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凡头也不抬。“请进。”
门打开,段立莲姗姗走进来。
李飞凡抬头瞧见是她,不由得笑了,笑得温和而神采奕奕。他告诉自己,娶一个美丽纤柔的好女人、又正准备为他生孩子,很值得庆幸。
她的个子不矮,还没怀孕时相当苗条,但圆润的身材线条完全不会给人过瘦的感觉。如今大腹便便,反倒显出一派雍容华贵。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扶她到沙发上坐好。
“小宝宝很乖。”她摸摸圆凸的腹部,一脸满足的笑容。
李飞凡看在眼里,笑意更深。她开始爱他的孩子了。
“下午我陪你去产检。”
“好。”
沈圣梅送果汁进来的时候,刚好电话铃响,李飞凡走过去接电话。
“李太太,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孕妇。”沈圣梅由衷地赞美,声音低沉而轻柔。
“圣梅,我们不是说好了,互相叫名字即可。我很喜欢你呢!莫非你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段立莲从李飞凡口中得知沈圣梅是一个择善固执、性子直爽的好女孩,两道直直的眉毛予人一种坚毅的印象。
“做朋友是私下的,但这里是公司啊!”她果然固执。
“我还没谢你上次陪我去作产检,不好意思,让你一个未婚女孩到妇产科——”
“我不答应!”突如其来的怒吼声把她们都吓了一跳。
只听到李飞凡咆哮道:“你休想跟我老婆见面,我不会答应的,你省省吧!我老婆有我照顾,不需要你关心,不管你是真心或假意——”
段立莲心中疑云丛生,沈圣梅附耳道:“是老夫人打来的,今天是第三次。”报告完毕,女秘书及时退出战场。
李飞凡挂断电话,心里也很难受。也许是因为原来和母亲的感情太好了,一旦发生了这种事,李飞凡对母亲的亲情也完全冻僵。
“是妈打来的?”她平静地问。
“你可以不必叫她‘妈’。”李飞凡向她投去凌厉的一瞥。
“那我该如何称呼她?”
“不必称呼,反正你们不会见面。”
“飞凡,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又不是你的仇人,你说出这样的话不会太过分、太不孝了吗?”她以憎恶的语气说:“你和妈赌气了两年多,也该够了吧!还是你对陈采萦念念不忘,深恐和妈重续母子情后,迟早有一天会与陈采萦重逢,你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她当然不是在吃醋,只是故意刺激他。
“你存心吓人啊?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以威逼的语气说:“显然爸爸把一切全说给你听了,不过那不关你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你说这话真教人寒心,爸爸当我是自己人才对我坦白,而你却拿我当外人看。”段立莲的眼中泛起了泪光,黑亮的眸采就像暗夜的湖面般静柔。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想你为这些事情烦心。”李飞凡提醒自己,不能被老婆的眼泪打败。
“当真不要我烦心,就好好跟妈谈一谈。”她眨了眨眼,忍住泪。
“你什么都不了解!”
望著他那迥避、防卫的眼神,她轻蹙著秀眉,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你不向我倾吐你内心的委屈,我自是无法了解。”她盈盈如水的眸光里有著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飞凡,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今天你的父母健在,才由得你耍脾气、使性子,但有一天他们不在了呢?你想过没有?这世上没有不死的人,真到了那一天,你会对著妈的墓碑哭泣,还是继续赌气?”
她细察他的脸色,继续软言软语地劝慰著,“我不是在诅咒妈,只是劝你‘爱要及时’,像我从小没父没母,想叫一声‘妈’都没得叫,我不希望你到那时候才后悔。”
“不愧是当过补习班老师的人,劝人的大道理一堆。”李飞凡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承诺什么。
“如果不是你冥顽不灵,不想早点与妈和好,也轮不到我大费唇舌。”段立莲喝了一口柳橙汁润喉。“我打算找个时间和妈见个面,丑媳妇迟早要见婆婆。我现在先和你报备一声,以免你事后凶我。”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他啼笑皆非的问。她根本就吃定了他不敢凶她,就怕她动了胎气。
她摇头笑了。“你看不开那是你的事,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就当作我和一位名叫邱红叶的女士交朋友好啦!如果这么想能使你心理平衡些的话。”
那语气活像他多没度量似的,令人气结。
李飞凡虽气她多管闲事,他根本还没有与母亲和好的心理准备,但是,眼见她那么努力地想亲近公婆,心底仍是欣慰的——至少他家没有婆媳问题。
他和母亲赌气是一回事,但他的妻子若因此而看轻婆婆,搞不好他会反过来怒责她的不懂事。这是做儿子的矛盾心态。
段立莲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妩媚生姿地笑说:“在想陈采萦吗?她长得是不是比我漂亮?”
