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可悲之处,君臣都想卸磨杀驴,全然没想到少了岭南王的镇压,那些日益壮大的夷民有谁压得住,一旦没了岭南王,岭南就乱了,京城便岌岌可危,多了隐患。
收敛了情绪,轩辕青痕又恢复平日的潇洒,「所以说呀!小九,赶快去提亲,我的嫁妆是半个岭南,别便宜京城那头猪猡。」什么玩意儿,也敢肖想她,不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她就不叫轩辕青痕。
闻言,南宫九离失笑,「这么恨嫁?」
她红唇一勾,笑意盈盈。「你会比我更心急,皇伯父打算将玉景姊姊嫁给你。」
双目骤地一冷,他心底怒火直升,京里最声名狼藉的玉景公主,善妒又刁蛮,与京中数名权贵子弟有不清不楚的往来。
他立刻打定了主意,「明日我修书一封给父王,言明此事,由他出面较为妥当,我心悦郡主数载,望能玉成其美……」
他话中已带出婚事不能自行定夺,老、小秦氏会插手,还得汝南王来当这个「不孝子」,抢先一步定下婚事,对此轩辕青痕也早有预料,含笑点头。
「郡主,你不再考虑考虑吗?」初雪忍不住道,他们明明是追着丧心病狂的杀人魔而来,怎么莫名其妙定下婚约?
「还要考虑什么?」看着众人忧心忡忡的面容,斜靠罗汉榻,一脚在榻上、一脚垂放榻侧的轩辕青痕好笑着,她吃着侍女送到嘴边的去籽橘瓣,手里扬着父王「规劝」的信纸,她前几天用飞鸽送信告知想要嫁给南宫九离的事,结果就收到这么一封信。
规劝什么呢?正如所有人此时正在做的事,他们都认为轩辕青痕受了风寒烧坏了脑子,才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规劝她打消念头。
夭月说:「郡主,你不觉得太草率了一些吗?婚姻大事要多加思量,不要因一时的神智不清而误了自己。」汝南王府那是个坑,还是无底深坑,谁不想活了才自个儿往下跳。
「阿弥陀佛,佛海无边,贫僧十分乐意引领他至西方极乐。」四戒觉得救人救错了。
「臭和尚,一边念你的经去,给自己超渡超渡吧!」她不过想嫁人,这些人是哪根筋不对,一早就给她找麻烦。
「郡主,三思而后行。」连生性严谨的风沐功也眉头深锁,似即将天崩地裂,能多救一人便多救一人。
看到几张劝阻的脸,轩辕青痕有些气笑了,「小九有什么不好,出身好、长相好,还挺听话的。」身为汝南王世子,他不必为求高官厚禄让妻子独守空闺,或者像商人重利轻义,不贪图她的嫁妆,这么好的对象他们在反对什么?不解。
「他是汝南王世子。」
风沐功此话一出,众人一致点头,面有忧色。
「给我个好理由。」她听不到重点。
憋不住话的夭月直接吐实,「众所皆知汝南王府就是个去不得的狼穴,老秦氏阴狠刻薄,不顾亲情,小秦氏自私自利、为人毒辣、铲除异己,有这两人在,家无宁日。这两人已成为汝南王府的毒瘤,拔不了、除不掉,根深蒂固,整个王府都在其掌控下,连汝南王也耐何不得。」
轩辕青痕颔首,「嗯!说的有理,发聋振聩,这两个老妖婆的确妖力无远弗届,三尺内人畜无存,让人如入地狱,尸骨无存。」
在汝南地界,她们确实是只手遮天,连朝廷都不插手「妇道人家」的琐事。
因为汝南越乱越好,乱到民怨滔天,这正是皇家所乐见的,藩王所造成的威胁日渐强大,削藩是在所难免的事,藩王越少朝廷越安心。
而柿子挑软的捏,汝南王不就是首当其冲,他是少数的异姓王,并非皇室中人,以汝南民怨当借口,拿他开刀再适当不过了。
夭月气愤地又道:「郡主既然知晓又何必送上门任人蹧践,那两个老女人简直太不知所谓了,若是在京里,她们早在一群世妇官眷的口水中淹没,哪能不自量力的高看自个儿,把自己当太后了!」
「夭月,你忘了你家郡主是谁了。」哎!太久没磨刀,大家都不记得她的战场威名。
夭月怔然。
「京城女煞星,岭南罗刹女。」
