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夜已深沉,他仰头望着天空一轮明月,回想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生在将帅之家,从小就被教导要上战场保家卫国,所以有些喜爱的事物都得被剥夺,很多心绪也得学会压抑,尤其在上战场后,更得心静如水,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定功夫。
但此刻,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他竟沉不住气,十分浮躁,他知道这全是因为唐晓怡,他好想她,浓浓思念泛滥成灾。
很难相信他竟然会爱一名女子之深,深到想化身为夜风,只为看她一眼……
“爷在想唐晓怡。”元志邦也走出帐外,来到他身边。
他点头,元志邦笑了,他们都有一个让他们魂牵梦萦的女子,也因为她们的存在,这一段征战的日子,他们想战胜的心志更加坚定。
元志邦看着俊俏非凡的主子,好在有爷,身为主帅的他,领着他们一群披着战甲的士兵一次又一次的出生入死,尽管仍折损了些士兵,但至少这场硬仗打下来,可以预见的,他们胜算较大。
仰望天际的季绍威则在心中感谢老天垂怜,从来到战地的这一路上,到打仗的这数月来,他总共变身两次,而化身成虎的他,只能躲避于山林间,在元志邦的掩护下,以他这名主帅先去侦探军情为由,惊险的撑过来了。
“爷,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役,不成功便成仁。”元志邦说。
他摇头,“慷慨就义?不,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几个时辰后,他们将跟敌军的主力军决一死战,他与多名副将共谋策略,一再沙盘推演,他有战胜的信心。
时间滴答而过,天未明,战鼓即起。
季绍威领兵,元志邦在侧,他们带着身经百战的刚强军队上阵,从南边纵岭附近,与打算夜袭的敌军相遇,两边看似势均力敌的厮杀,殊不知季绍威这方早已探得军情,刻意将他们逼往后方的一条谷道。
谷道后方,已有他派去潜伏的军队在等待,谷口的上方崖坡,还有引火的硫磺石块在等着,只要敌军过去,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还能不投降吗?
敌军且战且走,却没想到前后去路均已被堵住,上方还有火石,这下是插翅也难飞了!
“杀!杀出重围!”
毕竟是主力军,战力仍强,再加上驻地大营已被攻破,没有救兵,抱着必死决心,虽然伤的伤,亡的亡,还是有一少部分的人冲出谷道,其中之一就是带头的将领,他竟然弃队往另一边的山径跑了!
主帅竟弃兵潜逃,敌军士兵难以置信,但瞧瞧对方主帅,一马当先、身先士卒,难怪他们会战败!他们又气又怨的纷纷丢下武器,跪下投降。
见状,元志邦及士兵们兴奋不已,但季绍威却突然拿走元志邦手上挥舞的帅字旗,“爷?”
季绍威黑眸半眯,高举手,将手上的旗杆往该名逃跑的将领射去,众人屏气凝睇,看着旗杆如风一般的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噗”地一声,射中该将领的咽喉,巨大的力道还将他整个人带着往前飞去,直至被钉死在前方的崖壁上气绝身亡,旗帜仍在半空中飘扬。
“胜利!”兴奋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季绍威打了一场胜仗,在三个月后率队凯旋,整个都城的大街小巷挤满了欢迎的人潮,鞭炮声不绝于耳,季绍威、元志邦所带领的军队接受群众的欢呼,浩浩荡荡进入皇宫,接受皇上的封赐,当晚,皇上更是大举设庆功宴招待将领级以上的官员,后妃及多名皇亲国戚作陪。
席间,季绍威与元志邦互看一眼,相视而笑,再举杯互敬。
只有老天爷知道,他们过了多么胆战心惊的一夜!
这一路从边疆战地返回都城,时间耗上近三个月,其间,季绍威又变身一次,元志邦心急如焚,担心回到都城前,主子还没恢复成人形,可就麻烦了!
虽然他可以跟其他士兵们说,主子思家心切,脱队骑乘追风先行返家,但他能跟皇上这么说吗?
好在老天爷长眼,在昨夜,也就是入城的前一晚主子变回来了!
皇上从龙椅上起身,笑着举起酒杯,对着季绍威道:“朕这杯酒要与爱卿同饮,若无你这名主帅制敌机先,与士兵们出生入死,何来的辉煌战功!”
“微臣谢皇上,但建立战功最大功劳的是士兵们奋战不懈,置之生死于度外,臣不敢居首功。”他拱手行礼。
皇上赞赏的频点头,“好,好,爱卿说得没错,若没有雄兵,主帅亦难成事,朕要一一封赏这些有功将领……”
接下来,皇上一一对有功将士封官授职、赐予金银珠宝等等,所有人都赏赐完,独独漏了主帅季绍威,在座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皇上在卖何关子?
终于,皇上开了金口,“定南王在征战前已向朕要了赏赐,朕现在就要宣布,定南王与靖王爷的义女唐晓怡——也就是月前才由朕的皇弟收为义女的怡郡主择一黄道吉日完婚,共结连理。”
“恭喜!恭喜!”在场的文武官员及受封将士齐涌向季绍威道恭喜。
月余前,唐晓怡从一个厨房丫头的身分走出定南王府,在开阳茶庄及茶楼主事,与常常前往喝茶的靖王爷夫妻结缘被收为义女,而皇上这一赐婚,让整个都城都为麻雀变凤凰的传奇沸腾了。
没想到擅于运筹帷幄的季绍威也在出征前就将自己的婚事打点好了。
众人莫不佩服、佩服!
