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呼声在身后不远处传来,杜君昕当然不会认为对方是在叫正当花样年华的她,迳自牵着年幼的弟弟,提了大包小包往前走,并不时注意年纪稍大的妹妹,三不五时就得重复喊道:“小瞳,小心一点,别走到马路中央,快回来!”
“喔!”今年刚上国小三年级的杜君瞳应声,蹦蹦跳跳地回到君昕身旁。“姊,我跟你说哦,我们班上的男生好讨厌,每次都喜欢拉人家的头发,而且还会偷拿别人的东西,真的坏死了……”君瞳稚气地唠叨着。
极具耐心的君昕微笑听着,并不时回道:“这样啊!别理他们就是了嘛!”
不旋踵,她身后呼声再次响起,“欧巴桑,你有没有听到?你的东西掉了!”
声音愈拉愈近,君昕不由得心起警觉,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被喊的人就是自已,不过基于中国人热心好奇的本性,她还是稍微环视”下四周,寻找那个掉了东西的欧巴桑?
一瞧见身前五公尺处正好有个中年妇女,君昕猜想,掉束西的人应该就是她吧!于是君昕走上前,好心想告诉她。
猛然,身后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来,突地拍拍君昕的肩膀说道:“欧巴桑,你的“好自在””掉了啦!”
轰!天地一声雷。
哇哩咧——我还靠得住咧!君昕倏然顿步,阴沉沉地回头,面对这位有着路不拾遗优良品行的路人甲,伸手接过他递出的一小包束西。“谢谢你。”
就近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后才发觉,哪是什么欧巴桑,而是一个五官娟秀的年轻女子,他不禁愣了愣。
“呃,不……不客气。”说完,他立即冒着冷汗逃之大吉。
她看看路人甲的背影和手上的女性卫用品,有点气愤、有点尴尬、有点伤感、有点欲哭无泪。
老实说,会认错真的不是他的错,此时的她,一头过肩的头发乱七八糟地随便夹着,步伐因提着重物和配合弟弟而蹒跚,加上满手的大包小包,兼带两个稚龄儿童,在夜晚昏暗的路灯下,教人不认错也难。
不过也未免太过分了,天哪!她才刚满二十七,虽然已从大姊姊升级为阿姨了,但是也还称不上是欧巴桑吧!
☆
君昕带着沉重的心情踏进大门,来不及说一声“我回来了。”杜君珞就冲了过来,直捣人她的怀里,哇的一声,世界末日般地放声大哭起来。“哇——姊,我不要活了啦!”
君昕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撞,后退了两步,站稳后连忙问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哇……人家不要活了,不要活了啦!”她涕泗纵横地哭嚷着,哭声直比哭倒长城的孟姜女。
放下手上的束西,君昕环着妹妹的肩膀,连忙说道:“别光是哭啊!到底发生什么事?”
“呜……我不想活了啦!”她像跳针的唱片,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
君昕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活,但总有个不想活的理由吧!”
没多久,君珞总算平静下来,兀自口齿不清地抽噎着。“呜……为什么会这样?他……竟然嫌我太胖……呜……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跳褛死了算了……他明明说我圆圆的比较可爱,现在却不要我了……呜……”
“小珞……”君昕想,真正不想活的人应该是她吧!年纪轻轻就被看成欧巴桑,唉——“君柏,爸爸呢?”她抬头问大弟。
“又在房里看妈妈们的相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杜君柏悠然回道。“大姊,你别紧张,二姊只是又被男朋友甩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君珞一听,气愤地退开君昕,抹掉眼泪,回头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像你这样又矮又胖,脾气又不好的男人婆,人家会把你甩了是理智的选择。”君柏幸灾乐祸地激她。
“君柏,别说这种伤人的话!”君昕责备道。
“可是我说的是实话,最近二姊愈来愈胖,肥得像只猪一样,难看死了。”
“君柏!”
“臭小子,你找死啊!”怒吼着,君珞两步冲过去,恶狠狠的一拳捶下。“我就已经够惨了,你还冷嘲热讽,看我不撕破你这张的烂嘴才怪!”
“你这个暴走女,说说而已,干么动手打人!”君柏裒哀叫着,跳起身,跑给气疯了的君珞追。
“你们两个,给我停下来!”君昕皱着眉头命令道,但却无人相理,他们在窄小的客厅崟乱窜,根本无视她的存在,她无奈地再大大叹了口气二唉,拜托你们小声一点,别吵到邻居了。”
君珞怒气冲冲地说:“你这只死猴子,不要跑,有种就给我站住!”