轩辕青痕可是跟着父王上过战场的,十三岁那年歼灭敌军五千人。
那时的血流成河相当壮观,镇南王见状就不让她带兵了,为免她杀孽太重影响日后的福气,他直接丢给她一架上古焦尾琴,让她修身养性。
其实她想手下留情,不赶尽杀绝,可是看到上百名全身赤裸、惨遭敌人奸淫过的尸体,她的心便无法忍受,下令悉数诛杀,不留降兵。
「郡主,你想把她们吊起来鞭打吗?」这她在行,郡主杀人,她挖坑埋人。
轩辕青痕轻笑的啐夭月一口,「咱们是有教养的人,怎么开口闭口打打杀杀?老秦氏我不好动她,毕竟是老王妃,不看僧面看佛面,老汝南王还是不错的,功在朝廷,至于小秦氏嘛,玩死她千次都不重样。」
「汝南王府已名存实亡,你还要跳进去搅和?」四戒实在不懂自家小郡主的想法,以她的出身已站在梧桐木顶端了,为何好日子不过偏要蹚汝南王府这浑水。
轩辕青痕笑道:「四戒,你不认为很有意思吗?既然名存实亡,咱们就拨乱反正吧!让汝南王府万古流芳。」那两个姓秦的她还不放在眼里,战斗力低得她都不好意思对付,伸出一根指头就能拈死的小小蚂蚁,渺小的不值一提。
「你这是跟皇上反着来。」这冤家呀!根本是怎么难怎么做,和皇上杠上了,谁敢往她背上插刀,她便还以飞箭十万枝,将人插成刺蝟。
「没错,我就是看不惯他得天大的好处还来为难我父王、母妃,堂堂天子不生猜忌,真那么难……」轩辕青痕眼里多了一抹冷意,人好像一坐上那个位置就不是人了,一日日的由人入魔,看谁都是邪祟。
「郡主,王爷也是为了你忍气吞声,不然这么多年哪会屈居一地,不愿再声名在外,他是不想让你的前路难行,你就听王爷的,别和皇上对着干。」四戒叹息,都是爱女的父母心,宁可自己委屈点也要给女儿留一条后路。
「父王忍了多少年了,为什么还要再忍,如果皇上不拿我当筹码牵制父王,还拿了个垃圾来恶心我,他还会是我的皇伯父,我和父皇依然当他是英明圣君,只是人不可期待。」
「郡主,你胡闹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任性妄为地违反皇上的意愿,与汝南王府结亲的事情传出,必然会引来皇上的怒火。
轩辕青痕咯咯轻笑着点点鼻头,「和尚忌杀生,你自个儿说说你剃度后杀了多少人?」
四戒的想法是,以杀止杀、以暴制暴,以他入地狱换得众生安乐。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想一力平天下是不可能的事,能做多少是多少,不愧于天地。
「和尚是方外之人,与你不可相提并论,我呢,闲云野鹤,而你牵一发则动千军。」四戒低诵佛号,为何他会跟着她呢?因为她是破军,他得牢牢盯着她,省得她哪天想不开危害苍生。
「四戒呀!你莫非怕生灵涂炭、狼烟四起?」
四戒微微叹气,念起大悲咒。
轩辕青痕浅笑着说:「没必要我也不会兴风作浪,然而我们不能期待别人的善意,唯有自身强大人家才不会小觑,我只是用行动告诉皇伯父,不要拿我当棋子用,我这个棋子满口獠牙,会咬人的,小心点,把手拿远些,以免被我咬得鲜血淋漓。」以前对他们太客气了,少了切肤之痛,他们就不会记住有些人不能惹。
她说着又叹了一声,「父王和母妃已经委屈太多,我不愿看他们再因为我的关系而受到掣肘,那不是他们应该承受的。」
有对好父母是她的幸运,因为有他们的呵护她才可以无法无天、天南地北横着走,把捧高踩低的鼠辈甩到沟里,回它们自个儿的家。
不过她还是心疼母妃,她知道母妃是想要多生几个孩子的,虽然母妃掩饰得很好,不在她面前提起子嗣的事,但眉宇间看得出怅然和落寞,常看着别人家几个孩子玩闹而失神,长吁短叹。
父王把她宠得像命根子一样,那是他晓得只要一日他是岭南王,他就不可能有第二个孩子,尤其是儿子,否则会招来弥天大祸。
他们两人已经牺牲太多。
「郡主……」原来看似没心没肺,整日笑脸迎人的郡主暗藏着这般心思,真难为她了。
