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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狐王(下) 第17章(2)

  之后萧湘振作地擦干眼泪,还说要去拾更多冻柿来“抓熟”,小姑娘跟他挥挥手跑掉,他立在山坳边上目送她跑远,唇边的笑渐深或许是因为人这种“东西”,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活得这么有趣,才令他留连世间,成仙入魔都没有走踏人世来得精彩。

  步出山勘,雪上不留足迹。

  远处传来马蹄声,才一会儿功夫,飞驰的座骑已掠过眼前。

  “迂——”那人突然长声勒马,马匹扬蹄嘶鸣,瞬间调头回到他面前。

  封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见到白凛落单,而且走离巫族村山坳,他嘿嘿笑,像左等右等终于让他等到好时机。

  “我知你底细,你也知我是谁,咱们好好谈谈。”顶天立地,颇有气势。

  “谈什么?”白凛奇了,神态仍清漠淡然。

  “听说你拿内丹作聘礼,跟我家静儿私订终身?”开始扳指节,扳得剥剥响。

  “是又如何?”

  封驰炯炯有神的双目直瞪着,蓦地咧嘴亮白牙。“干得很好。”

  白凛眉目一轩。

  封驰再问,“听说你跟族里太婆们交过手,大太婆还亲自跑来跟你谈过?”

  “是又如何?”想替老人家们出头?

  岂料,封驰猛地一拳打在自己一掌上,“啪”一响无比震耳,嚷道——

  “那几个老虔老太婆想跟你谈,就表示你造成威胁了,可又拿你不下,硬的手段行不通,只好来软的,岂知笑中刀、绵里针才最是伤人于无形啊!”

  白凛愣住。心想,他其实也想骂“老虔婆”是吧?

  封驰挥动双手,激切又道:“当初要娶她们巫族女,可也费尽我九牛二虎之力,跟那一干老太婆们斗心斗智斗耐力,被她们明里暗里轮着斗过,若非我皮厚肉硬、命不该绝,岂有本事虎口生还?”

  白凛终于听出一些前因后果。

  原来啊原来,眼前这位可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封驰双臂往胸前一盘,很经验老道样儿。

  “告诉你,这些年交手,我可斗出一些心得。你既是新进,实要多听我一言,保你混得风生水起。”

  “愿闻其详。”天狐大人十分难得地收起睥睨姿态,洗耳恭听了。

  多出一个强而有力的“盟友”,教头大人笑着频频点头,毫不藏私分享——

  “第一点,她们跟你认真,你就由着她们认真,但你别随着起舞也跟她们认真,如果真认真了,那就中了她们的计,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白凛蹙起眉峰欲问。

  “等等!你先听我道过一遍,待会儿再举例详解。第二点,你跟老人家斗,但绝对不要跟自家那口子斗,在自家女人面前,你就是个可怜的、被斗得很惨的,总之要多惨有多惨,以退为进你懂吧?懂啊那很好。”教头大人满意点头。“总而言之,若太婆给你吃苦头了,咱们所有的委屈都得拿到自家女人面前显摆,但手段得高,自然而然显摆出来,那才高明啊?什么?想问怎样才自然而然啊?唉唉,等我先逐条道完,你别急!再来第三点,就是”

  冬阳暖暖,在雪地上闪闪发亮。

  两个刚结成“盟友”的男人在闪闪发亮的雪地里,钻研着比孙子兵法更实用的战术。

  白日还有暖阳露脸,傍晚一过,雪又飘飘降下一小阵。

  还好真是小雪罢了,要不然城南码头夜市刚开,怕就被雪给搅散。

  秋笃静今次轮职巡夜,码头区本就龙蛇混杂些,今晚又有夜市来凑热闹,理所当然成为巡捕房加强巡视之处。

  岸边竟多出几艘南方才有的花舫,一查之下才知是城里某富豪人家的手笔,舫舟上来了不少花娘,莺莺燕燕笑音清泠,丝竹琵琶美乐不绝,主人家款待自家贵客,倒闹得码头区众人围观,挤得更水泄不通。

