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你不要爬那么高……\"李可欣满手的花卉,无能为力地看着梯子上结彩带的小女人。担心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教她拿什么去赔给齐奕行?
\"没关系的,我会小心。\"乔曼翎虽然已经尽量避免爬高爬低,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她不想因为自己不方便,造成工作伙伴的负担。
李可欣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也只能由着她去。外表柔弱的她,固执起来却很难说得动,这点由齐奕行三不五时踢铁板就可得知二一。
好不容易令人胆战心惊的早晨过去了,中午三人回到工作室,那位每天来站岗的齐先生,早已等得忧心如焚,走来走去都快把工作室前的地板磨亮了。
\"你终于回来了。\"他知道只要早上不在办公室,她必定是去会场忙布置了。
可想到她在会场工作的危险性,他每每替她捏把冷汗。\"工作很累吧?身体会不会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乔曼翎都还没答话,何文静早调侃起他。\"齐先生,我工作好累喔,身体不仅不舒服,还又酸又痛,肚子也饿翻了,你要给我东西吃吗?\"
\"我……\"齐奕行有些难为情地苦笑,抬高了手中的保温盅。\"不好意思,我只准备了曼翎的份。\"
\"真不知道你以前花花公子的称号怎么来的?要追女人,连她的死党都不知道要一起巴结。\"何文静奉上一记白眼。\"算了,反正那些补品最后还不都进了我和可欣……唔!\"
李可欣眼明手快地在她说错话前捂住她的大嘴。\"齐先生,她随口说说的,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虽然猜得到自己每天辛苦炖的补品,曼翎大概一口都不会吃,不过当事实呈现时,心里难免落寞。\"我想曼翎或许最近没有食欲,过一阵子应该就会想吃了。\"
这分明是自欺欺人的话,不过想到他加诸在乔曼翎身上的所做所为,李可欣和何文静真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继续讨厌他。
\"我们进去吧,我脚酸了。\"众人言语的主角乔曼翎,却像处在事件中心外,冷冷淡淡地抛下一句话,连看也不看齐奕行一眼。
\"噢,好。我来开门。\"何文静率先进门。
李可欣和乔曼翎跟在后头,最后是齐奕行,只是在他失神地要踏进工作室的前一步,身前的乔曼翎突然停下,回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清脆却冷漠的嗓音唤回他的神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已踏进室内一步,连忙缩回。
\"没事了,我只是……只是想把这个交给你。\"他将手中保温盅塞给她,识相地转头离开,办公室里另外两名女生见状也只能摇头,给予无限怜悯。
除了回来找她道歉解开误会的第一天,他没有一次成功地踏入她的地盘过,无论是家里,还是办公室。他知道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法,因此也谨慎地不敢腧越她最后的防线,想不到今天一时受了打击,居然差点忘了。
步履沉重地回到车上,他发动引擎正要开走,却不意看到她由工作室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他刚塞给她的保温盅,一古脑地将里头的鸡肉挑出来放在门外的大碗公里。
一会,隔壁养的狗跑出来了,大快朵颐地吃起他炖了一夜的东西。
原来如此。齐奕行苦涩一笑,先前看到她工作室外摆的碗,还以为她什么时候养了宠物呢……
他突然对这一切感到十分无力,胸口也涨起一股酸气。
没关系,她迟早会吃的,只要他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的心意……
真的会吗?心烦意乱的男人拒绝再想下去,透过车窗看向天上,太阳的光芒令他微眯起眼,眼眶都湿润起来。
他今天才知道,原来一直看着天空,也是很刺眼的。
下午下了场大雨,绵绵不绝地倾泄到了傍晚。