皇上赐婚的消息,在不久后就传到定南王府,府内从上到下全乐坏了,个个脸上都笑盈盈的。
也因为唐晓怡从不端架子,亲切又好相处,每个人看到她都大声说恭喜,再加了句“夫人好。”
她在喜悦之余,粉脸酡红的挥挥手,“呃,谢谢,先别这么叫。”
没想到,大家刻意闹她,连忙退到两旁恭立,“夫人好。”
“不对,叫王妃,王妃好。”小雪笑着要大家改口。
“不对,也可以叫怡郡主,怡郡主好。”小玉还煞有其事的行礼。
“你们——真是的,我真的不理你们了。”她被糗到不知所措,脸红红的,让每个人看了都忍不住的噗哧笑出来。
蓦地,一个粉白身影走出,大家尴尬的互看一眼,连忙站定,也不敢乱笑,毕竟她还曾是个“前王妃”。
张玉弦一走到厅堂,空气也在瞬间凝结,欢乐气氛不复见,整个静悄悄的。
接着,赵秀妍也走进厅堂,对着站在一旁的张玉弦视而不见。
她走近唐晓怡,“你也知道了吧?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笑得合不拢嘴,她原本就喜欢唐晓怡,但碍于她的丫头身分,季家其他嫡系长辈对她成为正室一事是极力阻碍,没想到,前阵子晓怡成了怡郡主,身分变得尊贵,与季家门当户对了,这下子又由皇上亲自赐婚,谁还敢说话!
“晓怡,你想看看要怎么布置新房?”她想了下,又叫了大总管,“对了,要赶快着手筹办婚事,这府里得重新粉刷、张贴喜字、张灯结彩,对,一定要喜气洋洋,还要宴请各方来客……”
赵秀妍说得欢喜,但厅堂的气氛就是怪,唐晓怡看了一眼快要哭出来的张玉弦,再想到在她成为怡郡王的那天,季语欣突然离府,还将张玉弦独留至今,迟迟未归,也觉得张玉弦很可怜,就她所知,就连张玉弦的娘家也不见容于她……
“老夫人,你——”唐晓怡示意老夫人跟张玉弦说些话。
“你要改口了,皇上都赐婚了,你该喊我一声“娘”。”赵秀妍这段日子跟她处得极好,人也变得不那么古板传统,只是,在听到她羞涩的喊了声“娘”之后,她开心的拍拍她的手,这才看向低头落泪的张玉弦,“你还不离开吗?语欣她为什么不敢回来?她知道她闯祸了,她也知道晓怡成了郡主后,当定王妃了,所以怕绍威骂她把你找来,就连忙跑了。”
错了!季语欣是在气炸心肺下,说要去找她熟悉的江湖人士,她绝对有办法让唐晓怡当不了王妃,她还要她挺住,说她一定会回来……张玉弦双手交缠,在心里想着。
赵秀妍见她还厚脸皮待着,“你真——”
“回来了!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厅堂外,突然传来奴仆们兴高采烈的叫喊声。
俊伟不凡的季绍威随即映入众人眼帘。
天啊!张玉弦难掩激动的看着他,她怎么会忘了他有多么威武俊美?眼下,他不仅立下战功,皇上会给丰厚赏赐外,由他主导的茶庄及茶楼更是生意兴隆,应该已累积几座金山银矿了!
所以,就算他是妖又如何?会比在表哥的身边惨吗?表哥将季绍威给她的银票花光,还把首饰全变卖了,却仍一直伸手向她要钱,最后,甚至希望她能到妓院去为他挣一些赌本……
她离开季绍威这么久,也未曾听过老虎伤人的传言,当初是她太惊慌了。
但是,他居然没看到她?!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笑容满面的越过她走到老夫人面前,“娘,我回来了。”
“好好好,太好了。”赵秀妍眼眶泛泪地拍着儿子的手。
季绍威的目光随即落在眼眶同样泛泪的唐晓怡身上,他想将她拥入怀里,但四周太多人了……
她看到他眼中的渴望,她又何尝不是?
两人四目深情对视,四周的人个个忍着笑意,就连赵秀妍都想笑了,“去吧——”
她话都还没说完,季绍威已一把扣住唐晓怡的手,迅速拉着她就往后走,直奔盛苑。
此时,众人再也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王爷的好想念晓怡呢。”小雪笑说。
每个人都开心的直点头,除了脸上苍白的张玉弦。
赵秀妍收敛笑意,走到她面前,“你应该懂绍威的心意了吧,他连看也没看你一眼……”
泪水夺眶而出,她转身跑了出去。
季绍威脚步未歇地拉着唐晓怡回到盛苑寝室,没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一桌好菜,而且全是他爱吃的,可以想见,她忙碌好一阵子了。
“你辛苦了。”他一把抱住她,紧紧的抱着。
“辛苦的是你。”她眼眶红了,紧紧的回抱他后,再抬头,“我好想你……”
这是她最想告诉他的话!
他狠狠的吻她,他太想念她了,实在无法慢慢来。
狂乱的激情,将两人卷进情欲的漩涡中,一次又一次的攀上高潮。
然后,他抱着她到浴池净身,一边聊着对彼此的思念、这段日子发生的点滴,也直到此时,唐晓怡才知道,她虽然制止老夫人写家书告知张玉弦的事,但吕燕写给元志邦的家书却提及了这事,难怪他乍见到张玉弦时,不仅没有面露惊色,甚至对她视而不见。
“我跟她已是过去,我眼里只有你。”
他深情凝睇,再捧着她的脸蛋轻轻一吻。
她很难不感动,“我其实有点害怕,我怕你看到她——”
“不可能,我跟她再也回不去了。”
他眼里的情深意重是那么明显,她主动伸手,双手环抱他的脖颈,一手碰到他背肌后方的弯月形疤痕,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将他抱得更紧更紧。
好久不见了,毛小孩。
她其实已猜到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但她不急着说,也不打算问,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愿意开口告诉她,那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