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传真。”助理小楷送进一大叠传真纸,然后送她一抹同情的目光。
“让我看看,”嘴里咬着全麦土司,一手捧着热牛奶,米亚很快的浏览扫过一大落署名给她的传真。“亲亲小米,请嫁给我,呵呵,小楷楷,你算算这个月有几个听众来求婚?”
他戏谑又夸张的笑。“如果是同个家伙,就是唯一的一个。”
“真是够了,”囫囵的随便咬咬土司再佐以牛奶后,主控比了倒数计时的手势让她蹦蹦跳跳的冲进播音室。“小楷晚点送咖啡给我。”
小楷回以随手一挥表示知道。
轻快的片头音乐接近尾声,米亚在最后一刻及时让屁股落在舒服的软软沙发椅上。
“呵呵,大家一定不敢相信今天我又……又有人求婚啦,”她把每天收到一张的求婚传真当成笑话分享给她的听众。“同个男人唷,看来米亚的人缘还算不赖ㄝ,不然为何每天都会有人锲而不舍的每日一真呢。”
米亚揶揄的语调让控音室还有外头的助理们纷纷笑翻了天。
“喔喔,这样是不行的,我的助理们一个个笑翻,他们实在太瞧不起米亚了。”她边抗议边留意小楷举起牌子,提醒她五分钟后要开始接现场Call in。
“嗯,刚刚米亚可爱又帅气的助理小楷楷说,再听首歌以后我们就要开始今天的Call in。OK,先听首One more nigh,米亚就开始接电话,当大家的‘心情垃圾桶’。”
“米亚,”小楷突然一脸沉重的走进播音室,后头跟着在夜半时分,不太可能会出现的电台副总裁。“等一下的Call in先暂停。”
米亚认得他,却不打算和他有太多的交手,所以她只对小楷说话,像卓曜那种花名在外的花花公子,不是现在的她惹得起的。
“干么,电话坏了啊?”米亚单纯的以为机房出了点问题,还不以为意的继续翻阅早先来不及细看的听众传真。
卓曜冷淡的望着NICE电台创合台柱,他一直搞不懂为何这位半夜时分的节目主持人竟然不是用感性的声音取胜,而是异数的用清亮愉悦的广播方式挑逗听众的耳朵。
不过他向来向钱看齐,谁替他赚进大笔钞票谁就是宝贝,他不会在乎旗下DJ喜欢做什么事。
“恐吓传真,”小楷飞快的瞥了一眼冷板的卓曜后才硬着头皮说:“这是这礼拜的第七张。”
今天礼拜天,也就是说,从礼拜一到今天恰好一天一张,不多也不少。
“喔。”米亚只是看了眼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后,随即使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麦克风。
音乐恰恰好播放到最后一拍,她很快的按下麦克风开关,并不疾不徐的轻了轻喉咙,眼睛瞄到负责接电话的助理明贞高举的牌子。
“现在我们先接听台北杨先生的电话,”她认为所有的听众回应都是善意的,什么恐吓传真,去,那跟她无关呗。“有什么话想跟米亚还有其他听众聊的?”她循序的将听带进主题。
“为何不接受我的求婚!”扩音器传送出来的是一个极度不悦的男音。
“呃……这位先生,你是想和女友求婚吗?”在那一瞬间呆住的米亚很快的回过神来,她试着用轻快的语气:“我可以帮你选首符合求婚的歌喔。”
“为何不答应嫁给我!”几乎同样平板的音调再度传送,这回卓曜已经上前准备制止。
但他前进的脚步被米亚接下来的话给止住。
“喔喔,难道说杨先生就是每日送米亚情书的人?”
“为何不答应我的求婚!”对方一贯同样的话,只不过声音多了愤怒。
“给我一百个求婚的理由吧,”米亚打了暗号给主控室,默契相当好的播音师马上透过耳机告诉她他选出的歌。“我们先来听听婚后相当幸福又甜蜜的小妇人赵咏华的名作‘一百个求婚的理由’。”
“你在搞什么飞机?!”一见到她拔下耳机,卓曜立刻发飙的怒吼。“就算你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你也不该在广播中说出来!”
