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引起我不好的记忆,那个丑女已经从我的心里消失了。”
“你在自欺欺人吧!她一点也不丑。”
石勒将双手插进裤袋,以一种奇怪的眼神凝视他的室友兼同伴。“你在替那个丑女讲话说情?”
“她是我的学生、爱将,不要把有色思想往我们身上套。”他嗤之以鼻。
“是吗?”他压根不信。那小鬼像冰块的脸只有在看见耿隼浩时,才有点人气,他当他是瞎子吗?
“石勒,这不像你。”耿隼浩若有所思地说道。
石勒干脆停下步伐,他拧起浓眉,“耿隼浩,我看有问题的是你,今天你罗嗦得像个老头,是不是发烧了?”
耿隼浩瞪他,可惜斯文的眼一点也没有威猛的说服力,反倒像撒娇似地,“是你非拖我出来买烟不可,也不想想我才从高雄回来,我只问你两句话,你倒编派起我的不是来,石勒,有没有人说你超难伺候?”
“没有!”他断然悍句,“跟我亲近的女人都认为我是个百分之百完美的情人。”
他并非夸张,事实是他对每个交往的女人绝对一视同仁,这个送了项炼,那个绝不会少了钻石,令人想争风吃醋都不能。
“是呀!”耿隼浩不敢苟同的冷嘲,“无心的游戏一玩再玩,别哪天玩火自焚。”
石勒嘻皮笑脸,“你没听过凤凰浴火再重生,我可是不死鸟呢!”
“去你的不死鸟,我宁可回家吃我的消夜,也不要跟你穷嚼这些恶心巴拉的话……咦?我的消夜!”耿隼浩顿住步履。
“你不会忘了吧?”石勒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耿隼浩那蠢表情,恁谁也明白,虽不中亦不远矣。
“我买了鸭,只是把它忘在便利屋的门口……”当时他一心急著替任初静解危,把东西一放便冲了出来……
“我不走回头路。”石勒很清楚的表明立场。
“我什么都没说。”耿隼浩有些负气。他的行为难道那么简单被看破?!真是的!
“谁敢劳动你的大驾,区区、敝人、在下、小生、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虽不情愿,耿隼浩还是转回头。
去!连几步路都不肯走,谁叫他误交匪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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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夜的一帘浮梦被突如其来的高亢声音给打破,那剧烈的音浪因为暗夜的沉淀,更显出骇人的效果。
宅子的灯光霎时通亮。
“耿隼浩!你给我滚出来。”
暴跳如雷的咆哮出自动怒的石勒口中。
“半夜三更的,谁……呵,那么吵?”楼底的房间很慢才踱出耿隼浩的身影,他穿著白棉衫和棉裤,一身睡觉的打扮,不用说,是被石勒的“狮子吼”给从梦乡中挖起来的。
“耿隼浩!你最好给一个能说服我不杀你的理由,要不,就准备把脖子洗干净吧!”如青天霹雳的吼声一次烈过一次。
就算还有不怕死的瞌睡虫也早被石勒吓得连滚带爬,逃之夭夭,耿隼浩白著无辜的脸嘀咕:
“咦?你回来了?”
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是在被石勒发誓要摘下他脑袋之前,那是浮现上他脑子的疑点。
“我哪里也没去,天杀的!我何必回答你这样没水准的问题?告诉我!那个丑女为什么在我房里?”他的怒气由迸跳不停的太阳穴沿伸至颈部青筋。
“你明明晚上有约会,我跟你到便利店去的时候你不是刚要出门,再说我折回来也没看到你呀!”他不只委屈诉说,还摆明是石勒的错。
“我不在,你就自作主张的把我的床出借了?”他的怒气忽地熄灭,阴恻恻的嗓声令人寒毛直竖。
耿隼浩太过了解他的好友兼上司,他的理直气壮不得不稍为打了点折扣。“你去约会从来也没半夜回来的纪录,再说初静是我的学生,我怎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半夜在街上游荡,见死不救?”
石勒冷哼,“你爱做好人为什么不干脆送她去住饭店?要不,逞英雄的人该让出自己的床,拿我的床做人情……哼哼!”
