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老大夫的药堂突然来了一批凶神恶煞的官差,说是有人举报,药堂涉嫌将药材以次充好,致使患者病情遭到耽误。
老大夫被拉进了大牢,担惊受怕地拘了两日两夜,后来又突然因证据不足而放了出来。
蔡桂福和老大夫家人才堪堪松了口气,只以为是乌龙事件一桩,可万万没想到养蜗牛的场坊被人放了把火,虽然抢救及时,仅有看院人的小屋被烧毁,但也足够让蔡桂福吓出一身冷汗兼肉痛半天了。
幸亏起火的时候人不在屋内,要不然就不是花钱能解决的了。
她原也没有想太多,只当是流年不利,令人焦头烂额的倒楣事全凑一起,直到司马氏管家皮笑肉不笑地上门来,说是奉自家娇娇的命令,问蔡桂福考不考虑把安栗事业卖与她。
“原来是你们司马家搞的鬼?!”蔡桂福脸色变了,怒气轰地直冲脑门。
“无凭无据,阿福姑子还是慎言点好。”司马氏管家挑高一眉,轻蔑中透着一抹连掩饰也懒得掩饰的威吓。
“我家娇娇若非顾念情分,又岂会同你这不知好歹的庶民商女好言相议?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阿福姑子日后是好是歹,端看你此番如何抉择了。”
她气得浑身发颤,怒极反笑。“身为权贵欺压百姓,竟然还觉得光荣了?”
“阿福姑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我等无礼了。”司马氏管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显然平常是做惯了这种倚仗主家权势便作威作福的活儿。
“我倒是想问一句,”她冷笑一声。“你们既然知道我这门营生还有飞大人的份,就没想过要是他知道了你们在背地里搞这些下三滥的贱招——”
司马氏管家心底暗暗一惊,后背不觉冷汗涔涔,可又想起主家的势力与郎君同飞大人的渊源,况且娇娇若是和飞白统领能成事,老爷也是乐见其成的……两下思索,倒把脑中大作的警钟和理智全抛却了。
“嗤!”司马氏管家也笑了,故意含糊暧昧地道:“飞大人和我家娇娇是什么样的交情,难道还会为了你这一个外人伤了和气吗?”
蔡桂福脑中空白了一瞬,心口像是猛然被巨锤击中一般,刹那间无法呼吸。她不知道在胸口碎裂开来的是什么,只觉得真他妈的痛死了!
好,好,好得很!
不管他们俩是不是真有奸……交情,也不管他们之间是不是已经郎情妹意论及婚嫁,总归是无风不起浪,苍蝇不抱无缝的蛋,人家娇娇都敢嚣张跋扈地顶着“飞白哥哥”的名义欺上门来了,难道她蔡桂福被卖了还帮人赚钱仍不够,连尊严都得被压在地上踩踏吗?
“识趣的话,你就乖乖把这门生意卖了——”司马氏管家满意地看着她苍白伤痛的小脸,正要趁胜追击。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稳住心神,讽刺至极地道:“卖,怎么不卖?可就算要卖,我也会卖给正主儿,你家娇娇再心急也没用,毕竟还不是名正言顺的飞夫人呢!”
“你?!好个刁妇!”司马氏管家脸登时黑如锅底。
“不送了!”蔡桂福二话不说关上大门,决定以后随时准备一桶大粪,只要司马家的人来敲门就一律“大放送”。
饶是出了一口恶气,但蔡桂福这晚还是失眠了——
干脆起来打小人!
“打你个小人头!打你个小人嘴!打你个小人手!打你个小人脚!”她剪了两个小绢人,气势汹汹地拿着鞋底狂抽,打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眼眶却渐渐泛红……
隔日,蔡桂福整理出了一大迭“财务报表”,还提前去钱庄领了一万两的银票——谁能想到凭借着安栗事业,她在北齐也已经是一位颇为成功的女企业家了,如今穷字离她已经很遥远,但是麻烦却也随之滚滚而来。
首先,和皇家拆不拆伙这件事,就让她苦苦烦恼思索了一整个晚上,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走——
一是和飞大人划分界线,公事归公事,私下往来就免了。
二是将手头上所有股份全卖给他和皇家,她腰缠万贯远离京城,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另起炉灶。
这次司马氏贵女虽然出的招不大不小,却真的恶心到她了。
况且司马氏势力之大,连个家里的女儿都能随意差遣操纵官差,这事也多少给她敲了警钟。
这北齐,还是皇权大过天,贵族满地跑,虽然拜当朝的皇后娘娘所赐,经商不再是人们眼中的贱业,可有钱无权,人家要真的拿威权喊打喊杀来了,她还能不乖乖任抢任劫吗?