“先生,这里是你老大还是我老大?”习惯面对众生百态的米亚也相当不悦的反嘴。“我知道我的听众想表达的是什么,毋需外人干涉这间播音室所发生的任何问题。”
她的态度比卓曜强硬,看得众人莫不紧张的替她挥把冷汗。
“你知道这是第几张传真来的恐吓信吗?”他愤怒的挥动手中的传真纸,说不出是在担心还是愤怒。“小楷从上个礼拜就替你留意仔细的收好每一张有问题的传真。”
“我不晓得,”米亚也感觉到某种不愉快的预感,但她努力的摆脱。“但我不认为我的听众会对我怎样。”
卓曜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主控就急忙的比了手势要米亚继续进现场。
他只得把怒气压抑到下一个广告时间。
“嗨,我回来噜。”米亚轻松的打拍子,声音之大连收音机旁的听众都能清楚听见,而仔细听的话就能分辨出她打的拍子正是广告前播放的歌。“刚刚那位杨先生的情绪恐怕有些激动,不过米亚有人每天求婚也感到很开心很光荣,米亚想,乾脆今天来订个Call in主题呗,就叫‘求婚的好理由’,你求过婚吗?成功还是失败?谁有什么劲爆的求婚招数,请通通都奉献上来,米亚有好礼相送唷,除了米亚以身相许,献身献吻外。”
到此卓曜发现自己有些佩服这个娇小女孩转移危机的功力,所以他也开始静下心开始凝听她看似在自言自语的说话。
“嗨,我是米亚,夜归人你好啊。”
“小米你好,刚刚我好替你担心喔。”听众的贴心在于他们的细心。
“谢谢夜归人的担心,”米亚娇俏的笑说:“不过我们今天的主题是求婚的理由,夜归人有求婚还是求婚的经验吗?”
“有啊,我先生……”
节目很平顺的进行下去,直到逐渐到了尾声。
米亚的精神在此时通常已经快到了疲惫至极的阶段。她抬眼看了下白板,见到上头的绿字写了“杨R”时,也不免楞住。
“现在我们来接最后一位听的Call in,好巧喔,和第一位听众同姓,这是不是叫有始有终?嗨,杨先生,你和第一位杨先生是不是有亲戚关系啊?”她努力提起精神打趣问道。
“我要你嫁给我,为何你不肯答应!”几乎同样的男音再度传出,这下米亚真的被吓到,而一直在后头杵立两个钟头没离开的卓曜低咒声,马上要人立刻侧录节目。
“杨先生,”透过耳机,米亚可以听见后头纷乱的嘈杂声:“我们认识吗?”
“我要你嫁给我,”几乎同样的话不断重复。“我要你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
突然,听众杨先生的声音嘎然即止,随之而来的沉静让米亚有些错愕,然而她很清楚节目仍在进行,所以很快的使用一记轻笑化解危机。
“看来我们这位杨先生‘灰熊厉害’,”从事广播五年的时间,米亚从未害怕面对麦克风,直到现在,她居然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她利用电视节目制造出来的口头流行话掩饰紧张与害怕。“可以Call进第一通和最后一通电话,没想到米亚有这么一位忠心的听众,真的让米亚又惊又喜,最后在微微的晨光中,米亚送大家一首‘舍不得把眼睛睁开’,希望明天晚上与大家继续在空中见面。”
在拔下耳机时,她的手颤抖到差点摔下昂贵的耳机。
“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卓曜的声音在她后头响起,差点吓到她。
他见到一脸虚脱的她的,原本想询问她其他事情的话也梗在喉咙问不出来。
米亚不回应的点了头,当见到她撑着颤抖的身子爬起来时,卓曜突然开口唤人──
“小楷,你负责送米亚回家。”他不放心的要求刚才从外头走到播音室的小楷。
“好的。”小楷没多什么就直接答应,但米亚却不同意。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需要麻烦别人。”她抗议道。
而米亚之所以反对的原因是小楷在电台工作的时数比她长许多,一待待超过十二个钟头的他,在下班时通常都相当疲惫,她怎能忍心再让他送。
“这是命令。”卓曜不理会她的拒绝,直接对小楷说。
“副总你放心,我会安全的将米亚送到家。”他信心满满的说。
他们根本就不给米亚继续抗议的机会,两人俨然以她的保护者自居,尤其是卓曜,要不是他已经联络当地警察局尽速派员处理米亚在播音室里发生的事,他会亲自送她回家。
然而当卓曜目送疲惫却满脸不愿的米亚,而小楷则是喜悦满容的模样准备离开时,他感到莫名不悦的蹙眉。
“等等,”他唤住准备离去的两人。“小楷,你自己先回去休息,我送米亚就好。”
搞不懂副总心里想什么的小楷,面对金主也得点头让位。
“我说过我自己回去就行。”小楷要送她回去,她勉强可以当作他受迫于上司的命令所以才没极力反对,可如今既然卓曜要送,她就不愿意再听命。
“在这间电台里,除了我老哥与执行长外,就数我说了算。”卓曜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我所有的听众没人见过我,我不认为自己会有实际上的危险。”基本上,那位杨先生只让她有点受惊,并未真正的吓着她,她害怕的反而是卓曜这等人。
“我说了算,”他再次强调,高大雄壮的身躯挡在她眼前,给她压力。“你是打算早点上床休息,还是在这里和我拌嘴?”
