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来禀报,潘龙美的视线从手中的书本收回,想了想,“请他在院中等我吧。”
她如今已经是妃,又住在皇甫朝的寝宫中,虽然不是不能见外人,但总要避讳风言风语。
走到院中,坐下来,仰头看着从院外走进的卫英畴。
“卫将军有事找我?”她开门见山。
卫英畴的面部肌肉抖了抖,“听说娘娘晋封,特来道贺。娘娘果然是贵人,连称呼都变了。”
她一笑,“在宫中总要遵守一些规矩,表哥若是不喜欢,我改口就是。”
她的几句玩笑并没有让卫英畴严峻的表情缓和下来,他看了看周围侍奉的宫女太监们,问道:“娘娘在宫中过得还好吧?”
潘龙美回答,“我的事情,表哥在外面应该听到不少。”换句话说,过得好与不好外面肯定早已传得满城皆知,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从昭仪变成了妃,还天天住在皇上的寝宫里,说不好,谁信?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龙美,可否屏退左右?我有事情想和你单独说。”
“这个……”她迟疑着。每次表哥说要和她单独说话,她就能猜到表哥想说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她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千万小心。
“娘娘不肯吗?”他的话又逼近了一步。
她知道表哥的脾气向来执拗,若不顺着他,只怕还要惹新的麻烦,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清白,就随便别人说什么吧。
她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去,小院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表哥要对我说什么?不会还是老生常谈吧?”她故意扮了一个调皮的表情,想缓和一下眼前冷凝的气氛。
“我知道木已成舟,无论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得进去,不过我要劝你一句,皇上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你一定要千万小心,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就请人立刻送信给我,表哥无论身在哪里,一定会飞身来救!”
这话实在来得奇怪,潘龙美困惑地看着他,“皇上怎么了?”
卫英畴咬咬牙,“你知道楚昭仪是怎么死的吗?”
她心头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楚思忆的死讯真的可以瞒住别人的眼睛?这件事其实早已在朝野上下暗暗传开,但是因为皇上秘而不发,所以大家不好公开说什么,但是楚思忆的死因……龙美,你可不要大意了,我听说刺客的脚上刻有一个‘兵’字,可见这件事分明是冲着你来的,只不过是误杀了她而已。”
潘龙美听得更加心惊,心惊在于这些事情她本以为是秘密,没想到连表哥这个不在现场的外人都知道得这么详尽,但是为什么楚思忆被误杀会被表哥算到皇甫朝的头上?
“你娘的身世你告诉过皇上吗?”卫英畴忽然问。
她摇摇头。娘的身世只有王亲之人知道,皇甫朝没问过,她自然也就没有说。
“但是皇上其实早已知道。先帝在时,曾经和神兵山庄关系不错,当今皇上登基后却刻意冷落疏远神兵山庄,并企图压制他们的势力扩充,皇上早已知道你的身世,所以对你肯定有所忌惮,猎场上那一次的暗杀事件,分明是他冲着你来的!”
潘龙美神情凛然,在表哥的重压之下,不得不回顾当日的情景,沉默许久,她摇头,“不可能。”
“你不信我?”他急了,抓住表妹的肩头晃了晃。“你是不是因为觉得他喜欢你,所以就是非不分了?”
她正色回答,“我若是非不分,就会相信表哥的话了。”
当初皇甫朝奋不顾身地回身相救,在千钧一发之际让她躲过生死之劫,若是当时那箭偏一偏,说不定会射到他,他就算是用苦肉计,也不能让自己冒这样的生命危险。
卫英畴更怒了,“龙美!你怎么这样黑白颠倒、这样糊涂!他现在对你好,一方面是为了掩饰他的罪行,一方面是要利用你对付神兵山庄,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会想不透?”
“我与神兵山庄已无瓜葛。”潘龙美说:“自从我娘去世,神兵山庄早已与我无关,你以为皇上要利用我做什么?威胁神兵山庄吗?我不过是一个叛徒的女儿;讨好神兵山庄吗?谁知道庄主是否还记恨当年之辱?表哥,我且问你,这些猜测是谁告诉你的?”
“我……”他语塞了一瞬,“你别管,我自然知道。”
“告诉表哥这些事情的人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他安的是什么心我却能猜到,无非是挑拨表哥和皇上的关系,再让表哥来我这里,让我对皇上心怀猜忌,这个人才是用心险恶,表哥不得不防!”
她掷地有声的话让卫英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他一顿足,“好吧,你不听我的,我也不听你的,我们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看看到最后是谁正确。但是,我那句话还是放在这里,无论你遇到什么危险,表哥一定会飞身相救!”
