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味如若檀香,却无檀香厚郁,雅味中带著点夜昙的飘匆,以为淡了,竟又缭绕而起。
轻风拂动纱帘,光影变化,在轻软雪纱上舞摆,亦在他眼皮上跳跃。
掀合几回的眼睫终于睁开,他有瞬间迷惘,目不动,静默默望著四周高垂而下的纱帘,混沌的脑子试著要开凿出一条思路。
周遭宁静,静得他几能捕捉点点光影嬉闹的声音,侧耳再听,那嬉闹声似夹有小姑娘家的娇笑,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从远远处传来。
有足音敲落,极轻、极缓,因他所躺之处是整片平铺开来的软垫,垫子底下便是栗木铺就出来的地板,那人走来,尽管步履徐放,仍音音到耳。
他瞅见一只撩开垂纱的红袖,随即,如预期一般与她盈笑的凤眸对上。
姑娘穿上她喜爱的金红衫,左耳发髻别著另一种款式的金箔红花,见他长目清醒,她自然地挨近过来,在他身侧弓腿而坐,仿佛两人亲如挚友。
“你骗我。”洁颚搁在膝头,花余红脸蛋略偏,一指点触著他的挺鼻。
纱帘内静了静,玉澄佛嗅到她指尖的幽香,神情略显怔忡,似在问:我骗了你什么?
“你先前说,你没摸那些姑娘,也没瞧她们的身子,可你昨日为我治伤祛毒,你摸我、也瞧我身子了。”
明知她说话向来大胆,百无禁忌,以为终能应付,可此时她掷来这么一句,却又教他险些不能招架。
“我……我没骗你。隔著衣衫,无须肌肤相贴,也能治病。我治那些姑娘全是这般,至多请对方去掉外衣,一旁必有第三者相陪,不敢坏人家名节。”
“那为何你只待我不同?”她眉眸俱柔,似尝到浓蜜,竟点点头自问自答了。“我晓得啦,你心里有我,自然重视我,我身上有伤,又是血、又是毒的,你瞧得心急如焚,也就顾不得避讳男女之嫌了。”指尖沿著他鼻端滑至人中,淘气地轻画他唇廓。
玉澄佛凝住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不问他的异能、不问他发功时的异状,却只顾著脱没脱衣、贴肤与否这等子事。为她疗伤,他原就猜到事后肯定要面对她的疑惑,倒没料及一醒觉便需面对这般问题。
气息沈浓,他面容有意无意地侧开,避过她捉弄人的指。
“当时你外伤颇重,血流不止,腰侧那道口子又入了毒,再加上乌篷船中太不安全,不能久待,若去衣贴肤治疗,痊愈得更快,为争取时间,所以才冒犯姑娘。”此刻细思,他那时确实急著要察看她的伤势,急欲为她疗伤,哪还有心思想到“礼教”二字。
“你冒犯我,我欢喜。你要冒犯别家姑娘,我可不爱了。”不画他的唇了,改玩起他的散发。
暗叹,玉澄佛克制著过促的心音,刻意将话题转开。“你伤毒尽去了?可有感到不适?”
花余红摇摇螓首,红花里的珍珠蕊心随著她的动作轻颤,柔声道:“你运著气,气凝在两掌间,然后形成一团火,火敷在伤上很舒服,温热温热的,可以感觉到伤口渐渐封合,僵硬的四肢也渐能挪动。”倘若不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根本难以置信啊!
略咬丰唇,她眸波微荡,以指节轻画他削颊。
“我伤在顷刻间痊愈,你倒惨啦,发出满额冷汗,一张脸寻不到半丝血色,气息似有若无,唤也唤不应,吓得我都哭了,以为你……以为你……唉唉,总之,往后你再把我惹哭,我、我……我就哭得又响又亮,吵得你不能成眠!”本要说“就一辈子不睬他”,无奈想了想,不睬他,苦的反倒是自个儿。
仍是分辨不出她话中虚实,但胸中已暖,玉澄佛微微勾唇。“没事,这很寻常了。一旦将丹田之气运出,散功后,就是那模样。”这回算是轻巧,仅昏睡一日,说明她昨日的伤势并未耗去他太多精气。
“他们说你神佛加持、已非凡身,原来全因你这身能耐啊……你打出娘胎便是如此吗?”她嗓音若叹。
“是。”
“昨日在乌篷船上,是你对盛大川做了什么,才教他倒下、跌进水里吗?”她再三思索,想不出别的解释,或者他的异能除治病外,尚有其他用途?