为主子感到难过的初雪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尽侍女本分,为主子剥橘子、去籽、去丝络,送到她嘴边。
轩辕青痕轻哼一声,「当年我若是男婴,世上应无岭南王了吧!」皇上必定忌讳,毕竟天下有她父王一半功劳。
「郡主慎言。」一旁的风沐功提醒隔墙有耳。
轩辕青痕眨着清澄的眼,一脸天真无邪地拉回话题,「不就嫁人嘛,一个个如丧考妣,你们不让我嫁汝南王世子,莫非想把我推给太子妃娘家那个好色成性的废物?」
要财无财、要人品没人品,小妾、通房十余名,嫡子、嫡女、庶子、庶女加起来十根指头不够数,是个见到女人就两眼发直的两脚兽,一有机会便往上扑。
她真的被恶心到了,真有心拉拢她父王就挑个好的,宰相之子或冠军侯的儿子也不错,再不护国公的孙儿,随便挑出一个也比姓钟的好上百倍、千倍,这才是结亲。
太子的做法根本是结仇,把一手好牌打成烂牌,还沾沾自喜高人一等,用个烂人就能拿下岭南王。
「太子这回做差了,让人不齿。」出了个昏招,搬石头砸脚,得罪了南岭郡主,太子之位怕要完了。
「没有皇伯父的默许,他敢开口吗?」父子俩心意相同,看着越来越富裕的岭南,兵强民安,他们早就眼热了,想收回手中,霸占岭南王多年来平夷、开拓疆土的成果。
「郡主,你真的要嫁给汝南王世子?」夭月想着,若是当真,她得赶紧弄些药,两个秦氏若想做怪,她下药毒死她们。
轩辕青痕身边原有九大侍婢,每个都善武,从小打起的武功底子,不敢说以一敌十,最起码撂倒五、六个壮汉也不成问题,而在武功之外又各自学一门专长,或医、或厨、或针黹、或农耕、或行商……
她这次只带两名侍婢出门,其余留在岭南为她打理庶务,原本她以为很快就会逮到人回府,没想到又牵连出其他的事,让此行的路越走越远,超出她的意料,连带着她的侍女也要做好其他的准备,让郡主往后的日子过得更舒坦,少有烦忧。
「当真呀,你们呀!只想到内宅一点小事,有没有往外看广一些,汝南王、岭南王的兵若连结在一起,便连成一道屏障,几十万的兵,能不能产生震慑作用?」
他们当她没有思考过吗?南宫厉、轩辕胜天同时将脚往下一踏,南边的大地都要动上一动,除了塞北,哪里的兵比南兵更强悍。
「郡主是说……」众人眼一亮。
「皇伯父也该试试被人勒住脖子的滋味,并非我等不能,而是不愿百姓受苦,退守一方只求天下太平,不要傻得吵醒沉睡中的嗜血狮子……」
*
在京城某户大宅子里,有个相貌堂堂的男子连打三个喷嚏,他还不知道大难临头了,犹自筹谋着娶进新妇后他要怎么谋夺她的嫁妆,将她吃得死死的,喝令她要求岭南王交出兵符,全力辅佐太子。
可惜美梦由来最易醒,在半个月后,太子的大舅子被人发现躺在暗巷之中,手脚俱断,脊梁骨被打碎,脸上用刀划出一只乌龟,乌龟壳上写着四个醒目的朱字,擦洗不掉,一辈子跟着他。
那四个字是——痴、心、妄、想。
因为此事,太子震惊了,他隐约猜到是谁下的手却不敢深究,唯恐惹祸上身。
当今圣上却为之警戒,他能看出是谁的手笔,对方根本毫无半点遮掩,只差没得意洋洋直说:这是我干的。
皇上以为是轩辕胜天为了爱女所为,心中多了愧疚也心虚,赐婚一事不了了之,绝口不提,但若他晓得是小侄女派人下的狠手,只怕在龙椅上坐立不安。
今日她敢朝太子的人下手,明日就敢翻了朝廷的天,你不仁、我不义,谁当皇帝她不管,只要别招惹她。
风沐功的猜测一点也没错,偏听女人言,为太子妃娘家捞好处的太子很快就落马了,但出手的不是轩辕青痕,而是宠女如命的轩辕胜天。
动他可以,但是谁敢让他心肝儿受点委屈,他绝对整死那人。
想给他宝贝女儿赐婚,还赐那么个玩意儿,他不让皇上忙得焦头烂额才有鬼,看看这江山不稳,皇上还有什么心思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