\"曼曼,你要下班了吗?\"李可欣瞧她一到下班时间就开始心不在焉,而平时早该候在外头的高级轿车,却在中午离开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你先走好了,我想坐一下。\"不知为什么,那男人的迟到令她心神不宁,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抬头看了看时钟,李可欣索性放下包包,在她身旁坐下。\"反正我不赶时间,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等好了。\"
乔曼翎粉脸微窘,\"我没有……没有在等谁啊。\"
\"是吗?\"看着好友久违的羞怯又回来了,李可欣兴头一来打趣道:\"原来你没有在等人啊。那我们今天一起去吃饭好吗?现在就可以走了。\"
\"呃……好。\"怕自己的心事被揭穿,乔曼翎为难地应了声好,收东西却像乌龟一样慢。
李可欣在心里都快笑翻了,故意皱起眉望着滂沱大雨。\"这么大的雨,能见度一定不高,幸好我们没有开车,否则实在太危险了……\"
被说中最担忧的部份,乔曼翎又停下手中的动作,欲言又止。\"可欣,我想我们改天再一起吃饭吧……\"
\"你唷!死鸭子嘴硬,担心齐奕行就说嘛!我们从小一起在育幼院里长大,我连你身上有几根毛都很清楚,你那点小心思,瞒不过我的!\"
觑着好友眼中的笑意,乔曼翎无奈地咬着下层。\"是他坚持每天要来载我,如果真的发生意外,不是存心让人内疚吗?\"
\"曼曼,你真的不原谅他?\"李可欣不再捉弄,言归正传。
这小俩口分明是余情未了,何况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只是个误会,曼曼固然无辜,但齐奕行也是一时被蒙蔽了,而非故意为之,确实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这是一向拒爱情而远之的曼曼第一次这么爱一个男人,齐奕行也充份地展现他的诚意了,她不希望好友因为赌气而丧失一份真感情。
李可欣这个问题在乔曼翎心里翻腾了一阵,她喟然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原谅他。一看见他的脸,我就无法忘记那场婚礼带给我的羞辱与痛苦,那种以为自己到了天堂,却在下一瞬间狠狠跌下地狱的恐怖感受,我不想再体验一次。\"
没有得到就不怕失去,如果他做不到,当初何必承诺?她越想越心酸。
\"在美国答应和他在一起,我甚至不敢奢望和他有未来,可他却说要给我一生幸福……可欣,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珍贵。\"
停顿片刻,她拿下脸上的平光眼镜,下意识地握住。\"但到头来,是他自己背弃了诺言,教我如何再相信他?甚至到现在,我都还不敢光明正大不做伪装在街上走,怕又有好事的人会对我指指点点……\"
\"曼曼……\"一路走来都陪在她身边的她,又怎么不知道她这阵子过得有多艰苦?\"毕竟我不是你,无法体会你的痛楚,所以不敢说你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总之,你只要对自己的决定不会后悔就好,我和文静一定都会支持你。\"
\"谢谢你。\"她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其实对于齐奕行的种种付出,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愿面对现实,更不愿面对他。现在她尚无法做出任何决定,或许让时间冲淡一切刻骨铭心的感受后,她会更理智地知道该怎么做吧?
雨仍不停地下着,乔曼翎也无心再等。说不定他是闭门羹吃多了,耐心到了极限,这样也好,她也用不着再这么困扰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门却在此时被推开,进门的不是齐奕行,而是想都想不到的季凌阳。
\"好久不见了。\"他向她打声招呼,又朝李可欣微颔首致意,然后手指着自己身后,\"外面那个笨蛋不敢踏进来,问你要不要坐我的车回家。\"
\"他为什么坐你的车来?\"乔曼翎疑惑地透过玻璃窗,隐约看到齐奕行坐在季凌阳的车里等着,不敢踏入她的禁地。
\"那家伙下雨天开快车出了车祸,坚持不先去医院,还打电话猛催我载他来接你下班。\"季凌阳瞧她犹豫不决,索性替她拿起皮包,直接掳了人就走。\"虽然他伤不重,但一直流血也是会死人的,给个面子快走吧!不送你回去,他不会愿意到医院去的!\"
回到家中,乔曼翎仍忘不了齐奕行痛到脸色发白,还坚持先送她回家的凄惨模样。他全身湿淋淋的,左手臂及额头上还有血迹,虽然伤得不重,但已够让人触目惊心了。
想着想着,她不禁为他的执着感到难过。其实这种事可以交给别人,他何必这么拼命、这么讨好?她明明都好冷淡、好无视的对待他,为什么他还能一直坚持下去?
