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了?打从订婚仪式开始没多久就开始呈现走神状态,完全不在状况内。
她那颗小得不知道是否有脑浆存在的小脑袋瓜也不知在天马行空想些什么,画着精致裸妆的脸部表情瞬息万变,一下子怅然若失,活像失恋吃了香蕉皮,一下子秀眉打了好几个死结,只怕不长眼的蚊子闻入肯定小命休矣,又一下子情绪急转直下,总是透着孩子般无辜气质的黑眸居然迸射出杀气,狠厉得像是要把人拆吃入腹似的。
而现在他正往她手指套戒指,身为当事人的她亦浑然未觉。
好好好,她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就是了,敢情她当他是空气?
“何乐霏?何乐霏?换你了,你在给我发什么呆?”
熟悉的男嗓压抑而愠怒的在她耳边响起,何乐霏循声抬起头,发现龚司浚正蹙紧双眉瞪着自己。
龚司浚不爽的低声提醒。“轮到你帮我戴戒指了。”
身为天之骄子难免会有种优越感,偏偏何乐霏总是无视于他的存在,现在居然还公然在订婚仪式进行的当下迳自恍神神游外太空,这让习惯被簇拥包围的龚司浚很不爽,只见两条眉毛顿时皱得像是两尾扭曲的毛毛虫。
“喔。”何乐霏皤然醒悟。
原来时间已经不是一个礼拜前的深夜,而是一个礼拜后的订婚派对,仪式正在进行中,而她居然大胆的公然闪神,完全沉浸在自己慷慨激昂的情绪里。
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个被眉间皱折夹死的受害者,穿着一袭湖水绿的雪纺纱礼服、纤细的手腕上戴着鲜花编成的俏丽花环、被打扮得宛若春神下凡的何乐霏,赶紧拿起白金男戒,二话不说就往龚司浚修长的手指上套。
等她意识过来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她听见他明显倒抽口气,毕竟两人站得那么近。她一抬起头,就看见他眸底燃起两簇小火苗……
龚司浚森冷的瞪向眼前的何乐霏。
她居然将戒指一举戴到底?
是怎样,她是打算把他“压落底”吗?
虽然这场订婚派对充其量只是用来安抚母亲的权宜之计,但对于其他观礼的亲朋好友来说,这就是一场真正的订婚派对。
之前明明跟她说好了戴戒指时要给双方一点尊重,不可以把戒指强套到底,没想到她居然还这样做,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场订婚派对并没有对外公开广邀各方,来的都是龚家的至亲好友,而问题就出在这里--正因为是至亲好友,嘴巴格外具有批判精神,关于“压落底”的戏谴对话果不其然满场飞。
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何乐霏一开始还小小挫了一下。
可不对啊,她干嘛怕?喜欢一个人才不是把自己压得低低的,低到尘埃去,那样根本开不出花来,只会变成一坨废土!
何乐霏认为坚持对他的爱意的同时,也该维护住自己的尊严才是。
她佯装镇定的迎上他的目光,忽略礼服下那正不住打颤的双脚……
而他则是自高挺的鼻间挤出冷哼,当作对她的回应。
虽然心里很恼火,但为表现恩爱,还是得礼貌亲吻一下彼此。
趁着把唇贴向她脸颊,利用借位掩人耳目的时候,龚司浚把握机会阴狠的警告道:“派对结束后再跟你算帐!”
倏地,何乐霏后颈的寒毛全站了起来,心惊胆颤的偷瞄他一眼后,赶紧闪开那双媲美宇宙黑洞的眼眸,免得整个人都被他吸进无底深渊。
被数落连幼稚园等级都不到的吻显然无法满足广大亲友的眼睛,现场响起了声嘶力竭的鼓噪--
“喇舌、喇舌、喇舌!”
龚司浚额上青筋冒了出来,因为那个带头作乱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家族里最令龚司浚头痛的表弟。
正想端出表哥的架子要对方住嘴,蓦然,何乐霏带着花环的小手无预警揪住他胸口的领带,下一秒,强力的拉扯让猝不及防的他整个人从脖子以上都歪了过去,然后--他、被、强、吻、了!
还以一种令人汗颜的拙劣吻技。
跟第一次一样,除了两张嘴巴互相挤压的蛮力,龚司浚完全感受不到亲吻时该有的怦然心动。
他忍无可忍,一把拉开胆大包天的始作俑者森冷的瞪住她,以着仅有彼此听得到的音量咬牙切齿开口,“我有准你吻我了吗?要也是我吻你!给我好好学着点--”
话落,他大掌稳住她的后脑,欺身逼近的同时,无敌俊容在何乐霏眼前放大,薄唇旋即霸道且严实的封住她粉润的小嘴。
吮吻的力道让唇瓣纠缠不休,恰到好处的间隙让他得以强势的探入她柔软的口中,勾搅着那稚嫩的舌极力诱引,继而尽情品尝。
一个多情而缝蜷的吻在两人间吸吮逗弄,绵密交缠……
这才是吻,要热辣辣、滚烫烫,还要竭尽所能的缠绵,要融洽得像是双人舞,进退有度,而不是蛮力胡乱挤压,又不是吸盘!
