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凛霜悠悠醒转,神智兀自有些迷糊,只觉得四肢百骸阵阵酸痛,胸口沉甸甸的,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
略一定神,他发觉自己身在竹屋里,怀中还多了一个人,而他的手甚至紧紧环住了那人。
他惊愕之下,连忙松手,匆匆起身推开了对方。
“哎呦!”
睡梦中突然被推下床,温暖儿痛呼一声,猛然惊醒,揉著碰疼了的半边屁股,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将披散的青丝拢至右肩,噘起了小嘴,娇嗔道:“人家好心好意的照顾了你一个晚上,结果你一醒来就推我,未免太过分了吧!”
“谁准你进竹林的?”他沉著脸,冷冷地望著她。
“我……我自己从湖的另外一边游过来的。”她以指轻轻梳弄著长发,有些心虚地补充道:“虽然我不该偷偷跑进竹林,可是如果不是我来了,只旧你现在还躺在外面发高烧呢!”
“那是我的事,不必你管。”他不领情地哼了一声。
“我管都已经管了,不然你要怎样嘛?而且昨晚是你自己硬拉著我,不让我离开,害我不得不在你身边睡了一夜。人家是女孩子耶!我都没计较你占我便宜了,你居然还对人家凶!”说到后来,素净的俏脸忍不住微微泛红。
闻言,他不由得回想起刚醒来时的情形。
确确实实是他将她抱在怀里,他兀自能感觉到她遗留的温暖与柔软,他的衣服上也还留著淡淡余香。
当那清甜的香味渗入鼻端时,他不禁微微一怔,但随即收敛心神,漠然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表面看来,他似乎对她说的话无动于衷,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手中残存的触感提醒了他昨夜的事,纵使他因发烧而神智不清,但对自己做出的事情并非全然无知。
依稀记得,梦境里,他伸出了手,竭力想留住母亲,每一声呼唤都在祈求她的哀怜:当他感觉自己将母亲紧紧搂在怀里时,他终于能安然入睡。
没想到,那给予他安眠的人竟是……
他素来以冷傲的姿态睥睨一切,宁可孑然一身,也不愿让人窥见他的内心,更从不在人前示弱,未料如今竟让一名女子见到了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然而,细看她的神情,既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鄙夷或不屑,或许……他昨晚并没有泄漏太多不该有的情绪。
“你就只有这句话吗?人家辛辛苦苦把你从外头搬进屋里,又是换衣服、又是抹身子的忙了好久,你总该说一声谢谢吧?”弯弯的月眉轻轻扬起,灿亮的水眸流转著盈盈秋波。
他又是一怔,默不作声地别过脸,但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为了她双眼里所蕴含的异样情绪。
那眸光太过热切,教他不自禁的想避开。
“喂,你别不说话呀,唐凛──噢!好痛!”她娇嗔跺足,脚尖却陡然传来一阵痛楚,疼得她差点掉眼泪。
听到这声痛呼,他将目光转回,只见她坐上了一旁的椅子,弯著腰,微微拉高了裙摆,露出一双纤巧的裸足。
见状,他立刻转头。
但是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他仍发现那双雪白的玉足上伤痕累累,脚尖隐隐渗出了殷红。
“讨厌,流血了啦……”她抚著右脚脚尖,小脸皱成一团。
“你的脚怎么了?”话一出口,他猛地一愣。
他向来不在意别人的死活,不管她的脚是否流血,那都是她的事,为何现在会开口问她?
惊讶的并不只是他,温暖儿比他更惊讶,但惊讶归惊讶,她心中却暗暗欢喜。
“还不都是因为你!”她嘟著小嘴,委屈地望著他,“人家为了方便游泳,所以打赤脚。后来看到你突然倒地,而且还发烧昏迷,我心里一著急,夹不及穿鞋就赶著把你搬到竹屋里,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啦。”
“那你现在为何不穿?”他斜眼扫过她赤裸的脚掌。
这句话似乎仅是随口一问,但对于他而言,却又是一次意料外的问话。
她脸上一红,嗫嚅道:“因为……我忘了带鞋……”
听到这样的答案,他不由得呆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原先的冷淡,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走吧,我不追究你擅闯竹林,但是你不许把昨晚的事宣扬出去。”
“我都变成这样了,你还要赶我走?!”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这么不近人情。
讨厌,他昨晚昏迷的时候多惹人怜爱呀!结果一醒来就全变了样……
“出去。”他剑眉一轩,傲然昂首。
“走就走!”
