而不是真正的「我」这个人。
可是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曾历经了各种不对的人与事,我们又怎么会懂得自己其实是个怎么样的人?又如何能领悟到,真正适合我们的另外那一半,应该会拥有什么样的属性脾气?
「定先生,这次我们慢慢来。」温宜侧首凝望着他,和他炽热目光相触,笑容澄澈,又有种说不出的单纯美好。「我们交给岁月来慢慢催熟、见证我们究竟能走到哪好吗?如果我们有缘分,我们懂得如何互相包容和珍惜,也许这一次,我们可以白头偕老也说不定。」
陈定深深被撼动了,心口流窜过一阵强烈触电般的酥麻与震颤。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