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呕!”
脚一落地,李皓同时呕出一团黑血。
被爆炸震得头晕目眩的望雪一听,急忙伸手搀住他背,一摸,她脸吓得发白。
“你受伤了!”望雪白他护卫的臂中离开,借着冲天火光瞧见他背活似烧融了般鲜血淋漓。
“你没事吧?”李皓以臂擦去唇边血渍。
见他身负重伤犹然记挂她安危,望雪哭得梨花带雨。“我没事,你一路都把我保护得好好的,结果你却伤成这样——”
“只是一点小伤——”李皓原意是要望雪安心,怎知话刚说完,他再度呕出一口鲜血。方才他背上挨了莫虹影一记加上爆炸,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
“怎么办?皓,我该怎么帮你?”
“‘黑夜’……”李皓才刚吐出两个字,突然眼前一黑,人就这么晕了过去。他一瘫,瘦弱的望雪使劲全力也只能抱住他半身。
“皓,皓?”望雪轻拍他脸叫唤。怎么办?望雪喘口气稳下心神,现在不是惊慌的时候,皓现在唯一能倚靠的人就她了,她提醒自己,一定得沉住气想办法救他。
“黑夜”。她脑中蓦地浮现他的交代,对,她得先去找“黑夜”。
望雪使劲吃奶力气硬将李皓拖至竹丛旁,后又捧来枯黄竹叶将他身子稍微掩盖,这才大着胆子往前摸索。
越往前走,燃烧大宅的火光越是熹微,越形黝暗的四周勾起望雪心头恐惧,身边每每一个声响突现,就足以让她吓得全身颤抖。
“‘黑夜’,你在哪里……”望雪夜视能力不若李皓,尤其竹林每处都长得一个模样,走到最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何方,跌跌撞撞不知摸索多久,突然一个转身,感觉一阵热气拂过她后颈,望雪蹲身抱头尖叫。“啊……”
“黑夜”仿佛也被她吓着似地一嘶。
望雪认出它的声音。“‘黑夜’,是你吗?”她伸手摸索。
“黑夜”贴来马鼻磨蹭她脸,望雪抱着它脖子又哭又笑。“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对,皓,皓受伤了!我们快回去找他。”
好不容易爬上马背,回头,她脸刷地变白。她刚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她竟然认不得了!
怎么办?还未想出主意,颇具灵性的“黑夜”已迈步跑开来。
“你知道皓在哪儿吗?”她紧抱马脖子低问,“黑夜”以鼻喷气,不消片刻答案揭晓,它真的知道李皓躺卧在何处。
对,就是这儿!“黑夜”一停步她即翻身下马,一时忘了“黑夜”高度,左脚一个踩空,望雪整个人腾空跌下。
“好痛……”她捂着右脚哀叫,“黑夜”担忧似地以鼻蹭她。“我没事,只是脚扭伤——”她手扶着「黑夜”站起,一拐一扭地走到竹丛边,扫开虚掩的枯叶,底下正是李皓。
“‘黑夜’,我需要你帮忙……”
为了救心爱的主人,高傲的“黑夜”难得曲起前腿跪下,望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加上“黑夜”以鼻顶蹭,终于将李皓拉上马背,连同她一起坐上。
“就麻烦你了,‘黑夜’……”望雪抱紧昏迷不醒的李皓吩咐。“黑夜”低嘶一声,撒腿快跑。
“石子大哥……石子大哥?”
拍门混着叫唤声传进石子耳朵,睡得正熟的他本不想理会,可脑子一转想起,这世上会叫他石子“大哥”的就只有一个,吓得他忙从床上跃起。
“梅姑娘?”石子门一开看见望雪的惨样,吓得脸都白了。“您的袖子,您的衣裳——发生什么事了?”
“先别管我。”事况紧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望雪用力一推石子。“皓受伤了,快去。”
“在哪?”石子一听忙披了袍子奔出。
“前院。”
石子一见昏在“黑夜”背上的李皓,他吓得大叫。“我的天呐十六爷,您怎么会伤成这样?!”
石子与随后赶至的望雪七手八脚搀下李皓。“皓伤得很重,要人快去请大夫过来……”望雪说道。
“不……”意识些微回复的李皓出声。
望雪惊喜一探。“你醒了?”
“不能请……”李皓勉强张开眼睛吩咐:“无论如何……不能请……”
“但是您的伤?”
“大兴善寺……住持……”
“小的明白了。”石子不废话,跟望雪一将李皓搀进房间,他随即备齐通行文件,快马加鞭赶去大兴善寺讨救兵。
小屋这头,望雪要婢女送盆热水来,将布巾浸湿后轻敷在他凝血的背上。热气刺痛伤口,他忍不住呻吟。
“很疼吗?”望雪紧张地问。
李皓忍痛一扯唇。“我还好……让我看看你……”他以目光示意她站起。“有伤到哪儿吗?”
