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世上是有所谓的特权的。
当所有考生,不管是官家子弟或者是平民百姓都只能窝在四处漏风的小屋子准备考试时,考官们却另外辟了
一间屋子,华绍懿和准备应考的欧阳霄就在里面惬意地喝着热茶。
屋子里有一张小榻,还有舒适的桌椅,烧着银丝炭,比起其他人的处境,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但华绍懿看了看周遭,还不是非常满意,“我跟皇伯父说了,你毕竟都已经是从二品的官了,跟外头那些举子窝在同一个地方难免失了格调,就特别辟了这间屋子给你,屋外还有伺候的人,帮你添柴倒水和送饭,你不喊他也不会进来,你就专心答题吧,可别自个儿动手做那些杂事妨碍作答。”
其实欧阳霄之前回原籍考试的时候,就经历过恶劣的环境,他自己倒是无妨,但是想起家中的娇妻幼儿,也不愿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地回去,便接受了这份好意。
华绍懿看他微笑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啧了声,“行了行了,笑成这样子,让我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也不怪欧阳霄一想到他的媳妇儿还有女儿就笑得一脸甜蜜,换成他,他也想笑啊!
欧阳霄那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还没满一岁呢,就可以看出以后的美貌比起她爹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笑起来就能够甜进心坎里,说是菩萨身边的玉女下凡他都信了,他每次抱起那小丫头都不想撒手了。
“对了,孙子璇可有来应考?”欧阳霄想起自己唯一称得上好友的人,多问了句。
“来了,站在外头等了你许久,还是我让人传话说你也来应考了,等考后再叙话,他才进去考场里。”华绍懿点点头,“也难得你这孤僻冷清的人居然还能够有这等知交好友,我看那人倒是个好苗子,可以进入镇辅司帮把手。”
欧阳霄但笑不语,不觉得用自己的关系替孙子增争取几分机会有什么错。
毕竟两人同窗多年,在别人多用歧视的眼光看着他时,只有孙子璇不介意他的身分和他往来,还在他放弃科考,又被赶出家族后一路找过来,只为劝他一句。
他领孙子璇这份情,所以如今在安王世子面前提他一句,让他入了上头人的眼,他也觉得是理所当然。
再者,如果孙子璇真有才干,自然能够官途亨通,如果没那个能力,也不会因为他今日多提了一句,以后就万事无忧了。
华绍懿见时间差不多了,等贡院关了门连他也不能肆意的出入,就不再闲话,直接把最后一件事说了。
“对了,远山县县令找着了。”他说着忍不住一阵冷笑。
欧阳霄对于这个找了他不少麻烦的人也是颇上心,“如何?”
“还能如何,那人千防万防,却防不住人心,那些山匪本性贪婪,如果不是他一直和他们谈好了分赃的事宜,又在官门上与他们方便,他以为那些人还真的能够听他指挥?”华绍懿轻啜了口茶,淡淡的说:“我派人守住干道,把那些人慢慢地逼到一个山头上困着,没了消息来源也没了粮食,那些人只能自给自足,最后就跟我们想的一样,那些山匪没过几日就染上疫症,一开始姓胡的还鼓动那些人故技重施,得病了就杀掉扔得远远的,可最后山匪们想说都逃不过一死,就干脆连那姓胡的一起砍了,等大军上山搜索时,那些人一个都没跑,不是死了,就是离死不远了。”
可笑的是,还有许多人是抱着金银财宝而死,所谓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约也就是如此。
欧阳霄倒是听出了几分不对来,“你说大军上山时那些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后头的事情又是怎么知道的?”
华绍懿眨眨眼,“你媳妇儿不总是说,死人能够告诉我们许多事吗?我听仵作说那些人大多是病死的,只有那个姓胡的还有他心腹是被砍死的,自然能够推测出来。”
欧阳霄轻笑两声,还没说话,就听到贡院已经敲起了闭门鼓。
华绍懿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潇洒地往门外走去,替欧阳霄关上门离开前,他微微一笑道:“好好考,只要能进一甲,探花自然就是你,若是二甲……你还是得乖乖地待在镇辅司里头了。”
欧阳霄没说话,可华绍懿从他眼里看出了自信,不禁叹了口气,这小子说他想要和自己的媳妇儿过上普通的小日子,可对他来说,就是好不容易培养的得力助手要飞了,他有些不舍啊!