“无聊!我老早忘了她是圆是扁,除非她又站在我面前,我才指认得出来。”他说的倒是实情。“反倒是她欺骗我的恶劣行径教我没齿难忘。”
“看来我也要表现得差劲一点,才能使你永记在心。”
“你该不是在吃醋吧?立莲。”
“你少自作多情了!”她瞠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不以为意的说。他对目前的婚姻生活还算满意,夫妻嘛!也不需要我爱你、你爱我的天天挂在嘴上。
说起来,这委实不像他过去浪荡的行迳,但他觉得自己也算玩够了,所以一得知段立莲有身孕,便由著一股莫名的冲动推著他走向婚姻之路,他明白自己不会后悔,也不希望段立莲有后悔的一天,所以便尽可能的待她好。他也很感谢父亲,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地疼爱著。
段立莲是个正直而善良的人,不管是谁,只要一喜欢上她,就会一直喜欢下去。
邱红叶第一次和段立莲相约喝下午茶,便对她非常有好感,后来两人便常常见面,婆媳间的感情愈来愈好。而由于邱红叶常常把媳妇挂在嘴上,惹动了陈采萦的好奇心,最后连蔡亮甫和蔡长亨都装作无意间巧遇,在女人的茶会上和段立莲见过面、打过招呼。
李飞凡作梦也没想到,老婆居然偷偷地和他的旧情人陈采萦交上朋友,还和他的“仇敌”蔡氏父子讲和,有说有笑的。
她以清灵的神志、敏慧的心肠,把亲戚们逐渐聚合起来。
就像李清云常挂在嘴上说的——传家有道惟存厚,处世无奇但率真。
怀孕八个多月,段立莲的身子渐渐臃肿起来,行动不便,也逐渐减少外出。生产时需要用到的,以及婴儿用品都已添购完备,她没告诉李飞凡,大部分是邱红叶送的,但她总觉得他心里有数,只是不说破而已。
这天,当周冰瑶拨她的手机,约她到外头碰面时,她著实感到意外。
段立莲婚后,有两、三次主动约周冰瑶见面,却都被婉拒了,理由不是陪婆婆到大餐厅为某某亲戚接风,就是要和丈夫陈思阳甜蜜约会,或陪小姑去逛精品店,总之,日子过得丰富极了。
段立莲听了也代她欢喜,而且也听出妹妹不欢迎她找上门去,只差没言明“有事CALL手机,最好是没事。”
修养再好的人也不愿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周冰瑶既然防她如防贼,段立莲也不会自讨没趣。
今天周冰瑶突然说要和她见面,段立莲自然感到很意外。
“我给你地址,你到我家来吧!”她实在懒得外出,家里有李嫂天天大展身手做菜熬汤为她滋补身体,也不用浪费的到外面去吃。“饭菜都上桌了,不差你一双筷子。”她都闻到香味了,今天李飞凡会回来吃中饭。
“你真可怜啊!姊,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要做饭等丈夫回来吃。”周冰瑶怜悯的说,语气却近乎高兴。“好啦、好啦!不妨碍你做贤妻良母,不过,下午你要过来SOGO百货的二楼,我请你享用‘AFTERNOONTEA’的水果蛋糕,一级棒喔!要不然你也可以吃英式司康,就是可以自己涂奶油和蓝莓酱当馅料的点心,不会很甜,也是不错的选择。”
“好像不太便宜?”段立莲冷淡地说。
“我请客,你放心,思阳为我申请了好几张信用卡。”周冰瑶亟欲让姊姊明白她现在是多么不同于以往,她有能力请客。
段立莲耸耸肩。“那好吧!”反正她每次打电话来,都不忘强调陈思阳待她如何的情深义重,听多了,感觉也淡了。
吃中饭时,段立莲忍不住叹气,“我觉得冰瑶似乎变了很多,光听她讲话就感觉很俗不可耐。”
“因为她钓到一条大鱼了。”李飞凡淡淡地讥讽道。
段立莲沉吟道,“陈家的家境是比冰瑶的养父母家好多了,但伯父伯母都是很保守的人,不鼓励奢侈浪费,希望冰瑶别过分的恃宠而骄才好。”
“恃‘宠’而骄?”李飞凡嘲弄地抬起一道眉,“她果真得宠吗?”
