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算来大约有六年之谱。她已经嫁人了,两年前我们共同的朋友捎来她的喜讯。”
“不觉得遗憾吗?”她追问。
“缘分尽了,没什么好遗憾的,何况当时的爱属于学生式的爱情,深刻度不够,风一吹就散了。”
“你今天心情好象很不错。”她突然发现他今天快乐的模样,有别于在“双城记”冷峻的模样。
“我今天赢了一场官司,对手是知名检察官,我的委托人被判无罪确定,被你发现我的好心情。”他喝完碗里的蛤汤,胃口极好。
“这是光荣的胜利,应该与家人分享。”她试探地提起他的家人。
他的表情略为一动。“我的母亲对你说了什么?”
“她很想念你,也希望你能早日倦鸟归巢,你一直是她心里放不下的大石头。站在我的立场,我希望你能回家去,解铃还需系铃人,她的心结有一部分来自于
你。”
他长叹一口气,思索了一会儿后承诺道:“我会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她的身体还好吧?”
“以她的年龄来说算是很好的了,只不过心情总是晴时多云偶阵雨。你的母亲虽有着六十多岁老人的外貌,但是心情仍像小女孩般需要无数的爱、大量的爱,你们做儿女的多给她一些关爱,她会好得快些。”她以一副专业医师的口吻劝告他,希望能影响他。
“我的家,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一团和谐,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这本特别难念。”虽然他嘴里不说,但是他知道他等于在心里同意了她的劝说,他会立即与家人取得联系,不再做一只离群索居的孤鹰。
“谁家不是如此呢?别老看见家里不好的一面,听说你妹妹朵朵是个青春活泼的女孩,光是这样的妹妹,就是家里美好的一面,是我就舍不得离开。”她也有个像朵朵一样个性的妹妹,所以她以此点切入他的心房。
云天同意地点头。吃完饭后,他提议到码头边散散步,和秋娘道了再见后即与仲惜相偕而去,秋娘对仲惜投以羡慕的目光。
*
因为云天的律师业务蒸蒸日上,所以他必须辞去“双城记”驻唱歌手的工作,今晚是他最后一次在台上高歌,现在他正唱着布拉姆斯的歌曲“我的爱是绿色的”。
我的爱是绿色的
就像赤杨树丛般的青翠
烈日是我的宝库
我的爱是充满香味与欲望的
我的爱是绿色的
…………
“你们进展如何?”葛玫为自己调了杯“日落大道”,喝了一大口,对于仲惜和云天的进展十分好奇。
“只不过吃了几次饭,喝过几次茶,不算什么进展。”仲惜还是喝着她的龙舌兰,自从认识杜白以来一直没换过。
“咦……吃饭喝茶也是一种浪漫耶,我和大宝可是从来没这款浪漫情怀,其实我说实话好不好?孟云天比杜白更适合你,杜白太不切实际了,孟云天不同,他永远分得清楚梦幻与现实,既实际又不市侩,他可以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不像杜白,作梦做过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到批评杜白的话,但我是旁观者清,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和杜白之间的感情?你和他在一起,辛苦的人会是你。”葛玫之所以在杜白死后四年才说出这席话,主要是希望仲惜能够好好把握孟云天,优秀的男人毕竟不是天天出现的。
“就算现在我想为杜白辛苦,也不再有机会了。”她语带轻愁地说。
葛玫走回吧台后拿了包三五香烟,点了根烟,先吐了口烟圈说:“本想戒烟的,忍了两星期,还是戒不掉,好烦。你们医院有没有类似戒烟班的地方,我想报名,好烦,烟戒不掉,大宝不让我怀孕。”说着葛玫又吐了一个烟圈。
“有是有,不过也得有毅力和耐力,否则结果和现在是一样的,戒了几天又会忍不住。”仲惜说。
仲惜其实很讨厌烟味,杜白是个老烟枪,总是烟不离手,说是为了创作能有灵感,为了爱他,仲惜连他的烟瘾都爱了进去。
“孟云天好象不抽烟是吧?”葛玫再吸了两口,捻熄了烟蒂,一边轻声问。
“没见他抽过,应该不抽吧!”
