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没……没事。”他回过神,不着痕迹地将信攒入怀里,一抬眸便见水叮叮怯怯地站在厅门外的身影。
江慎站起身,心绪纷乱,连脚步也不自觉变得沉重。
一旦水叮叮认祖归宗后,他不知道自己与水叮叮是否能够持续这段感情。
“你、你……别靠过来。”听到他的脚步声,水叮叮侧身隐在门边,声音有些发颤。
她的这身打扮,连她自己瞧了都觉得尴尬,也不知道江慎会有什么想法。
“你这样可辜负湛夫人的一番苦心了。”暂且抛开恼人的事,江慎没好气地开口,心里的期待不减。
提起楚寒洢,水叮叮努起唇,不得不佩服她的巧手。
一进更衣的房间后,楚寒洢为她穿上挑选好的衣裳,再为她点眉梳头。
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当水叮叮瞧见映在铜镜里自己的模样,美丽又陌生得几乎要忘了眨眼。
“傻姑娘,你再这么杵在门外会冻坏的。”江慎伸手将她拉进屋子,紧接着咕哝道:“你这爱当门神的坏习惯,怎么还是没法改……”
语未尽,江慎眼底即映入水叮叮玲珑有致的美好身段,震得久久无法回神。
难怪人常言:人要衣装。
水叮叮的转变让他惊艳万分。
她穿着秋色软绸绣花缇衣,深色束腰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和纤腰,胸口的深黛锦绣花锦布,露出一片细白凝脂。
衣裙上的彩带,随风轻飘,柔顺的乌发梳成云鬓高髻,点了胭脂,远远看来竟有几分优雅的仪态。
“你双眼发直,瞧得我浑身都不自在了。”她赧然地觑了眼江慎发怔的模样,向来吱吱喳喳的语调,也随着不同的装扮收敛许多。
江慎定定的看着水叮叮,语气里有着莫名感伤。“不、不!你生得美,本来就该做这样的装扮。”
楚寒洢嘴角微扬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哪还敢打扰,随即识趣的默默退下。
浑然未觉楚寒洢的贴心,江慎的赞美还是让水叮叮不争气地赧红了脸。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窘,她嘟起小嘴佯装生气的推了江慎一把。
“哼!你尽说风凉话,这装扮很累人,走起路来缠手绊脚的,好不自在的。”
江慎闻言,好气又好笑的凝视她,许久,才语带双关地道:“你呀!从现在开始,可得学学如何当个真真正正的姑娘家。”
娇颜覆上赭色,水叮叮微瞠水眸,故意答得粗声粗气。“什么真真正正的姑娘家!你瞧,这样小碎步、小碎步的走,除了别扭不说,还怕要踩死一地蚂蚁了。”
以往跟在江慎身边,她走起路也是英姿飒飒、好不潇洒,一想到穿上这一堆软布,要她风情万种地放缓脚步,她可不依。
瞧她柔雅娇丽的面容中流露出英气,江慎被她这话逗笑了,那抹笑隐隐藏着深深的落寞。
好半晌,他才语重心长地嘱咐。“好、好!只要记住,你要男子的潇洒,也不可忘了女子的仪态,老是这么粗枝大叶的,让人怎么能不担心呢?”
不知怎么地,江慎的话让水叮叮脸上浮现一丝迷惘。“江慎……你怎么了?”
心无由来地一颤,江慎不知道是不是该早些让水叮叮知道她真正的身分,让她知道,其实她的爹、娘一直处心积虑的想寻回她,她不再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身边会有这么美的姑娘……太感动了。”他咽下心底的话,说得无限感慨。
“啊?!江慎!你是不是发烧了?”这下子,水叮叮真是傻眼了,如此感性的江慎,真是她认识的大木头吗?
“也许……”江慎闭上眼,俯身嗅闻着她的发香,吻了吻她的小嘴,心底的惶然多了丝遗憾。
江慎在楚寒洢的铺子里,为水叮叮购买了不少行头,随着时间的逼近,他的心情益发烦躁。
拎高裙摆,水叮叮“行动不便”地跟在江慎身后嚷道:“江慎,我们不回平波县吗?”
江慎瞥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瞧他神神秘秘的模样,水叮叮满心期待地问:“什么事?”
