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真是对不住,你要我瞒着平远喝药,可是他……”她一叹,“我没想到他今天突然回来。”
周氏一听,立刻问道:“平远没说什么吧?”
她摇头,“他只是说药补不如食补。二娘,他没生您的气,您也别放在心上。”
周氏蹙眉笑叹,“二娘也是替你们着急,才会偷偷煎药给你吃。”
“希恩知道二娘的心意。”她说:“不过这么看来,以后还是别喝了,再让他逮着,我就惨了。”
周氏点点头,“二娘明白。”说着,她轻拍穆希恩的肩,笑说:“没事的,二娘以后不给你煎药便是。”
聂平远让人仔细研究了周氏煎的补药,果然得到他最不希望知道的结果——药中有致使女子无法怀孕的药材。
这三年来,他一直小心提防着,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也十分戒慎,不为别的,只因他醒来前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影像,便是“聂平远”喝了一碗毒汤。
那不是他的记忆,是因为“接管”了聂平远这副身躯,才有了那最后的记忆。
他不知道毒汤是谁给聂平远喝的,因此他醒来后再也不吃经过他人之手的东西,尤其是中药补汤。要说安全,外面的东西虽是不干不净,至少吃了不会要命。
但这府中,究竟是何人给了聂平远那碗毒汤,他至今都未查出。
可这次,受害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女人穆希恩。
三年多了,他非常非常珍惜这“再一次”的机会,也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这身子。
曾是“邹宇宁”的他,是个十足十的工作狂。在工作上,他追求的不只是成就,还有账户里数字的节节攀升。他并非出身富贵,却凭着才能在大企业里闯出一片天,年纪轻轻便坐上执行长的大位,掌控着一家资金雄厚的金控公司,未料在他计划成立一家自己的公司时,却发现自己罹癌,英年早逝。
死后,他穿越并重生到聂平远身上,成了万济堂的少当家,便在聂家大展长才,万济堂本只是药材行,是他创了济生院,重金礼聘名医驻院问诊,以一条龙的方式经营聂家事业。
后来,他得知沉雨燕与人私通,在他穿越来的三个月前遭聂平远逐出家门一事,他怀疑是沉雨燕对聂平远下毒,所以沉雨燕说要回来时,他才会答应,但经观察,沉雨燕除了使点不入流的小奸小恶,并没有聪明的脑袋干真正的坏事。
如今,周氏对穆希恩下药,让他警觉到敌人原来一直都在身边。
他不得不说他很震惊。周氏无子,向来对聂平远视如己出,悉心呵护,平时毫无异状的她,为何想加害于他,甚至牵连无辜?
除了周氏,府中还有谁有异心?周氏的表哥罗定波在万济堂里一直表现良好,他是否也要开始提防着罗定波,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怎么不睡?”
穆希恩起身,看身侧空着,于是下床走到外面,只见聂平远站在廊下,似乎为着什么事烦心。
“就要睡了。”他说。
穆希恩上前轻轻挽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肩上,“你有烦心的事?”
看着穆希恩,聂平远犹豫着该不该将周氏的事告知她。
陈氏与周氏情同姊妹,穆希恩又视聂平莘如同亲妹,要是她知道周氏的补药是害人不孕的毒汤,而且又是聂平莘亲手端给她的,她该是如何的难过……
“希恩,你没再乱喝药了吧?”他问。
她摇摇头,“不敢了。”
“那就好。”他神情凝肃。
“夫君,为什么你对补药这么反感呢?”她疑惑地说:“万济堂做的就是药材生意,不知救了多少人,怎么你却一副补药是毒药的样子?”
“我是为你好。”他轻捏她的鼻头,“不要问,乖乖听话便可。”
“老是不让我问也不让我知道,你好像觉得我很笨,什么都不懂。”她噘着嘴,有点生气。
他蹙眉一笑,“不是你笨,只是不想你胡思乱想。”
她微怔,“我能胡思乱想什么?”
“你是个天真无邪的人,就继续保持这样的天真吧。”他眼底满是爱怜,“我会守护着你的天真的。”
迎上他那深情的眸子,她的心暖呼呼的,正情不自禁想捧着他的脸,给他一记热情的吻时,外面突然传来焦急的呼喊——
“不好了!不好了!”四平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见应该已和衣就寝的两人却站在廊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飞快的跑过来。
已是深更半夜了,四平如此大声嚷嚷的闯进三雅苑,肯定是出了大事。
聂平远神情一凝,“什么事?”
四平又急又惊,脸色铁青泛白地道:“大事不好了,万济堂出事了!”