“什么应该?这么不确定,他没吻过你吗?一吻便知有没有。”葛玫可不管被问的人是否会红了耳根子,大剌剌地直截了当的问。
“还没进展到你说的程度。”她笑着回答,不愿多说。
“啊?太老古董了吧!都快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款恋爱的手法,孟云天太逊了,他应该冷不防地把你搂过来狠狠地吻你,还怕不一切搞定吗?”葛玫比手画脚地说。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罢了,这个分寸他很清楚。”她说。
“那是你的分寸,可不是孟云天的,你和杜白在一起时一切自自然然地,怎会现在扭扭捏捏的?”葛玫不以为然地说。
“我不想背叛杜白。”仲惜微低着头,看着杯影里的龙舌兰。
“杜白、杜白,他已经死了,童医师,醒醒吧!”葛玫提高音量地说。
“我知道,但是他在我心里还活着。”她抢白地说。
她望向正在唱歌的孟云天,今晚的他像个穿了衣服的魔鬼,她心里十分清楚孟云天的追求之意,明显到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忍不住打听佳期何时。葛玫说得对,杜白已经死了四年,她何苦置身纷乱之中?原来她也像孟嘉宝一样心有不甘。她苦心经营了多年的爱情,就这样被大海吞噬,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孟云天不知何时踱到她的身边,清清喉咙说:“今晚在这划下完美的句点,以后来这里只能做单纯的欣赏者,不知道会不会不习惯。”
“放心好了,要是你歌瘾犯了,葛玫十分欢迎你上台献艺,这里的客人有许多是你的歌迷,葛玫已经碰到好几个问起你何时要出唱片。”她轻软地说道。
“是啊,你是我们的台柱,少了你,﹁双城记﹂想必会逊色不少,只可惜你现在是大律师了,分身乏术。”葛玫眨眨眼笑着说,眼光飘向仲惜,似乎在告诉她“优秀的男人,不是天天出现的”。
“还不算是大律师,不过案子倒真是忙得接不完。”
葛玫看了看腕表后说:“还不到十点,你们出去散散步吧!今天十五,月亮好圆。去,孟云天,你带仲惜出去赏月,别坐在这浪费生命。”葛玫鼓吹着说。
云天笑了笑,明白葛玫的好意,拉着仲惜的手,踏月寻风去。
这是他俩第一次牵手,彼此皆有一份尴尬。对云天而言,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他怕被拒绝。在爱情的领域里,云天从没经营的这么小心翼翼过,从前的风花雪月,总是女孩家主动些;不像童仲惜,一直以来总是冷冷淡淡,总是沉湎于旧日的一段情之中,而他不知道必须花多久的时间才能让她完全淡忘。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是因为她想证明自己到底能离杜白多远,她想试炼自己这四年来复原的情况。
“你今晚好温驯。”他以低沉清晰的声音说道。
“是好还是不好?”她问。
“一半一半吧,因为你的温驯是一种莫测高深的沉默。”
“让你有这种感觉,我很抱歉。事实上我也还在习惯这种不一样的相处方式。”她解释她的沉默。
“你和杜白,很少月下散步吗?”他狐疑地问她。
“呃,像这样的夜晚,他宁愿到后里的马场月下驰骋,他说他爱极了与速度比赛的快感,就像他喜欢开快车一样。这种月下散步的玩意,他没有闲情逸致。”她回忆地说。
“拥有那种性格的人,按照道理,应该不像你会爱上的人,因为他令人没有安全感,不是吗?很难想象你们能配合的如你所说的天衣无缝。”他假装不在意地说。
她轻笑后说:“我承认,乍看之下我们十分不相配,但是爱情是很难说的。有的时候,你不了解一个人,还是可以很爱她不是吗?”她意有所指地说。
“你觉得我不了解你吗?”他粗嘎的说。
