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空洞的看着他让人扶持着上了马。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酸几乎使她落泪，她明白了，明白他将她留下的真意。
不是因为对她有情，而是早在一开始就做好打算，若她的族人有二心，就趁着出征之时，将其一网打尽。
她真的好傻，竟期望他对她可能有一丝情意——看着于翼一脸愉悦又看着一旁的黑尔满脸的不快，她眨掉了眼中的泪。
这个时候，她不能也不该脆弱。
她强迫自己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她不能去想自己的心碎，该想着如何压下族人心中的不满。
于翼已经挑明设下局要请君入瓮，若他们轻举妄动，只会全军覆没，再也回不了故乡了。
若真走上这一步，这会是比要她的命更难受的结局。
「那汉人皇后不是说会帮咱们，最后竟然还要咱们帮忙打仗，算什么东西！」
几个回部士兵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满是不满。
「还说大婚之夜可以杀了那个皇子，咱们可以趁乱杀了狗皇帝，但最后啥事都没有。」
「喂！你们几个是没事好做吗？」阿代雅挥舞着双手大声嚷道：「还不去喂马﹗」
几个士兵瞄了阿代雅一眼，又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尹帕希，嘴一撇做了鸟兽散。
背靠着大树，黑尔嘴里轻佻的叼了根草，懒懒的开了口，「太子妃怎么会来跟我们这些低等的士兵扯在一起？」
尹帕希微敛下眸子，「黑尔，别这么对我说话，我听了难过。」
黑尔瞄了她一眼，他讨厌汉人皇帝也对其他汉人没有半点好感，毕竟国仇家恨累积数代，已成了难解的死结。
和亲本该是一个好的开始，但这之中又包含了太多的阴谋算计，若大汗真有心，就该派来自己的女儿，而不是由尹帕希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嫁进皇家，他的举动只代表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汉人皇帝和平相处，到时就算两国兵戎相见，尹帕希死了也不足为惜。
他父亲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反对这门亲事，还不惜为了尹帕希的幸福跟大汗大吵了一架，只是最终他父亲没能扭转局势，尹帕希终究走上和亲这条路。
他父亲回府之后没多久就病了，身子一直没调养好，于是送尹帕希进宫的任务就交到了他手上。
在起程前，黑尔就知道大汗和那汉人皇后之间的勾结，明白这一趟前来是凶多吉少，但是为了保护尹帕希也为了找到机会替自己的祖父报仇，他依然义无反顾的前来。
男子汉大丈夫，死在战场上也是适得其所，尹帕希是一介女流，她都无惧无怕，他当然也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没料到，最后他们没杀了狗皇帝就算了，竟然还得陪着他那愚蠢的儿子一起出征平乱？！
黑尔越想越生气，站直身，怒气汹汹的质问道：「你倒是跟我说说，当初的计划明明都讲好了，为何会变成今日这局面？大婚之夜你怎么没杀了那个无能的太子？」
「我很抱歉。」
「别对我说抱歉，你该说抱歉的是咱们的先祖和子民。」
尹帕希轻叹了口气，「黑尔，难道咱们一定要报仇吗？难道咱们没办法与汉人和平相处吗？」
「是他们没给咱们一条活路走，每年进贡万两白银、百匹宝马？！凭什么我们做牛做马，他们却坐享其成。他们是人，咱们就不是人吗？」
「但这也未必是汉人皇帝的主意，聪明如你，难道没看出来？」
黑尔一股气憋在胸口，不想回答。
这一趟进京，他们跟汉人皇后和国丈一家周旋，其实早看清了很多事。
朝中的兵权握在皇后母家手中，当年汉人皇帝是靠着国丈的力量登基，国丈是功臣，多年来成群结党，党羽甚广，汉人皇帝明白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所以对国丈一家多年来忍而未发，这是为了顾全大局而不得不做的让步。
黑尔是看在眼里，却故意视而不见，毕竟这压根跟他没半点关系。
尹帕希想起了霸气的于翼，她的心头一颤，他不会乖乖的等待机会，他是个强者，明白要成功就得创造机会，打开新局才能反败为胜。「我们就替他们打这一仗吧！」如今与于翼作对是不智的，倒不如与他站同一阵线，或许还能等来转机。
黑尔气愤的瞪着她，从小他就喜欢这个漂亮的堂姊，她聪明而温柔，比起其他女人来得讲理，可今天他才发现，他高估她了。
尹帕希看着他，「难不成要我跪下求你吗？」
黑尔冷冷的回视，「你是我的堂姊，现在还贵为太子妃，如果你那个夫君运气好一点可以活命的话，或许有一天还会当个皇帝，到时你就是皇后娘娘，这么高贵的身分来向我下跪，我可承受不起。」
尹帕希深深的看了他之后叹了口气，跪了下来。
一旁的阿代雅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跪下。
黑尔一惊，立刻伸手要拉起她，「姊，你搞什么鬼？」
「我求你，帮他打这一仗。」
黑尔的眼底闪过异样光芒，「为什么要为他求我？」
尹帕希没有回答，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你爱上他了？！」
她惊讶的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眸，简单几个字却令她呼吸一窒。她想否认，但是声音梗在喉头。
「天啊！」黑尔无奈的抚着额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黑尔，我……」
黑尔对她伸出手，制止住她的话，「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狗皇帝的儿子，咱们的仇人！我们的祖父就是死在他父亲的手里。」
尹帕希的脸色苍白，她用尽全力想要否认自己心中的感情，却无法如愿。
她承认了！从第一次在桑树园见到他，她就爱慕他。在大喜之日重逢，她舍不得痛下杀手的那一刻，很多事实就已经清楚的摆在眼前。
「帮帮他吧！他不是个坏人，若有一天他登基为帝，汉人跟我们回部的关系绝对会有所改善。」
黑尔冷哼，「一个平庸无能之辈，凭什么治理朝政？凭什么许一个美好未来？」
「只要这一路你不叛变，你会看得到他凭什么。」她相信，黑尔一定会对于翼刮目相看。
尹帕希的口气有着信心笃定，黑尔不由得沉默了，他想着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他父亲，他会如何决定？
父亲向来与汉人交好，还带着他进出中原数十次，这一点一直不被族人所谅解，可父亲总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住回部的血脉，人只有活着才有意义，不兵戎相见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他一直不懂这个道理何在，但是看着尹帕希柔美的五宫，他叹了口气。
「好吧！」黑尔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尹帕希给拉起来，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就听你一次，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能耐！」
黑尔的首肯令她着实松了口气。
将来会如何发展，她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于翼的刀不会挥向黑尔，她的心愿很小，只要别眼睁睁看她所爱的人互相残杀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