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呢?她愁肠百结。
不确定是不是受情绪的影响,隔日醒来她只觉得脑袋沉重,浑身无力,病似乎又加重了许多,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重重,也幸好有香玲送她的那只香囊,让她呼吸能顺畅些,没太难过。
可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她原本以为只要喝些药,休息几天就会好的病却愈来愈严重,等她发觉不对劲时她已病入膏肓,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是谁要害她,为什么要害她,怎有胆害她?她想不出来。
施家仍然是祖父在做主,她又是祖父明定的继承人—— 她一时忘了那个才出生一个多月的弟弟,究竟是谁胆敢谋害她这个继承人?
脑袋昏沉,身体虚弱的她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她得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行,于是使尽全力让身边的丫鬟明白有人害她,让丫鬟尽快去找祖父来救她,怎知祖父却因分店出了事,早在三天前便已离府前去处理,至今未归。
也就是说,害她之人早计划好一切,看准现在谋害她,她也求救无门,更容易得手?
是谁,到底是谁?她自认没对不起任何人,也没得罪任何人,到底谁想置她于死地?
她还不想死,虽然她对于即将嫁入孔家,嫁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孔廷宜有些微词与不愿,但她从没有过想死的念头。她年轻,聪慧,才华洋溢,有抱负又有理想,即使未来在孔家待不下去也有本事自食其力,乐观进取的活下去,她从没想过要死。
到底是谁?
孔家?孔廷宜……玲香
她倏然睁大双眼,告诉自己这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她拒绝相信是玲香下的手。即使玲香有动手的理由—— 得知将来孔廷宜若娶了她便不能再纳妾,对她怀恨在心。但是玲香才多大的年纪?绝不可能做得出这种谋害嫡姊的事,绝不可能!
然而,愈不可能的事却愈有可能发生。
就在她的病情倏然转遽,随时都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玲香前来探望她,在将房里服侍她的丫鬟全都借口赶了出去之后,露出得意与仇恨的表情对她说:“没错,是我做的。”
为什么?她虚弱得说不出话,只能用震惊、难以置信与哀痛的神情无声的问。
她自认从未对不起这个三妹妹,即使在知道她与她的未婚夫私相授受,有了苟且之后,她也没将这件事捅出来,反而还给了她选择的机会,成全她的觊觎,她为什么还要害她?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施玲香冷笑著说。
“因为我讨厌你。”施玲香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凭什么祖父只喜欢你,只对你好?所有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连爹娘都不及你。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嫡长女,因为你聪明吗?笑死人了,在我看来你根本蠢笨如猪,连我恨你都不知道,还这么轻而易举的就中计,丝毫没怀疑我送你的香囊里是不是掺了毒药在里面。”
施玲兰震惊的瞠大双眼,不相信她会如此胆大妄为,香囊里若是真掺了毒药,到时候一问便知香囊是她送给她的,到时她也难逃谋害嫡姊的罪名。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施玲香嘲讽道:“没有人查得到的,即使查到了也会归咎于意外,不会怪我的,因为香囊本身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里头的某种香料和你窗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花香,两相结合才会产生剧毒,这完全就是意外,怪不到我头上的。”
施玲兰瞠目瞪她,简直难以相信眼前这狠毒又心计深沉的人是她才十四岁的妹妹。
“你也别怪我,是你先对不起我的。不然我虽然恨你,也不至于会要你的命。”
是她先对不起她的?这话从何说起?施玲兰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以为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加上孔家为了声名绝不会泄露那件事,你就能高枕无忧吗?你不仅卑鄙歹毒还言而无信,竟然用这种方法拆散我和廷宜哥哥。你休想得逞,廷宜哥哥是我的,他爱的人是我!如果他今生不能纳妾,只能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是我,绝对不会是你!”
看著施玲香满脸妒恨的神情,施玲兰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原来还是为了孔廷宜吗?她实在想不透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有什么地方值得玲香喜欢的,竟然为了那样的家伙弑姊,玲香真的是疯魔了,这样感情用事的人竟然还妄想得到祖父的喜爱与重视,真是可笑至极。
她就要死了吗?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死法。
祖父若得知她的死讯一定会很难过吧?从小到大捧在手心细心教导呵护的孙女在他出门一趟回来就已丧命,而且还是因一个小伤寒而病死,祖父绝对会追究到底吧?但即使如此又如何呢?诚如玲香所说的,结果就是一个意外,若真不放弃往下追查到底,追根究柢得知她的死因源自于祖父对她的疼爱的话,那祖父该会有多伤心,多自责啊?
她不想死,不想让祖父为她伤心自责,不想让心狠手辣的施玲香顺心得意,不想倾尽全力学了一身的才艺与手艺,最后却连展现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于非命,她真的不想。
但她的呼吸却愈来愈困难,眼皮愈来愈沉重,意识也愈来愈模糊,模糊……模糊——
她不要死,她不要死!
