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来宝第八回议亲又嫁不成,对方是朝廷通缉要犯,为了躲避官府追缉,在三年前改名易姓,逃到重风县来。
在得知他所犯下的罪竟是弑兄辱嫂,钱家自不会让宝贝女儿嫁给这样的人,钱来宝也只见过对方一面,还不至于到非君不嫁的地步,然而心情沮丧是免不了,这日在侄儿、侄女和表妹的陪伴下出来散心。
几人一路逛着,正值午时,便进了一家饭馆用饭,一楼坐满了人,他们被小二领到二楼一处窗边。
钱来宝意兴阑珊的默默喝着茶水,见她这般,方红珠几人说着些好玩的事想逗她开心。
“我听说城外有人开了家爱宠园,里头养着各种毛色的猫狗,一只比一只还逗趣可爱。”方红珠一直想养只猫,偏她娘惧猫如虎,死活不让她养。
“听说商行则养的那条大斑狗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商行则是风扬武馆馆主的三子,此人性子张扬,身手极好,常上各家武馆找人比武。
钱如云曾一度倾心于他,后来发现他就是一个武痴,眼里除了武瞧不见其它的,半点风情都不懂,也就歇了对他的心思。她今年已十五,本来爹娘要帮她议亲,但姑姑尚未出嫁,她的婚事也就先按了下来。
钱如熏闻言眼睛一亮,说道:“要不吃完饭咱们去瞧瞧?”
“去吧去吧,姑姑,我也想去挑只大狗回来养。”十岁大的小胖子钱涛挽着钱来宝的手也嚷着想去。
见他们几人全都看向她,五人里她年纪最长,钱来宝也不想扫他们的兴,点了点头。
“那咱们吃饱就回武馆骑马过去。”方红珠兴匆匆道。
方红珠的母亲是钱永时的妹妹,嫁给城里一个书生,两家住得不远,她打小便与表姊、表哥一块长大,不仅在武馆里跟着他们习武,也学了骑马。
几人都喜欢那些毛茸茸、模样可爱的小动物,一提起要去爱宠园的事,便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就连心情低落的钱来宝情绪也好转了些,搭了几句话。
饭后,小二送上来一盘豆沙包子,瞧见那包子,钱如熏想也不想的脱口道:“表姑那天不是说姑姑若是再嫁不出去,不如就拿包子来砸,砸到谁就嫁给谁吗?”
见她又口没遮拦,哪壶不开提哪壶,钱如云骂了她一句,“如熏,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胡说,我不仅长个子也有长脑子。”钱如熏抗议道。
钱涛不明原由,听了钱如熏的话觉得有趣,起哄的瞅向自家姑姑,“这主意好,姑姑你不如就拿包子砸吧,砸到谁,我就帮你拖回去当你的夫君。”
钱如云刚想出声呵斥弟弟,却见钱来宝瞅着那盘包子,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眉头都皱了起来,她赶紧说道:“包子是拿来吃的,哪能拿来砸人,快吃快吃,吃完了咱们回去骑马。”说完她拿了枚包子塞给钱来宝。
钱来宝想起自个儿婚途如此坎坷,这辈子也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一时之间有些意气难平,抬手就将手里的包子朝窗外扔了出去。
下一瞬,只听见底下传来一声——
“啊,有人昏倒了!”
她探头一看,发现她扔出去的那枚包子就落在那昏倒的男人身边,她瞠目结舌的张着嘴,那人该不会是被她的包子给砸昏的吧?
钱涛也凑到窗边来看,瞧见了那昏过去的人和她扔出去的包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着那人,大着嗓门叫道:“啊,那人被姑姑扔的包子给砸晕了!”