不说古代,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政府要课你的税,你还能不含泪忍痛奉上?
“唉,何处是净土啊!”她站在那两扇古朴却显得威严的大门前,忍不住感伤地长叹一声。
门后正要亲自打开的高大男人一怔,强忍住了嘴角一丝逸出的笑意。
……又在胡言了。
大门无声地开了,蔡桂福吓了一跳,抬头望着一张居高临下凝视着自己的肃然英挺脸庞,心重重一跳,有种似悲似喜的复杂酸涩滋味涌上心头。
“咳。”她努力收拾心绪,垂下目光。“大人好。”
“你今日早了。”飞白眸底掠过一抹温柔,声音依旧低沉稳健。
她已不嘻皮笑脸了。“应该的。”
见蔡桂福一本正经严肃地越过他身边,走向那处两人惯常对坐的小亭,飞白嘴角笑纹微微一收,略微蹙起浓眉。
——不对劲。
蔡桂福“恭敬”地袖手等着他,却不似往日大咧咧地一屁股就坐下……飞白眸底疑色更深,身形顿了顿,才徐徐率先膝坐。
“你在生气?”他敏锐地挑眉问道。
“大人说笑了。”她一颗心沉甸甸的,只勉强牵动嘴角,恭谨地道:“大人过目,这是上个月份生意的帐本,还有这一季的分红金,请您清点。”
他注视着她将帐簿锦帛和一迭子薄金铸就的“银票”放在自己面前,心下咯噔,脸色沉了沉。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强捺下充斥胸膛的闷塞气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冷声问。
“飞大人,”她盯着这深沉内敛阳刚神秘的男人,这些天来汹涌翻腾的怒火和被欺上头来的羞辱忿忿感,不知怎地消散无踪了,只剩下些怅然和淡淡的酸涩在心头弥漫开来,她语气平静地道:“其实大人您一直以来的看顾和照料,阿福都是知道的,就连我以前那样对您没大没小,您也从没当真放在心上同我恼火过。对此,我真的很感激……也很感动。”
他脸色微微变了,疮哑地问,“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
她原先不是要说这些的,只不过竟越说越感伤,连忙眨去眼底湿热的雾气,一脸认真地道:“我想说的是,往后我们还是公事公办,飞大人不用再对我特别照顾了。”
“出了什么事?”他的眼神闪过一抹锐利。“谁对你说了什么?还是有人找你麻烦了?”
飞白敏锐犀利得令她眼眶一红,委屈直冲胸臆,脑子也曾闪过一瞬告状的念头,可是甫闪念过后,又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没用!
没本事的小孬孬、装模作样的娇娇女才搞告状这一套,她堂堂国立大学毕业的有为青年,就算要报仇要阴人,也不能用这么弱智下流的手段。
况且……这状一告,换来的会不会是自取其辱还不知道呢!
毕竟,人家两个是有奸……交情的。
蔡桂福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端正姿势,用大学时面对教授报告论文的专业诚恳态度道:“飞大人,合作生意最怕内哄内斗,也最怕生出私心,牵扯得不清不楚,我只是不想把事情复杂化,引来他人不必要的侧目与怀疑。”
他眼神越发深沉阴鸷,强忍着郁怒,听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皇家……”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他幽微如子夜的眸光。“如果皇家日后有将安栗收拢为国所有的意思,到时候我手头上的股份当然可以全数卖出,但是在此之前,希望关于安栗的经营还是由我来作主,除却皇上和您之外,其余‘不相干’的人都不得插手介入,也希望……安栗事业能不受外力打扰。”
皇家和飞大人固然做了大靠山,也给予她很多方便,但安栗事业也是她和老大夫他们一砖一瓦打拚出来的,大家那么辛苦那么努力,又怎么能沦为贵族名门世家眼中待宰的肥美羔羊?
虽然那个司马家贵女脑子不大清楚,但是她也不敢再小看其身后庞大的司马氏一族。
不管飞大人跟那个司马氏贵女之间……是不是已经浓情密意到可以互聊心事交换秘密,甚至他是不是哪天就要为博美人欢心,把安栗拱手送上,但是只要她在安栗一天,就不允许任何“外戚”对她指手画脚。
蔡桂福不断提醒自己,她不爽的是司马氏贵女顶着高傲的姿态上门来示威挑衅警告,而不是……司马氏贵女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不难过,我只是火大……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只是……
她嘴唇有些颤抖,随即一凛,死死地压抑克制了下来,抬头对他露出专业礼貌的笑容。“对了,大人,您之前送来的人手都好生能干,尤其当中那位苏姑姑,如今总店都由她全权打理,我想往后这些帐目和分红也都由她送过来和您会报,我就能分出精力南下继续去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