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那么亲密而醉人……
何乐霏感觉一股陌生而奇特的热流自小腹深处窜起,脑袋昏沉沉的,身体酥麻,好像漂浮在一个异次元的空间里。
他的气味毫无保留的充斥她的口中、她的呼吸强烈证实他的存在。
原本只想示范教学,然而她生涩的回应竟让龚司浚产生前所未有的快意,欲罢不能……
情生意动,心痒难耐,属于她的娇哼与他的喘息煽情的在耳边漫开,直到他们各自挤空肺叶里的氧气濒临缺氧之际,他才意犹末尽的拉开彼此。
有好长一段时间周身的空气都凝结了,直到如雷的掌声划破宁静--
龚司浚回过神来,看见眼前的庞大观众群揶揄的笑容,想到自己的忘情投入,总是骄傲从容的脸庞破天荒漫起失算的赧意。
该死!他居然忘记这里并不是只有她和他,还有一大堆名为亲朋好友的闲杂人等。这下好了,白白让这些人免费看了场好戏。
他转回头看向身边的她,被吻得艳红的小嘴不住轻喘,眼波流转着柔媚,那满脸羞答答的模样惹得人心忍不住骚动起来。
蓦然,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强烈占有欲翻涌而上,龚司浚不假思索的揽过她,将这张漾着春情的小脸往怀里压,紧紧将她藏住,断不让她这模样被他以外的人看见,哪怕是女人也不行!
虽然不解他此刻的举动所为何来,但她没有抗拒,温顺的把脸埋进他胸前,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假装没看见那些关切的视线,假装两人此刻的依偎是因为有爱。
她想,喜欢一个人多少是疯狂的,明知道他的世界跟自已不同,还是会克制不住想一脚踩进去,哪怕是偷一点甜蜜也开心。
望着怀中温驯的女人,龚司浚心中五味杂陈,表情怔忡不安……
他是怎么了,不过就是一个吻,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样陌生而强烈的感觉?他是不是把这场订婚派对当真了?
不对,这只是一场完美的演出,并不是真的,他只是气坏了,被她强吻的举动给气坏了,以至于暂时失去了理智。
他刻意忽视左边胸口那令他不安烦躁的古怪异状,满脑子都在想待会得马上联络秘书,务必要他把最近一个月内即将举行的派对、宴会时程整理出来,火速送到他面前,他得尽快帮何乐霏找到一个好对像才行。
相信只要她有了心上人,届时她和他就可以一起终结这荒谬的婚事。
至于现在……
他抱紧她纯粹是希望顺利演完今天这场戏。
只是这样。就只是这样。
龚司浚再三在内心强调,不容许自己有一丝怀疑。
被一双炽热的眼神注视,龚司浚感到心跳加速。
“干嘛?”他故作淡漠的问。
“给你吃。”她歪着头,冲着他直笑。
她是何乐霏,他的准新娘,这样的场景打从他们订婚之后每天总要来上一回,不管他怎么拒绝,她似乎对这样的戏码乐此不疲,就算他加班晚归也别想逃。
有没有这么开心?笑得两只眼睛都成了弯月,嘴角也跟着扬起。
“我不吃甜食。”他冷冷推开面前的甜点。
“这是我今天新创作的甜点,你是第一个品尝的人,我需要你的意见。”她用一贯的说法将甜点推了回来。
“第一个”这词汇确实令龚司浚有点得意,但不至于理智沦陷。倒是那双眼睛……
她瞅着他的双眸异常明亮,眸底蕴藏着无法详述的迷人情绪,令人一度有窒息的感觉。
“你怎么每天都有新创作?我不是说过了,我不喜欢这种甜滋滋会招来蚂蚁的食物。”他强压下胸口的骚动,故作平淡的回道。
“我要筹备我的第一家甜点屋,正在发想几款合适的甜点,好当作店里的招牌。”
“那你找错人了。”身为甜点的反抗军,他这辈子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踏进那种地方,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一则是不小心误闯,问他的意见不等于问道于盲吗?
“如果连你这种不爱甜点的人都觉得好吃,那样才是真的成功。”她一张小脸写满坚毅。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害怕被拒绝,一颗心像是站在悬崖,随时都可能坠落,却无法停止喜欢他的行动。
她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的,有的就是这身做甜点的本事,尽管他不爱,她还是渴望看他吃下她的心意。
“你很卢啊!”