“你……”嘟着嘴,她自知辩不过他后气闷的愤愤转身:“我自己骑车回去,你只能在后头跟我。”
“随你,我的任务只到安全将你送进门为止。”瞪住眼前随性专著T恤搭配低腰牛仔及膝裙,裙子前叉开到大腿一半的女孩,卓曜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男性保护欲已经挣扎的想出头。
米亚也很有骨气的把肩一耸,无所谓的甩头率先离开。
“小楷,传话下去,”卓曜在跟上前后转头对杵在原地像木头般的小楷说:“今天这件事,在警方来之前不要声张出去,谁违反我的命令,一律以违反公司内规作为处分。”
小楷敛眉隐藏情绪的点头。
卓曜相信自己的命令会确实达后,随即迈步离去。
※ ※ ※
卓曜驾着保时捷跟在米亚后头,他越跟火气燃烧越旺盛,他认为自己公司的待遇虽比不上规庞大的商业电台,但好歹也算是不错的,尤其像米亚这种台柱型的DJ,一个月五、六万的薪水是绝对跑不掉。
但现在瞧瞧,她骑的是什么车?即将解体的破五十?他以为这种破烂乌贼机车早该扔到报废场解场才对,而不是任凭他的主人骑在马路上危害路人。
但事实好像与他认为的有些出入,瞧瞧那台烂机车居然能让她……飙到时速七十?!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卓曜眯起眼,他无法相信她能够无视于红灯的存在,一路呼啸的远离他。
士可忍,孰不可忍!在东张西望确定四周没路人没车子,更重要的是没警察埋伏后,他也跟着猛踩油门,紧紧跟随在她后头,直到前方不远处有间警局的路口,她不敢继续狂飙闯红灯时,他才顺利的迫上她。
“停车!”他先将自己的保持捷停在路旁后,很快的走到她旁边,扯住她的手命令道:“把车停好,我送你回去。”
“你疯了吗?”她扯回自己的手后有些尴尬的瞪他。“大马路的,你拉住我的手要我怎么骑车。”
“谁同意让你继续骑车来着?”卓曜怒火十足的说:“不要告诉我你有驾照,要不然我会质疑你是怎么得来的?一路飙车不说,还闯红灯?交通规则你到底有没有读过啊?!”
“你未免也管太多了吧?”米亚的怒气不亚于他,她也气呼呼对他怒吼:“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就凭我是NICE的副总裁,就有权力管好属于公司的资产。”他一反怒气的模样,改用冷冰冰的面孔说话。
“公司资产?□,你难道不知道我并未和NICE签长约?”她嗤笑道,没签长约的意思就是哪天她老娘不爽了,随时包袱款款走人,潇洒得很。
“只要你在电台的一天,就必须遵守电台的规定。”
“笑死人,我怎不知道NICE几时出现了不准飙车不准闯红灯的规定?”她嘲讽道。
“公司员工守则第十一条规定,凡属于公司员工者,在外不得做出有公司形象之行为。”卓曜冷冷的背诵,米亚当场傻眼得半句话都接不上。
“好,算你狠,”她牙一咬,当自己认栽,哪里有人会把公司的员工守则背得滚瓜烂熟?!“我不飙车不闯红灯就是。”
这回算她认输,但下回她的面子里子她发誓一定会讨回。
卓曜不把她的话听进耳里,他越过她,直接取走尚未熄火的摩托车钥匙。
“小偷!”米亚尖叫的扑向他想夺回钥匙,无奈他比她硬是高上快一个半脑袋,而卓曜又把钥匙举得老高,害她想抢回也只能徒呼负负。
“上车。”他再次命令。
“把我的车钥匙还我。”她板起脸孔,死都不妥协。
对的两人却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为早起协会成员的围观注目。
“上车。”他的态度表现得更坚定,因为他说什么都不会再让她骑那台破烂无比的机车!“你以为那台早该报废的破铜烂铁,能平安载你回家吗?”
