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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伙计 第10章(1)

  “骗人——这是骗人——”

  欧阳妅意捂住双耳,死不肯再听谁说话,身子埋进柔软的衾被枕间,充当埋土鸵鸟,红唇溢出介于哀号和死不相信的任性呻吟。

  天大的谎言!她不信!不要相信啦!

  她怎么可能是蛊族的某一只余孤?!

  她明明只是个弃婴,在仅懂喝奶及大哭的年纪时,就被缺钱的亲人带进当铺典当,她更有当单为证,当单上白纸黑字写的“欧阳正平”,据说是她的爹呀……

  她不能接受古初岁的说词,以及尉迟义的指证历历。

  一定是两人联手起来诓她、寻她开心,尉迟义知道她怕虫,才会伙同古初岁一块儿吓唬她——

  她哪可能喉咙被划断之后,从伤处跑出一只笨拙吐丝的金丝蛊?!

  这种荒谬之事,半点说服力也没有,即便她自己照著镜子,面对脖子上只剩下浅浅粉红色的一条淡痕,她也不愿接受现实。

  她不可能是蛊族人。

  她不可能将金丝蛊当成蛔虫一样养在身体里,不可能用自身的鲜血养大养肥它。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为什么你如此抗拒?”古初岁好声好气地坐在她翻滚不止的古董大床旁侧,看她稚气无比的反应,不由得莞尔且好笑:“你不是说,你不再害怕金丝蛊了吗?”

  他的好心情全镶在儒致容颜上,淡淡的笑容,整日不曾卸下。

  当年蛊族全族遭擒,混乱之中,也许有人往后山逃了,也或许,有人藏进了米缸或水井,躲过一劫,他曾经默默如此奢望著,没料到,的的确确有,而且,近在身边。

  当他看见沉睡在她体内的金丝蛊慢慢缝合她迸裂的肤肉,他双眸湿热、鼻腔酸软,激动得无法言语。

  是她!

  竟然是她!

  幸好是地……

  她不知被谁给带离了蛊族,兴许欧阳正平是蛊族人,更兴许抱出她的蛊族人因故死去,不知她又是如何沦落欧阳正平之手,辗转典入严家当铺,过起寻常人的生活,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年轻小姑娘,人生中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上门的怪客别太多,她鲜少受过伤,轻易地忽视掉体内那条只顾吃睡而不用为宿主辛苦的好命金丝蛊。

  古初岁私下探问过公孙谦关于欧阳妅意的过去,在欧阳扛意仍于襁褓中便沦为流当品时,公孙谦已是懂事的大男孩,他说,欧阳正平以十五两当掉她,印象中的欧阳正平约莫五十来岁,他留下的资料全数都是造假,公孙谦倒觉得他比较像人口贩子,而不像一个典当女儿的爹亲,至少……亲爹要当掉孩子时,神情是隐藏不住愧色及不舍。

  无论如何,活生生的铁证,他亲眼见到了,就算她在床上翻滚拒听,也改变不了事实。

  “那又不一样!”她从枕头底下探出哀怨小脸:“你身体里有金丝蛊和我身体里有一条虫是不一样的嘛!”从小的阴影,根深柢固,呜呜呜呜……

  “哪有不一样,全是金丝蛊呀。”他轻抚她的脸蛋。幸好,已经恢复红润,不再惨白,喉中央的伤,粉粉淡淡,再过几日就会完全消失。

  “我讨厌虫嘛……”尤其是自己体内竟然养了一条肥滋滋的虫儿。光是想,她都忍不住打起哆嗦。

  “好在有它,否则你连命都没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她嘴仍噘高高的。“你说你看见它了?它……多大只?”抱持著害怕,她却仍想弄清楚藏在自己体内的玩意儿是何模样……

  “大约像你的尾指。”秀秀气气、纤纤细细。

  她倒抽凉气,像、像她的尾指这么粗一只?!

  “小小的,颜色金黄漂亮,看起来很有精神,虽然吐丝模样憨憨呆呆的,不太熟练,但它非常努力。”古初岁忆起当时所见的金丝蛊,拚命救治欧阳妅意的它,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小东西。

  她马上摊掌阻止他往下继续说:“你越说,我越觉得好可怕……”像她尾指一样粗,呜……

  “你自小到大都没察觉到自己的伤口向来愈合得非常快吗?”

