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相信这些鬼话,他太清楚她的为人了。
她总是愿意为了她爱的、在乎的人牺牲奉献,而现在,她正打算牺牲自己以保全他及所有人。
“赵慕真,你所言属实?”佟世义沉声问。
“是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好,那宝石呢?”
“宝石?”她没掉包宝石,当然说不出来,只能胡诌,“宝石已经……已经交给一个旧识拿去变卖了。”
“你的旧识是谁?”
“我不能说。”根本没有所谓的旧识,她又怎么有办法供出那人的名字?
“不能说?”佟世义冷哼,“将她押到大牢,饿她几天,看她说是不说!”
一声令下,两旁的衙役立刻趋前,一左一右的押住了她。
“慢着,大人,绝不是她!”傅天抒向来从容冷静,但在这时,他却再也按捺不住,想阻止衙役押走慕真。
“傅天抒,你好大的胆子!”佟世义用力拍案,“信不信我连你也押起来?!”
闻言,他倏地冷静下来,不能连他都被关进大牢,那就没有人可以救慕真出来了。
“慕真,我会救你出来的。”他气恨此时的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懊恼、沮丧及痛苦全写在他脸上。
看着他,赵慕真眼底蓄满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二爷,对不起……”她将头一别。
“走吧,赵姑娘。”两名衙役押着她,快步离去。
傅天抒及李叔回到镇金堂时,傅长年跟张俪夫妻也已经获知此事而守在镇金堂中,与韩栋等人商讨对策。
见慕真并未获释,大家十分疑惑,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为了维护傅天抒,甘愿认罪入狱。
“天抒,现在该怎么办呢?”张俪十分忧心,“她一个姑娘家在那种地方,怎么受得了?”
“娘,城守大人虽为此事动怒,但他不是残暴蛮横之人,我想慕真暂时不会有任何的危险,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可证明慕真清白的证据。”傅天抒内心其实也十分焦虑,却逼自己冷静下来。
“天抒,那宝石是如何被掉包的呢?”傅长年眉心一蹙,“咱们镇金堂的伙计跟金匠们向来手脚干净,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呀。”
“这正是我感到疑惑之事。”
“会不会打从一开始,明雪小姐交给真妹妹的就是假货呢?”韩栋疑惑地问。
“我想不会有假。”傅天抒神情凝肃,“依我观察,城守大人的亲家似乎大有来头,而他也十分笃定宝石是真。”
“天抒,”林群开想起一事,“那宝石一开始不是交给稀宝轩吗?会不会是稀宝轩动了手脚?”
“可宝石是明雪小姐亲自从稀宝轩那儿取回,她应该确认过宝石真假。”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韩栋苦思不解。
这时,添宝咕哝一句,“难道真是慕真姑娘掉包了宝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恶狠狠的瞪着他。
“添宝,你怎么能怀疑真妹妹?她不是那种人!”韩栋气呼呼的说。
“是啊,你再胡说,小心我揍你!”林群开抡起拳头,作势要修理他。
添宝急忙解释,“不,我不是那种意思,我是说那宝石从头到尾真正碰到的就只有慕真姑娘、二爷跟大师傅吧?那么……”
“你这还是在怀疑真妹妹!”林群开说着,重重的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
“哎呀,我、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啦!”他摸摸脑门,一脸委屈。
这时,李叔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怪异。
傅天抒察觉异样,两眼直视着他,“李叔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李叔微顿,偷偷觑了傅长年跟张俪一眼,摇了摇头,“没、没想起什么……”
傅天抒意识到他似乎对傅长年及张俪感到介意,他想,或许李叔想起的事、想说的话,都不想让傅长年夫妻听见。
于是他转而看着傅长年跟张俪,“爹,娘,您们先回去歇着吧,这儿的事我会处理的。”
“可是慕真……”张俪满脸忧愁,眼里盈着泪水,“我真是担心她呀。”
“娘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她从牢里救出来的。”他目光澄定,语意绝对。
“就交给天抒吧。”傅长年轻轻的揽着张俪的肩,“慕真是个好孩子,吉人自有天相的。”
张俪点点头,揩去眼角泪水,
傅天抒将两老送至门外,目送着他们离去,再回到店里。
“韩栋、群开、李叔,咱们后面说话。”说罢,他径自先走进店后。
韩栋跟林群开互觑一眼,便拉着李叔一同进到店后的一间小厅。
这间小厅专门用来招待一些低调、不想在前面露脸的贵客,傅天抒偶尔也会在这儿休息。
见他们依续进来,他劈头便问:“李叔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韩栋跟林群开一愣,狐疑的看着似有难言之隐的李叔。
“二爷,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李叔道。
他直视着李叔,“只要是对慕真有帮助的事,你都该说。”
李叔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那宝石大少爷也碰过。”
“什么?”韩栋跟林群开惊呼。
“李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傅天抒问。
“就在我准备将宝石镶在链子上之前。”他回忆起那天的事,娓娓道来,“那天大少爷突然来工坊找二爷,我说二爷不在,他便在工坊里逗留了一会儿,看见我正准备镶宝石,他问了几句,还把宝石拿去看了看……”
“你怎么能让他碰那么重要的宝石呢?”韩栋气急败坏。
“他冷不防就拿了,我又不能抢回来,”李叔难掩懊丧,“不过他很快就把宝石丢还给我,所以……”
“这么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傅天抒厘清前因后果,“大哥在那之后便匆匆离开永春城,当时已接近爹给他的最后期限,他匆忙离去也没人怀疑。”
林群开眉头一皱,“天抒,难道真是他?”