“飞凡,她毕竟是我妹妹,我希望她得宠。”
“小傻瓜!”他低叹一声,不忍在这时候拆穿西洋镜。
到了约定时间,李飞凡坚持送她到SOGO门口,不让她自己开车。
她走进二楼的日式下午茶餐厅,便瞧见周冰瑶也大著肚子对自己招手,一时间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周冰瑶已经点好最贵的饮料和点心在等她,却故作矜持地浅笑道:“尽量多吃一点,别客气。”
段立莲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冰瑶,你太浪费了。如果你等我来再点,我只需要一杯饮料就可以了。刚吃饱饭,你叫这么多点心谁吃啊?”
“我吃。吃不完就放著嘛!我说过了我请客。”
“我们是姊妹,需要这样摆阔吗?”段立莲不以为然的说。
“我负担得起,你就别唠叨了。”周冰瑶没好气地嘟嚷道:“我从小就渴望有一天变成大富翁,走进豪华的餐厅,点了满满一桌的好料理和昂贵蛋糕,就算吃不下,看了也开心,也教旁人看了嫉妒。”
段立莲好笑地摇摇头。“我怕人家会笑你是凯子,要不然,便是惊奇哪来的饿死鬼或大胃王?”
“你真扫兴,早知道就不约你出来了。”
“下回如果你还要这样子摆阔,最好别找我,免得以后让你公婆知道了,误会我带坏你奢侈浪费。”
“什么嘛!点一桌茶点也不到一千元,你就看得这么重?姊,你的生活水平果真退步了。”
“我以前也没吃过一桌一千元的茶点。”段立莲反驳道。大饭店的下午茶,一人消费也不会超过五百元,两、三百元算是合理价位。
“放心啦!不管我花多少钱来满足口腹之欲,思阳和他爸妈都不敢多说什么。”周冰瑶得意的拍拍腹部。“我努力的吃,还不都是为了他们陈家的香火?”
“若真为了宝宝好,就别净吃一些甜点。还有,孩子是你要生的,你最好别用孩子当筹码来争取丈夫的爱或公婆的欢心,这是本未倒置的做法。”段立莲很为她的观念偏颇而忧心。
“你在嫉妒我,因为我怀的是儿子。”周冰瑶神气的说。“而且你的肚子比我大,可见你也是未婚怀孕,就别教训我了。”
“我没有嫉妒你,因为我和飞凡都喜欢女儿。”李家三代单传,生个千金会乐坏了李清云和邱红叶。但段立莲不喜炫耀,只是告诉她事实,“男人肯为了孩子结婚,不见得会因此而深爱‘小孩的妈’,男女之爱完全不同于亲情。我和飞凡结婚后,彼此都努力培养感情,尝试去爱对方,因为我们都相信一句话,‘幸福和学问一样.非经努力则不可得’。冰瑶,你也要——”
“够了!如今我也算是一个少奶奶了,不再是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怎么你对我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周冰瑶挺直了身子,尖刻地说:“难道你一点都不羡慕我代替你做了陈家的少奶奶?”这个被她一手夺去幸福的女人,怎么还是不羡慕她、不嫉妒她?
“冰瑶!”段立莲忍不住惊奇地看著她,像看到一个陌生人。“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什么小可怜——”
“少来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当伪君子?”周冰瑶冷傲地说:“你冠冕堂皇地讲了一大堆,目的也是在提醒我,你和思阳如果没有分手,你们才是爱的结合,你们的小孩才是爱的结晶,对不对?你嫉妒我抢走你的幸福,所以你拐弯抹角的想讽刺我得不到思阳的真爱?我告诉你,思阳是我的,你休想抢回去!”