他语气里的嘲讽让她顿时红了眼眶。
“你懂什么?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含着钻石出生的吗?你凭什么嫌弃我的东西!”她活像只受伤刺□般的用激烈的严词保护自己。
是的,他懂什么!他怎会了解这台破烂机车对她的意义远比任何一台崭新车子还要贵重,因为那是她姑姑唯一留给她的……遗物……
“少年ㄟ,查某仔啊喔素要秀秀ㄟ啦,你卖大声啦,ㄟ甲歹惊对。”一旁的欧吉桑忍不住跳进来仗义执言。
“是查某仔啊歹抠抠,阮看这ㄟ查甫生作架缘投,卖对伊歹啦。”欧巴桑立刻替卓曜组成正义联盟,大声帮他讲话反驳阿公。
这下子面面相觑的是原本准备拔刀怒吼的两人,尴尬的小丸子黑线立刻爬满整脸。
什么时候他们变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任人免费观赏?
“不好意思,”卓曜立即当机立断的朝那些好事的阿公阿嬷稍稍歉身道:“我和我的女朋友有些误会成口角,让你们见笑。”
“卖啦卖啦!”他的温文儒雅当场博得众人好感。“有代志讲ㄏㄡ开就。”
“多谢阿公多谢阿婆,阮ㄟ注意。”卓曜恭谦有礼的微笑致谢后很快的出利爪,活像老鹰抓小鸡似的硬将米亚揪进跑车前座,然后稍嫌用力的甩上车门,当场吓得她半句话都不敢吭声。
他熟练的驶保时捷,性能极佳的引擎也配合的发出低沉的声音。
米亚狼狈的怒瞪他─眼,因为他在冲上快意奔驰的结果是害她老被安全带勒得肋骨痛得半死。
但她还是懦夫的不敢吭上半句抗议声,只敢转了转精明的大眸,小心的努力想着打破沉闷气流的话题。
“ㄏㄡ你会讲台语,”她用在电台里习惯的质疑语气当开头的问他,而让人泄气的是他只斜睨她一眼后又将注意力转回马路。
无趣。她在心里伦骂他,努了努唇,她突然伸手去碰眼前的触控式音响,很快的车内响起悠扬的古典轻音乐。
米亚暗暗扬眉,调皮的玩性突然冒出,她好奇的东碰西按,顿时古典轻音乐变成乡土电台主持人卖药的鼓噪声。
“呵呵。”其实她纯粹好玩罢了,只想探视他的忍耐底线在哪儿,没想到卓曜这回倒没制止她。
“你不觉得这种电台很好玩吗?”她再度尝试和他交谈。
“可以显现出一个人的水准。”卓曜明嘲暗讽。
“嗯哼,”顽皮的她没有恼羞成怒,反倒俏皮的学起电台主持人卖药的招牌词,还有那些买药阿公阿婆的Call in词语,她才表演完一段后马上得意的问:“很像吧?”
“想像得出来。”他终于有了比较正面的回应。
“嗯,请靠边就好,我家到了。”米亚突然指着前方道。
“这里是工业区。”他拧眉的说。
“我家就在巷子进去啦,我自己进去就好,谢谢你。”米亚先送他一抹微笑后才弯腰准备取下安全带,但她的手突然被紧紧握住。
“我送你进去。”他的语气听不出关心的感觉。
“这里安全得很,没问题的,”微愕的她继续亮出超级笑脸。“而且我长得这么安全,没人敢对我怎样啦。”
她长得安全?卓曜在心里打了一个大问号,要是米亚长得安全,那天底下所谓的美女一半以上就得跳河自杀。
但他也不是一个会强人所难的人,卓曜放开手。
“今天晚上八点我来接你去电台。”他在米亚跳下车时突然说道。
“嗄?”她完全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发誓眼前这家伙一定睡眠严重不足,要不然他怎会说出这种提议。
“你没车,不是吗?”看她呆蠢的模样,卓曜不禁扯大笑容。
“我没车……”睨见他越来越灿烂的笑靥,米亚恍然想起那台被他强迫弃置在路旁的爱车。“对ㄏㄡ,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叫车去,不劳你费心。”
“如果我晚上八点没见到你在这里等我,”他使出威胁手段道:“那你晚上的现场节目也别想开。”
“你怎么可以这么鸭霸!”站在他昂贵跑车旁,手上还摸着昂贵的车门,她可是极力控制强迫自己不要奋力甩门以泄怒气。
因为她知道这扇门一旦被她甩上了,掉个小小的烤漆她都得赔上一整个月辛苦赚来的薪水!
“记住我的话。”他扔下最后通牒。
卓曜见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胁迫达到该有的效果后,倾身将门带上,连给她最后的抗辩机会都没有,车子便呼啸绝尘离去。
米亚知道自己栽在恶霸的他手上,也当然知道自己是不会违背他的命令。
只是八点……会不会太早些?
“管他的。”她无所谓的把肩一耸,信步走进小巷,消失在天乍亮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