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窝在角落,汪衍誉不大习惯,热腾腾的蒸气冲向他的脸庞,不大的桌子上摆满盘子,让他几乎没有地方放碗筷跟酱料。
坐在他对面的魏暖暖眼儿微眯,噙着笑意,将食材放进锅里,拿着公筷,夹起煮熟的食物放到他的碗里,好像很乐于照顾人。
不一会儿,她静静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含笑的眼眸诉尽了她的满意,对这儿的评价颇高。
“这里……挺不错的。”汪衍誉昧着良心扯谎,迎合她的想法。
嘿,这样总行了吧?八成能引起她的共鸣。就算他觉得这边不够好,再也不想来,可是为了与她攀谈,他愿意扯谎。
魏暖暖的眉头轻轻一皱,觑了他一眼,没有跟着点头称赞,只是淡淡的扬起嘴角,眼中笑意未减,轻声说道:“是啊!”
是啊?就这样?
汪衍誉大为诧异,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眉眼,的确是隐含着笑意啊!怎么给的回答这样无力?
“你觉得这家火锅店哪里好?”她忽然开口。
“这里灯光打得不错,桌椅很新,肉也满……新鲜?”他不确定的说。
“喔。”她应了一声,敛眸,点了点头,又捞起一大堆食物,放入他的碗里。
汪衍誉只好一一吃掉,这才发现,她虽然一直保持笑容,可是那笑意没有到达眼底,嘴边紧绷的线条好像拉紧的弦,显示她的情绪不佳。
低下头,他努力吃、拚命吃,可是心里在发笑。
他懂了,原来她也不喜欢这家店,可是习惯保持笑容,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在他开口称赞时,反应才会这样僵硬。
他不懂的是,不喜欢就走人,何必憋成这样?想起从前交的女友,哪一个勉强过自己的?可是魏暖暖努力迁就……不过是一家店,付钱之后甩头走人,再也不来就好,何必硬吃?
“我想走了。”他站起身。
她仰首,看着眼神坚决的他,态度转变之快,彷佛刚才还觉得这家店是天堂,现在则是想要立刻离开。
“还没吃完。”她指了指桌上还剩下半盘的肉片,有些可惜的说。
“那就吃完。”他拿起公筷,将半盘肉片倒进锅中,等了一会儿,肉片烫熟了,马上捞起来,塞进嘴里,然后因为被烫着而皱起俊脸。
魏暖暖嘻嘻笑,笑他滑稽的样子,也夹起肉片,帮他吃,陪他烫得龇牙咧嘴。
然后他也笑了,看她的五官皱成一团,猛灌冷饮。
隔着热腾腾的蒸气,他们互看对方被肉片烫得吱吱叫,然后一起笑,一起灌饮料,一起没了束缚,再也顾不得形象和隔阂。
有一种感觉在魏暖暖的心头点燃,她有一点点的不知所措,有一些些的害羞,还有一波波的暖意,她不大清楚那是什么,只知道看着他,优雅的举起筷子,然后很没气质的皱脸吐舌。
她觉得脸颊热热的,是吃火锅的关系吗?还是这里没开空调?
吃完肉片,两人付帐离开。
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凉了魏暖暖热呼呼的脸颊。
她终于清醒了些,走在红砖路上,看着路树的影子,像一排沉默的步兵,延伸到路的另一端。
“你其实不喜欢那家火锅店。”汪衍誉的语调里带着浓浓的自信。
她抿着唇,心里讶异着,她不喜欢被人看透的感觉,可是当对象是他,她忽然有股错觉,彷佛自己是被了解的。
她有些不自在的拉紧外套,“你说灯光不错,可是明明很暗;你说食材新鲜,我觉得没有很新鲜……我觉得你的脑袋坏了。”
他哈哈大笑,直言道:“我以为你喜欢那家店,才附和你。”
“干嘛附和我?”
他顿了几秒,不答反问,“既然不喜欢,干嘛不直接离开?这样勉强吃,搞不好真的吃坏肚子。”
“人家刚开张,总该给点鼓励嘛。”她的嗓音轻软,发丝被风吹上脸颊,于是伸手拂去,“老板的态度挺好的,还有进步空间,可能刚开张,很多事情刚起步,如果我们就这样离开,老板会伤心的。”
“我没想这么多。”他被说得有点心虚。
她的目光柔和,嗓音很轻很轻,“老板大概五十多岁了吧?不知道是退休,还是中年失业……”
他没表示任何意见,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楼,眼里闪烁着光芒。
正因为是这样太严肃的议题,他才不表示任何看法,或许是因为车祸让他丧失父母的关系,他看透人生无常,有时候看报纸,觉得新闻报导的人很不幸,然后又想到自己也没有幸福到哪里,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人哪,很强韧的。
而这一刻,汪衍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变得感性,听着她嗓音幽柔的说下去,他也开始心头紧紧的,觉得自己刚刚该多点一些食物,当做给火锅店老板鼓励。
“那就常去吃吧,给老板鼓励。”
话一出口,他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而看见她讶异的眼神,却又让他不是那么后悔这么说了。
“你还愿意去?”她不明白,刚刚他不是抱持着不好吃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想法?现在竟然说还愿意再次上门?
他目光闪烁,“愿意啊,你都说了,就当做捧场,反正也不是有毒,只是不好吃而已。”
魏暖暖笑了,“那好,有时候我不帮你买馄饨面,等我下班,我们一起走去吃。”
等等、等等,我看还是算了,那么难吃,我真的受不了,椅子也很难坐,我后悔了……该这么说的,可是汪衍誉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这么回答,“好啊,反正我那时都还没吃,常去捧场也好。”
恨哪!在她的面前,他整个人战力零点。
汪衍誉在心里哀号,为了爱情,终于他连肚皮都奉献出去。
她依然笑容满面,“你的生活作息好像很不正常,要注意身体健康啊!”
她话语中的关心,让他兴奋不已。
她开始对他语带关心,这不是好感是什么?
看见他的双眼流露出诧异的光芒,魏暖暖愣住了,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温怀似乎有点暧昧。
她尴尬的脸红了,以为他被她骇着。是啊,她怎么能自以为跟他很熟,说出这样太过关注的话?这反而是一种负担。
他们各怀鬼胎,沉默不语。
他为她的话语感到欣喜,她则为自己的话语心生懊恼。
魏暖暖不知道,当一个人开始会猜想对方在想什么,会对对方的心情患得患失,那就是爱情来了。
沉默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窜,刺刺涩涩的,象是电流,让他们苦于这个沉默的氛围,却又无力打破。
“汪汪……汪汪……”一阵狗吠声由远而近。
忽地,汪衍誉被一股冲力扑倒地上,然后有什么东西猛舔着他的脸颊,他皱起眉头,定睛一看,趴在他身上的是一只拉布拉多犬,正伸长舌头舔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段先生赶紧道歉,拉开狗。
“没关系。”汪衍誉站起来,全白的衣服被弄得脏兮兮的,拍了拍膝盖,又扯了扯袖口,将上头的泥沙抖掉。
“段先生,溜狗啊?”站在一旁的魏暖暖跟段先生打招呼,蹲下身子,摸了摸狗儿的头,又顺了顺它背上的毛。
段先生笑了笑,也半蹲下来,摸了摸狗儿的头,“LULU,乖,不可以乱吓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