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柏已经好几天都没上班,听说打电话去也没人接,基于老板的职责,她是应该要来关心一下员工,再加上她也还得跟他把话说清楚……
想到要开口请他离开,其实她心情很复杂,虽然高柏充满侵略性,总是不顾她的警告一意孤行接近她,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高柏帮了她许多,不管是在工作或是私事上。
想到他那双桀骜不驯又带着孤寂的黑眸,她的心就有些不舍,可能因为她也是形单影只的来到这个时空,所以对他的那种孤凉才特别感同身受吧。
不过幸好这个新身分让她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跟爱她的男人,她已经够感谢老天了。也因此,她不想让任何人事物破坏如今的一切,或让自己深爱的男人心里不舒服,就只有硬下心肠请高柏走人了。
不知道他听到她带来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楚婧深吸口气,看了看眼前老旧的公寓,按下了门铃,高柏住在公寓一楼。屋内传来一阵音乐旋律,但却没人来应门。
她又按了门铃,站在门口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来开门的迹象。她眉头轻轻蹙起,正想转身离开,耳边却传来了轻启门锁的声响。
她回过身,只见高柏穿着T恤跟运动裤虚弱地斜倚在门旁,原本性格狂野的脸庞此刻面色苍白,只有唇角依然挂着嘲讽的冷笑。
「是你啊……」他眸底闪过一抹灿光,但很快的隐去。
「你怎么了?」她看他满脸病容,似乎不是很舒服。
「你是来关心我的吗?咳咳咳……」高柏嘲弄的笑了笑,话声方落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没事吧?你生病了吗?」楚婧忽略他的问题连忙问道。
「放心,死不了。」他轻扯唇瓣,身子一晃,必须靠着扶住铁门才站得稳。
「你没去看医生吗?」她皱眉。一个大男人可以病成这样,想必根本没就医。
「不过是感冒,睡几天就好了。」他淡淡道,转身往屋内走。
「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拧紧眉头,跟着走了进去。
「罗唆。」高柏硬是撑着走回床边,将自己抛回床上。
楚婧视线扫过屋子一圈,屋内只简单的摆了桌椅还有这张折叠床、一个塑胶衣橱,角落放了个行李袋,除此之外没有太多东西,好像住在这里的人随时准备离开似的。
「你一个人住?」目光在看到地上放的泡面跟一些即食罐头后,她微微的沉下脸,「你家人呢?他们知道你生病了吗?」
「你问这么多干么?嫁给我之前的身家调查?」他讥诮道。
「你……你再不正经点,我马上就离开。」她脸颊一烫,懊恼的说。
「我又没叫你来,你快走吧。」高柏将棉被拉高盖过头,下了逐客令。
楚婧咬咬下唇,狠下心转过身准备走人,耳边却又传来他阵阵的咳嗽声,彷佛快要把肝肺都给咳出来了。她脚步一滞,深吸口气又转回身子道:「你家钥匙呢?」
高柏怔了怔,掀开棉被道:「你还不走?」
「钥匙呢?」
与她对看了半晌,他才缓缓道︰「那边桌上。」
楚婧看向桌子,果然有一串钥匙躺在桌上,一语不发的走上前拿起钥匙后,她随即转身走出去。
「喂——」高柏朝她背影喊了声,可很快又虚弱的躺回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又传来开门声,接着是一道轻柔的脚步声停在他床边,窸窸窣窣的不晓得在做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刚好迎上楚婧递过来的一碗热粥。
「吃吧。」她说。
看着那碗冒烟的热粥,高柏内心某处被狠狠触动了下,嘴上却依然嘲弄的道:「这时候不是应该都是女人亲手煮给生病的男友吃吗?怎么是买现成的?」
「因为你不是我男友,所以我不会煮给你吃。」楚婧没好气的道。
高柏眼神一黯,冷声道:「那你何必关心我?快滚吧。」
「你以为我想伺候你吗?若不是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我才不想理你。」她懊恼的道。
「我不需要别人同情,咳咳……咳咳咳……」
「一句话都说不完还逞强。」她睨他一眼,身子微微向前,有点担心的看着他。
「不要靠近我,咳咳……」他粗声喝道。
楚婧一顿,正觉得这人个性真的很机车(这词是她从电视上学来的),就又听到他接着道:「到时被传染我不管你,咳咳咳……」
所以他是怕她被传染?看他这样,她心一软,轻声道:「你若不吃我就不走,快把这个喝了吧,吃饱了才能吃药。」
高柏看了她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眸光却突地熠熠发亮起来。
「快点,难不成还要我硬灌吗?」她又将碗向前递去。
这次他倒没有再说什么刁难的话,乖乖的坐起身接过碗,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看他温顺的模样,还真让楚婧有点不适应,其实他虽然嘴巴坏个性又孤傲,但越跟他相处,她越觉得他是个外冷内热的男人,跟她对京岷刚开始的印象一样——他们只是不懂怎么表达感情,其实内心比任何人都还要温柔体贴。