  秋笃静安排人手混在人群里盯梢,自己则跃上最高处的屋檐,居高临下察看四面与八方。

  峰下城之富裕风流,在这小雪方歇的热闹夜里能窥一二。

  在高处待过小半个时辰,她正打算撤守,下去与其它人会合,彷佛心有灵犀,她足下忽而一顿。

  旋身看去,飞翘向寒月的檐角上,一道从风里淘换出来的薄身正茕茕独立。

  她望着,脸上“铁血小教头”的表情一变,眉眸淡淡生春,唇角禁不住轻翘。

  走在窄窄一道檐梁上,她瞧也没瞧脚下,直瞅着来人。

  绝妙轻功算是拿去喂狗了,下一瞬身子陡歪,眼见就要打跌——有人眼捷手快,身影入风,虚空挪移拉她入怀。

  “唔呵呵呵”扑进天狐大人怀里,鼻子都撞疼了,秋笃静揪着他的白袍襟口却忍不住要笑。

  白凛抱她坐在檐梁上,扳起她的鹅蛋脸直端详。

  他的神情又微微绷紧了。

  这些天,秋笃静已觑到他好几次流露出这般神态。

  像很紧张她,又不愿七情上面,结果五官轮廓还是绷出棱角、画开阴晴。

  “我没事的,你拉住我了,没事的。即便真滚下去,人在半空我也知要踩点借力,然后飕飕飕再腾腾腾,就会飞窜上来。”

  “你当然没事。”白凛暗自调息。

  内心对自身有些不悦,毕竟还是被大太婆那席话影响了,静儿虽是大巫血脉,但毕竟不是大巫,她家姨爹说得对,跟一干老巫们认真,就输了。

  更何况,万事有他。“有我,你自然无事。”

  秋笃静闻言一笑,眸子弯弯。

  天狐大人气势似乎更张扬,但她很习惯,也很喜欢。

  “你今晚要回凛然峰了?”她知他伤已痊愈。在竹苑虽不同房,但每晚还是溜去他那儿,没干什么“坏事”的,就是帮他渡渡生息和血气。

  “你跟我去吗?”

  秋笃静挠挠开始发烫的耳根。“嗯。但我今夜轮值,要到寅时过后才能交班,那时再去寻你。”

  狐狸美目闪出细微笑意,因她的毫无犹豫。

  “不必了,今晚哪里也不去,就陪你。”

  “可我没法陪你啊。”

  白凛但笑不语,那眼神却是在说“我就想赖你身边、看着你罢了”。

  “噢”秋笃静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泛甜,挠完热耳又挠下巴。“那、那我该下去寻其它人了,等会儿买好吃的豆包米团子给你,码头夜市有两摊子,口味一咸一甜,你会喜欢的。”

  道完,她欲起身,腰际又被一双大掌扣住拉回。

  “白凛?”侧眸去看,见男人直勾勾盯着她腰间,一下子便知他瞧见什么了。

  “这条流苏缀子”长指勾起荡在她腰带下方的一绺饰物,仔细去看,摩挲再摩挲,竟是一缕雪丝与一缕黑发交缠编织而成,是一朵同心结,且黑发滑亮,雪丝烁银,底下散开的流苏部分黑与白柔软贴服,非常精巧。

  “唔想说丢了多可惜,所以就自剪一截发试了试,还是跟城里经营胭脂铺头的女老板学的,说是同心结简单易成,意喻又好,就、就成这样了这可是正宗九尾雪天狐身上的雪毛呢,怎能随便弃了?佩带在身,肯定是能趋吉避凶,你你生气了?”

  当时他把赤狐抓到她面前,将那绺抢回来的雪发抛给她,然后发完脾气又被她狠狠闹腾过后,他压根儿没问那绺发后来如何处理,反正是夺回来,反正大大地报仇雪恨,他痛快了也就足够。

  但,她把他的断发跟她的发,结在一块儿。

  结发夫妻。他是知道世间有这么一个词儿。

  心绪被抛得飞高,胸中情感满涨,长指放开那绺流苏缀子改去捏她下颚,低头已含住那柔软红唇,吻得浅浅,却舔得她小嘴潮润光滑。

  “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全属你,每根毛都是,知你珍惜,欢喜都来不及,岂会生气?”

  秋笃静听得全身火热,天灵都快冒烟。

  千年铁树开情花的天狐大人调起情来行云流水,非常地无师自通。他唇持续轻挲着她,气息濡染,嗓调低柔却无比认真——

  “然后,你其实不必佩带什么就很能趋吉避凶。之前我要你啃一块九尾天狐的肉,说是食者不蛊,之后想想实在多此一举。毕竟我俩已这般要好,气血相融不说,每次在一块儿,最后都把所有精华留了给你你腹里、血里全是天狐精气,怎么也强过啃肉吞食。”

  什么精华?什么什么精气的?!