虽然她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他,昨晚还想著要扭转他对她的印象,用真心融化他,可是温暖儿毕竟是温暖儿,要她被人颐指气使却默默忍下,或者像小媳妇般无怨无悔地承受一切折磨,等待有一天意中人会幡然悔悟,那是不可能的……
她噘起红唇,起身放下裙摆,一转身,头一甩,长长的发丝扫过他的脸,又回眸瞪了他一眼,这才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望著从床边延伸到门口的血迹,莫名的烦躁涌上唐凛霜的心头,冰封的容颜悄悄地出现了裂痕。
※ ※ ※
温暖儿强忍著脚上的痛楚,闷不吭声地快步走出竹屋。
出了门口,她再也忍耐不住,放慢了脚步,走一步就骂一句,气冲冲地走向湖边。
“臭唐凛霜!烂唐凛霜!硬石头!大冰块!人家好心好意对你,你却一点表示也没有……哼!如果我再继续喜欢你的话,我就不姓温!”
她嘟嘟哝哝地骂著,脚却越来越痛,每走一步就疼得倒抽一口气,而且越走越慢,走没几步还得停下来休息一下,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湖边。
正要下水,她猛然想起昨天带来的那件水靠还留在竹屋里。
想要回去拿嘛,她一来怕疼,二来也不想向唐凛霜低头。但如果不回去拿,现在穿的衣服一下水就会变重,只怕她游不到一半就会变成水鬼;即使侥幸没淹死,安全上岸,她也不能穿著湿答答的衣服进城,那模样实在太丢人!
她叹口气,选了一颗大石头坐下。
唉,看来她只好在这里坐到唐凛霜回去,而她的脚也不疼了,然后再回竹屋去拿水靠。
可是,肚子好饿喔……她昨天午饭、晚饭都没吃,现在都快饿扁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捧了湖水来喝,好歹胜过什么都没得吃,而且还能顺便解解渴。
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立刻惊讶地转头。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朝她奔来,长长的马鬃随著马蹄起落而飘扬,马上还坐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唐凛霜。
那马来得好快,不过一眨眼工夫,已经奔到了温暖儿面前,唐凛霜拉住缰绳,白马昂首嘶鸣,随即止步。
“上来。”他神色漠然地挑眉,朝她伸出了手。
“你叫我上去我就上去,你以为我是什么呀?”她昂起下巴,不驯地瞪著此刻的他,不再是昨晚的狼狈模样,不但重新梳好了头发,戴上白玉冠,其余衣饰也焕然一新,他惯用的银色软剑也已扣回了腰上。
骑在马上的他显得英姿飒爽,若非他的脸色尚嫌苍白,她的脚又阵阵抽痛,或许她会以为昨天的事全都只是作梦而已。
“你如果想让那双脚废了,就尽管逞强吧。”他冷冷地说完,掉转马头,准备离开。
“等等!”怕他真的就那样走了,她连忙起身唤住她。
虽然这样有些没骨气,可是要讲骨气也得看时候,好比现在,他既然大发慈悲要载她回去,她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而且,难得他主动示好……唔,好吧,示好是她自己认为的,他肯定不是这样想,但总是一个接近他的机会,如果她不好好把握的话,那可真是个傻瓜。
眼看他正低头瞧来,她赶紧伸出手,甜甜地笑道:“唐凛霜,你拉我一把吧,我的脚好痛,没办法踏马蹬。”
他握住她温软的小手,用力一拉,轻轻松松便将她拉上了马,让她坐在自己身前,一等她坐好,他便收回了手。
“唐凛霜,你这次怎么这么好心?”她回头堂著他,双眸盈满笑意。
“我从不受人恩惠。”面无表情地说完,他低喝一声,策马奔向竹林。
她把头调回前方,嘻嘻一笑。
虽然他对昨天的事连一句谢谢也没有,可是她知道,他终究还是放在心上了,要不然他刚刚不会那样说。倚靠在他胸前,她决定收回刚才的决定,继续喜欢他。呵,反正不姓温,她可以改姓唐!