沉静了会儿,玉澄佛才徐声道:“我体内精气能释能收。释出,丹田虚空;收纳,则可夺旁人的精力为我所用。那位姓盛的朋友恰将三指按在我手脉穴位上,我一急,才出此下策。”
“啊!”讶呼,双眸微瞠,花余红掩不住惊奇。
她脑中转得颇快,将他的话思过一遍,已知其意。
“可惜你没习武。”
“只随某位已退隐江湖多年的世交长辈,习了些经络穴脉之理和呼息吐纳的法子。”目的只为了操控体内那股庞大的气。
她吐气如兰又叹。“你要肯习武,懂得一招半式的,也没谁欺负得了你。”
他天赋异禀,练武之人讲究的是内外兼修,他丹田之气浩瀚充沛,兼可随心所欲地吸取旁人内劲,只要谁不知情搭上他脉门位置,便似把自个儿苦练多时才累积下来的内力呈在他面前,任他攫取。
玉澄佛抿唇无语,眉宇间略有轻郁,双目直勾勾望住她,似在等待她下一步的反应。
不玩他的发,不画他俊脸轮廓,也不点触他鼻尖、薄唇了,花余红乖乖收回小手,藕臂抱膝,也学起男人沉默不语。
四目相凝,宁静氛围里掺进几丝诡谲,如游丝般,似有若无地飘荡。
金色霞光穿过格窗,透过薄纱,两人的脸上、身上都有著静舞的金点。
忽而,微哑的男性声音打破寂静,他闷声问:“你在想……我很可怕?”
她确实该怕,便如他幼时首次见自己双掌莫名生出诡火,甩都甩不掉,上前帮他“扑火”的族中兄弟和家丁们,好些个全教他双手给“黏”住,“黏”得他们气竭力尽,险些死在他手里。
那一回,他吓坏了,觉得自己太可怖。
而今,她也这么认为吗?
花余红徐眨双眸,唇边浮著安然淡笑。
“我在想……你还是不习武的好,如此一来,我还勉强欺负得到你。”“欺负”二字,她故意加重,听起来有那么点旖旎的味道。
“还有,我也在想……若嘴对住嘴贴触著,你也能把对方的精气吸得一干二净吗?”
闻言,男人俊容又是一怔,细眯的长目瞬间睁大。
“……你……什么意思?”
“唉,你明知道的呀!”她晕颊俏叹,曲腿而坐的身子轻晃了晃,蓦地依偎过来,半身伏在他上身,俯首,那张软嫩娇唇亲密地含住他的。
嘴贴住嘴,她极尽勾引之能事,仿彿他的唇是珍馑、是香蜜,教人万分爱怜,尝过又尝,如何也无法轻放。
玉澄佛懵了、醉了、分不清南北东西、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他该觉被侵犯,该严守男女之防,若是够争气,就该将她推得远远的,又或者如她所提,嘴对著嘴将她精气吸得一干二净——虽没试过,但真有心要做,他深信自己仍有办法做到。
可他不推拒,还本能地轻启双唇,纳进她温润的小舌。
他完了,倘若不是教她的胆大妄为所传染,始觉沉溺,他不会变作如此。
体内的气蠢蠢欲动,愈翻搅愈雄盛,有什么要炸开了,他整个人浸润在她的馨香里,在那片香海中载浮载沈,不知进退。
然后,他听见姑娘幽柔的、多情的低语,在他发烫的耳边荡漾。
“就算你真毁了我,我也甘心情愿的……”
粉嫩香舌再次窜进,在他口中吸吮缠绵。
她认了,他也认了。寻欢当此时,销魂当此际,还能多想些什么呢?
不能够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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