这么说起来,他们眉宇间好像还真的有那么点相似耶……
「干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终于发现我比那个京岷要好上几百万倍?」
高柏嘲讽的声音突然扬起,让楚婧尴尬的收回盯着他的视线。
「胡说!」她急忙否认。
他放下碗,墨黑的眸子直直凝视着她,朝她伸出手。
「什么?」看着他的大掌,她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药跟水,你不是要看着我吃完才肯走?」他斜挑起眉。
「呃?嗯。」楚婧拿出自己刚刚上药局买的感冒药,还有一罐矿泉水递给了他。
高柏接过来,就着水将药吞下肚,「好了。」他放下水,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她。
楚婧抿抿唇,轻轻颔首,「你先休息吧,若还是不舒服,记得去看医生。我先走了。」
见她真的转身就要离开,高柏突然轻笑出声。
听见笑声,楚婧纳闷的回头看向他。他的黑眸犀利阒黑,瞅得她心虚。
「你不是要来告诉我,叫我不要再去上班吗?怎么不说就走了?」他问。
楚婧愣了下,慢慢踱回他床边,「你怎么知道?」
「是他叫你开除我的吧?」他又嘲讽的扯起唇角。
「不是。」她正色道:「是我自己不想让他感到不舒服,所以才做了这决定,他从来没有要求我或强迫我做任何事。」
「呵,没想到你真的这么爱他,愿意这样美化他。」高柏不屑的道。
「高柏,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总是要把他想得那么坏?好像不愿意相信他其实并没有你预想的这么差劲?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高柏神色一黯,声音带着沉痛道:「因为我妈就是被这种有钱人逼死的。」
楚婧错愕的怔愣住。
「她跟你一样,以为『门当户对』只是句成语,却不知道这点对他们那种豪门有多重要。她义无反顾的爱上那个男人,那人也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会爱她一辈子,结果呢?那个男人却另娶他人——一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女,而她只落得飘零一生、哀戚而死的下场。」高柏的脸因回忆起往事伤痛而微微扭曲。
「那个男人……是你爸爸?」这下,楚婧稍微能理解为何他这么仇富了。
「爸爸?哼,我没有爸爸。他或许是他孩子的爸爸,却从来不是我爸爸。」他说着,黑眸射出深沉的恨意。
「或许那个男人的确有错,但不表示每个有钱人家的男人都是这样。」
他凝视着她道:「女人总是要吃到苦头,才会明白自己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我不想跟你争辩这个问题,可我想你母亲应该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她至少有了你。」楚婧认真的道。
高柏微微一愣,眸底涌起复杂的神色,原本倔傲的表情蓦地柔和起来,「你很会安慰人。」
「或许你父亲有难言之隐,你应该去见见他。或者让他知道,没有他,你一样活得很好。」她继续劝道。
高柏眼神倏地一沉,淡淡道:「他死了。」
楚婧又是一愣,「那你的兄弟姊妹呢?」
「他们不是我的兄弟姊妹。」讲到这个,他的脸色更阴沉了。
「就算不是同个母亲,你们还是血浓于水的家人,你仍是必须认祖归宗吧。」对她来说,不管是妻或妾的孩子都一样是家族的一分子。
「如果可以,我甘愿不要他的血。」高柏咬牙道,神情难掩愤恨痛楚。
楚婧沉默了,突然想到在大楚争夺王位的几位王兄们,他们的心中是否也同样充满这种矛盾的仇苦呢?「放下仇恨,你才会活得开心。」她只能这么说。
高柏目光一闪,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直视着她道:「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可以放下一切。」
他眼中的热切让楚婧有瞬间的怔愣,也不忍甩开,但是……「对不起,你的救赎不该是我,你应该去找个你真正爱的女人。」她还是甩开了他的手。
爱?高柏的脸上浮现茫然的神色,但很快又道:「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告诉你,我爱你。」
「不,你不爱我,你只是想要掠夺,那不是爱。」没错,他一直给她猎人在狩猎的感觉,而她只是他的猎物。
「所以只有京岷的爱才算是爱吗?」高柏嘲讽的扯唇,眯起瞳眸道:「拒绝我的话,你一定会后悔。」
「不,我永远不会后悔,因为我爱的是他。」楚婧坚定的道:「高柏,再见了。」
她硬下心肠转身离开,心中却不知为何替他感到难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