“是不是他,得先找到才知道。”傅天抒镇定下令,“韩栋,群开,你们两人立刻上路,想办法追回我大哥,那么稀有的宝石想脱手并不是简单的事,若宝石真是他以狸猫换太子之计盗走,那么他一定会找牙郎或商人脱手,你们两人只要循着这条线,必然能发现他的行踪。”
韩栋点头,“那我们立刻出发。”
“麻烦你们了。”他感激地看着两人。
“哪儿的话?真妹妹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宝贝妹妹呢!”韩栋笑说。
“可不是吗?”林群开拍拍他的肩,“放心,我们会把傅耀祖逮回来的。”
韩栋及林群开出发后,傅天抒也开始在城中打探消息。
要复制几可乱真的宝石并非易事,必定是出自行家之手,而在永春城中有这等复制技艺的屈指可数。
傅耀祖若真用赝品掉包了真宝,那么追查赝品来源便能证明慕真及镇金堂的清白。
在进行查访之后,他赫然现一件不寻常之事,傅耀祖曾与郝健接触过。
他从酒馆跑堂那儿得知不久前,郝健出面替傅耀祖结清赊欠的酒钱,还邀请他同席饮酒。
郝健是稀宝轩的大老板,而明雪小姐在将宝石交给慕真之前,原是要请稀宝轩制作首饰,莫非……
事情渐渐明朗,但缺乏实质的证据,无论如何都得把傅耀祖追回以厘清事情的真相。而在这之前,只能暂时委屈慕真了。
两日后,衙门牢房里来了一个人——
“明雪小姐?”原本昏昏欲睡的大牢守卫见来者竟是城守大人的千金,吓得立刻打起精神。
佟明雪浅浅一笑,“我想见赵姑娘。”
守卫面有难色,“这……城守大人他……”
“我已向我爹请示过。”说着,她径自走进牢房里。
来到牢笼前,她一眼便看见坐在角落里发愣的赵慕真。
“慕真姑娘。”
听见声音,她抬起脸来。看见牢栏外的佟明雪,蓦地一惊。“明雪小姐?”
“你还好吗?”佟明雪关心地上下打量,“我早就想来看你,但为了说服我爹,花了一点时间。”
她起身走向牢栏边,疑惑地问:“明雪小姐,为什么你……”
“宝石不是你偷的吧?”佟明雪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不过是想保护傅二少爷,我说得应该没错吧?”
迎上她的目光,赵慕真秀眉一拧。不,她不能承认。
“不,真是我偷的。”
佟明雪笑叹,“我们都是女人,你骗不了我的眼睛。”
“我……我是天生的坏胚子,我会骗人……”
佟明雪失声一笑,“你什么都会,就是不懂得骗人,我知道宝石根本不在你手上,也不在你所谓的旧识手中,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旧识,不是吗?”