周冰瑶的眼睛冒火,抑制不住妒意引起的愤恨,口没遮拦的把心里所想的一古脑儿全说出来。
段立莲反倒心生怜悯。结婚数月,周冰瑶仍是这样缺乏安全感,她和陈思阳之间肯定出了问题。
“冰瑶,‘幸福’是抢不走的。你觉得幸福,你就幸福;你觉得不幸福,你就不幸福。幸福是 种对生活满足的感觉,不是一件有形的东西,是摸不到也夺不走的。”段立莲看她依然神色不宁,缓缓地说:“飞凡对我很体贴,公公婆婆也和我相处愉快 我觉得很幸福。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想到思阳了,反倒常常想起你。”
“姊。”周冰瑶有点后悔自己嘴巴太快了。
“我就是怕你多心,所以不敢主动去找你。”段立莲没说,每回听她在电话里自我陶醉的绵绵情话,不免感到好气又好笑,又代她可悲。
陈采萦是小陈思阳一岁的堂妹,自幼亲近,两人的母亲又是感情很好的妯娌,这一家出了什么事,那一家很快就知道,陈采萦只要一回娘家,不劳她多问,母亲即会代婶母不平地向她抱怨,“思阳娶那个老婆只会吃不会做,到现在连一顿饭都没煮过,这像话吗?”
“她真当自已是少奶奶啊?忘了自己是人家的媳妇,说来说去还不是仗著她大肚子——思阳也真是的,以前的女朋友那么好,没听你叔叔婶婶嫌过一句,怎么突然又换了一个,还搞大人家的肚子。现在可好,听说夫妻常常吵架——”
唉!每回听陈采萦细数周冰瑶的缺失,段立莲的心里便难过得要死。
段立莲很想告诉周冰瑶,眼前的这种伪装太荒谬了,她希望能了解妹妹的内心深处,帮助妹妹得到幸福。
“冰瑶,你和思阳之间——”
“我们很好啊!”她贸然抢答,反见心虚。
“那就好。”段立莲知道她在逞强,却不能戳破她的伪装。“其实,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思阳的个性不太成熟,你要多开导他。”
“都要做爸爸的人了,是该更有责任、更有担当,不过,我相信他会做得比你老公更好。”
“为什么要比较?何况你又不了解我老公。”段立莲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也知道。当初他贪图你有房子陪嫁,可见是没啥骨气的男人。”周冰瑶一看到段立莲的肚子比她更大,便疑心是不是八月一日那晚种下的孽种,然后赖到李飞凡的头上去。
段立莲不知道她的龌龊念头,只微微皱了皱眉。“冰瑶,请你不要随便批评我丈夫,他并不贪图我那层公寓。”
周冰瑶不信地哼一声。“如果我也有一层公寓陪嫁,思阳和他爸妈会对我更加百依百顺。”
“你错了!思阳和伯父伯母不是那种见钱眼开、见媳妇有陪嫁就眉开眼笑的人,他们不会那样现实。”段立莲很想问她一句,“你尽到为人媳妇的义务没有?”如果母亲还在,就有立场规劝她了。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也难怪,那时候你只是思阳的女朋友,他们自然对你客气,哪里知道做陈家的媳妇也有难处。”
“好吧!假设你有五千万元的陪嫁,请问这五千万元是放在你的口袋里自己花用?还是拿出来充公给夫家的人一起用?”段立莲问。
“当然是我自己要留著。”周冰瑶理所当然的说。
“这就对了。既然钱是你在用,你有钱没钱对公婆有何差别?”
“这——”周冰瑶一时语塞。
“别傻了,冰瑶,这世上没有人会对另一个人‘百依百顺’,那是爱情小说里才有的情节。你都快要做妈了,拜托你成熟一点,好不好?”
“其实……”周冰瑶以略微迟疑的口吻说:“我有点后悔这么早怀孕。”她突然感到极为倦怠,何必如此矫饰?今天她约段立莲出来,不也是为了找个人吐一吐心中的怨气?只怪她太要面子了,一直向段立莲炫耀她是如何如何的好命,而今怎好自打嘴巴?