  “这……我没有留意过耶,而且,我很少受伤嘛。”她又不是习武人家的女儿,跟著公孙谦他们耍耍拳、练练腿,他们都会让她,极少真正出手伤她。第一次见到古初岁时,她徒手去捉匕首,虎口是被割破没错啦,她认为那是微不足道的小伤,连上药都嫌懒,她没留意它是何时痊愈,现在回想起来,虎口上的伤,在她当天晚上沐浴时就不见了,原来也是金丝蛊帮她的吗?

  “难怪你的金丝蛊一副很生嫩的感觉。”正因宿主被细心呵护著,金丝蛊自然也跟著轻松,哪像他的金丝蛊苦命,被操得吐丝动作又快又狠又准,几回眨眼,它便能补好再大的伤。

  然而,他宁愿她的金丝蛊继续维持稚嫩和笨拙,也不要变成他的一样。

  “所以,我以前误以为自己有心绞痛的宿疾,实际上也是它在搞鬼?”害她被逼著灌下好几个月的苦汤药,就为了治疗莫须有的心脏宿疾?

  “应该是它的蠕动,让你不太舒服。有时它闹起脾气或情绪激动,那时它的钻凿可是会相当使劲。”他以过来人的口吻笑道。

  “……”她的打击好大,她现在就感觉到有虫在身体里面蠕呀蠕,非常不舒服……

  她一觉醒来,身分从寻常姑娘变成一个身体里养了条虫的姑娘……好吧,似乎变化不是多大,但人对于不理解的生物都是会怕的嘛……金丝蛊会不会蛹化成蝶?金丝蛊会不会在她体内产卵?万一会,她满肚子不全都是虫蛋?!哦老天……她好想哭……

  看出她仍旧相当害怕,古初岁只能轻揽她,拍拍她紧绷的背脊,哑嗓无比温柔,像在哄著耍脾气的娃儿。

  “我知道你不习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明白你有多怕虫类,但我打从心里庆幸它在你体内,否则,我真的会失去你。我感谢它,就像你曾经感谢我体内那条金丝蛊一样的充满谢意,谢谢它救你,谢谢你活了下来,妅意……”

  他就这样,用教她疼惜的声音,粗哑呢喃,令她胸口深处传来震撼,暖暖的、害羞的、喜悦的情绪,填满整个心窝,撩拨著、搔弄著她的噗通心跳,她弄不太清楚是她的心情,抑或是属于被夸奖的金丝蛊所有,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排斥这种感觉。

  “既然,我是你的族人,我们……会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胡思乱想的脑袋瓜子思绪转呀转,又转出一个骇人想法。别过几天又突然告诉她“你我是亲兄妹”,这样的打击,胜过金丝蛊万万倍,她承受不了。

  “不是,我保证,我们不是。”古初岁相当肯定。“我的家人,在我眼前,一个一个断气,一个一个死去,我没有堂姊妹,而三位表妹们,在军医反覆再反覆的试药过程中,全数——”

  “好了!别说了!”欧阳妅意展开双臂,抱住他,阻止他再揭开过往疮疤。关于他的过去,昨天他为了安抚她成为蛊族遗孤的打击,已经将它们当成故事转述给她听,他平平淡淡说著陈旧往事,仿彿他已释怀,再也不觉疼痛,她却哭得乱七八糟。

  她不要害他回忆起族亲死亡的可怕情景,他太孤单了,独自一个人太久,她陪他!她愿意陪他!就算身体里有条虫子又怎样?他不也一样,还不是活得好好的,长得眉清目秀又惹人怜爱?她要成为他的族人,要他知道在世上,仍是有人与他相同……

  欧阳妅意偎在他胸口,听著他的心跳,又或者该说,是藏有金丝蛊的稳健心跳,金丝蛊让他与她都活了下来,不是吗?

