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莹波以为是邵亦飞,放下胡乱喝了几口热茶的杯子,专心等他进门,准备好好跟他解释。
其实那些花她根本没往家里搬,全部分送给大家了,还有升迁那件事……这件事最让她头痛。
她原本是出于爱惜人才和好意才推荐他升迁,结果他不想去,老总对她也不满意,她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亦飞不在这里吗?”江陶陶探进头来,东张西望一阵,末了朝她暧味地眨眨眼。
“是你啊……”莹波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那是什么失望的语气?亏我见你们站在茶水间外迟迟不进去,就知道情况有异,特地捧着茶罐去转移注意力。”江陶陶直接走到她面前的椅子坐下。
“谢谢你。”她诚恳道谢。
“小事一桩。”江陶陶心不在焉地挥挥手,表情突然传为认真。“爱德华约你今晚去谈下一季活动营销的事,跟他说了没?”
“跟谁说?”莹波反问。
“沈莹波,你跟我装什么装?”江陶陶双手交叉抱胸。“刚才你在等谁进门就是谁。”
“我还没找到机会和他说。”想到要说这件事,莹波太阳穴隐隐抽痛。
爱德华工作行程很满,今晚碰面是他趁回台湾拍摄杂志封面的空暇时间约的,虽然谈的是公事,但因为尚未确定,所以没有写入工作行程中,而且这是在邵亦飞出院前敲定的工作,当时负责连络的人是江陶陶。
“你不怕他误会?”江陶陶一针见血。
“我跟爱德华去吃饭是因为工作……”工作就是工作,有什么好误会的?老爸常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爱德华可不这么想。”江陶陶再次让对话见血。“邵亦飞也不笨,他很清楚爱德华的那点心思。”
“你进来就想跟我说这些?”莹波感觉头更痛了。
“稍微提醒你一下,顺便通知你一声。”江陶陶勉强笑了笑,脸上却出现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跟他可能要分手了。”
莹波愣了愣。“交往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分手?”上次她出差,他们不是还去她家住了几天吗?
“他想公开。”江陶陶脸上毫无血色。
“那很好啊。”公开是种认可,这是需要勇气才能做的事。
“公开后半年内结婚。”江陶陶脸色更白了。
“这是喜事,我要好好恭喜——”
“前两天你爸来找我爸下棋,我趁他们两个心情都不错,跟我爸提起这件事,他说如果我竖持要嫁给戏子,他会在我结婚当天自杀。”江陶陶截断她的话,一口气把话说完。
莹波张大嘴,目光紧盯着江陶陶想从她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痕迹,但等了半天,除了惨白,什么也没有。
“说笑的吧?”这种话不可能有人当真。
“也许其它人会说笑话,但我爸不会。”江陶陶苦笑。
“我爸在旁边难道就没帮你说句话,或是帮忙劝一劝?”