今天她实在非常生气,陈思阳竟然在他们卧室里挂的月历上,用黑笔写下一段西方格言——
一个男人生来好命也是无用的,假使他的婚姻没有幸福。
他是故意写给她看的,这算什么?简直欺人太甚!
周冰瑶一直疑心陈思阳搞外遇,诘问他,他当然否认,但是她不信,理由是,“你有前科纪录!别忘了,当初我不过对你勾勾手指头,你就背著我姊姊跟我上床,可见你陈思阳朝三暮四没定性!我怎么敢相信你不会趁著我大肚了不方便,跟外面的野女人勾三搭四?”结果是夫妻大吵了一架。
周冰瑶一直有个心结,当初她使心机抢了别人的男朋友,而今就担心别人来抢她的老公。因为 陈思阳是那么容易就被她抢过来。
今日陈思阳又刻意在卧房里挂的月历上留下那段话,更加证实了他已经后悔娶她。这太伤周冰瑶的心了,枉费她那么爱他,千方百计地想嫁给他。
段立莲看她又是蹙眉又是摇头,显然正想到不愉快的事,想关心她,又怕问得太直接会伤到她自尊心,可真难啊!
“姊,你和姊夫有没有吵过架?”
这问题容易回答得多,段立莲愉快的笑了。“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总有意见不合或思想不一致的时候,难免会产生争执,但还不到吵架的程度。”她关心的反问:“你会和思阳吵架吗?”
“有时候。”周冰瑶沉重的叹了口气,揭露婚姻面纱的一角。
“为什么?”
“我怀疑他在外面有女人。”
“不会吧?”段立莲温和的握住她的手,微笑著说:“你太多心了,冰瑶。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最讨厌你养母常常找你养父吵架,你还说将来你要建立一个没有阴影的快乐家庭,绝对不要步上你养母的后尘。”
“我就是看了一些家庭心理学的文章,说女儿往往跳脱不出母亲的宿命。所以我才会暗恋思阳,因为思阳和我养父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这么一来,我也不会变成像我养母那么可怜又可恨。”
“你是说,因为你养父的关系,才造成你养母那种个性?”
“没错,如果养父有钱的话——”
“天哪!又是钱,你似乎把不幸福都归咎于没有钱!冰瑶,你不觉得你快要跟你的养母一个鼻孔出气了吗?”段立莲低喊。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跟她一样?”
“搞不好是因为你养母个性的关系,才造成你养父郁郁不乐。不过,这只能当作借口之一,就像我公公说的‘一床不出两样人’,夫妻声息相通——”段立莲看见她眼中闪现出一抹顽强之色,心知忠言逆耳,就不再说了。
默默喝完饮料,周冰瑶表示要走了。
“请店家把没吃完的糕点包起来,带回去请小姑们吃也好。”
这一次周冰瑶没反驳,顺了段立莲的意见。
付完帐走出去,刚好有一对男女要进来,在门口相遇,八目交接,段立莲惊得呆住了,而周冰瑶的眼睛就像遇见了夙世仇敌那般冷,怒视著——陈思阳跟尤珞珞!
陈思阳觉得双颊滚烫。“冰瑶,你——你怎么在这里?嗨!立莲,好久不见了。”
段立莲也想缓和这奇异的气氛,便笑著点了点头。
周冰瑶的眼睛愤怒的一眨。“这一次你可被我逮住了,陈思阳,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她目光一转,彷佛要穿透尤珞珞的骨骼,将她吞噬。“难怪我最近都找不到你。但我万万想不到你居然偷我丈夫!你不要脸,尤珞珞,枉费我把你当朋友——”
“好了,冰瑶!”陈思阳捉住周冰瑶的手臂,紧紧一握。“太难看了!有话我们回家再说,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百货公司。”“
“我怕什么?”周冰瑶将手肘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倾身以灼热的眼光逼视陈思阳,“偷情外遇的人又不是我!你也怕丢脸?怕丢脸就不要做出不要脸的事!陈思阳,你也太贱了,居然偷到尤珞珞身——”
“够了!你跟我回家——”
“我不回家。尤珞珞,今天你要跟我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你捉奸在床了吗?陈太太。”从巧遇到现在,只有尤珞珞依旧冷静如常,不,几乎是冷漠的。
“你是我朋友,你明知他是我丈夫——”
“得啦!陈太太,你想要朋友,自己就必须先够朋友。”尤珞珞直勾勾的望著她,用懒散取乐的口气说:“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不取分文酬谢,只要求让我过一过当‘伴娘’的瘾,你却马上露出势利的本性,拒绝了我。你也不想想,你能钓到金龟婿,是靠谁的帮忙?”更令她懊恼的是,她被娥眉夫人开除,只好转战其他酒店,但收入少了许多,而周冰瑶却在此时倒打一靶,不愿应召女做伴娘。
“你闭嘴!”周冰瑶慌乱的看向段立莲。一种冰冷的感觉忽然涌上她心头。
尤珞珞感到一股残酷的满足。“若要比赛不要脸,你周冰瑶说第二,我绝不敢称第一。你毁了亲姊姊的美好姻缘,还让她把你当作好妹妹,以为你受了委屈,被陈思阳欺负而怀孕,其实——”
“你闭嘴、你闭嘴!”周冰瑶企图压制猛烈加速的心跳,口不择言地道:“姊,你别听尤珞珞胡说八道,其实她是一个妓女,妓女说的话能信吗?”
