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两个人忙活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过来吃东西。”
夏彤枫分心的看了一眼,推了下正逗着竹篓里山鸡的石头:“石头乖,先去吃东西。”石头玩得正兴起,压根不理会。
夏彤枫警告道:“石头不听话,太阳哥哥会生气,姊姊等会儿也不带你去市集玩了。”石头闻言,立刻站起身,进屋去坐到太阳身边,拿起碗,大口喝着已经微温的米粥。
太阳不快的敲了敲桌面,石头停了喝粥的动作,也学着他敲了几下。
太阳瞪了他一眼,石头对他露齿一笑,太阳拿他没办法,没好气的对夏彤枫说道:“你也过来。”
夏彤枫以为太阳有事,连忙擦了下手,快步走了进来:“怎么,还要什么吗?”
太阳指着一旁的位子,夏彤枫会意的坐了下来,看着一碗米粥推到了自己面前。
“吃。”
夏彤枫先是一愣,最后笑道:“我等会儿吃,今天要赶集,我先把那些野味—”
“吃!”他没什么耐性,直接打断她。
天气慢慢进入夏末秋初了,今天清晨外头有点冷,而这人的心情也跟天气一样冷,夏彤枫识趣的拿起碗,两、三口就把米粥给喝进肚子里。
她粗鲁的吃相令他的眉头轻皱:“成何体统?”
正用衣袖擦嘴的夏彤枫愣了下,实在觉得这人难伺候,她缓缓的将手放下。
“方才你说要赶集,今日不摆摊?”
“不是。”夏彤枫正襟危坐的说:“我打算先去市集把你打回来的野味卖了,再去摆滩。”
他挑了下眉:“你就这么小小一个个儿,要做多少人的活儿才甘心?你真缺银子?石庆不是给你了?”
“那些钱——”
“不干净。”他表情阴恻恻的抢先说出口:“纵是世家大族,收进府里的每分钱也不能保证有你所谓的干净,你一个丫头片子倒好,一穷二白的还有心思嫌弃银子的来处?!”
夏彤枫深深的觉得抑郁了,委屈的咬了下唇,咕哝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吗?不然有人送钱上门,谁不乐?我不想你跟着庆哥混日子,面滩赚的银子虽不多,但养你和娘,石头也不成问题。”
他挑了下眉,为了他而不要石庆的银子——看得出他对某人的话感到非常满意。
“我总觉得庆哥让人来帮我是存心使坏,”夏彤枫表情有些烦:“两个大汉子杵在那里,谁敢来啊?我的生意若变不好了,逼不得已只能把你给让出去。”
脑子不好,但胡思乱想的本事挺高,太阳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你想多了。”
“不论是否是我想多了,反正你别跟庆哥走太近。”
“事情别只顾着看表面。”他没给明确的答案,只道:“你别忙着去赶集,野味就留着,天气是一天天的冷了,到了冬天,吃食也少了。咱们还要过年,这些都是活物,好好养着,等入了冬还有肉吃。”
“我们几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我告诉你,就因为这些都是活物,所以价钱会更好,不然你跟我去市集叫卖看看可好?”
“你要我去叫卖?!”
看他眼神一变,夏彤枫立刻知道自己又惹恼了他,连忙露出一抹笑:“我说笑的,怎么敢让我们家太阳抛头露脸呢?”她讨好的笑在他犀利的眼神中隐去,神色一正,彷佛怕他会出声阻止似的,一把捉起了石头,道:“时候不早了,我带石头先走了。”
太阳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两人一人背了个竹篓,手上还各抱了个竹篓,快步的走远。慢条斯理的暍完了小米粥,正要起身,耳朵敏锐的听到何氏房里有动静,他敛了下眼,站起身,走了进去,正好看到何氏挣扎着下了床。
“大娘身子不好,好好躺着。”
“无妨。”何氏淡淡地笑了笑:“只是觉得嘴干,想要喝点热茶。”
他让何氏躺好:“我去。”
“怎么好劳烦你?”
“不会。”太阳听出何氏语调中带着明显的疏离。
夏彤枫与石头都把他视为一家人,但太阳知道,他始终得不到何氏的信任,但他也不怪她,毕竟他确实对他们有所隐瞒。
一开始是因为防备,后来则不想他们知情太多,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不管他的本意为何,无法坦诚便无法交心,这点道理,他懂。
热好茶送到何氏手里,何氏的情况时好时坏,吃下的东西越来越少,若是勉强多吃几口便犯胃痛,全吐了出来,他略懂医术,知道她的身子状况越来越差。
他的性子向来清冷,对于生死看得极淡,何氏的生与死,说真的,他并不放在心上,但一想到她的死可能会带给夏彤枫的难过与伤害,他知道自己不会置身事外。
“等哥哥。”石头被拉出家门,却还是一心记挂着太阳,他对太阳的崇拜可比夏彤枫这个相处五年的姊姊还要多。
“哥哥不去。”
“为什么?”
