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画灵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刚刚醒过来就想随货队上路!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吗?
「半琴--」画灵犀淡淡地把音拖得老长,显然有些迟疑该怎样说服他。
「灵犀!」楼半琴一掌拍在桌子上,几乎要咆哮起来,却怕吓着他,小心翼翼地收了尾音,脸上别扭得很。
画灵犀却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有些呆愕地看着他,没有想到楼半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是……」
白灯芯大步拦在他们之间,打断画灵犀的话,皱眉抗议:「不行就是不行,但你这么凶干什么?公子的病还没好,被你吓到怎么办?你赔得起吗?」她还记仇楼半琴伤了她宝贝公子的事,对他没半点好脸色。
画灵犀坐在床上,脸色还是苍白得很,唇上也没有丝毫血色,也难怪楼半琴不肯让他上路,他没找人送他回江南就不错了。只是他一直垂眸盯着被面,一点也没有在听他们说话。
楼半琴知道要阻止白灯芯烦他是没什么可能了,他又拿白灯芯没办法,只好一甩袖准备出去。
「半琴。」画灵犀忽然叫住他。「改走水路。」
楼半琴转身回来,很认真的告诉他:「就算改走水路,也要等你身体好了才能上路。」
画灵犀淡淡一笑,「这次你是怎么都不肯听我的话了吗?」他轻轻地有些叹息,还是不知道怎么说服人的样子。
楼半琴不自觉地想起他几句话就打发掉那个土匪头子的能耐,他警觉地皱眉,小心应对着,怕自己说了什么话让他抓住话柄。「我是答应师兄听你的话,但是我也答应了师兄要好好照顾你。」
埋头低咳几声,画灵犀疲倦地靠在软枕上,轻声说:「既然如此,该是你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吧?」
「我不可能会依你的。」楼半琴再次提高音量重申。他看画灵犀这番虚弱疲倦的样子,已是满满的火气,不由得暗暗埋怨起画府那些人,怎么就由着这个最需要休息的人胡来,也责备自己没有好好保护他,反而要这么纤弱的人耗费心神。
楼半琴这么想着,话音已是越提越高。「你看自己的身子撑不撑得住再说!」
「我愿意信任你,但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我要你允诺绝不将此事外传。」画灵犀说到这里,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白灯芯,他朝她笑了一下。他原本就是温暖的人,那一笑也暖暖的,彷佛阳光和春风一般,从那一笑里满满地溢出来。
看到他那么温暖的一笑,很难让人相信他将要说的事情是关系着无数水深火热百姓的性命。
「是那些货物的事?」楼半琴坐在桌边,伸手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公子……」白灯芯看画灵犀疲倦地闭上眼,握住他的手,探着他的体温。「你累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画灵犀摇头,一贯的轻声细语:「妳不要担心。」随即又转向楼半琴,「半琴,你可不可以发个誓?」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一套?」楼半琴虽嘀咕着,但还是举起手依言发誓:「我楼半琴若把此事外传,必被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这样可以了吧?」
画灵犀的眉梢微微扬起,浅笑着。「我只是要你答应不外传就可以了。」
他吁了口气,声音没有高低起伏。「那批货是救灾粮食。你知道黄河沿岸的旱灾吧?这里压着多少人命,我没有时间生病。」
「原来如此。」楼半琴起身,怔怔地望入他的眸中,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画灵犀皱眉,眼神十分困惑。
楼半琴无语问苍天地转身看向窗外,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好,我知道了。我会把货送到那里的,你告诉我怎么做就好了。」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画灵犀支起身来,脸色煞白。
「你不是要把公子留在这里自己去吧?」白灯芯紧张地扶住画灵犀,让他安稳地靠在她身上,有些不满楼半琴的提议。
楼半琴瞥了她一眼,「妳不想妳这个宝贝公子有事的话就好好看着他,别让他逞强了。」他说完话,随即就甩上门离去,完全不顾画灵犀在房内着急地喊他。