“你爸确实说了话。”
“没帮助?”莹波皱眉。她还以为两个老头感情不错,如果有一人开口相劝,另一个好歹会听个一两句。
“他说如果对方是黑道,他们两个老的去打断对方的狗腿,因为是靠脸吃饭的艺人才不打,不想胜之不武,但是他们一定会阻止到底。”江陶陶脸上出现不知道是庄幸,还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居然火上浇油?对不起啊。”莹波无声叹口气。是啊,老爸怎么可能帮忙劝,那两个老顽固基本上同一阵线,她怎么忘了。
“你爸不是火上浇油,他是认真的。”江陶陶替好友庆幸。“幸好你的邵亦飞不是艺人,也不混黑道。”
听见江陶陶的话,一抹非常不好的预感掠过莹波心头。
明明是大台北市东区的某一处,甫踏进店门后,眼前赫然出现雪白的欧式璇旋廊柱,往里面走,一间间独立的包厢也都是欧风,整体装潢让莹波想起前几年去巴黎旅行时,凡尔赛宫在她脑中留下的印象。
“以上就是下次活动的重点,不知道你有没有疑问?”莹波终于吃完出菜很慢的法国菜,也刚好把工作妥善镶嵌到每一道菜肴里讨论完毕。
“我很清楚。”爱德华一双电眼眯起,微微笑着。
“那就好。”她亦微笑,不过纯粹是工作上的那种礼貌微笑。
“莹波,如果那天我不在后台,而是在前台排练,我一定冲下台去救你。”爱德华脸上的笑容消失,拷为严肃。
“因为我,还是因为你记忆中跟我长得很像的那个人?”莹波笑着,杰度淡定从容。
爱德华脸色一沉,沉默下来。
“不可能是因为我对不对?我们认识还不深。”她很清楚,两人初次见面时,爱德华的热情和友善并不是完全针对她这个人。
“给我机会认识你,我一定会爱上你!”爱德华双眼专注地看着她。
莹波笑了笑,没说话。
“莹波,你跟他不可能。”爱德华见她不为所动,话题猛然一转。
“爱德华,谢谢你的厚爱。”一边说话,她伸长左手去拿桌上的账里。“今天我来买单,可以报公……”
“你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吗?”爱德华一掌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用力想抽回,他不但不放,反而抓得更用力。
“放手。”莹波静静看着他。
“我调查过了,他父亲是黑道大哥!”爱德华神情激动。“你看起来好惊讶,这些他都没跟你说吗?他们家握有很多高价房地产,当初他父亲说要漂白,其实也是用黑道的方式做房地产的事业,才能在短时间内快速致富。”
“爱德华。”莹波把另一手放到爱德华手上,轻拍两下,缓缓抽回被他紧握不放的手。“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我跟你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有什么不好?”爱德华沉下脸,他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她为什么还是拒绝他?
“你很好,问题出在我身上。”莹波见他皱眉,慢慢往下说。“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我对你有感觉就好,只要我们慢慢培养,一定会有感情。”爱德华完全不认为这是问题。
以前依媒妁之言结婚的那些人,谁不是先结婚后恋爱,恩爱到白头的人也不少,更何况他对她有感觉,感情这种事只要男方先有感觉,采取主动,最终都能走向幸福的结果,他是这么认为的。
“你确定是对我这个人有感觉,而不是对你的某一部分记忆有怀念?”见爱德华神情一凝,她笑了笑。“谢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不过是朋友和工作伙伴的那种喜欢。今晚过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不是那种当不成情人,还能做朋友的人。”爱德华僵着脸。
“那就是工作伙伴啰?”莹波起身,顺手拿起账单,笑笑看着他。“我去买单。你要怎么回去?”
“我等经纪人来接。”爱德华静静端详她,想从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中找出欲擒故纵的痕迹。
可惜没有,她脸上丝毫没有玩弄或故作姿态的神情,有的只是一派坦诚和直接,证明她对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只能无奈地任由她离去。
莹波结完帐,刚踏出餐厅,正要走去捷运站,手机便收到新讯息,她直出手机点开一看——
是邵亦飞!
只是一封简讯,她的心跳便有了些不同,这是爱德华无法给她的悸动。
在哪?
莹波很快回复:正要回家。你呢?
我在家,你去哪了?
莹波还在犹豫该怎么回答,手机突然响起,是邵亦飞打来的。
要不要接?如果接了,他问起自己为何下班后一溜烟就不见踪影,她要照实说吗?