心念一转,又想到方才上车前,季凌阳在工作室前的骑楼替她撑开雨伞,趁着齐奕行不在时对她说道:\"车里那个男人,每天都睡眠不足来上班,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雨伞撑起,他却没有马上走过去,反而继续说着一些扰人心扉的事实,\"奕行挂名董事长,主要却是负责研发。最近公司在准备跟美国可颂电脑签约的事。他忙得昏天暗地,还要抽空送你上下班兼当煮饭公,半夜再继续工作。而且搬到你那公寓去,离奕阳可是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季凌阳暗地观察着她益发黯然的神色,更加了把劲替好友陈情,\"这些他全没跟你说过,对吧?跟他兄弟这么多年,我没有看过他这么爱一个女人,几乎到了没自尊的地步。\"
当时,她只是沉默,才一个月的相识相知,当真可以让一个人深深爱上另一个人?
其实她是知道这个答案的,只是那痛依旧鲜明,让她一直不愿承认。
季凌阳终于带着她走向车子,可并没有停下劝说。\"你有没有想过,当初那场婚礼,他越爱你,受的打击就越大。虽然你真是委屈了,但若今天换作是你站在他的立场,听到自己可能被欺骗了感情,你真也会毫不迟疑地完全信任他?同样的,今天若是你犯了错,乞求他的谅解,你有把握能做到像他这样吗?\"
不能。乔曼翎在心里苦笑。说不定防备心原本就重的她,反应会比他更大。
在替她打开车门前,季凌阳语重心长地撂下最后一句话。\"何况你们现在情况不同,还要考虑到孩子的存在,我不是逼你原谅他,只希望你好好想想。\"
于是她想了一整路,身旁齐奕行的目光不断飘向她,严重地干扰着她的思绪,害她直到下车前,都不敢直视他炽热的视线。
可一身惨状的他,却硬将一个新的保温盅塞进她手里,还笑着对她说:\"我知道中午那一锅你没吃,所以我趁下午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又炖了一锅,因为太赶怕不太入味,不过应该可以了。\"
她不知自己怎么抱着保温盅上楼的,但由先前季凌阳那番话,她猜他或许就是炖补品误了时间,又急着到工作室接她下班,所以才在大雨中出了车祸吧……
思绪回到眼前,不知不觉地时间已溜走一大半,而她却连灯都没有开,只是呆呆地站在门口,手上甚至还抱着补品。
放下保温盅,她扭开电视机在一旁坐下,试图发出一些声响扫去满室的寂寞。
然而就是这么巧,她看到一直扰乱她心房的那个男人出现在电视新闻里,背景则是在医院门口,同样被一群记者围着发问。
\"齐董事长,请问你和乔小姐复合了吗?听说你今天之所以出车祸,就是为了去找她?\"
\"你说过乔小姐对你不忠实,为什么又要去找她呢?\"
在这一瞬间,乔曼翎有种立刻关掉电视的冲动,她不想知道他的答案,一次的伤害已经够了,不要再来一次了。
然而在她犹豫不决是否该桉下电视开关时,齐奕行回答了--
\"先前那场婚礼,我半途喊停,是因为一场误会。\"他在镜头前的模样少了以往的帅气俊俏,反而一身的消沉狼狈,身上伤口都还没处理,可见是一到医院就被记者堵个正着。
\"曼翎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这件事的错全在我身上,因为我的不信任及嫉妒,造成她内心的痛苦及生活上极大的困扰,我在这里向她致上万分歉意,也希望各位媒体朋友不要去找她,还给她清静的生活。\"
语毕,他在镜头前深深鞠了个躬,由身旁的季凌阳搀扶着进入急诊室。
乔曼翎透过电视镜头看着他一拐一拐的背影,耳朵里早听不到记者们在说些什么。
其实对这些媒体的提问,不回应就算了,他在全国观众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丢这么大的脸,应是出自于他的惭愧、后悔,以及……他真的爱她。
新闻已经不知播到哪了,乔曼翎慢慢回神,目光不经意瞥到桌上的保温盅,小手伸了过去,无意识地摸着光滑的盖子,然后轻轻地旋开,端起来喝了一口。
\"真难喝……\"入口的怪味道令她咳了两声,但一直郁郁寡欢的面容上,却难得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