※ ※ ※
白马神骏非凡,温暖儿只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身子却不觉得颠簸,竟是又快又稳,偌大的一片竹林霎时便到了尽头。
竹林外的守卫远远看到唐凛霜和一名姑娘共乘,都张口结舌,惊得呆了。
他们呆住的原因并非竹林里平空冒出了个姑娘,而是他们高傲孤僻的主子居然愿意和人共乘,让那姑娘骑他最心爱的坐骑──云踪。
云踪是大少在他弱冠时送他的礼物,对他深具意义,平常他连让人碰一碰都不肯了,更遑论让人骑它。
正因如此,他们才惊讶的连行礼都忘了,眼睁睁的看白马绝尘而去。
离开了竹林,上了官道,白马跑得更加平稳了,仿佛知道主人身体不适,所以加意体贴。
沿著官道奔进城里,回到唐门,门前的守卫看见三少的马上居然载了个姑娘,同样吓了一大跳,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如果不是唐凛霜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只怕他们还会继续呆愣下去。
勒住马,唐凛霜沉声道:“下去。”
“我也想下去呀,可是我脚痛,自己下不去。”温暖儿侧过身子,抬起头,一脸无辜望著他。
他挑了挑眉,提起她的后领,随手便要将她丢下马,谁知有了上次被他命人扔出去的经验,她早就已经在留心他的神色,一看见他挑眉,立刻猜到他有所动作,连忙反手攀住他的手臂,让他不得不停下。
“喂,你三不五时就摔我一次,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啦?”她嗔恼地横了他一眼,噘嘴道:“你就当是做做好事,扶我下马嘛!”
“放手就放手,可是你不能再摔我喔!”她慢慢放开了他的手臂,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著他,以防他突然动作。
温暖儿不知道的是,如果唐凛霜真的想把她丢下去,她就算盯得再紧也来不及反应。然而他仅仅是瞟了她一眼,便迳自跃下了马。
“过去扶她。”他看向一名守卫,面无表情地下令。
那守卫听到他的命令,赶紧快步上前。
她原本想坚持只让唐凛霜扶她,但是转念一想,现在时机未到,如果逼得太紧反而会坏事,所以乖乖的让那守卫扶她下马。
一等她下马,唐凛霜立刻命人将心爱的坐骑牵回马厩,要马夫仔细照顾。
趁著他在叮嘱仆役的时候,她走到他身边,轻声央求:“唐凛霜,你再做一件好事,帮忙背我回去好不好?我的脚真的好痛好痛,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她说得大胆,一旁的马夫却吓白了脸,生怕三少会翻脸。
“不要得寸进尺。”唐凛霜沉下脸,神色间犹如笼罩了一层寒冰。
“哎呀,说说而已嘛,又不是一定要你背。”她吐了吐舌头,淘气地朝他扮了个可爱的鬼脸,瞥眼间正巧看到大门内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喜孜孜地招手唤道:“喂,傅楷杰,你过来一下。”
她彻夜未归,傅楷杰担心得半死,正要出门去找她,听到她的声音,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
他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她,就怕她有什么闪失,发现她裙摆沾有血迹,立刻关心地问:“你受伤了吗?”
“对呀,我的脚受伤了,好痛喔!”她皱著眉,可怜兮兮地望著他,“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好不好?再不回去上药的话,我的脚肯定完蛋了!”
她的脚伤当然没那么严重,不过既然要扮可怜,自然要夸张一些。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摇摇头,背转身子,半蹲了下来,“上来吧,我背你回去上药。”
“你真好!”她欢呼一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让他背起了她。
生在武将世家,温暖儿原本对礼法就看得十分粗疏,加上她是家族里唯一且最小的女孩,上头七个哥哥、八个表哥及一堆堂兄的年纪都大了她一大截,因此她向来备受宠爱,撒娇耍赖样样都来。
温傅两家交情深厚,数十年来比邻而居,傅楷杰从小看著她长大,虽然常常被她欺压,但是对她而言实在跟亲哥哥没什么两样,因此她心中对他并无男女之分。更何况她从小走累了、玩累了就要哥哥们背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时唐凛霜既然不肯,她也就理所当然的叫傅楷杰背啰。
然而,看在唐凛霜眼里,一切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一直默不作声的冷眼旁观,对温暖儿大胆的言行颇不以为然。但是当她笑盈盈地扑到傅楷杰背上时,他竟觉得这情景有些碍眼,就像在竹屋看到她留下的血迹时一般,莫名的感到一丝烦躁。
虽然心中异样,唐凛霜的神色依旧冷峻,丝毫不泄漏半点情绪,只在傅楷杰背起温暖儿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但这动作一瞬即逝,快的难以察觉。
“凛霜,我先带暖儿进去,回头再找你喝茶。”傅楷杰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便背著温暖儿定进了大门。
漠然地望著他们的身影消失,唐凛霜将缰绳将给马夫,旋身步入门内。
※ ※ ※
傅楷杰将温暖儿背回她的房间后,便唤了一名婢女为她上药。
虽然她不避男女之嫌,但是她的伤处较为私密,他多少有点顾忌,就怕这么一摸,她那一大票兄长更有理由向他逼婚。
哼,以为他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吗?这个婚约纯粹是因为他的亲爹和温家的那票男人都舍不得她远嫁,所以住在隔壁的他才会倒楣中选。
温家的男人逼他娶也就算了,毕竟舍不得女儿和妹妹是人之常情,可是连他的亲爹也出卖他,这就太过分了!