“多谢表哥的浓情厚意,也请表哥自己千万保重,不要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她起身,有了送客之姿。
卫英畴愤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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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英畴虽然走了,但是潘龙美的心绪并不平静,他的话她固然不信,然而这其中所引出的问题也正是她一直以来的困惑,她不相信皇甫朝会平白无故地突然宠信她,倘若真的和神兵山庄有一定的关系,这样的猜测属实,那么,她情何以堪?
坐在院子中想了很久,竟然忘记了时间,直到院门口有道人影挡住夕阳的光亮,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她的眼前。
“怎么人都站到了门外?”皇甫朝的声音传来。
她慢慢抬起头注视着他,“刚才表哥来过。”
“哦?他又来了?还不肯知难而退吗?”他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挑挑眉毛,走到她面前,习惯性地勾起她的下巴,审视着她的眼睛,“这一回他又说了什么让你心动的话了?”
“老生常谈而已。”她耸耸肩,“但是表哥是个实心眼的人,并不是什么坏心眼,还请万岁不要治罪于他。”
“朕要用人,自然要有一定的肚量。”他一笑,放下手,忽然问道:“你听说过神兵山庄吗?”
她陡然一惊,以为是刚才她与卫英畴的话被人听到已经转述给皇甫朝,所以没有迟疑太久,坦然回答,“臣妾知道。”
皇甫朝撩袍坐在她旁边,顺手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颗荔枝,慢慢地剥着壳,好似无意的和她闲聊,“神兵山庄在先帝手中是抵抗西岳的武器,但是在朕眼中却是危害东岳的祸害,所以朕登基之后一直与他们保持距离。”
“如今皇上对他们另有打算?”她小心地问。
“听说他们总在暗中厉兵秣马,图谋不轨,朕不得不防。”
“那皇上和臣妾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潘龙美有点忐忑。
皇甫朝笑道:“你的见解总是简洁有力、一针见血,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说话会有偏颇,不能全信,朕想听听你这个置身事外之人的想法。”
好一个“置身事外”。她暗中苦笑,像她这样一出生就活在神兵山庄的监视和追逐之下的人,最无权谈“置身事外”,但是既然皇甫朝有问,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想了之后回答,“臣妾以为,这种江湖组织不宜逼得太紧,还是招安合作为上佳之策,让他们为我所用,而不是与我为敌。”
他笑着将那颗已经剥好壳的荔枝放入她的口中,“还是我的爱妃聪明,替朕想得周到。”
他今天的笑容让潘龙美有点陌生,似乎在笑容的背后还有另一张脸在暗暗窥视着她的心思。
“万岁,有句话臣妾也许不该过问,但是既然万岁不把臣妾当外人,臣妾也就大胆一问。”
她的请求让他不由得看着她,问道:“想讲什么,但说无妨。”
“最近在朝廷中,有什么重要人物和万岁过不去吗?”
皇甫朝的笑脸一收,“为何这么问?”
“因为……表哥说他从外面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臣妾恐其对万岁不利。”
“是他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还是他到这里来给你说这些‘流言蜚语’?”他一副很好笑的样子。
潘龙美咬咬唇,“万岁定要追究表哥之罪吗?”
“既然是你的表哥,也算是朕的国舅爷,一家人,朕和他计较什么?”他还是惬意地笑着。
“关于楚昭仪之死,皇上最近有何进展?”她又问。
“你的问题又多又乱,东一下西一下的,朕都被你搞糊涂了。”皇甫朝虽然还在笑,但眉峰已经悄悄蹙起。
“表哥和臣妾说,他已经听说楚昭仪遇害之事,可见这件事现在已经传遍朝野。”她慢慢道出,“而且……表哥已经认定凶手其实是冲着我来的。”
“为什么?”
“因为表哥说凶手的脚上刻着一个‘兵’字。”
他幽深地冷笑,“看来朕的人并不见得可靠,这世上的秘密果然没有几个能保守得住。不过你认为那个‘兵’字代表什么?又为何是冲着你而来呢?”
“皇上不知道臣妾的身世吗?”换作她质疑。
皇甫朝沉吟一瞬,笑道:“有所耳闻。”
他果然知道。
潘龙美深吸口气,“臣妾之母与神兵山庄的关系在十几年前已经断绝,臣妾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原因能让神兵山庄追杀臣妾,所以,臣妾只怕是有人故意嫁祸神兵山庄,意图挑起皇上与神兵山庄的误会,试图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话也是你那个表哥告诉你的吗?”