“你……不要那么计较嘛!你也亲眼看见她被一群瘪三追著跑,处境可怜——”
“处境可怜?”石勒低嗥。任初静那冷冰又带桀惊的表情立即清晰地反映在他脑海。“就算她被野兽追著跑也不关我的事;总而言之,人是你弄来的,现在,把她弄出我的房间。”他斩钉截铁,碍难转圜。
“可是——”
“没有可是,你再迟疑半秒钟,那个丑女就死定了。”最后通牒已下。
“你够了没有?”冷不防,清越的女声从石勒的背后响起。
他骤然回头,任初静衣著整齐地站在走廊上,鹅蛋脸的眼眶下有丝被惊扰的疲惫,手上,带著绝不离身的弓把袋和箭囊。“不用你赶,我自己会闪人。”
“算你识趣。”石勒没一点不安的神情。
寄人篱下,任初静原来就没打算能得到什么好照应,她从不作旁人待她好的奢梦,在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自己最可靠。
被撵,虽有些意外,但也止于一些些。
她不发一语地由石勒独居的楼层向下走。
“真抱歉,我应该安排你去睡客房的。”耿隼浩真挚地道歉。
这幢宅邸虽然宽敞,但平常绝少外人出入,客房等于是虚设,因此许久未整理,也因为石勒时常夜不归营,耿隼浩才安排她睡他的房间。
“没关系。”她是真的不在乎。
“哼,”浓重的不屑由楼顶层传来。
任初静连理都懒得理,表现了对石勒最大的漠视。
“不如这样好了,你委屈一下睡我的房间,我到客房去睡。”耿隼浩隐约感觉得到他背对的石勒正瞬也不瞬地旁观著两人的对话。
“不必,我睡客厅就可以了,反正天也快亮了。”面对耿隼浩真心的关怀,任初静露出鲜见的微笑。
她轻如飞燕掠池的笑容一丝不漏地被石勒看进眼瞳。
“你们不要站在那裹碍眼,要谈情说爱滚回房间去。”
耿隼浩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八百年没见过石勒发飙,今天几个小时内破了以往几十年的纪录,这家伙敢情哪根筋不对劲了……
顾盼间,采低姿态的任初静却说话了,旁人或许察觉不出她的神情变化,只有她明白自己的脾气擦枪走火了。“你很讨厌我?”
“不错。”石勒的回答冷冽得令人灰心。
光点般的笑跃过任初静的眼,她一向清冷的声音慢慢倾注了一些热情。“那敢情我的存在让你很不舒服了?”
石勒不是普通人,任初静话中的弦外之音使他迟疑了那么一下。这不知死活的丑女再次挑战他,啧啧,看来她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是的。”而且是极端的不舒服。
“那好,我在这里住定了。”她放下手中的行李,表情一片无赖。
“有胆你再重复一次刚才的话。”她外表看起来纤细,不料竟有赖皮的一面。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这世上没人能在威胁过他后,全身而退的,就算他面前的丑女也一样!
石勒不怒反笑,但笑容却冷得可以,脸上遗留的温情像被猝来的冰霜给冻结了。
“好话不说第二遍。”他眼中的厌恶是冲著她来的吗?她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看她哭泣的样子?下辈子吧!
“很好。”石勒冷冽地笑。女人嘛!还不全一个样,他不会让她留在这裹碍他眼的,不管她是否抱著企图住进他的房子,她嚣张的日子不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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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初静没有费去太多力气,便在一家以俊男服务生为号召的餐厅找到工作。
她不介意必须颠倒性别工作,因为这儿的收入丰厚,再加上小费也不少,只需几个月,她就能把五十万还清,而且,对她来说,工作的差别只在于不能穿裙子,因此,她毫不考虑的答应了。
餐厅的生意很好,帅哥群的服务生是号召之一,硬体设备的精致唯美和价廉物美所吸引来的人潮,令初次工作的任初静稍感吃力了些。
“过几天你就会适应的,客人没有恶意,只是好奇。”比她早一期进来的方尔桀挨近任初静身边。
他第一次见到任初静便产生微妙的好感。
任初静避讳地跟他拉开一些距离。“我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被同为女人的客人吃豆腐,这种事要传出去谁相信!
方尔桀暧昧的笑。“小任,你太嫩了,不如此,我们哪来那么多小费可拿?”