他这一叫,底下的人自然也听见了,有人捡起那包子,想瞅瞅里头包着什么竟能砸晕人,结果掰开一看,只是寻常的豆沙馅。
有人抬头一看,认出钱来宝,“是凤林武馆的四姑娘。”
“原来是四姑娘,想不到她的内劲竟练到这种程度,只用区区一枚包子就将人砸昏过去。”
“听说这四姑娘的身手不逊于她的三个哥哥。”
“可不是,那钱夫人将一身本领都传给了这个女儿,听说就连商行则也曾挑战过她,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重风县尚武,对钱来宝以包子砸昏人之事纷纷表达赞扬钦佩之意,一时之间竟没人理会那昏倒在地的受害者。
瞅见那枚白胖胖的“凶器”被众人拿在手里传阅,即使钱来宝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用一枚包子就将人砸昏的本事,但看着那还倒在地上不起的人,她不得不下楼,将人带去医馆。
钱来宝在医馆里等着大夫为那男子诊治。
发生这种事,也去不成爱宠园了,她让钱如熏带着钱涛先回武馆去。
回去后,见到了奶奶,钱涛与钱如熏兴匆匆的将自家姑姑是如何“神勇”的用一枚包子就砸晕一名男子的事,告诉自家奶奶。
“奶奶、奶奶,我怎么都不知道原来姑姑竟然深藏不露,内力强到这种地步。”说完,钱涛一脸钦佩的表情。
“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瞧错了?”穿着一袭暗红色衫裙的孟海菁,对女儿的身手有几斤几两重一清二楚,压根不相信女儿有这种本事。
孟海菁虽已年近五十,但她风韵犹存,面貌妩媚美艳,一身武功丝毫不亚于丈夫。
与妩媚、充满美人味的外貌相反,她性子泼辣霸道又护短,在得知女儿第八次议亲仍嫁不出去,她昨儿个就冲到县牢里,将那弑兄辱嫂的混蛋揍了一顿,然后再跑去媒婆家,劈碎了她家的桌椅,狠狠痛骂了对方一顿。
“我让你找的是身家清白、老实可靠的人,瞧瞧你这婆子给我找了个什么人,那混蛋犯下这种杀人大罪,要不是被抓了,这岂不是误了我宝贝闺女一生。”
那媒婆吓得低声下气的赔罪道歉,不仅退了媒人钱,还赔上一笔银子,这才终于送走盛怒中的孟海菁。
“没看错,姑姑她真的只扔了枚包子,就把人砸昏了。”钱涛信誓旦旦的表示。
一旁的钱如熏也附和道:“没错。”
孟海菁还是不信女儿能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她仔细再问:“这好端端的,你们姑姑为何要拿那包子砸人?”
钱涛抢在堂姊前口快的说:“因为姑姑一直嫁不出去,先前在饭馆时一时想不开,就决定拿包子当绣球来砸,说砸到谁就嫁给谁,谁知道她这一丢,就用包子把人给砸晕了。”这小胖子十分有说书人的潜质,绘声绘影将先前在饭馆里发生的事,加油添醋的告诉自家祖母。
“有这种事?”孟海菁皱起柳眉。
钱如熏觉得堂弟说的话有些夸大,想解释一下,但她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奶奶问了那医馆在什么地方,钱涛回答后,一阵风过,已不见奶奶的身影。
“没什么大碍,他似是受了寒,有些虚弱,才会晕厥过去,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清醒。”
听了坐堂大夫的话后,钱来宝与表妹方红珠和侄女钱如云,一块留在医馆等那男子清醒过来。
三人围在床榻旁,瞅着那男子的面容看。
“表姊,这男子生得真俊俏,那眉毛像画出来似的,那张嘴比姑娘抹的胭脂还红。”方红珠目不转瞬的盯着他那张脸瞧。她已议亲,明年就要出阁,所以看归看,对此人倒也没生出什么心思。
钱如云则说道:“我瞧他一定是读书人,脸色才会这么苍白,一看就知道一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风一吹就倒,怪不得姑姑不过扔了枚包子,就把他砸昏了。”她觉得这人生得是好看,可她欣赏的是英武不凡的男子,不喜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钱来宝也觉得此人生得十分俊美,是她生平仅见,比起城里有重风县第一美男子之称的火狮武馆的杜世珑还好看几分,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方红珠想起一件事,一时忍不住莞尔道:“先前我说表姊要是再嫁不出去,就拿包子来砸,砸到谁就嫁给谁。不想这么巧就让他被表姊给砸中,要是这人还没成亲,表姊不如嫁给他好了。”她觉得这人长得好,看着起码赏心悦目。
她这话才刚说完,发现那人睫羽微微颤动了下,似是快要苏醒了。
钱来宝张口正想说什么,就瞥见自家娘亲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一进来,见到她们三人围在一张床榻旁,孟海菁快步来到床榻前,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她暗暗点头,心忖以对方这副样貌,倒是配得上她的宝贝闺女。
“来宝,这就是被你砸到的人吗?”
“嗯。”钱来宝颔首,她的容貌有几分肖似母亲,五官秀美,性子却不像母亲那般泼辣。
“眼光还不差。”孟海菁称赞了女儿一句。
她话甫说完,就见那男子徐徐睁开了眼,觑见面前杵着几个陌生的女子,疑惑的出声,“不知几位是……”
“你醒了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孟海菁话完,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床榻上拖了下来,直接拽着就往外走。
尤不休的脚在马车落水后扭伤了,被她这么一拖,受伤的脚刺疼了起来,他气恼的想扳开她的手。
“这位夫人你做什么?快放手!”
