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很快溢流而出,穿透了她的指缝,染红了殿内一地大理石板。
“施主,你这是?”慧光心一惊,上前欲为她止血。
“我以断掌中姻缘明志……”她涩然的望向慧光,“您就成全我吧!”
“你这又是何苦?”慧光摇头叹息不解。
“唯有长伴青灯佛前,才能了却我一生为情字执着。”冷情儿萧瑟低语,“倘若不能如此,我这一世也苦于为人了。”
如果就连佛门寺院都容不下她的话,那么她也只有一死求得解脱。
“唉!一切都是情债冤孽啊!”慧光感慨的长叹口气,却仍不立刻允诺她,“施主若真能看破红尘,佛门自然能为你而敞。”慧光双掌合十,语重心长的道:“但在皈依法门之前,还望请姑娘再三思吧!”
“师太?”
“施主就姑且茹素三天,三天之内倘使出家之志仍旧不变,贫尼自当为施主剃度出家。”为了不让她再有寻短之举,以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心理,慧光只有暂且退一步着想。
“多谢师太肯允。”冷情儿苍白的面容上终于挤出了一抹淡淡微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待师太走远,冷情儿垂眸瞥觑了一眼手中沾染血迹的金簪,这支发簪正是当初她与闻天放一行人夜游江南城内,他亲自为她买来,且亲手为她簪上的那一支。
所有的过往如同晨雾云烟,全都消逝得无影无踪,她还空留着这支簪子又有何用?
心仍隐隐泛疼着,泪水却早已经流尽,再也淌不出一滴泪水来。她紧紧捏握着与他之间唯一的联系,扬手一放一一
金簪在艳阳空中划出一道道晶莹绚烂的光芒,接着是一阵阵水花溅起的水波声。就这样,她静静看着簪子沉入湖中,看着原本平静的湖面泛起一道道涟漪,又看着湖水慢慢恢复了先前平静无波的沉寂。
但愿上苍能助她一臂之力,让她的心也如同此湖一般,终将回归于平静,不再有大风大浪的那一天来临……
已经整整一个冬季过去了!
自从她负气离亭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他心中逐渐累积着一股莫名的烦躁,镇日生立难安。
该死!那丫头真的打算永远离开他了吗?
在她留书里说了,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出现于他面前,那……应该只是一句气话吧?
一连数月,他始终难寻她踪影,一股渐生的不安感,每每袭击着他的心绪,令他再也沉忍不住,打算放弃江南等地,回头一路往京城找去。
上天助他,可别让那个笨丫头跑去做什么傻事才好。
拧着眉,闻天放一手捂着疲惫的倦容,神情萎靡地坐卧于靖王别府的厅堂内。他已派人继续前往江南四周等地找寻她的踪迹了,怎奈足足找了一个严冬,也寻遍不着她的身影,仿佛她已在这人世间蒸发,了无音讯……
“真是可恶至极……”好个不知好歹,该死的鬼丫头!她当真弄不明白,他究竟有多在乎她吗?
原本他甚至还打算将缺空已久的福晋之位双手奉上,只为博得她欢心一笑,不料这丫头不解风情也就罢了,居然还看不透他的心意,一跑就不见个人影,想到就令人火大!
“找出她!”再也忍受不了漫长等待,他决定搬出杀手锏。
一旁的蒙格,挑高了一边浓密的眉毛,面无表情地静候指令。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闻天放冷戾的黑眸一眯,言简意赅,“无论死活。”
蒙格微点了头,回身踏出府门,领旨而去。
光明寺内,冷情儿着一袭墨色长衫,双手合十,长跪于佛室之前,星眸垂敛,虔诚而沉静地祝祷着经文、面容安洋而静寂。
今晚,将是她摆脱一切苦厄,脱胎换骨的时候了。
“姑娘,你可想透彻了?”慧光不愿轻易执起盘中刀剪,希望她是真想清楚了才好。
“请师父为弟子行仪吧!”冷情儿坚定一语,然后继续嘴上念着经文。
“好吧!”慧光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什么,撩起一绍她整齐披散于肩后的秀丽长发,朗诵道:“一刀愿断一切恶。”
语落,一段长发即飘扬坠了地。
随即又一声朗道:“二刀愿修一切善。”
同样的,第二绺长发也在缭绕的梵音声中缓缓飘落。
“三刀誓度……”就在这最后时刻,慧光倏地止住手握中的刀剪,震愕莫名地瞪着冷情儿光裸的颈背上,那一块尾指般大的粉色梅形胎记。
哐啷!
刀剪由慧光瘫软的手中滑落,发出一声刺耳声响。此举引来冷情儿以及其他诵咏经文女尼的侧目,她微仰起头,不解地望向神色蓦然丕变的慧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姑娘……姑娘可是杭州人氏?”慧光屏息续问:“府上……可姓冷?”
想起那自私的父亲,血色自冷情儿脸上褪去,伤心的过往完全回到她的脑海中,不禁涩涩低语,“正是。”
“那么姑娘今年芳龄可是二十有一了?”慧光抖着嗓音又问。
见慧光不再为她行圆顶之仪,反而问起有关于她的身世来,冷情儿不觉又是一阵奇怪,“今年我的确满二十一了,敢问师太何以得知呢?”
“这……”慧光垂下眼睫,掩饰住她此刻激动的神情,解释道:“贫尼猜想,或许姑娘正是贫尼……所认识的颜氏女施主所失散多年的女儿。”
颜氏?那是多年前弃她与父亲而去的娘亲姓氏,“难道师太认得我娘亲?”
“多年前,颜施主曾是贫尼最要好的友人,她经常向贫尼提及那与她无缘的女儿。”慧光面带哀愁,轻声道。
“无缘?”情儿冷嗤了声,道:“若不是她一意孤行,抛夫弃女,怎会令我母女两人落得缘浅情薄?”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了旁人的。
看着冷情儿一张冷凝的小脸上全是不谅解的表情,慧光所有到嘴边的话又生涩地吞回肚里去。
没错!当年的她确实是因为受不了贫困的日子,加上丈夫经常因生活中稍有不顺遂,便无情地对她动辄责打,在一次偶遇之下,她遇见了一名愿意承诺给她一生幸福的男子,就连夜跟着那名男子离开了杭州。
岂料那男子并非是个正人君子,其真实的身份,不过是个拐骗妇人的人口贩子,是见她有几分美色,预备将她哄骗专卖进妓院的大恶人。
心知被骗,好不容易趁男子酒酣耳熟之际,脱逃至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却因前途茫茫,又无颜返家,心如槁木的她遁入了空门,宁可面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如今,再见多年失联的女儿,她竟没有一丝勇气去面对。或许对她而言,她也不愿承认有个像她这样一个嫌贫爱富的母亲吧?
就在这一刻,静谧的寺院之中响起一阵极不寻常的嘈杂声,接着紧密的大门被一股蛮力由外震了开来。
待众人定睛一觑,被内力震开的寺门外中央,还直挺挺站着一个人,其人目光灼灼,胸口急遥地起伏着,仿佛是由远方一路疾赶而至的模样。
最让人心惊胆跳的是,当来人扯着嗓子,发出一连串不雅的咆哮时,其愤怒的凌厉眼神,始终都未曾离开冷情儿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