  秋笃静心音若擂鼓,在他怀里笑到泪水渗出,脸红不已。

  “是。你说的对极。”

  捧他的玉颜,推开一点点距离,笑望那双美目。

  她轻轻吐气。“等寅时交了班,我们我跟你去。”

  这几日他能留在竹苑,她很欢喜,唯一不便的就是不能太亲昵,她到底脸皮薄,不如他已练至没脸没皮的境地。

  然,说是要跟他去,还不知会被带去哪儿胡天胡地?也许是凛然峰上的巨大树心内,也许是他设下的某个奇景结界,反正,随他了呀。

  捺住热辣辣的胡思乱想,她径自爬起,才站妥,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不是想知那一天,你家大太婆同我说了什么?”

  闻言倏地回身,她眸子瞠得略圆。“你愿说了?”

  自那天大太婆踏出房外,她旁敲侧击地问过又问,连查案手法都施展开来,怎么都探不得一点蛛丝马迹,还道他又坏心想捉弄她、吊她胃口,此时却主动交底?

  白凛长身徐立,挑着眉,似笑非笑。

  “你家大太婆说,怎么也要办场喜事才成,既交出千年内丹,干脆就入赘算了。天狐入赘巫族,她光听都开心。”

  秋笃静愣了半晌才意会过来,所谓的喜事指的是她和白凛的婚事,然后竟然要天狐大人入赘?!莫怪他要想过再想

  “当时我一口就答应了。”白凛道。

  “嗄?!”

  “但有一事当真困扰。”他蹙起眉心。

  “啊?何何事啊?”

  “静儿。”

  “嗯?”眸子瞠得更圆,她心脏都快从喉头跳出。

  “你家太婆说,不能穿白袍成亲,说又不是哭孝,哪有新郎官从头到尾一身白,可我就觉得我穿起白色最俊逸好看啊,竟不让我穿?”一顿。“再有,成亲婚礼上,还非要我套双靴子不可!裸足就不能拜天地吗?好歹是巫族族首,见识竟如此短浅。”

  他他还怪起太婆了?!

  秋笃静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但心里也直冒蜜味。

  没想到他会纠结在袍子啊、靴子啊这些事上头,可仔细再想,依他孤高古怪的脾气没错,确实就会纠结这些事。

  “白凛。”

  “嗯?”薄唇抿作一线。

  “你穿什么都好看。”

  俊颜冰融,眉峰舒开。他慢吞吞问:“那不穿呢?”

  “呃?唔”眨眨眸,笑意藏不住,脸蛋通红。“不穿更好看。不得了的好看。”

  眼前风骤,男人倏地移近。

  他身体未碰触她,只俯首让两张嘴相连。

  很轻却甘甜绵软的一吻,让情潮深深浅浅动起,荡漾于心。

  白凛最后将额抵着她的,轻笑轻叹——

  “静儿,咱们就来成个亲吧。”

  片刻后,他独自一人犹立在最高处的檐梁上,不须刻意寻找,总能轻易在喧嚣人群中逮到女子那抹灵动身影。

  他并未对她撒谎。

  巫族族首当日与他谈过的,其中就包含他方才说与她知的。

  他没骗她,只是瞒她。

  关于巫族咒反噬大巫一事,一干老巫们不愿告诉她,他自然也不愿意,怕她又多思量。

  他知道她的,倘是信了大巫血脉必承受巫族咒袭击,她不会替自个儿忧心,却会为他伤神,怕自己用情深了,累得他对她用情更重。

  她会想起生父,那个因心爱女子香消玉殒而难渡情劫的人间散仙。

  她或者会想,若自己命丧,必然害得他步上亲爹后尘。

  所以她会退缩,不敢放纵爱他,会退得远远,甚至不再见他,不是怕巫族咒反噬,是不想他落得行尸走肉、情心凄凉。

  但他求的就是她飞蛾扑火般的狂烧炽爱。

  是他让她作狂了,他就要那样的她,毫不保留,身心皆他独占。

  正式成亲,很好。

  如此一来,他更可理所当然诱她、拐她、缠她。

  他想带她双修,修行最终目的已不再是修补他的虚元或真元,而是要她变强。

  强到即便巫族大咒真来纠缠大巫血脉,她也能两下轻易冲破牢笼。

  他求的不多,只望这条延伸至恒远的道上,有她长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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