他的问题颇有挑衅之意,潘龙美的脸色一沉,“万岁口口声声不介意,但是每句话还是针对表哥卫英畴,若是万岁一直用这种口气和臣妾说话,臣妾没办法再对万岁推心置腹。”
他神情一震,接着又笑了,绕到她身前,低下身在她唇上狠狠亲吻上去,只一瞬,又游移到她的耳边,似笑非笑地说:“朕在吃醋,难道你听不出来?”
她怔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一个一国之君突然对她表白自己为她吃了别的男人的酸醋,这份“勇气”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皇甫朝见她只是发怔,又笑着捏了捏她的面颊,“魂兮归来哦,朕虽然说是吃醋,可不代表朕小气。卫英畴对朕有心结,朕知道,朝廷中谁告诉卫英畴这些话,朕也猜得出来,告诉卫英畴这些话的人,就是杀害楚昭仪的真正幕后凶手,因为他想挑起朕与神兵山庄的争端。为了你,我可以保证暂时不会伤害卫英畴,但是也要他自己有自知之明才行。”
“臣妾会尽力劝他明大义、识大体。”
他摇头,“你劝会越劝越糟,他不会听你的,这件事你暂时不用管了。”
“但是楚昭仪之死与臣妾有关,臣妾若是置身事外是对死者的薄情。”她的态度如此坚决倒让他出乎意料。
看来潘龙美有朝一日的确会成为自己的贤内助。
“颇有皇后之风嘛。”他笑道,“好吧,不置身事外,那么,如果朕让你给神兵山庄写封信,你肯吗?”
“我给神兵山庄写信?”这又让她一愣,皇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敌人下了套给我钻,我总要有应对之策吧?”皇甫朝又剥了一颗荔枝,这回放进自己的嘴里。
自小熟读兵法的他如果连敌人的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就太辜负先帝的栽培了。
能容忍的他自然会容忍,若不能容忍,就如这颗荔枝一样,细嚼慢咽之后,再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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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潘龙美的马车刚刚抵达卫英畴的临时公馆,便有人立刻跑到里面去通报。
因为卫英畴是回东都述职,皇甫朝暂时没有给他任何具体的封赏,所以他只能暂留在公馆之内。
潘龙美的出现让他又惊又喜。
“龙美?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显得神情凝重,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这里不便说话,卫英畴立刻心领神会地将她迎进公馆内。
“表哥近日见了四王爷是吗?”潘龙美很严肃地问。
他警惕地瞪着她,“你是来替皇上兴师问罪的?”
“不,我是来提醒表哥的,你和四王爷做的事情,皇上似乎已经有所察觉,你现在留在东都很危险,应该及早离开,四王爷并不是真心敬服你、结交你,只是想把你当棋子利用而已。”
卫英畴并不认可她的话,但还是颇为感动,“龙美,总算你心中还有表哥,不枉这么多年我们的情意。不过你对四王爷还是有偏见,四王爷为人宽厚,待人诚恳,并不是你说的那种阴险小人,至于皇上……”
“我们就不要为了这种事情辩了。这封信,你拿好。”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塞到他手里。
卫英畴展开一看,不禁吃了一惊,“神兵山庄?你居然还和他们有来往?”
“算不上有来往,但是当年娘曾经留话说,万一有紧急危难,说不定求一求庄内的人,他们会帮忙,因为神兵山庄虽然刑罚严厉,却不会允许自己的人在外面受到欺辱。这封信你收好,替我想办法转交给神兵山庄的人。”
“你对皇上终于也有所怀疑了?”卫英畴兴奋地说:“否则你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信交给我,对不对?”
她咬着唇,“万岁毕竟是我的丈夫,我不能对不起他,我让你把信交给神兵山庄,只是希望神兵山庄的力量可以压制万岁对其它人的镇压,或者,起码分散他一部分的注意力,以免让更多人卷入祸患之中。”
“龙美,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我带你离开,我们去塞外放风筝,骑马牧羊,自小这不就是你的心愿吗?”
她淡淡地笑笑,“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了,一切……自有天定。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否则皇上找不到我会起疑的,我先走了,你不要送我,免得让外面的人看到,也会引起麻烦。”
辞别了卫英畴,潘龙美匆匆走出公馆,走回自己的马车,对车夫吩咐,“回去吧!”
她打开车门,快速闪入车厢之中。
在那里,早已有人等着她,看到她进来,车内的人笑问;“怎么这么匆忙?被他看出破绽来了?”