今夜,他们落脚的地方是慕晚云在长安城的旧邸,因为对地理环境不熟,她亦步亦趋地紧黏着江慎。
每次脚步一急,她就觉得身上这一袭样式简雅的短襦套衫、高腰长裙像是要与她作对似的。
衣衫的样式剪裁虽然简单,却也无法走得快,腰间的束缚让她吼不出声,连和江慎吵架也少了往日的气魄。
“等一会儿自然会告诉你。”江慎冷冷地回应,刻意不去注意她对身上衣衫咕哝的可爱模样。
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远,水叮叮见他冷漠的态度,心底那一把无名火燃得更炽。
“江慎,你给我站住!”她瞪着他步履沉稳的走进厅堂,再也忍不住的娇叱出声。
“不要站在门口大声嚷嚷。”气定神闲地为自己斟了杯茶,江慎以眼神示意她入厅坐下。
俏脸一赧,她用力踩着脚步,以发泄心头的不满,偏偏脚尖踩着裙摆,一个踉跄往前倒去!为了稳住向前倾倒的身体,她猛地捉住身旁桌案上铺的绣巾,因为过度用力,上头的杯盘顺势被扯下,瞬时茶盘砸得满地,连接引发一连串惨不忍睹的状况。
江慎拧起眉,严厉冷硬地开口。“难道你就不能有一丁点姑娘家的样子吗?”
水叮叮狼狈地扑倒在地,瞪大了眼,眼底映入他冷硬的神情,愕然的说不出一句话。
从八岁那一年之后,她身上再也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这种梦幻、美丽的绫罗绸缎压根儿不属于她。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就算穿得再美也不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我不懂……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拿这些事来约束、缚绑我?”
管不了地上的碎片划伤了她软嫩的肌肤,水叮叮把这一阵子隐忍的委屈,一股脑地朝他吼去。
哼!要比大声她也会,谁怕谁?
江慎下颚一绷,强压下心底的怜惜,恼得额间青筋浮动。“我是为了你好。”
“不!你这不是为我好!”迎向他冷然的目光,水叮叮觉得眼前的江慎离她好远、好陌生。
江慎见她刁蛮的模样,胸口不禁发闷,像压着一块大石。
他拚命呼吸吐纳,以平抚胸口的闷气,好半刻才开口。“你是礼部尚书流落在外的千金——凌汀儿。”
闻言,水叮叮一震,良久才抬起眼,有些晕眩的颤声问:“你说什么?”
“你说古老爹是在元宵那夜捡到你的,对吧?还有那把小伞灯,以及……你耳后那颗朱砂痣,全都是证据。”
她杵在原地,只觉脑子轰然巨响,震得她眼前发黑。
不待她回应,江慎紧锁着眉,沉着脸说出始末。
“当初是我发现你耳后有颗朱砂痣,接着陆续听着你说起过往点滴,我大胆揣测,你很有可能是礼部凌尚书的女儿。于是我请慕大人帮忙,近日获得证实,礼部凌尚书的千金也是在元宵那日被恶人拐走,走失那一年八岁,手中拿的小伞灯是尚书府来自福州的管事替凌汀儿做的,小伞灯约莫掌大,提柄上刻着个凌字。”
“那……又怎样?”
为了水叮叮的身世,他苦不成眠的思量了几夜,即便有私心,万般不愿她离开自己,却还是不得不开口。“你必须认祖归宗,回到你爹娘的身边。”
水叮叮闻言,既惊又喜,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是大官的女儿?
“所以过些天慕大人会接你回尚书府。”
“慕大人?为什么不是你陪我回去?”
“你既是凌尚书的干金,就要明白……很多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江慎的语气透着无奈。
长辈们的门户之见,让他实在无法对他与水叮叮的未来抱持乐观的态度,而眼前最重要的是让水叮叮尽快认祖归宗,其余的……他无法多想。
水叮叮心一颤,终于明白江慎由“水颜坊”来到此地后,对她的态度转变的真正原因。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要我了?”水叮叮瞪着他,心太乱、太痛,不争气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模糊了她的视线。
难怪他不再抱她、不再亲她、不再宠她……
他闭上眼,任苦涩涌上喉头。“是我要不起你。”
水叮叮倒抽一口凉气,心痛地无法自己。“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现在不想谈这些,现在眼前最重要的是你——”
“我恨死你了!”重重踩了江慎一脚,水叮叮气得转头就跑。
“臭丫头,怎么到现在还是这个刁蛮样!”江慎吃痛地低咒了一声,只能任她先平抚情绪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