她不再多说,拿起叉子切挖出一小块甜点,殷勤的送到他嘴边,“啊,嘴巴打开。”
龚司浚脸上滑下三条黑线。敢情现在是把他当三岁小孩?
抬手正想推开,耳尖的他听见疑似母亲大人的脚步声正缓缓朝这方向移动,他马上改变主意,抓住她握着叉子的手,把那口甜点送到自己嘴里。
“好不好吃?”看着他吃下去她好不得意,却仍强压下嘴角的微扬。
“……好吃。”他硬是挤出一抹自己看了都会直打哆嗦的幸福浅笑。
撇开喜好不说,她的甜点是真的不错,没有他想像中的人工死甜,那丰富的滋味绝大多数来自上头点缀的新鲜水果,自然而爽口。
但他还是不爱甜食啊!这是一种内心根深柢固的反抗。
“躲在这里吃什么好料的?是不是霏霏又有新点子啦?”张洵美笑问。
“阿姨……呃,不对,是妈。妈,我做了新款的甜点,有你和爸爸的喔,我拿给你尝尝。”她被纠正了好几次,每次总是先喊了阿姨才又赶紧改口。
“呵呵,我自己来吧,你们小俩口继续。”张洵美熟门熟路的找到新鲜现作的甜点,忽地,她想到一件事情非跟儿子说不可。
“司浚,有件事情你得帮妈说说话,妈想要拿五百万投资霏霏的甜点屋,可她怎么也不肯接受。她一个人创业那么辛苦,如果有多一点资金可以运用,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准媳妇的拒绝让她觉得很见外,脆弱的心觉得小小受伤。
“妈,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一口气就投下那么多资金确实不好,我想先试试水温,等生意稳定了,有能力再开第二家、第三家时,到时候再请妈妈当我的股东。”何乐霏撒娇说。
“对啊,妈,就先让她一个人试试,五百万你备而不用,万一搞砸,你再跳出来救她也不迟。再说,要投资也是我这个未来老公先投资,你别抢我表现的机会。”龚司浚故意把话说得很甜。
看小俩口这样浓情蜜意,张洵美眉开眼笑,想必孙子诞生的日子不远了。
“好吧,既然司浚都这么说了,这次妈就留给你表现。”
在张洵美的眼皮下,他们两个人极其所能的大放闪光,甜得连呼吸都令人牙齿发软,可等张洵美一走,龚司浚立时敛起笑容严肃问她--“店面找好了?地点在哪里?”
回答的同时,何乐霏又送了一口甜点到他面前,毫无意外的他避开了,何乐霏也不在意,索性往回送进自己嘴里,小舌一卷,便把甜点卷进口中。
他总是这样,有第三者在的时候他就表现得温柔且热情,可只要单独面对她,就端着一张扑克牌脸,截然不同的表现活像是“二十四个比利”上身。
之前不会这样的,以往他们常是抬杠吵嘴什么都来,可自从订婚派对之后,她就清楚感觉到他在刻意疏远她,在他们之间架上藩篱。
何乐霏有点闷,但没想过要退缩。
他可以拒绝她的爱意,却不可以夭折它。
浑然不觉她的心思,龚司浚两只眼睛被她吃着甜点的模样给攫住,尤其目睹那小舌灵巧翻卷的姿态,让他不由自主想像着订婚派对上与之唇舌交缠的感觉,血脉偾张,一股热流隐隐在小腹间流动……
可恶,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她只是在吃东西啊!
他逼自己冷静下来,务必拿出商人本色。
“咳、咳,你手边准备了多少资金?”他发出几声轻咳,清清喉咙问。
“目前就你给我的一百万。”她一只小手托着腮帮子,黑眸斜睨着他。
“嘘!你讲话小心一点,万一让我妈听到怎么办?”他低声警告。
“就你给我的一百万。”她很淘气的用气音再说一次。
“一百万够吗?撤除店租不算,你还得找人装潢、采买设备、还得请人什么的,更别说台北的店租都不便宜,只有一百万肯定不够。明天我让汪秘书踉你联络,直接去店里帮你估价,设计装潢的部分不用另外找人,公司有配合的设计师和木工团队……”
龚司浚忽视她的俏皮,果断的对她下达指令。
对对对,这样搞下来,那已经不是她何乐霏的甜点屋,而是远美集团的转投资,可以想像到时候开幕会是怎样一间华丽醒目的甜点屋,但,不是她的。
“我没打算找设计师大张旗鼓的装潢,空间会尽可能维持原状,我打算自己动手油漆,买一些二手家具和必要的器皿设备,甜点才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