“在斗心眼上万岁大可以放心,表哥是斗不过你的。”她抚着胸口,那里还是怦怦乱跳。她第一次在亲人面前撒下这种弥天大谎,多少会心慌紧张。
车内的人就是皇甫朝,他将潘龙美拉倒在自己怀里,柔声说:“辛苦你了,这封信送过去,老四会自疑好一阵,希望他能暂时收敛点阴谋诡计,踏实过日子。龙美,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朕带你出宫好好地玩一玩。”
最后一句话让她想到刚才表哥说的话,虽然情势紧张,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这笑容自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于是问道:“笑什么?”
“没什么。”
她又想掩饰,却被他捏住了尖尖的小下巴。
“你越说没什么,就越是有什么。”
“只是表哥刚才也和我说了类似的话而已。”
“哦?”他眯起眼睛,“他怎么说的?”
“他说……要与我在日后去塞外骑马牧羊放风筝。”她的语气轻松,却让皇甫朝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这家伙还真是自不量力啊。”他喃喃地念着,听得出其中有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喜欢骑马牧羊?好,朕会命人在东都近郊修建一片草原,要多少牛羊都随你。”
他大胆狂妄的念头吓了她一跳,忙阻止道;“万岁何必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笑话而劳民伤财?臣妾既然入了宫,对过去儿时的游戏都已不留恋了。”
皇甫朝笑了,“不留恋了吗?儿时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留恋了?”
这句话问得她心头下安,他在暗指什么吗?
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停地眨动闪烁,他笑着将唇覆盖在她的眼皮上,手中暗暗使劲,仿佛要将她纤弱的身体揉碎在自己的怀抱中似的。
近来他真是越来越感觉自己离不开这个傻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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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潘龙美总是睡得不大安稳,那一封给神兵山庄的信,不知道表哥会如何处理,倘若真的交到神兵山庄去,会不会反而给皇甫朝带来不利?
她对这件事的方方面面、里里外外所知所了解远不如皇甫朝那么细致深入,因而也没有他的那份自信,成竹在胸。
这个在她身边已经守护将近一个月的男人,到底对她投入了多少真情?到底她能相信他多少?
外面已经开始有蝉虫呜叫,眼见就到立夏之期,难怪她会这么浮躁。
悄悄推被而起,走下床榻,她尽量让自己的行动轻缓,不惊动到他。
本想走到院子里透口气,但是她刚刚走出去,就忽然觉得远处依稀传来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悠悠远远、呜呜咽咽,像是人的啼哭声。
她心中疑惑,看到在院门口值守的小太监,便问道:“是有人在哭吗?”
小太监支支吾吾地回话,“没有,娘娘听错了。”
这小太监说得越含糊,她就越坚信自己的想法。“分明是有人在哭,是南面?那里是谁的宫殿?”
小太监只好回答,“大概是童妃和清妃的住处。”
她沉吟片刻,问道:“她们总是哭吗?”
“不是……大概是今晚才开始的……”他一脸很为难的样子。
她又想了想,“带我过去。”
“娘娘,这可使不得啊。”他吓得连忙阻止,“那两个娘娘的嘴巴好厉害,你去……只怕讨不到便宜。”
潘龙美一笑,“又不是做买卖,讨什么便宜?我只是去看看她们。二更半夜,宫中到处是哭声,你不觉得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吗?”
于是她悄悄回去取了自己的外衣穿戴好,让那小太监举着一盏灯笼照着宫内的小路,直直定向南边童妃和清妃的住处。
刚到那边的宫门口,就有宫女看到灯光,喝问道:“什么人?”
“是玉妃娘娘来看童妃和清妃娘娘,请姐姐通传一下。”潘龙美这边的小太监发话。
那宫女吓一跳,想不到这么晚了潘龙美会过来,不知道是该立刻跪下行礼还是立刻进去通传,就那样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跪也不是的尴尬站在原地。
潘龙美轻声问:“你家主子在里面?你是清妃的人还是童妃的人?”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清妃娘娘的人,今天晚上清妃娘娘来看童妃娘娘,就留宿在这里了。”
她点点头,自己抬脚进去。
宫女见状,慌乱之间脚步错乱地一边跑进去一边喊,“娘娘,玉妃娘娘来看你了。”
内殿的大门霍然被人从里面哗啦一声拉开,两个宫装丽人哭得眼睛像核桃一样红肿,但是却满面怒气地瞪着正款步走来的潘龙美。
“玉妃娘娘这么晚了不伺候万岁,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先发话的是童妃。
潘龙美走到近前行了一礼,“见过两位姐姐。因为听到这边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怎么?还没当上皇后就要统摄后宫之事了吗?”童妃的确是个刀子嘴,说话毫不留情,再加上最近为了潘龙美受宠一事,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天好不容易和好姐妹清妃一吐胸臆,大哭一场做发泄,没想到罪魁祸首自己找上门来。
而潘龙美显得越谦和,她就越觉得她是来示威的,柳眉不由得挑得老高。
清妃大她几岁,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角,赔笑道:“玉妃妹妹别见怪,童妃和我说起家乡的事,一时心里难受,所以哭了几声,是不是吵到万岁休息了?”