尤珞珞冰冷的眼神中露出自尊受损的神色,“对,我是妓女,但你明知我是妓女,却又和我成为好朋友,你又会是什么好货?至少,我没有卖姊求荣,设计自己的姊姊在别墅里被一个陌生男人——咳!只为了你周冰瑶自己想嫁给陈思阳,你泯灭天良,把姊姊当傻瓜耍。”
周冰瑶恨不得撕烂尤珞珞那张嘴,害她从张牙舞爪的申讨公道者,变成一个快要被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陈思阳的反应很激烈。“珞珞,你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冰瑶到底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周冰瑶打算先发制人。“珞珞?瞧你叫得多亲热,你还敢说你们之间没有暧昧?我警告你——”
“你给我闭嘴!”好脾气的陈思阳发出了怒吼。
周冰瑶一时间噤若寒蝉。然而,她从养父养母的相处模式中得到一个认知,男女双方谁先弱了声势谁就输,于是,不知不觉间她学足了养母的架式,两腿叉开站稳,两手按腰,鼓足中气,劈哩啪啦说了一堆,将过错统统往外推,总之,绝不能认输认错,否则就怕从此翻不了身。
段立莲脸上的血液尽褪,被那些残忍而真实的话惊得跌进了恐惧中。她奋力压抑激动的情绪,最后竟喘不过气,甚至说不出话来。
“董事长夫人!”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臂扶住她,是沈圣梅。“你没事吧?董事长夫人。董事长说你出来太久,他不放心,派我来接你。”
周冰瑶耳尖得很。“董事长夫人?”
“想不到吧?你姊姊成了李氏企业董事长李飞凡的夫人。”尤珞珞说完,便爆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你嫉妒段立莲,千方百计想夺走她的幸福,结果呢?老天爷始终是站在段立莲那一边,因为她比你可爱多了。”
“人算不如天算啊!周冰瑶,八月一日那晚,记得我跟你说过,机缘巧合使你设计段立莲又可以不受怀疑,其他的,就全靠老天安排了!而老天安排李飞凡爱上了段立莲,干脆娶她为妻。命运之神再一次眷顾段立莲,你作何感想呢?”说完,又是一阵刺耳的笑。
段立莲不想再听下去了,够了!
沈圣梅看她面无血色,也急著带她回去交差。
尤珞珞在她们背后扬声道:“段立莲,如果你仍有怀疑,不妨回想一下,那晚你为什么喝不到两杯鸡尾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你这个天真的傻瓜,从没想过有人在你酒里下药吗?”
段立莲浑身一震,听到这里简直快落泪了。回想起那一夜之后,她内心的苦楚无人能诉,像个自闭儿一样自闭了好长一段日子,而周冰瑶是亲眼看到她的痛苦呀!
她的心有如坠楼般从惊恐转为绝望。她以为妹妹喜欢她,所以才想亲近她,不会那么无情的把无助的她丢在别墅里任人欺负,所以丝毫不起疑。
上了车,她才发觉自己正用手捂住嘴,像个孩子似的饮泣。
沈圣梅默默地开车,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