他的话说得任初静一阵哑然,一开始她就有了这层觉悟不是吗?现在想退缩似乎有些迟了。
“别想太多,客人来了。”方尔桀朝她肩上一拍,示意她把茶水端出去。
任初静振作了下精神,横竖船到桥头自然直,当一天“和尚”就敲一天钟,先把五十万赚到手再说。
“欢迎光临,请问两位客人——”她优雅的动作在看清来人的脸后错愕了下,连托盘的水泼洒了出去仍没发觉。
石勒抬起的眼光和任初静碰个正著。
她的脸居然因为慌乱而显出不自然的瑰红,好个冤家路窄。
石勒的唇抿出一道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笑。她那穿著乍然一看还真像男孩,清流如水的眼神和不施脂粉也如荷红的鹅蛋脸突然变得吸引人了。
他居然觉得她吸引人?一定是灯光误导的效果。
“我们似乎见过面?”他饶富兴味的故意问道。
“是吗?”都这节骨眼了,她只好以不变应万变,打迷糊仗了。
看她眼眨得比心跳速度还快,石勒有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感,不过这只是小小的试探,接下来才是“复仇”哟!
他若是回台湾必定在这家餐厅吃饭,所以对餐厅的规矩可是了若指掌,很明显的,她是混进来的假凤凰。
“看来你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昨夜还睡过我的床?”他的音量适中,不轻不重的刚好让用餐的人都听得到。
“你究竟想做什么?”小人!
石勒两手一摊,扮无辜,“没什么,只是试图唤起你的记忆。”
他分明想揭穿她的身分。“你说完了?”
石勒乖戾地笑。他终于引出她冷淡之外的第二种表情,看她如何再伪装!“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他压低声音,“如果你想继续在这裹工作的话。”
心慌过后,冷静又回到任初静身上,她目光冷涩的低语∶“我不受威胁。”
“你真不可爱!”
“彼此,彼此!”她懒得再费唇舌,打算走开。
“任初静,你现在敢离开一步,我就砸掉你的饭碗。”她太目中无人了,
岂有此理!
在众目睽睽下,他的吼声收到恢宏的效果,任初静果然转回头。
她不语地走近石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端起托盘上的水往他头上一
倒,再赠送:“痞子。”一句。
石勒惊怔当场。
“妙啊!”和石勒一起,却始终睁大眼看戏的墨镜男子,在一怔后激赏地拍起手来。
空气蓦然降成了冰温,石勒没有忙著去擦拭流至脸上、衣服的水渍,他端著和俊脸两极化晦暗阴郁的目光直射任初静。
“你……”他那一身进发的怒气就连小婴儿也能察觉。
偏偏闯祸的人依旧稳如泰山,气氛在一触即发的情况下,所幸餐厅经理赶来了,他的出现淡化了间不容发的危氛,在经理一阵的鞠躬哈腰道歉后,任初静很理所当然的丢了饭碗。
这事早在她预想中,但差事砸在痞子的手中,教她一股气怎么也平坦不下。
她虽然脾性风冷却不代表软弱,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这等窝囊气她是绝计不受的。
他人待她三分,她也敬他一尺——
走近石勒身边,她一字一字,清晰明白地由贝牙进出积压在她胸口的话:“我、讨、厌、你。”说完俐落地脱下工作服,一把往他脸上便丢,继而从容离去。
一个在女人堆中无往不利的男人被人说“讨厌”,这口气石勒怎么也咽不下。
山不转路转,要不是他有要事在身,他不会饶过她的!
“吃鳌的滋味不好受吧!”墨镜男人斜倚在舒适的座椅上,一头长至肩胛的乱发和薄丝的黑裤装令人更觉浪荡不羁。
“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挟带隐隐雷声的嗓子端是危险。
“这也难怪,一向纵横情场的人居然栽觔斗,铁定是不好受。”他摇头晃脑,表明看好戏的笑容一点也不花力气掩饰。
任初静那绝然离去的背影带给石勒太过剧烈的震撼——她竟说讨厌他——他是情场的百战勇士,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讨厌!
他的身体晃了晃,似线般弦荡的疼毫无警讯地画过他的肺腑。
那痛来得那么突然,心颤的成分大过疼痛。
——那“病”明明已经多年不犯,为什么会再复发?