“没有,他还睡着。”潘龙美今天来这里就已经预料到不会有好脸等着自己,所以对童妃的愤怒和冷眼相待早已在预料之中。
“万岁还睡着,你就出来?这可不是伺候万岁之道。”童妃忍不住又开口,然后转对清妃道:“当初咱们伺候万岁的时候,哪次不是等到万岁亲口允许离开时才敢走?哪能把万岁一人丢下?”
潘龙美笑笑,没有辩驳。
清妃叹口气,“好了,妹妹,别逞口舌之快了,我们已经输了万岁,难道还要让人看我们的笑话,连自己的面子都输了吗?”
潘龙美一震,说不出这句话撞击在她心口时是怎样的感受,那似乎是酸甜苦辣皆有的滋味。
童妃更怒了,“面子?我们还有面子吗?自从她搬进万岁的寝宫,我们就连‘里子’都没有了!”
潘龙美缓缓开口,“我今日来一是给两位姐姐请安,二也是来告罪,自我入宫以来,一直没有去拜见各宫的娘娘们,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姐姐包涵。”
见她说得如此谦恭客气,清妃连忙接道:“哪里的话,你是新贵人,万岁恩宠你,你自然比较忙,没空来我们这里也是应该的,改日我们一起去看你。”
“哼!”童妃哼了声,“一张巧嘴,若是真有心拜见,哪可能这点工夫都没有?难道万岁会一时不离地抱着她,不让她分身吗?”
这句话不仅说得让潘龙美有点尴尬,连清妃都面有晕红。
“阿童,你别说得太露骨了。”她再度劝说。
童妃迈上一步,趾高气扬地问;“好,既然你受万岁的恩宠,我且问你,你对万岁是否尽心服侍过?你知道万岁最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万岁最喜欢什么颜色?你知道万岁最喜欢什么花?最爱听哪种乐器?最爱读谁的诗词吗?”
潘龙美抿紧唇,一句未答。
童妃见她被自己问住,不由得有些得意,“连这些都不知道,真不知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伺候万岁的,像你这样对万岁不尽心,我看你也未必能保得万岁的恩宠多久。”
“我本来就未曾‘保’过万岁的恩宠。”潘龙美忽然开口,但是语气已没有开始的平和,她的口吻平淡中有份坚定,质朴却又深沉。
“万岁给与我的不是恩宠,而是情,不是一个皇上给妃子的肌肤欢好,而是男女之间最深的贴心之情。我不需要知道万岁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爱看什么花、爱听什么乐器,或是爱读谁的诗词,那些自有史官记录,身为朝的妻子,我真正要关心的是他今日是否开心,若是有烦恼是为何而愁?为何而忧?我能替他做些什么?能否为他分担,出谋划策?”
清妃和童妃闻言神情大震,虽然背脊挺直,但肩膀已经开始抖动,显然潘龙美的话真的刺到了她们的心里去。
“你们既然已经得到过他的人,不管那是恩宠还是情,都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用我来告诉你们。你们的眼睛是否曾经掠过那些丝绸珠宝,看到过皇上心底的孤独和忧郁?你们的耳朵是否曾经避开丝竹管乐,听到从宫外飘来的诡语怪谈?你们是否曾经为东岳操过一天的心?是否曾经主动为他分过一天的忧?”
清妃忍不住辩驳,“先帝有令,后宫不得干政,我们怎能……”
“没人让你去‘干政’,你所要做的,只是听、记下,然后在他需要你的时候为他做出一点点的谋划。听与不听,在他,说与不说,在你,这样才是身为人妻之道,但是,你们除了争宠争位之外,有谁做过这样的事情?”
两位把子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竟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今日晚了,不该来打搅两位姐姐休息,我先告辞了。”她退后一步,又说:“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两位姐姐还是以保重身体为上吧。”
潘龙美就这样转身而去,身后的童妃恨恨地骂了一句,“她狂什么?”
清妃叹口气,“但你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是实情,在与皇上心心相知上,我们……不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