「半琴!半琴……」
画灵犀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灯芯轻轻笑起来。「原来公子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解决的。」
「啊?」画灵犀更加困惑了。
「没什么。」白灯芯笑了笑,捏捏他的手。「公子你想要跟着去吧?不用担心,灯芯会帮你的,所以安心休息吧!」
画灵犀把投向远处的视线收回来落在她的脸上,淡淡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公子老是把话说一半。」白灯芯小心把他扶回床上去,然后帮他盖好被子。
「为什么帮我?」画灵犀耐心地把话说完。
「因为……因为公子想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吧?有灯芯帮忙的话就不用太辛苦,不是吗?」白灯芯把手迭在胸前,做出一副贤慧的样子。
画灵犀勾了勾唇还是没有笑出来。「我说过……」
「你说过不要对你太好嘛!但我没有答应过你啊!而且……你的手要借我玩三年的,不可以耍赖哦!」她想起画灵犀昏迷时的不安和恐惧,便又加上了一句:「要是你不守承诺的话,我……我……」
画灵犀皱着眉不记得自己有答应她什么,听到这里便忐忑不安地问:「妳什么?」
「我……我就恨死你!」
「哦。」画灵犀应了声,紧盯着眼前的人。
白灯芯回神看他这么乖的样子,笑笑说道:「所以公子要做什么,我一定会帮公子的。公子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三年吗?他真的不记得有答应她,画灵犀摇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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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灵犀说走水路,不是说说而已。原本过了阿朗山便是大运河的著名渡口--莫昌镇,只要找到了货船,沿着大运河往东,再过十天半月就可以到黄河沿岸了。
楼半琴和画灵犀没有一开始就走水路的原因,一则货队的伙计,包括楼半琴和画灵犀几乎都是旱鸭子,一点水都沾不得;二则若走水路必是逆流而上,速度太慢。
现在画灵犀不放心由楼半琴押着货物前往,可自己又实在病得厉害才会出此下策,只是楼半琴知道此事的紧迫性,决定依着他改走水路避开险要,却仍是不肯让他上船。
「灯芯……」画灵犀皱眉。
白灯芯叹了一口气,「公子放心,灯芯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她就是现在后悔,答应了的事还是会做的。
她端过桌上的药坐到床边,一口一口小心喂到画灵犀嘴里。「公子先把药喝了,等一会半琴过来看到你没吃药可是会怪罪我的。」
画灵犀愣了一下,想起她平日对楼半琴的恶形恶状,忍不住有些失笑。「他不敢的。」
看着他笑,白灯芯也跟着呵呵傻笑。
楼半琴推门进来,就见到两个人怪怪的笑容,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灵犀,你好些了没?」
「嗯。」画灵犀应着,低头喝药,没有看他。
「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也是为你好,你的身体实在是不宜远行。」楼半琴涨红了一张俊朗的脸庞,说得语重心长。
画灵犀心里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于是抬头笑了笑。「我不生气。」
楼半琴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转而吩咐白灯芯:「妳要……」
「好好照顾公子嘛!我会的,你要走就走好了。」白灯芯瞪着他,眸光晶莹剔透。
被她一番抢白,楼半琴撇了撇嘴,没趣地抱拳道别:「那半琴就告辞了,关于那件事,灵犀你尽管放心。」
看他出去后,白灯芯放下药碗走到窗口张望了一下,然后把画灵犀连着被褥一同抱在怀里。「公子,你抓住我,我带你偷偷上船。」
画灵犀惊愕地看着她,却只见一双眼眸清澈柔情地回望他,带着些许顽皮的纯真,好似一开始就打定这主意。他像被感染似的,微笑点头,轻轻捏住她的袖子。
白灯芯推开窗,抱着他掠出去,几个起落就到了渡口边上人烟稀少的地方,她只等船舷上没人就要飞身上去。
画灵犀这时候才知道白灯芯的武功很好。他轻声问:「灯芯,妳哪里学来的武功?」
「我爹爹啊!」白灯芯眼睛亮了起来。
画灵犀还是第一次问她的事,这是不是代表他的心里开始在意她、开始关心她了?