“石勒,怎么了?”独眼龙把唇一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没事。”压下突如其来的警讯,他立刻恢复若无其事。“把嘻皮笑脸收起来,言归正传。”
说不佩服石勒是骗人的,独眼龙愿意在他麾下做事的原因,便是石勒的公私分明,虽然有时过于铁腕强悍,但在事后,事实总证明他的目光确实独道。
他的外表看似跋扈花心,凡事近乎到无所谓又放任的地步,任谁也无法从他游戏人间的外表看出他竟是“幽域”组织的当家龙头。
“幽域”顾名思义并不存在枱面上,黑道、白道都舆它无关,它是灰色地带的主。
在现实裹,其实黑并不是全黑的,白也可能是其他别种色系渲染成的体制,只有灰色亘久存在,它的势力可以侵入黑、白,它是不需要桂冠的王,因此投身“幽域”的人没有大好、大坏,个个端是亦正亦邪,随心所欲。
它们的收入来源极广,各个行业只要他们喜欢都能插一脚,唯有贩毒和枪械军火走私是不被允许的。
石勒是特殊的,当他和耿隼浩在一起的时候,绝不会有人把他当做主子,他的公子哥儿气太过吊儿郎当,以及在女人堆中打滚的坏名誉,抵消了人们对他那身风骨不群的先天疑问,再加上他那无比慵懒低沉的嗓音,怎么也和做事明快、外表斯文昂藏的耿隼浩难以比拟。石勒并不以为意,因为这些效果是他苦心经营出来的障眼法。
他喜欢野马般痛快不受拘束的生活,人一旦被名和利羁绊,想做自己就难了。
独眼龙托了下墨镜,笑脸尽褪,宕荡的声音肃穆了下来,“奥薇塔女爵请你回布鲁塞尔。”
“你明知道会碰钉子为什么还来?”石勒双臂交握,研判著独眼龙的神情。
“我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有那么大吸引力,使得你和右手不回去?”
右手——耿隼浩,左手——独眼龙,他们俩是“幽域”组织中的左辅右弼,石勒手下的两员猛将和伙伴。
“口湾的女人太可爱,我受够丰臀、大胸的波霸,小家碧玉也很可口的。”他讪讪地笑,听不出话中有几分真心。
“像方才那个冷艳的小女人?”
“我不喜欢你给她的形容词。”冷艳?她浑身上下哪裹教人惊艳了,那样空灵的人淡如白开水,毫无可取!
“我倒觉得她满好的。”
“你觉得?”石勒不喜欢独眼龙谈及任初静时的口吻,那令他无名火顿起。“你迟了一步,那丑女喜欢的是右手。”
“咦?可能吗?那个白面书生。”独眼龙露出深思。“没想到居然有人舍你而取右手,这女孩子果然够酷。”
“独眼龙,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唠叨,我延迟约会可不是为了来听废话连篇,如果没别的事别再来烦我。”
“你打定主意不回比利时去了?”比利时是幽域的发源地,也是本部。
“除非那老婆娘来求我,否则免谈。”
“国不可一日无君,组织不可一日无主,你要再放手让奥薇塔爵士蛮干下去,组织岌岌可危啊。”
石勒把头偏开,眼光掉向餐厅外,轻声却坚定地说:
“老实说,‘幽域’于我是可有可无,奥薇塔想用组织来约束我,她是下错赌注了。”
“这样,她太可怜了。”
“可怜?”石勒怪叫:“左手,别人我不清楚,奥薇塔身体情况你我都了解,她强壮得像条牛,别担心,‘幽域’在她手中至少还可以撑个一、二十年没问题。”奥薇塔·尹利曼伊,石勒的奶奶,一个世袭爵位的女爵士。
“那么,二十年后呢?”独眼龙咄咄逼人。
石勒微微地凝聚他迷人的笑容,“右手,你太死心眼了,我不在乎‘幽域’自然有人在乎,既然有人放心不下,自然就会有人扛起担子来,我只想优闲过我想过的生活,男人不一定要把重责大任扛在肩上才配称男人吧?!”
“怪胎!”
“哈!你被老婆娘潜移默化了吧?开口闭口都是教条,我还是觉得右手可爱些,他可不会像你这样数落我哦!”他的神情愈发愉快,仿佛暂时去掉一个枷锁似地。
“你太瞧得起我了,数落你?我可没向老天爷借胆!”石勒是只看似无害的笑面虎,做事从来没个正经,经常使人摸不透真假,可也只有他们这些亲近他的人知道,他在笑裹可藏著一双比任何人都雪亮的眼珠,任谁有一丝不轨或逾矩的行为,他必然雷厉风行绝不宽贷。
“总而言之,那边的事就委托你了。”石勒站起,打算结束对谈。
“这怎么可以,没有把你捉回去,我无法交代。”自始至终都酷著张脸的独眼龙终于表露了惊慌。
真要空手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这……
“烦!”石勒挥手,把他当成苍蝇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