  要感恩,打从心底深处感谢蛊族圣物金丝蛊。

  “不是兄妹就好,我就安心了,兄妹这个身分我绝对不能接受,是兄妹的话,就没办法相爱了……”她已经有太多位哥哥,不稀罕多他古初岁一只。

  她不要他当兄长。兄长只能放在心上偶尔尊重尊重、偶尔顶嘴吵架,他在她心中的位置,不单单就是那些。

  她要爱他,她知道这个男人值得,义哥偷偷告诉她了,在他以为她将死之际,他正要剖开他自己的胸膛,挖取与他同生共死的金丝蛊,就为了要救她……

  多笨呐,挖出金丝蛊给她,他自己怎么办?胸口的大伤没有金丝蛊帮他补回,要怎么办?!他在那时一定完全没有考虑过那些,他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宁愿活下来的,是她。

  这么笨的男人,不放在身旁好好顾著怎得了?万一他被别人欺负了,她会舍不得,非常非常舍不得的……

  她后头还想说的话,毋须废言,她用热热暖暖的吻,全数说齐。

  我爱你哦。第一个滑过他唇瓣的啄吻,说著。

  很爱很爱你哦。接著凿开他唇心的探吻,说著。

  我知道你也爱我啦,嘻。后来唇与唇密密相吮,舌与舌追逐嬉戏的辣吻,说著。

  他像潭大池,被她绵密如雨的吻,扰得涟漪激生,一个紧接一个,池面完全无法恢复平静,却也宽阔无怨地容纳下她,她给多少,他便接纳多少。

  他又像是温吞文火,被燃油一般的她,兜头淋下,火势狂猛烧得一发不可收拾,要不是他仍存有一丝理智,他几乎想粗暴地把她按进古董大床中央,深深埋入她甜美纤细的迷人娇躯间,引诱她为他绽放女孩最羞赧的美丽,再汗湿且疯狂地侵略攻占她,让她成为他的,这念头,强烈到令他浑身疼痛起来。

  “你好甜……”她喘吁吁抵唇在他唇心,下评语。

  “甜的人是你……”她像蜜,滑致、醇香。

  “你好软……”她轻咬他耳垂说。

  到底是谁比较软呀?

  “你好香……”她的耳语越来越含糊,眼神越来越迷蒙,也越来越魅人,水灿灿的眸,染上薄雾般的渺渺,变得妩媚。她伏在他身上,宛如猫儿一样,边蹭边嗅、边伸舌舔:“你身体凉凉的,像冰……我在热呼呼的酷夏里,最喜欢在嘴里含块冰,很舒服……让我不那么热……”

  她亲吻他的下颚、他的颧颊、他的颈、他的脸庞,她吃吃笑著,似乎用她的唇,在他身上发掘到有趣的乐子。

  古初岁察觉她的不对劲。

  她是个不造作的真诚女孩没错,但绝不至于如此大胆,望著她异常红润的面容,他懂了——

  她,又中毒了!

  这次的毒,来自于他,一个为她青涩的吻给激发出强烈情欲的药人。

  他的七情六欲,掌控了体内药及毒的转换、浓淡,他愤怒或极致哀痛时,他便是最具杀伤力的毒人,一滴血、一颗泪,甚至是呼出的一口气,都足以致人于死;他快乐狂喜或会心微笑之际,便成为世间众医者梦寐以求的万用灵药。

  而不曾被激狂大浪的情欲吞没的他,为她,竟沸腾至此……他的唾及由毛孔散发出来的气息,不自觉变成最浓烈的chun药,哺喂到她嘴里,随著两人难舍难分的缠绵啾吻,药性逐步发作——

  “妅意,先等等……”他阻止她再吃下更多chun药。他不知道自己动了情之后,竟然会造成这般后果,太小人了,岂不是趁机占她便宜吗?!她不该被轻慢对待,他不愿意她是受chun药影响而与他……

  “我不等……”她好热,渴望碰触到更多更冰凉的肌肤,来稍减她浑身如火灼烫的痛苦。

  “我帮你解毒……”他避开她主动追逐上来的索吻,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体内翻腾的欲毒消退,才好为她解去chun药之毒,但这太困难了,她甜美得不可思议,凌乱的啄吻,如温柔细雨落在他脸上,他越发燥热,连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他的打算,立刻被软绵绵的樱唇给破坏掉,她吸吮他的唇瓣,小手已经探进盘扣底下的胸膛上,获得更大片的舒畅凉意。