“我认为,不是很了解。”她耸耸肩。
“那是你故意不让我了解。”他下结论道。
“或许吧!”她改变话题后说道:“最近我接了一个双重人格的Case,一个二十七岁的房地产经纪人。应该说她的性格里,有一个是房地产经纪人,另一种性格是羞怯的幼儿园老师。以前在学校念书时,我曾经深入地研究过这种变态心理学的个案,但总归只是纸上谈兵,现在亲历其境,才发现它的奥妙,也给了我许多的启示,原来人性里的多变性是这么的广。有些人能够头脑清晰的记忆自己的多变面貌,有些人则无法控制,甚至对自己的人格行为毫无记忆,后者就是我刚说的多重人格。”她像描述一个故事般说道。
“你所说的Case,有危险性吗?”这是他比较关心的问题。
“目前似乎是没有。那女孩有个十分悲惨的童年,所以造就了她现今的人格二分化。”
“你好象很同情她。”
“若是你听了这样一个相继被亲生父亲、表哥、邻居强暴长达十五年的故事,你能不同情她吗?我不只是同情她,我还要治疗她,并且帮助她把曾经伤害过她的人绳之以法。可是光靠我的力量,势单力薄,所以想请你帮忙。”她说完后侧身看着他。
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些,坚定地回答:“随时供你差使。”
*
因为孟云天的拔刀相助,使得原本棘手的案子拨云见日,而他俨然已成了贝儿的超级偶像;每天孟律师长孟律师短的,又是佩服又是仰慕,弄得文笙嗤之以鼻。“你可真是滥情,偶像一大堆,从张学友、刘德华、马英九到孟云天,你就不能专情一点吗?”
“是啊,我就是滥情,只可惜这些泛滥的感情没有一公克是针对你的。”她尖锐的讽刺道。
“我也不希罕你那一公克,如果我靠一公克的仰慕而活,我恐怕会饿死。”他反驳道。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贝儿做个鬼脸不以为意地说。
“你以为你是那串大葡萄啊?孟云天不会看上你的,他为这案子所出的力完全是冲着仲惜而来,你看不出来吗?人家是浓情蜜意甜在心头,你这个傻ㄚ头跟着人家起什么哄啊?”文笙说的一针见血。
“古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还没开牌之前,你怎么知道我会输?”她逞强地说,其实她很清楚整个局势的发展,只是不想被文笙讥讽,硬着嘴巴不服气地说。
“随你,反正我等着看好戏。”说完,文笙离开Office到治疗室见他的病人--离婚少妇。
仲惜推门进入Office。“怎么啦?又和文笙斗嘴?”她见贝儿一脸的不高兴,心想一定又是和文笙吵嘴了。
“是他没水准,只会找我麻烦,我爱视谁为偶像是我的自由,干他何事?”贝儿忿忿不平地说。
“原谅他吧,我们这行工作压力太大了,不找个人抬杠会很难受的。”仲惜劝说。
“我的偶像是--孟云天律师,你不会介意吧?”贝儿睁着晶莹大眼瞅着仲惜,想看她的反应。
“当然不会,思想是人类唯一可以不被控制的自由,我一点也不介意。”她说的是真心话。
“你好慷慨,不怕孟律师被人抢跑?”贝儿不信地问。
仲惜神秘地笑了笑。“该走的就会走,留下来也只是暂时的。所以我不会怕,愈怕愈留不住。”
“也许你的观念才是真豁达吧!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不会笨到浪费爱情。孟云天爱的人是你,就算我卯足了全力,他也不会看我一眼的。”贝儿一副看开了的模样。
“我恐怕没有那么大的魅力,爱他的女人多的是。”仲惜谦虚地说。
“可是他只爱你。”
“这么明显吗?”
贝儿点头。“你应该有更强的感受力才是,因为你是当事人。”
虽然周围的人统一口径如是说,仲惜仍是不痛不痒的模样,也或许她在等待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