前两日他所乘的马车,突然在雷雨中狂奔,最后拉车的马儿约莫是力气用尽,一头栽倒在一处河边。
马车整个摔进了河水里,他从车里将吓得腿软爬不出来的孙翔给拖出来后,来不及上岸,就被湍急的河水给冲走。
等他醒来,已被人救起,他向救了他的那人道了谢,今日准备要去车马行雇辆马车前往临川城。他与孙翔和马群失散,一时之间也不知要上哪找他们,因此决定先去此行的目的地临川,说不得孙翔和马群也会上那找他。
正当他走在路上时,猝不及防间,被天外飞来一物给砸到,这种事自小到大也没少发生,他原本并不以为意,不想,他都还来不及看清那砸到他的是何物,当下只觉得两眼一黑,就这么厥了过去。
一醒来,就被这蛮横的女人无礼的对待,不过他察觉到这人似是对他并无恶意,因此虽有些不悦,倒也没多着急。
“你既然被我女儿砸到了,就认命吧。”孟海菁没松手,此时她已认定此人是女儿所挑中的如意郎君,一心只想着带他回去同女儿拜堂完婚。
这些年来她准备嫁女儿准备了八次,还无法把女儿嫁出去,她都快要疯魔了,这会儿难得女儿自个儿挑了个人,为免夜长梦多,再横生意外,她决定今儿个就让他们拜堂完婚。
想起一件事,她连忙问他,“小子,你成亲没?”
要是已有妻室,纵使女儿再中意他,也不能嫁给他,他们钱家的女儿可不能屈居为妾。
尤不休正惊讶孟海菁的手劲竟如此强,让他挣脱不开,只能受制于她,因此一时无暇多想,出声回答,“尚未。”
“很好。”孟海菁绽开笑容,想起一事她再问:“对了,你可有杀过人犯过案?”
“没有。请夫人快放了在下。”尤不休严肃的要求道。
孟海菁没理会他,在得知此人一来没娶妻,二来没杀过人犯过案她放心了,急着想将人给带回去,见女儿还没赶上来,她回头吼了句,“来宝,你们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
钱来宝听了母亲的呼唤,下意识愣愣的回了句,“哦。”与钱如云和方红珠相觑一眼,疑惑着不知母亲究竟想做什么。
尤不休沉下脸,想弄清楚这妇人究竟要做什么,“这位夫人,你我素不相识,究竟要带在下去何处?”
孟海菁回答他,“去凤林武馆,现下你不认识咱们没关系,晚点就能认识了。”想起今天就能把女儿嫁出去,她不由心头发热,数年的心愿终于要得偿,她加快脚步,想把这个女儿亲自挑到的女婿,带回去给自家丈夫瞧瞧。
她是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觉得男女之间只要你情我愿,指天立誓就能结为夫妇,当年她与丈夫也是这般。
没想到婚后与丈夫回到重风县,接掌钱家的凤林武馆之后,丈夫却变得迂腐起来,非要讲什么三媒六聘,害女儿的终身大事耽误到现在。
发现自己挣脱不开她的钳制,尤不休也不再浪费力气,打算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在回到凤林武馆前,孟海菁留意到他拖着一条腿,走路一跛一跛的,“噫,你竟然是个瘸子!”
尤不休来不及开口澄清他只是扭伤了脚加上点皮肉伤,就听她自言自语接着说:“罢了,就算是瘸子也没关系,至少那张脸还能看。”
而此时落在后头的钱来宝,因纳闷自家娘亲这般急吼吼的揪着那人要做什么,与表妹和侄女一边狐疑的猜测着,脚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奶奶怎么一来,不由分说就抓着那人?”钱如云对自家祖母的行径满头雾水。
方红珠琢磨着说:“适才舅母一来就让那人认命,又急着带他回武馆,难不成……”她说到这儿便打住话。
听她话只说了一半,钱如云好奇的追问,“难不成怎么样?”
方红珠猜测,“舅母会过来,定是如熏和小涛他们回去后,将表姊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的事告诉她,舅母会不会是以为这人是故意装晕,所以适才一来,见了人才不由分说就将人给揪下榻,打算将他带回武馆去教训一顿?”
钱来宝摇首道:“我娘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做。”
钱如云与方红珠默默互觑一眼,这话也只有姑姑(表姊)才说得出来。重风县人都知道,凤林武馆的馆主夫人素来泼辣霸道,我行我素,偌大的凤林武馆即使得罪馆主钱永时都无妨,但若是惹到了馆主夫人孟海菁,那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那姑姑觉得奶奶为何要将那人给抓回武馆?”钱如云问她。
“也许……娘是觉得我将人砸昏,所以想带他回去吃顿饭,给他补补身子?”她是将心比心,觉得那男子身子太虚,才会一砸就晕,实在该好好补补才是。
方红珠与钱如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两人都觉得她这理由是最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