“不跑的话,压都被你压死了!啦啦啦——打不到、打不到……啊哟!痛死了。”
君昕实在不敢相信,君珞是已可投票的公民,而君柏则快到了可看限制级电影的年龄,但这两个人的个性仍像孩子般幼稚,动不动就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没有成人该有的稳重。
无力再管,她索性整理起采购回来的日常用品,放任他们打个够再说。
年届好奇心强烈年龄的君肿,兴致勃勃地帮起君昕的忙,可是七手八脚的她,愈帮愈忙,搞得柬西零零杂杂撒了满地。
君昕没有斥责她,反而很宽容地教导她该如何将物品分类。
“姊,我肚肚饿饿,想吃ㄋㄟㄋㄟ。”君浩拉拉君昕的裙摆咕哝道。
“浩浩乖,大姊马上泡ㄋㄟㄋㄟ给你喝好不好?”君昕牵着小弟走到厨房泡牛奶。
“哇——你真咬啊!都是你的口水,脏死了。”
“哼哼,咬你又怎么样?活该!咬死你。”
在客厅里,君珞和君柏依旧吵得不可开一父。
“大姊,鸡蛋打破了,怎么办?”君瞳惊声问道。“呀,流出来了啦!好恶心哦。”
“快拿抹布擦起来,其他的东西别动了,等会儿大姊来整理就好,你快去写作业。”她一边泡着牛奶一边吩咐。“小珞、君柏,吵小声”点,不然等一下隔壁的林妈妈来骂人。浩浩最乖了,ㄋㄟㄋㄟ马上就泡好喽!”
小小的屋子里,挤了五个母亲早逝的兄弟姊妹,在鸡飞狗跳之中,君昕以其排行最长者的地位,面不改色、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大大小小的芝麻蒜皮事,所谓长姊如母,就是如此吧!
十四年前,杜家的第一任女主人去世后,杜家就陷入混乱,年方十三、才刚上国中一年级的君昕“便一肩挑起所有家务,安慰意志消沉的大的,照顾不懂世事的小的。
四年后,杜家终于在千盼万盼中,来了第二任女主人,陆续生下君瞳和君浩。
君昕以为她终于可以松口气,好好享受她的青春,结果没过几年,继母也不幸撒手人寰。迫不得已,君昕只好中途休学,扛下家庭担子,代替母亲的位置。
这一次,她照样得安慰意志更消沉的大的,和照顾虽然有的已经成年,但都还像小孩子一样的小的。
白大,她必须出外工作以维持家计,因为已呈半退休状态的父亲的收人,已明显不敷支出,光是一个学期的学费就高得惊人。而她宁愿自己辛苦一点,也坚持不让求学中的君珞和君浩半工半读,或辍学工作来减轻她的负担,她曾答应过两个妈妈,要好好扶植弟弟妹妹的。
此外,在晚上和非工作的假日时,她还必须身兼母职,操劳家务。如此这般,不未老先衰才奇怪。
有时候芳心寂寞的她,也会想找个可以互相依偎倾诉的伴侣,但对方通常一看到她的“拖油瓶”,个个像逃命似的,跑得不见人影。
为此,除了有时会小小惆怅”下之外,责任心强的她,并不会怨天尤人、满腹牢骚,还是任劳任怨地为家人付出。
她只期盼弟妹们快快长大,有能力独当一面,当然,她偶尔还是会希望父亲能娶回第三个太太,如此一来,她的春天才会出现吧!
啊!春天,你在哪里?
☆
“春天来了怎知道,梅花欢欣报到……啦啦啦……”王维世在工作时,偷闲地唱起音不成调的小曲儿。
“医生,请问我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一名坐在他身前的微胖中年男子,忧心仲仲地问道。
“哦,你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头有点秃,换个洗发精的牌子就好了。”维世中断小曲儿回道,说完又哼了起来。
中年男子闻言,感激涕零。“谢谢,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维世对他露出述人的笑容,随即宣道:“下一个!”
“王医师,林先生是今天预约的最后一名患者。”跟在他身旁实习的医学生方仲彦回道。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他伸了个大懒腰,随口问道:“仲彦,待会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吃个宵夜如何?”
仲彦推推银框眼镜,中规中矩地回道:“王医师,很抱歉,我还有实习手记要整理。”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维世继而转向随诊的女护士,“MISS陈,我们去吃宵夜好吗?”
MISS陈挑挑形状姣好的眉案,回问:“王医师要请客吗?”
“当然,哪有让小姐出钱的道理!”
“好啊,”她一口答应,然后转头对另一位随诊护士说道:“小萍,今天王医师要请吃宵夜,一起来吧!对了,顺便把耳鼻喉科的玉寰、青玲,和妇产科的桂静、妙妙,以及复健科的家美和淑英叫来,对了,还有脑神经外科的……”她“漏漏长”地说出”大串名字,有的他连听都没听过。
维世听着,努力维持住招牌笑容,在心里自问着,凭他是这家大型综合医院崟,号称最有价值的单身汉,岂会因为这点小挫折就放弃邀请美女同行?
开玩笑,他当然要放弃!他无意将时间浪费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上,对于男女之间,他总秉持着潇洒的信念,反正“天涯处处有芳草,这朵没开换那朵。”
他的外貌俊朗,身材硕长,笑起来”口白牙闪闪发亮,且个性随和幽默,对女性尤其是温柔体贴,不是故意的,他自然而然地便成为“恶名昭彰”的“花花医生”,尽管他其实什么事也没做过,除了偶尔会和女护士们打打情、骂骂俏之外。
但是不可否认,他仍然是个魅力十足的万人述,所以他的单身至今已成为这家医院中的七大不可思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