聂平远脸上没有太多惊色,只有凝重。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反倒表现得十分冷静镇定。“希恩,帮我把外褂拿来。”他说。
“喔。”穆希恩答应一声,立刻转身回到房里替他将外褂取来。
他穿上外褂,系好腰带,转头看着她,“我去去就回来,你先睡吧。”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穆希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不知怎地,她感到害怕,可又说不出她怕的是什么。
“平远,你要回来呀。”她不自觉的喃喃说道。
万济堂自西域进货的药材出问题了。
有几个上门抓药的患者吃了这帖药后竟瘫痪在床,严重的甚至昏迷不醒。
聂平远赶到万济堂时,整个万济堂已经闹哄哄的了,他忙着了解情况并指派济生院的几名大夫立刻赶到受害者家中给予救治。
可大夫们却吃了闭门羹,还遭到受害者家属的咒骂及羞辱,碰了一鼻子灰的回到万济堂。
“少爷,这可怎么办?”伙计们一筹莫展,个个愁云惨雾的样子。
“大家先别慌,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治愈那些受害者。”他安抚着大家,“放心,不会有事的。”
“少爷,要是有人因为吃了万济堂的药死掉,那万济堂就完了。”
“那就别让任何人死掉。”他说:“张大夫、马大夫,孙大夫,你们继续跟患者家属接洽,提供他们任何需要的协助。”
“可是他们不愿意呀。”张大夫无奈一叹。
“请各位不要这么快放弃。”他神情及语气都十分坚定,“万济堂一定会度过难关的。”说着的同时,他注意到有个人不在。
“二掌柜呢?”他问。
“二掌柜家里来了信说是母亲急患,他稍早便赶着出城了。”
闻言,聂平远脸色一沉,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他才想着要先将跟周氏关系密切的罗定波暂调至闲职,没想到便出了这等大事,而且罗定波还早一步出城了。
看来,他迟了一步。
“当家的在吗?”突然,外面传来骚动。
话声刚至,几名官府衙差已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衙门捕头魏陌,见聂平远就在里面,他先是一顿,然后客气地道:“当家的,想必你知道魏某为何而来吧?”
魏陌的娘一年前曾生了一场大病,就是济生院的大夫治愈了她,当初大夫给她开的药都是非常稀有且昂贵的药,魏陌一度还付不起医药费,多亏了聂平远让他按月支付,不催不讨,还吩咐大夫逐月追踪状况,如今魏陌的娘已完全康复,身体甚至比从前还健康。
对魏陌来说,聂平远对他有恩,他当然是分外的客气礼貌。
“魏大人,我正在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并寻求解决方法。”聂平远老实说。
魏陌面有难色,“当家的,恐怕要请你跟我走一趟官府了。”
“魏大人,到底是……”一旁的大掌柜急问。
“有人举报万济堂卖伪药,而且已将物证送至官府,大人命我前来带当家的回去,等把事情弄清楚了,自然会让当家的回来处理事情。”魏陌说。
“魏大人,我们万济堂是不可能卖伪药的!”大掌柜激动地道:“到底是谁诬陷我们?”
“大掌柜,”聂平远打断了大掌柜,“魏大人也是听命行事,别让他为难。”
刚有人因为吃了万济堂的药而瘫痪甚至昏迷,就有证人将所谓的物证送至官府,并举报万济堂卖伪药……看来敌人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目的就是要毁了万济堂。
该来的总会来,既然来了,他也不必惶惧,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魏大人,”他神情平静地道:“我随你走一趟吧。”
“得罪了。”魏陌难掩歉意及无奈。
“好说。”聂平远气定神闲的一笑,便跟着魏陌走了出去。
然而聂平远这一去,便没有回来了。
因为除了物证伪药之外,还有一个在万济堂的伙计当秘密证人,指证万济堂卖昂贵的伪药,因此聂平远一去了官府便被官老爷当庭收押禁见,接着大掌柜及几名经手的伙计跟大夫也遭到官府收押调查。
这事在天祈城引起轩然大波,从前总是门庭若市的万济堂及济生院,如今却是门可罗雀,一些伙计跟大夫见情势不对,纷纷出走。
短短十天,万济堂及济生院便关门歇业。
聂府一片愁云惨雾,聂老太爷也因为忧虑,一夜之间便病倒不起。
聂家过往常常行善,不只为穷人看病送药,也经常发放物资给需要的人,可如今发生这事,大家似乎都忘了他们曾经做过的好事,每天总有人到早已关门的万济堂及济生院贴字条辱骂,或是到聂府门前叫嚣,搞得聂家上上下下都不敢出门。
十几天了,穆希恩无法见到被收押的聂平远,心里十分忧心焦急,她想为他做一些事,可又不知道从何做起。
她一边照顾因惊忧而病倒的聂老太爷,一边试着跟万济堂的其它伙计及大夫联络,但没有人能提供办法将聂平远自牢中救出。
好几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偷偷的哭泣,可她知道她能哭,却不能懦弱或放弃,她得打起精神想想自己能为聂平远及聂家做些什么。
话说回来,万济堂目前名义上虽由聂老太爷当家,但事实上已全权由聂平远发落,如今聂平远身陷囹圄,她又不懂得如何打理这么大的一门事业,看来看去唯一有资格及能力的就只有周氏了。
于是,她前去碧竹苑找周氏。
“希恩?”周氏正在喝茶,见她来,笑着招呼,“二娘刚拿到一些好茶,你来得正好。”
“二娘,我没心情喝茶。”她难掩愁容。
周氏先是一顿,然后无奈笑叹一记,“我知道你没心情,但日子总是要过。”
“二娘,不知道您有没有人脉可以去跟官老爷说说情,请他准我们见见平远。”她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二娘,我很担心平远,不知道他在里面——”
“希恩,”周氏打断了她,又是一叹,“二娘实在爱莫能助,我十七岁嫁进聂家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从不过问万济堂的生意,哪来什么人脉?”
“那……二娘,如今平远出不来,爷爷又病了,万济堂不能一日无主,所以我希望二娘能暂代当家一职。”
她语带商量及央求。
周氏一听,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希恩,我何德何能?”她说:“你是平远的妻子,将来也是府中掌中馈的人,按理平远不在,是该由你来发落的。”
“可是我……”她从前在医院不是管行政的,在前头冲锋陷阵她会,但在后头领导管理,她哪里懂?
“希恩,这是你磨练的好时机。”周氏拉着她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温柔地说:“孩子,放宽心,吉人自有天相,二娘相信平远一定会平安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