不想让他担心,望雪摇头表示自己很好没问题。
“那就好……”说完,李皓又晕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已是一天以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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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皓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望雪何在。他环视房间一眼,只看见小厮石子坐在桌边打瞌睡。
“石子……石子!”
“啊?!”石子张开眼,正好对上李皓眼睛,他兴奋奔至主子身边。
“您终于醒了!来,我搀您坐起——”
“我睡了多久?望雪呢,怎么不见她人?”李皓问。
“您睡了整整一日,至于梅姑娘,她大概是送您回来时染了风寒,小的安排她进隔壁房间歇息。”
李皓二话不说下床。“带我去看她。”
“小心、小心。”石子赶忙过来搀扶,戒慎惶恐地将李皓搀进隔壁房间。
“十六爷。”照顾望雪的婢女一见他来忙唤。
李皓挥挥手要她先退下。走近一探,睡得正熟的望雪略带病容,一摸她的额,还有些微烫。
“梅姑娘已喝了住持师父开的药方,烧退了很多。”石子在一旁解释。“但脚伤就麻烦了些,住持师父说梅姑娘一定得多静养个几日。”
“脚伤?”李皓掀起被子,发现望雪脚踝肿得活像塞了颗肉包子似。“怎么回事?”他依稀记得他问过,她明明说她没事的?
“梅姑娘说是下马时不小心摔的。”石子一说李皓就明白了,一直以来望雪都靠他上马下马,头一回没人帮忙还得带回昏迷不醒的他,铁定吃足了苦头。
“真是苦了她,这么一个小家伙还得救我——”李皓轻抚她脸颊一阵,突然想起。“对了石子,这两天城里有没有什么奇怪传闻,比方——哪儿发生了大火?”
“有!”石子点头。“现在城里每个人都在讨论昨晚竹林子的火,烧死了好多人,据说里面还包括皇上最信赖的‘竹林圣女’,今早皇上还下旨要在竹林建一座坟纪念她呢!”
直到现在石子还不知道望雪的真实身分,他只知她是个知书达礼的好人家姑娘,因为某些原因只能跟他的十六爷在夜里相会。
李皓百思不解,皇上怎么这么肯定望雪已死在那场大火中,突然他想起那个手执尘拂的黑衣女子——皇上该不会把她当成了望雪?
有这么巧吗?李皓一颗心期待又忐忑,怕就怕事情不如他所想,白高兴了一场。
“石子,有件事要你去办。”
“是。”
“把整件事打探个清楚,尤其是皇上那方面,特别问清楚那座坟。”
“小的这就去。”石子转身走了两步。“对了,要不要小的先搀十六爷您回房——”
“我留在这就行。”李皓挥手要他快去。“我有事自会喊人帮忙。”
石子没再耽搁,轻手轻脚将房门掩上,打探消息去。
门里,李皓温柔睇看望雪睡颜,想起皇上要帮“竹林圣女”造墓的安排,他一则忧一则喜。喜的是他终于将她带离大宅,忧是怕整件事没他想的简单。
他怕造坟一事纯是声东击西,皇上私底下其实不相信望雪已死,也许暗中派人搜查。
望雪被喉间一阵剧咳吵醒,她迷迷蒙蒙感觉有只手在帮她拍背,张眼一见是李皓,她整个人清醒过来。“你醒了?!”
“这句话该是我说才对。”他半责备地看着她。“怎么不告诉我你伤了脚?”
“我怕你担心……”
话还没说完她又一阵咳,咳得李皓心都疼了。
他一边帮她拍背一边喊道:“外头谁在?”
“春娘。”婢女在外头应道,然后推开门。“十六爷有何吩咐?”
“住持师父帮梅姑娘开的药还有吗?有就去端来。”
春娘匆匆离去,半晌端来汤药,望雪一见脸就发皱。
“药很苦……”
“良药苦口。”李皓劝道。
望雪喝了两口全身疙瘩直冒,直喊受不了。
“是啊,那药真的很苦。”春娘似乎很舍不得望雪,直在旁边帮腔。“梅姑娘头次喝还呕了一半,住持师父说不成,又熬了另一帖硬要小的们强灌。”
真这么苦?李皓试着喝了一口,连他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皱眉。
“我没说错吧!”望雪说完又咳。
李皓心想不成,再苦也得想办法让她喝光。
“春娘你先下去。”李皓说道。婢女前脚刚走,李皓马上喝了一大口,俯头喂进望雪嘴里。
望雪惊讶张眼,竟一下忘了药有多苦,咕噜一咽吞下。李皓再接再厉。
没两下,汤药全数喝尽。两人亲上了瘾,李皓舌钻进她唇里缠着她不放,直到怀中人儿虚软无力地软偎在他怀中,他才喘着气将嘴移开。
“这样就不苦了吧?!”他轻挲她粉扑扑的脸蛋,又爱不释手地多亲了她好几口。“感觉好像好久没见到你了似……”
他这么一说,她才记起他的伤。“你的背?!”