想起他和爱德华之间剑拔驽张的气氛,还是不要说好了,反正已经和爱德华把话说清楚,以后应该不会再有问题。
既然选择不说,手机干脆也不要接,等回家后再打给他或者等他打来,而且一定要想个足够转疑他注意力的话题。
很快的,手机铃声停了。
莹波加快脚步赶回家,一路上想了好几个能跟他聊的话题,没想到刚到家,就看见有她家钥匙的江陶陶一个人坐在她家客厅一直哭。
她赶紧上前询问,这才明白陶陶跟男友正式分手了,她心疼地安慰着陶陶,好不容易把人哄睡了,正要去洗澡准备就琼,江伯伯打电话来查勤了,她好说歹说都挡不了,最后只得把陶陶挖起来接电话。
江氏父女一讲电话就吵,吓得她迅速躲进浴室里,整整洗了半个多小时才敢出来。
莹波踏出浴室时,江陶陶依旧又哭又喊,说她这辈子都不谈恋爱也不嫁人了。想到爱德华今天跟自己说的话,又想到邵亦飞,再想到老爸和江伯伯同样固执的牛脾气,莹波叹了口气,将来她如果真的和亦飞在一起,今日的江陶陶就是明日的自己。
浑浑噩噩中,莹波先把愤怒挂掉电话的江陶陶照顾到入睡后,自己才缓缓沉入梦乡。
隔天早晨醒来,江陶陶已经不见人影。
莹波担心她跑去做傻事,正要打电话,赫然看见客厅桌上摆着一张字条——
至波:
不用担心我,我想请两天假到花莲走走。不用找我,不要接我爸的电话,也不要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给我时间和空间静一静,不然我会疯掉。真的!
衷心期盼你不会遭遇到和我一样事情的。
莹波站在客厅想了一会儿,最终没打给陶陶,匆匆打理好自己,到公司替江陶陶办妥请假手续后,才发现今天早上没有爱心早餐,困惑地眨了眨眼。
打从邵亦飞回公司后,她又恢复成每天有早餐可吃的幸福人,今天是怎么了?她想喝口水,才发现杯子里连一滴水也没有,平常邵亦飞都会帮她泡茶的。
拿着马克杯走出办公室,她敏感察觉那群聚在邵亦飞座位附近的人见她出来,全数溜回自己座位,人人手里还拿着手机。
这是在干什么?又在讲谁的八卦?还是讨论哪个艺人的绯闻?该不会是陶陶……想起江陶陶,莹波皱着眉走进荼水间,左手拿着空杯,里头放了一个茶包,右手压着热水,猜想不会是江陏陶跟她男朋友的消息吧……
下一秒,感觉左下突然痛到不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有人抢走她手中的杯子,把她的手拉到水龙头底下,转开水龙头,哗啦啦水声传进她耳里。
她抬眼一看,邵亦飞正沉着脸,紧握着她的左手,让她烫着的手冲冷水,好一会才松手,关掉水龙头,从头到尾皆不发一语。
他怎么了?
莹波收回手,随手抽起一张卫生纸,心不在焉擦着手上的水珠,仔细打量他僵着的脸,试探性开口。“谢谢你。”
邵亦飞听见她说的话,没吭声,只是一个劲盯着她看。
“看我干么?你今天没工作要做吗?”见他不说话,莹波只好继续主动开口,缓和两人之间沉闷的气氛。
“昨天问你去哪,为什么不说?”他状似平静以对,唯有一对眼睛暗潮汹涌,里头彷佛冒着两团烈焰。
“我本来想回电给你,临时有事就忘了。”想到江陶陶的留言,她只能说昨晚临时有事搪塞他。
“忙到我打给你也不接?”他执拗追问。
“我很累,下班后再说。”知道他不是好打发的那种人,莹波不断查看茶水间门口,担心其它同事经过撞见就不好了。
“莹波。”邵亦飞突然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他。
“我妨碍你了?”
他妨碍她什么了?莹波一头雾水。
邵亦飞静静看了她两秒钟,突然摇摇头,转身就走。
他到底怎么了?
“你昨晚打给我到底要干么?”见他离开,她本该松了口气,心口却突然一紧,忍不住脱口问他。
他脚步一顿,迟疑两秒钟后才开口,“我弄了几样菜,本来想接你来吃。”
“昨天我真的很忙。”莹波着急的想解释。先是处理爱德华的事,接着是陶陶,还有他的升迁,到现在她都还在想怎么让总公司收回成命。
邵亦飞缓缓转过身,静静端详着她,久到她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他冷冷扫来一句。
“我知道你为什么希望我去台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