要怎么才能够两全其美呢?他得好好想想了。
韩文诺最后一次见到蒲梓伶是在离京赴任前,在京城城门外。
他看着她还有她身边的男人,心里头有许多苦涩难以言说。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披着霞帔,衬得她肤白如雪,连脸上似乎都添了几分喜气。
她身边的男人他也认得,是本届的探花,也是那一日在午门县城外他远远看过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裹着红色襁褓,偶尔晃出来的小手挂着一串串的金手环和金铃铛,在城外荡出清脆的铃声,格外的引人注意。
他看了许久,那两人却始终没有注意到他,他苦笑,坐上自己的青布马车缓缓地离开,却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一看。
他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错失了什么。
即使家中已经有母亲替自己寻来的好亲事,可他知道,那人永远不会是她,蒲梓伶这个人会永远的活在他的心里……
蒲梓伶哪里知道不过是在城门口和华绍懿道别,也能引来一个人对她那么多的想法,笑呵呵的站在那儿接过华绍懿给的送别礼,挑了挑眉问道:“世子爷,您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之前不总让我们留在京城吗?”
华绍懿一脸正经的回答,“这不是看你们急着想过采菊东篱下的日子,所以即使再不舍,也只能放行了,怎么?还是你终于想明白管着自己的男人,不让他上进是不好的行为,所以想开了要留下来?”
“呵呵,您想多了。”她是脑袋有洞才会让自己的男人留下来。
虽说右都督的名号挺威武的,但是干的全都是得罪人的事,而且砍人如砍西瓜一样,这种缺德的事情最好少做点。
反正现在她男人挂着探花的名号,也被授了官,原本的午门县县令赵大人升了官,换成欧阳霄去,以后有俸禄可拿,又有自家的宅子可住,只要他们别乱花钱,日子就能过得挺不错的了,又何苦跟着华绍懿一起做那些得罪人的事。
华绍懿也不多说,看向欧阳霄,“一路顺风,就是那授官的旨意回头再好好看看。”
欧阳霄看着他狐狸般狡诈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动了什么手脚,可看了眼身边的女子,他想,还是等走远了再说吧,不然他怕他家娘子会对安王世子咆哮。
蒲梓伶抱着孩子上了车,他们来京城的时候是两辆车,一车载人一车运行李,回去的时候变成四辆车,多出来的两辆车,一辆全都是华绍懿和世子妃送给他们女儿的礼物,另外一车是特产,有的是路上吃的,有的是要回去做人情的。
马车达达的离开了,他们毅然的要回到他们熟悉的小城,打算从此以后就过上平凡的日常,然而……
直到马车已经走远到再也看不见京城的人事物时,欧阳霄才默默的在马车上打开了那封授官的书函,看完了内容不禁默默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蒲梓伶很少见他叹气,突然见他这么一叹,忍不住好奇的看了过去。
“皇上……不,应该说是世子请皇上在授官的书函上写了,因为我还拿着镇辅司的腰牌,所以还是得做点事……”
“什么?”蒲梓伶瞪大了眼,没想到还有这一招,把书函抢过去看。
欧阳霄无奈地替她抱过孩子,解释道:“也不是如之前那般专门查些阴私之事,而是专行督察之事,顺便替镇辅司挑选人手。只不过上头也写了,前阵子玄清府那儿出了件命案未破,让我们先过去看看再往午门县就任。”
蒲梓伶没想到安王世子居然会做到这一步,而且人都还没到地方就已经替他们安排好任务了。
这根本就是压榨劳工啊!
“就不能不去吗?”蒲梓伶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侥悻。
欧阳霄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她的头,醇柔的嗓音轻问:“我到哪里做什么都无妨,只要你和甜儿能够陪着我就足够,你呢?”
蒲梓伶重重的叹了口气,睨了他一眼,抱住了他抱着孩子的另外一只手,轻靠在他的肩上。
“我啊……自然是嫁夫随夫走啦!不过就是命案而已,算什么呢?我看的可多了……”她咕哝着,“再说了,要说看尸体,这就是我的老本行啊,我肯定能够帮得上忙的。”
等等!华绍懿不会就是如此打算的吧,打算用一人的俸禄请两个人做事?!
那男人可真是……奸诈的老狐狸啊!
甜儿听着父母的对话,也忍不住咿咿呀呀起来,逗得两个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欧阳霄握着蒲梓伶的手,只觉得无比的满足。
而蒲梓伶呢,看着自家美貌如仙的男人,还有小小年纪也已经又美又甜的女儿,心里也忍不住被一股温柔的情绪涨得满满的。
有这样一个男人,愿意放弃一切,只为把他的爱和温柔送到她的面前,她就陪着他走向可能会有些惊险刺激的未来又何妨呢?
她想,这就是爱情了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