“我没事。”话刚出口李皓就不意扯痛伤口,痛得眉头一皱。
见状,望雪忙说要叫下人搀他回房休息。
“不用。”李皓示意她往里移些,然后他跟着趴下休息。“难得有机会可以跟你同睡张床,我怎么可能放弃?”
她心疼地轻抚他脸。“住持师父说你伤势颇重,好多石子碎屑全都黏在皮肉里。”
“住持师父没问我伤口怎么来的?”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他只交代要按时换药,还说他两天后会再过来。”
那就好。李皓点头。“你听说大宅的事了吗?”
“没有。”她答。跟他一样,她昨天近半天时间都在昏迷中度过,别说探听大宅的事,就连到隔壁探他一眼都无能做到。
李皓同她说了石子听来的消息。“我刚要他去打听详细,我越想越奇怪,皇上干么没事帮你造坟?”
他想不透的事,望雪却七七八八猜中了。“其实——我有件事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他皱眉。“什么事?”
“皇上……原本有意召我进宫。”望雪不敢再瞒,仔仔细细吐露。
李皓越听脸越白,他怎样也没想到皇上竟也看中了望雪。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今天才告诉我?!”他难得对她生气。“你有没有想到,万一前晚没发生大火,我们今天说不定——”
“因为我已经想好推辞的主意了嘛!”她皎咬嘴低语。“皇上正迷着服用‘长生药’,只要我告诉皇上,收了我有碍他的长生不老大事,我相信他绝对会打消主意……”
“万一皇上不听,硬是要收?”
她眸子骨碌一转。“但现在皇上当我死了,还要帮我造坟……”
“谁知是真是假!”李皓气得大吼。“天呐,我一想到你很有可能被皇上召进宫,却没事先告诉我——”
“对不起。”
“你有没有想过那多可怕?!”
“对不起嘛,我下回不敢了……”她可怜兮兮戳着他手臂。
“还有下回?!”李皓怒道,一见她红了眼眶,心头怒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是气你瞒我,我是怕,我一想到哪一天我到大宅却找不到你,我会疯的,你懂不懂?”
“懂。”她一脸无辜地点头。“我就是知道你会担心我才不说,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这个傻丫头,怎么会这么傻又这么——惹人心怜!李皓一哼,趴回床上重重地吻她。良久才听见他说:“你自个儿承诺的——”他唇在她嘴上、脸上游移,换来望雪一阵晕陶的喘息。“下回不敢了?”
“保证——”她一边哼道,一边轻挲他缠着布巾的胸口。
李皓低吼一声将她的手挪回脖子上。“可恶,好不容易同床共枕,却没办法碰你。”
望雪好一会儿才知他在说什么,脸霎时羞红。“等……等你伤好了……”
“还用说。”他焦躁地咬着她下唇。“等我伤好些,我一定把你关在房间三天三夜,不尝够你身子每一寸不放你离开——”
望雪在脑中描绘他说的情景,心不禁跳得快又急。
见她含情脉脉的眼,李皓好努力才勉强自己离开她身边。“你再休息一下,我突然想起有件事。”
“什么?”
“我娘,”李皓挲挲她的发。“我前日跟她约好大兴善寺见,我得派个人过去找她,这会儿她应该已经等很久了。”
七日后,背伤略见痊愈的李皓骑着「黑夜”带望雪重回竹林,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旧地重游,待会儿他们就要带着望雪娘亲、李皓娘亲——曹亲王妃与妹妹小郡主,一道乘船南下隐避。
经一夜大火焚烧,竹林大宅如今已成一团残垣瓦砾,任谁也瞧不出先前荣景。
李皓搂着望雪自高处眺望。“恍若隔世。”她轻轻一叹。“真难想象不久之前它仍是我住的地方。”
竹林大火一共烧死了二十人,包括纵火的莫虹影,人数比望雪当初想的少上许多。“说真话,”她转头看着李皓。“我到现在还想不透那位姑娘为何如此做?”
李皓也想不透,不过他倒有些感激,也觉得侥幸,要不是那位手持尘拂女子突来的举动,他们俩至今仍旧脱离不了那座宅子的钳制。
据说不久之后这儿将会出现一个塔冢,皇上已选定赠诗,诗名正是《望雪》。只是任谁也不晓得,墓塔中却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莫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