“明雪小姐,我……”
“宝石确实是被掉包了,但我相信不是你所为。”
“二爷跟李叔绝没有做出那种事!”她急着为他们辩驳,“明雪小姐,我愿意以生命担保他们的清白。”
“瞧你,还说不是为了维护傅二少爷?”佟明雪笑意一敛,“宝石是在镇金堂被调了包,不是你、不是傅二少爷,也不是大师傅,那么总有人偷了它,而且那个人还可以自由进出镇金堂,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赵慕真点头,“是的,只是……我真的不相信镇金堂里有这样的人。”
“傅二少爷正在外面到处奔走呢!看来,你遇上了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明雪小姐……”她眉心一蹙,眼眶泛泪。
“慕真姑娘,你放心,若事情真不是你做的,我爹不会冤枉你,也不会将你屈打成招的,”她隔着铁栏轻握慕真的手,“宝石遭到掉包之事,我已写了封信派人前往通知我未来夫婿,我想不久之后,他会亲自来一趟永春城。”
听她这么说,赵慕真越发觉得她的未来夫婿似乎有着不寻常的身分及背景。
“明雪小姐,你的夫婿究竟是……”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能答应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吗?就连傅二少爷也不能透露喔。”
她点头。
佟明雪挨近她,悄声道:“他是洛水城的监事,任天铎,而他的父亲是当朝议政大臣任功勤。”
闻言,赵慕真一震。原来城守大人的亲家是那么不得了的人物。
她的未来公公是位高权重的议政大臣,未来夫君则是第二大城洛水城的监事……明明是如此显赫不凡的人物,有着如此身家背景,为何却要神神秘秘,躲躲藏藏?
“明雪小姐,这明明是喜事一桩,为何要特意隐瞒?”
“我未来公公是议政大臣,要是他的儿子即将成亲之事传出,你说将有多少阿谀奉承之辈会趁此时假借祝贺之名,行拢络之实?”
“看来,他们都是好官兼好人。”
“当然。”提及未来夫君,佟明雪一脸幸福,“我对天铎可是一见倾心呢。”
赵慕真笑了,“原来明雪小姐还挺热情的。”
“别取笑我了。”佟明雪话锋一转,“总之你再忍耐几天,待天铎来了,他会亲自追查此事的。”
“谢谢你,明雪小姐。”她点了点头,由衷感激。
洛水城·监事府邸
一名身着青色长衫、面貌出众的男子独自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若有所思。
“大人。”这时,门外有人出声。
听是属下李默的声音,任天铎淡淡应声,“进来。”
李默进到书斋内,递上了一封书信,“大人,是永春城来的信。”
“喔?”他微顿,立刻接过信。
阅毕后,他神情转为凝肃。
“大人,没什么事吧?”看大人脸色不佳,李默有点担心地问。
“说没事也算是大事,我送给明雪的订情之物被掉包了。”
闻言,李默一震,“大人母亲遗留下来的红宝石?”
“嗯,明雪说将它交给永春城一家金铺制作婚饰时,遭到不明人士掉包,现在有一名女性疑犯,不过明雪认为她是无辜的,想问问我对此事有无想法。”
“大人想走一趟永春城?”李默问。
“不无可能。”他扬唇一笑,“我跟明雪虽婚期已近,但我至今还没去过永春城拜访她的家人,或许趁此机会,在我们成亲前拜访岳家也不坏。”
他跟佟明雪是两年前在京城相识的,当时他们同时参加皇上举行的赏花大会。当时明雪只有十六岁,可他对冰雪聪明、天真开朗的她深深着迷。
他俩一见如故也一见钟情,书信往返年余,他决定向佟家提亲,而两家的长辈也都乐见其成。
“可是,听说成亲前见面不太好。”李默有些不安。
任天铎放声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个大男人未免太过迷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知道我是不信神佛的。”他眉心一拧,眼底闪过一抹哀伤,“若真有神佛,祂们怎会残忍的夺去我娘亲及弟弟的生命?我娘亲是个善良的人,而我弟弟……他只是个天真的三岁娃儿。”
他五岁那时正值皇室夺嫡之争,当时任职巡抚,受到先帝重用且全力支持东宫太子即位的父亲任功勤也不幸卷入政争。
那年秋天,他父亲带着全家人返乡祭祖,回程时却遭到不明人士狙杀。
他娘亲当场惨死,三岁的弟弟则从此失去踪影,至今二十几年,他跟父亲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对了,”话锋一转,“不管是谁掉包了我娘亲的遗物,他都必然会将它变卖换现,红宝稀有且难在市面上流通,偷走它的人一定会寻求牙郎帮忙中介,你放出风声,让他们知道有人想买稀有宝石,幸运的话……也许会有斩获。”
“是,”李默点头答应,“属下随即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