别说暖儿平常就吃定他,让他一点男子汉的威风也没有,就算她没欺压他,但他们就像亲兄妹一样,世上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吗?他光是想就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他打了个冷颤,眼光转向温暖儿,她已经上好了药,也穿上了鞋袜,正坐在桌前吃饭,为她上药的婢女也已经退下了。
“你昨晚到哪去了?我差点被你吓死!万一你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爹和你哥哥交代?到时候只怕连我爹都不会放过我。”
她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喝了口汤,漫不在乎地微微一笑,“我这不就回来了吗?其实我也没去哪,只不过是在双镜湖湖边的竹林里待了一晚罢了。”
傅楷杰刚喝了一口茶想顺顺气,听到她的话,差点呛到!
“你……你居然跑到凛霜的禁地去?!那些守卫没为难你吗?”思及先前在门口的情形,他又匆匆追问:“你是和凛霜一起回来的吗?难道你昨晚就是和他在一起?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有没有对你怎样?你是怎么受伤的?还有……”
“停──”听他像连珠炮似的问个没完,她赶紧喊停,神色轻松地笑睨他,调侃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不管怎样,你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就对了。”
“我本来就要告诉你呀!说完以后,我还有事想请你帮帮我呢!”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一转,神气透著精灵古怪。
他心中一凛,戒备地问:“你又要我帮你什么?”
“哎呀,你别这样看著我嘛,这一回我可不是要整你,也不是要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她嘻嘻一笑,又道:“这件事关系著我的终身幸福,跟你也有切身关系,你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一点也不吃亏。”
“你到底想要我帮你什么?”她的说辞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请你当军师,帮我追求唐凛霜。你是他的好朋友,一定知道怎样才可以让他喜欢我。”
“你要追求凛霜?!”傅楷杰差点没昏倒,这实在太荒谬了!
“对呀,有必要那么惊讶吗?”她皱了皱俏鼻,觉得他小题大作。
“这该不会是你新想出来的报仇办法吧?”
“当然不是!我像是会拿这种事报仇的人吗?”她噘著嘴,大声抗议。
“你是认真的?”他瞪大了眼,著实感到不可思议。
“再认真不过了!”
“可是你之前……”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她打断他的话,正色问:“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我帮不上忙呀!”他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我和凛霜认识了七年,从来没听他说过有关女人的事,也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姑娘走得比较近,如果真的要说,那最接近他的就只有他的贴身婢女残夏了。可是残夏只是他的婢女,不能算数,何况他多半独来独往,也没让残夏跟著。”
“唉,我还以为你多少知道一些呢。”温暖儿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凛霜人如其名,不管对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的,你喜欢上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听我的劝,别对他动心比较好。”
“呵,没关系,我叫暖儿,不正好融化冷冰冰的霜吗?”她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眼里充满了信心。
知道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他叹口气,无奈地摇头,转移话题道:“你把昨晚的事情说一说吧。”
她将事情概略的简述一遍,但省略了竹林里的对话,以及他梦中的呓语。
※ ※ ※
冷冷清清。推开房门,一阵寒意袭上唐凛霜心头,他站在门口,怔怔地望入房里。虽然是白昼,屋内却昏昏暗暗的,微启的门扉引入几许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孤零零地映在地上,窗纸透出竹影森森,整个房间弥漫著寂寥与萧索。
明明是夏日,屋外红日高挂,炽热的阳光遍洒四方,然而,独自站在房间里,他竟没来由的觉得冷。
或许,这是因为阳光从来照不进他心里……
就像这间被竹影笼罩的房间,不论春夏秋冬,始终幽冷寂静,他的心也被冰霜掩盖,即使在人群里,他依然孤独。
不愿让孤独选择他,于是,他宁可自己选择孤独。
然而,打开房门,阳光终能透入,但覆在他心上的冰霜却找不到融化的理由。
当他选择了孤独,就注定只能与冷寂为伍。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随著岁月的流逝,他渐渐习惯了冰冷,再也没有感觉,因为不知道温暖就不会觉得冷──如同不知道有人陪在身旁的感觉,就不会明白孤独的寂寞。
他早已遗忘了温暖,遗忘了陪伴,因此他感觉不到心头的寒冷,也感觉不到寂寞;然而,现在他竟重新记起……
多久了?
似乎自从母亲死后,他的手握住的就只有冷冰冰的兵器,但经过昨晚与今日,他手上却留下了人的温暖。
这温暖终究只是一时的吧?
他依然会再度遗忘,继续傲立在他孤独冰冷的天地里。
掩上门扉,掩去阳光,他昂首跨入幽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