  她需要的不是解毒,而是解热。

  “好热……好难受……”掌心磨搓到的解燥凉意已无法满足她,她开始焦躁起来:“不够,还不够……好像要烧起来一样……”她承受不住体内药性折腾的疼痛而掉下眼泪。

  “别急。”他只能先要她静下来,别急躁,实际上,最急躁的人是他。他深吸口气,扶著她的肩,先轻吻她眉心,她的嘤咛像在抗议搔不到痒处,他再抚慰地轻啄她噘高的唇,她想躁进地含住他的唇,却被他躲避掉,他按照自己的温柔步调,不想鲁莽伤她。

  长指拆下她发梢珠花玉钗,解开她的圆髻,将她一头如瀑倾泄的长发披散放下。

  黑云青丝包裹的俏脸蛋,清丽小巧,镶上两团红艳彤云,迷人好看。

  她被他软软放倒于古董大床上,清澄又朦胧的眼神,紧瞅著他,突地弯眸甜笑,朝他伸出双臂,水蓝丝裳的袖子滑下纤美手肘,露出白皙肌肤,无声的邀请。

  “快点……”她软声道。

  当她喘吁的唇瓣就快要发出“求你”的虚软声调,“求”字还没能脱口,他以指抵住她的唇。

  “别求我,是我该求你……妅意,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吗?成为我的妻,接纳我这具亦毒亦药的身体,与我相伴?”他捧住她的脸,沙哑问。

  她的回答,是一记最娇媚美丽的笑靥,将他溺毙在一片柔情秋水间。

  他知道,这辈子,他都愿意为她载浮载沉。

  水蓝丝裳宛如一泓水泉,自她柔纤娇躯上滑落,透进窗的月光,洒落些许金黄光芒,迷眩了在他眼眸间仰卧的她,她真的好美,好美……

  美的是她勇敢坚强地独闯赫连府,救他的无惧。

  美的是她心疼他时所落下的纷纷泪水,无比珍贵。

  美的是她娇俏慧黠的伶牙俐齿。

  美的是她总愿意专注听他用破碎的声音,说话。

  美的是她在越了解他之后,仍展开双臂,拥抱他。

  美的是,她爱他。

  这一夜,严家当铺笼罩在一股香气之中。

  糟糕的是,那股挥散不去的香气,是chun药。

  公孙谦与李梅秀,绵绵吻著,满桌子没鉴定完的当物,谁都无心去管它。

  严尽欢侧偎在长椅上,面若酒酣,朝夏侯武威伸手讨抱,让他打横抱起她,迈步越过串串珠帘,进入香闺。

  尉迟义跑了好几趟的水井边,去冲凉水,不懂今儿个怎么如此燥热,差点害他犯下错事。

  秦关人在珠宝铺赶工,躲过一劫。

  守寡三十年的洗菜大婶,与孤家寡人了大半辈子的当铺护师勇伯,终于坦承对彼此动心,共谱黄昏之恋。

  养在屋后的大黄狗,与向来不对盘的小白狗,成就了好事。

  这一夜,严家当铺里,浓情蜜意,处处有情人。

  *

  世上有哪些身体不适是金丝蛊无法治好?

  有,浑身欲散的酸痛骨头,以及血液暴冲到脑门的热辣红潮。

  欧阳妅意很想呻吟,但她不知道应该先呻吟她腰杆子像快要断掉一样,还是先呻吟她害羞得不知道要拿什么脸孔面对古初岁及众人,最后,她决定先呻吟于自己一整晚没睡的困倦。

  并拢的三张大床真好,可以从这张滚到那张,最合适睡姿不好的她,昨夜她与古初岁也是从这一张滚到那一张……呀呀呀呀,怎么又想起昨夜?这样她哪可能睡得著?!

  加上古初岁三不五时就撩开床帐,偷觑她醒了没,来来回回好几次。不忍惊扰她,却又担心她的情况,昨夜著实太疯狂,他多害怕他的放纵会弄伤了她……

  她还没想到第一句话该同他说什么,只能埋首在被衾下装死。

  背后,又传来古初岁放轻手脚的撩帐探视,她终究仍是心软,揪著被衾,遮掩赤身裸体,缓缓从榻间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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