“因为……”夏彤枫想了一会儿,语调轻快的回答:“哥哥很厉害,叫卖的事情太容易了,所以我们去就好。”
石头侧头想了一会儿,不是很懂,但他明白哥哥很厉害,所以乖乖的跟着夏彤枫的脚步走。
景城郊外数顷的大草原,早早就已热闹非凡。
以交易场的栅栏为中心,往外形成一个巨大的市集,越好的货越往中间的地方集中,至于散落在周边小摊上的物品繁多,有毛草、皮料,还有当季的蔬果,各地的土货,可以说是想买什么都应用尽有。
马市如同以往一般热闹,但一路走来,夏彤枫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古怪,还没来得及打听,就看到原本乖乖抱着竹篓跟在旁边的石头往另一头走去。
她连忙上前,今日她打算在外围找个地方摆摊子,可不能让石头乱跑。
石头看到一个马主牵了匹小马走过,这匹马长得极好,通体的黑,四蹄却雪白,他一见立刻兴奋的叫嚷:“姊姊,你看,石头的马、石头的马!”
夏彤枫连忙挡住他上前,她知道石头最大的心愿便是养匹马,而且还是通体黑色的马,她这么些年都不知道听他提过几次,但虽然她疼他,也不得不屈就现实,花银子买马事小,麻烦的在后头——没地方养马,粮草也是笔不小的花费,所以每每她只能安抚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石头喜欢这匹小马,就乖乖在旁边看,但可别去乱碰,等姊姊把鸡和兔子给卖了,就给你买肉夹膜吃好不好?”
石头其实很想要这匹小马,但一听到有肉吃,马上只顾着兴奋点头。
不过显然这回石头没那么好打发,他还是硬跟在这匹漂亮的小马周围打转,夏彤枫拿他没办法,只好跟马主打了个招呼,在他圈马的一旁空地上寻了个地方,把东西一放,开始做买卖。
马主才将马给圈好,就遇上了熟人,打了招呼,与对方交谈起来。
夏彤枫对别人谈话的内容没兴趣,只是当他们交谈的话语传了过来,她忍不住好奇的拉长了耳朵——
“南宫府的事,你听说了吗?”
马主回问道:“是府里起火的事吗?”
“是啊!现在有多少损失先不说,最要紧的是少主出事了。”
马主一惊:“少主出事了?!这可是大事。南宫家仅剩的独苗若出了事,南宫家不就绝后了。”
“你小声些!我也是听我在南宫府里干活的表弟说的,这次的火把南宫府的马厩烧了,
听说这次要在马市上拍卖的一对宝马都关在那马厩里,过几日只怕南宫家拿不出马来卖。”
“消息都放了出去,你看这次的马市这么热闹,也都是冲着南宫家的宝马而来,现在没了,岂不是丢人了?”
“丢人不打紧,只要进贡朝廷的马不出事便可,不过麻烦的是少主,听说中了邪,这几日发高热不退,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南宫府里的下人私下皆说是冤鬼索命。”
马主露出惊吓的表情:“什么冤鬼索命?”
“还不就是五年前死的那位南宫少主,说到底,人家才是名正言顺的主,只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才过二十岁生辰啊!正要跟穆家谈定迎娶之日,谁知突然来了把火,把人给烧死了。说真的,虽说是意外,但实在透着古怪,谁能信啊!”
“你可别胡说。”马主连忙看着四周,压低了声音:“你忘了当年南宫城主杀了多少乱咬舌根的人,我还记得那几具尸体挂在墙头好几日,看得人恶心又发寒。”
话一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
说到如今的南宫城主南宫易,就算众人怀疑他宠妾灭妻、为夺位弑父,却因为他心狠手辣的手段,不敢再多言。当年的事,朝廷都没查出证据,拿他没办法了,老百姓还是别嘴碎得好。
尽管这么些年,南宫家到了南宫易手里,声望早已不复以往,如今南宫府的一把火,再次勾起了景城百姓的回忆,闲言碎语难免传出,但当年南宫易对待谈论流言之人的狠劲余威犹在,两人终究还是不再多非议,再说马市的交易向来握在南宫家的手里,他们不敢也不想跟银子和小命过不去。
多年前南宫家曾遭祝融,少主死在这场灾事之中——夏彤枫与何氏和石头来景城时,已鲜少有人谈论南宫家那些糟心事,她只隐约知道如今的南宫城主心狠手辣,好大喜功,不太得民心……
虽然四周的人声杂乱,夏彤枫却突然觉得浑身冰凉,呆愣愣的坐着,努力的思索这股奇异的感受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