「白总管的武功似乎也没有这么好。」
白灯芯干笑两声想混过去,「没什么,想学就能学到。」
画灵犀是那种别人说是就是的人,他也就不再开口询问。
只是这样一来,白灯芯反而不舒服了。「我当初可是缠着师姑偷学了一些,师姑平时最疼我,知道我想学武功,就把她得意的轻功和剑法都敦我。再加上爹爹敦的就差不多这些了。」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即使是有师姑指点,要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得需要付出许多心血。而能让她如此努力,就是她心中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有一天可以保护画灵犀。
不过画灵犀不能习武,完全不懂她说的这些。「我很重,妳累不累?放我下来吧!」
「公子根本没有什么重量。」白灯芯把视线移到渡口的船上,看准了一个时机,便带着画灵犀一起落到船上,无声无息地钻进堆放货物的船舱里。也幸好这船租得够大,否则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混进去。
「公子,让你在这里将就一下。等船开一段时间后,即使半琴发现我们在这里,他也拿我们没办法了。」白灯芯把画灵犀放在地上,用被褥裹着。
但这地方闷了点,恐怕对公子的身体不好。刚刚一时情急,连枕头也没拿,她怕画灵犀躺着不舒服便坐下来,小心让他枕在她的腿上。
画灵犀这才看清楚她手上拿的东西,他有些困惑地问:「妳什么时候准备的糕点?」
白灯芯笑吟吟地把食盒放在旁边,有些得意。「我昨天在客栈厨房做的。」
「哦。」画灵犀轻轻应了一声。
「我还熬好了药带来,下次要吃的话只要借用一下船上厨房的火就好了。」白灯芯打开食盒的盖子,确定自己没有忘记。
画灵犀知道她所谓的借用是怎样一种情形,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白灯芯安静下来,偷偷地看他的手。那么纤细白皙的手指,因为近乎透明的苍白而显得格外纤弱。这几日的病让画灵犀消瘦了许多,白灯芯看着看着,便很想知道那双手摸起来是不是也瘦了,只是心底竟莫名产生些许怯懦,久久不敢伸手。
画灵犀不知什么时候转过来面对着她,把他的手无言地搭在她的手上。「不要担心。」
「不会有事的,是吗?」
「嗯。」画灵犀柔声地应着。
白灯芯听着这柔柔的应允,便安心下来。他说的话不会有错,她一直就是抱着这个信念,不曾怀疑。
「公子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陪你。」
画灵犀和白灯芯就这么相依偎在船舱里,像两个玩累的孩子。
很快地,白灯芯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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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楼半琴一直没有发现他以为早已远远丢在客栈的人竟然近在咫尺,也不知这两个人神出鬼没地在船上待了整整三天。
这几天船上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比如厨房丢了食物、船上的大厨失去几个时辰的记忆、或是船员看到奇怪的影子飘过去之类的。
楼半琴即便再精明,也万万想不到是这两个人搞的鬼,更何况他也实在称不上很精明。
白灯芯从厨房端着药回来,小声地唤着:「公子?公子?你起来趁热把药喝了吧!」
她看画灵犀偎在角落里像是睡着了,把药搁下蹲下来扶他,却摸到他滚烫的热度,她吓了一跳,用力摇晃他。「公子,你怎么了?醒醒啊!」
渐渐近了北方之地,天气也一日日变冷,船舱里本来就较为阴冷,画灵犀的身体又十分虚弱,显然是感染了风寒。
白灯芯想着想着,泪险些落下来。她吸吸鼻子,振作起精神扶着他靠在她的肩上,口对口把药送进他嘴里,希望这药对风寒也有些效用。
「公子,你醒醒吧!你不醒过来,我好不安啊……做什么都不对……」
船舱里喃喃的声音,是白灯芯所有的眷恋。她原本的丝丝情愫随着一天天的相处,随着画灵犀的一颦一笑,越陷越深了。
船舱里出奇的安静,连喃喃自语都清晰无比。
白灯芯的声音微微发抖,将画灵犀连着被子紧紧搂住,唯恐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
「公子你若不醒过来,我就去告诉楼大哥你在船上,他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白灯芯说到这里,忍不住懊恼起来。若不是画灵犀不想让楼半琴知道他在船上,她怎么会任由画灵犀躺在这里而手足无措?