使尽全力让呼吸冲过喉咙,进入肺部,施玲兰顿时猛然咳了起来,“咳……咳咳……”她感觉自己就像要把心脏从身体里咳出来一样难受,喉咙也痛到不行。
“醒来了,醒来了!”
“老天保佑,这孩子终于醒过来了。”
“是啊,老天保佑,这么乖巧的孩子若是这么死了就真是老天无眼了。”
“太好了,醒来就好,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罗家妹子交代呢。”
施玲兰还没睁开眼睛,便听见周遭响起这一连串叽叽喳喳庆幸的话语,令她有听没有懂的满心疑惑。她的周围似乎围绕了许多人,但她完全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口中说的孩子是在指她吗?她都已经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怎么会是孩子呢?
“让开,让开,那孩子的爹来了。”
爹?施玲兰还来不及多想,整个人蓦然就被抱起,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心儿,心儿,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教爹以后怎么办,要怎么对你娘交代,你别吓爹,不要死,快点醒过来啊,心儿,心儿。”
“罗夫子,罗夫子,你女儿没死,已经被救活过来了。”有人说。
“真的吗?心儿心儿,你听得到爹说的话吗?听到就睁开眼睛看看爹,让爹知道你没有事,让爹知道你还活著。心儿,拜托你睁开眼睛,拜托你。”
虽然不知道这人口中的心儿叫的是谁,但他语气中的冀望与绝望,惊恐与害怕却让她的心隐隐震动著。她的爹可曾如此为她担忧过?即使她病得快要死了,也不见他到房里来探望过她一次,一次都没有。如果她的爹曾为她如此担心受怕过一次就好了。
不由自主的,她缓慢地睁开眼睛,只见一张面黄肌瘦,泪流满面,脸上全是焦急、惊恐、害怕又带点惊喜神色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盯著她看。
接著下一瞬间,她再度被拥进那个温暖的怀抱中,也就是眼前这男子的怀抱里,然后听著男子用心有余悸的语气,哽咽的诉说道:“心儿!太好了,你真的没事,太好了,太好了,吓死爹了。”
心儿是谁?她想问,但喉咙却疼痛得让她无法开口说话。是伤寒加剧引起的吗?没办法开口说话,她只能自己看,自己猜,自己想,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抬眼迅速看了下四周,发现自己屋内,不,正确说法应该是她在野外,因为望眼可及处,除了包围著他们的人之外便是一片葱郁森林,还有一条河在不远处流淌著。
看到河,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浑身湿淋淋的,难怪她会觉得冷,觉得拥抱她的怀抱温暖。
但是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会从暮雨院的厢房跑到这里来,这里究竟是哪里?以及现今依然紧紧地拥抱著她,自称是她爹,又不断唤她为心儿的人究竟是谁?如果心儿真是眼前这人的女儿,他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都是真实的,那么他又怎会不认得自己的女儿,她明明就不是他口中的心儿,而是施玲兰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觉得脑袋一片紊乱,还有些疼痛。
她习惯性的伸手想揉揉额角,却在看见自己所举起来的手时,顿时浑身一僵,震惊得呆若木鸡,脑袋一片空白。
“罗夫子,你还是赶紧带你女儿回家,让她换套干的衣服穿吧,再这样下去,她会得病的。”
“对对对,得赶快回家才成。心儿,你有力气走路吗?如果没有,爹背你回家。”
“罗夫子,你自个儿什么身子,哪有力气背人啊?我来吧。”
“什么你来啊?男女授受不亲。走开点,我来。”
“麻烦你了,李大嫂。”
“说什么呢。”
施玲兰浑身力气像是被抽走般的虚软无力,被一个胖大婶背到背上,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回家。她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震惊到无法正常运作。
她看著无力的垂在胖大婶胸前的那双手,那是一双粗糙而且瘦削的双手,和她原本白嫩纤细的玉手有著云泥之差。这双粗糙像是做尽所有粗重工作的手,怎么可能会是她的手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可是当她试著动动右手,那只粗糙的右手便动了动,她又试著动动左手,那只粗糙的左手也随之动了起来,握拳,松开,再握拳,伸出食指、中指,收起食指、中指,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那双粗糙瘦削的双手都随著她的想法动作著,没有丝毫的迟疑,也没有丝毫的误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样呢?这双手明明就不是她的手,是别人的手,和她的手天差地别……等、等一下,别人?难道说,难道说——
施玲兰倏然举起那只粗糙的右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感觉瘦骨嶙峋之外,还感觉皮肤干燥而且粗糙。这不是她的肤质,不是她的脸,也不是她的手,那么这是谁的脸,谁的手?
心儿。
这两个字蓦然从她脑袋里冒了出来,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就是施玲兰,怎么会变成心儿呢?不可能,不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的,绝对不可能!
她是施玲兰不是心儿,她是施玲兰不是心儿,她是施玲兰,是施玲兰——
紊乱的脑袋在大受冲击下,让她再也承受不住的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