「灯芯……」他的声音低弱,「不要告诉半琴……」
昏昏沉沉的还记得叫她不要告诉楼半琴!白灯芯哼了一声,半是懊恼,半是怜惜地应着:「好,我不会告诉楼大哥的,只要你快点醒过来。」
「我醒了……」
白灯芯愣了一下,伸手搂得更紧。一次接着一次的恐惧让她心力交瘁。
画灵犀被她抱得快喘不过气来,脸上的潮红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窒息。他安慰着她:「我没有事了。」
「你骗人!」白灯芯放开他,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是骗不了人的。」
画灵犀皱眉,神情有些恍惚,显然是怕白灯芯生气。「只是头有点晕。」
白灯芯顿时心软,放松紧绷着的肩,恢复轻声细语的温柔姿态。「那我去找找看有什么退烧的药,公子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很快就回来。」
画灵犀被白灯芯按回地上,小心用被子裹着,像一个柔软的婴儿。
他很乖地点着头。「嗯。」
白灯芯笑笑,起身走了几步又返回,她把换洗的衣服翻出来盖在被子上面,看画灵犀被包得密不透风,这才放心的离开。
看着她出去,画灵犀眉间习惯性地蹙起。明知道不该太过依赖白灯芯,明知道应该推却她的感情,却仍是牵绊在里面,进退不得。
画灵犀自己是大夫,他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也许……不只是也许,是根本连三年也不会有!
沉缓的脚步声慢慢走近。
「半琴?」
「你果然在这里。」楼半琴微微叹了口气,「怎么不见灯芯那丫头?」他看画灵犀的脸色不好,白灯芯应该不至于抛下他离开才对。
画灵犀支起身,让自己靠在贴着封条的货箱上。「我有些风寒,灯芯找药去了。」
「我要你好好待在客栈,你偏要跑这一趟为难自己,不值得同情!」楼半琴话说得很狠,关切的目光却出卖了他。
画灵犀疲倦地垂下眼。「你若是现在想回头还来得及,这里离莫昌镇还不远,转回去也只是耽搁四、五天的时间。」
楼半琴奇怪地盯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过……」画灵犀抬头睁眼,眸光清明如水。「那我下次要怎么出现就不能保证了。」
「你威胁我?」楼半琴瞇起眼,
画灵犀的眉目一弯,笑如槐花。「不是的,我只是不放心。」
楼半琴好半晌都没有吭声。
「其实,把我带着虽然是拖累了些,但你至少能就近看着我,回去也能向哥哥交代。若是我在你视线外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要懊悔死?」
那个强盗头子的感受,楼半琴似乎能体会一二了。
他俯身将苍白的画灵犀抱起来朝外走,不再与他做任何辩解。这人似乎完全不给他可以反驳的机会。
伙计们看着楼半琴从仓库抱了个人出来,全都吃了一惊,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混上船的。
「看什么?做自己的事去!路斩,你去船上各个地方找一找,把灯芯给我找出来,跟她说画灵犀在我这里,叫她别到处惹是生非!」
路斩憨憨地应了一声,便到处找人去了,也不管画灵犀跟白灯芯怎么会突然在船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