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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来作媒 第五章

  白日的暑气稍稍褪了些,清凉的夜风带着浓郁的花香从敞开的窗口吹拂进来。

  四坪大的寝室布置简单,安平满足地据在写字桌前,借着桌灯的照明,在五线谱上沙沙书写,粉嫩的小嘴儿断续哼出旋律。

  “安平姐姐……”稚嫩的童音从半掩的房门处传来。

  安平放下手里的笔,回头去瞧。

  “菲力,你不是上床了吗?”她微笑地朝笔直站立的男孩道。

  他年约十岁,个子高瘦,白色的皮肤配上一张气质高雅的长脸。圆滚滚的蓝眸明朗、可爱,暗金的短发剪的膨松松,模样很像某些西洋建筑天花板边缘雕饰的抱着坚琴和花朵的天使雕像。

  “我饿了。”菲力走到安平面前,好奇的眼光往桌上的五线谱瞄。“安平姐姐,那是什么?”

  “五线谱呀。安平姐姐不是教过你吗?”

  “我知道那是五线谱,可那是什么曲子,我们练习过吗?”菲力歪了歪脖子。

  “不是什么曲子。”一抹嫣红染上安平脸颊,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道:“是我胡乱做的。”

  “原来安平姐姐也会作曲,像贝多芬、舒伯特那样。”菲力赞叹道。

  安平噗哧笑出声。“安平姐姐哪能跟那些大师比?菲力太过奖了。”

  “谁说的?安平姐姐最厉害了。”小男孩认真地道。

  安平拿菲力一脸的崇拜没办法地摇摇头,微笑地拍他的肩。“要喝热可可还是牛奶?我去煮给你喝。”

  “热可可。”

  “回房里等我。”安平先将他送回隔壁房间,才到楼下的厨房。

  大约是晚上九点半了。华生夫妇到朋友家应酬,厨子也在做完晚饭后下班回家,家里只剩下安平和两个孩子。

  安平边哼着曲子,边从橱柜里拿出可可粉,准备为菲力煮杯热可可。

  到华生家工作快一个月了。这对夫妇待人和善,两个孩子聪明、有教养,安平几乎是不怎么费力地担任钢琴老师一职,像个大姐姐般带着他们玩。

  自己真是太幸运了,能谋到这份好差事,一切都该感谢齐韶。

  想到他,安平粉嫩的柔颊烧灼起来,眼里多了抹作梦的光彩。

  对这个一星期至少会见个两、三次面的年轻男子,若说她不存有任何还思,那是骗人的。齐韶为何对她那么好?那双格痕深秀的眼眸,偶尔闪烁出的炽热光华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每次看到他,总令她脸红心跳、胸臆间盈满甜蜜的喜悦?

  尽管见面时谈的只是家常,尽管他守礼安分的不曾有过俞矩,尽管他的微笑是那么亲切,她却无法将他视为像对宁季群那样的兄妹感情。

  初见他时种下的钟情,在这段有他支持关怀的日子里,已悄悄萌发茁壮。

  每当地陪她到教会附设的学校音乐教室探望父亲的钢琴,他静静坐在她身旁,听她弹奏一曲曲乐章——尤其是她最喜爱的那首“月光”,那专注、微笑的模样,总令她心生温暖。

  不只是伯牙遇到钟子期的知音感觉,存在于两人间的情债,接近于文人歌颂的爱……情。她可以这样期望吗?安平心里有着既期待又怕会失望的复杂感觉。

  齐韶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吗?还是她在……自作多情?

  安平不愿想下去,有时候还是维持在暖味不明的情况下最好。以她现在的条件,如何匹配得起齐韶?这样默默喜欢他就好口巴?

  怅然的情绪取代了心里的甜蜜。安平将蒸腾着可可香味的马克杯以托盘托住,走出厨房。

  客厅里亮起的光明,令安平心生警讯。

  华生夫妇回家了吗?

  她走进客厅,一阵酒臭猛袭而来。还不及掩脸作呕,眼光捕捉到脚步歪斜的男子朝她走来。见他一脸落腮胡,模样浪荡,安平不由害怕起来。

  “你是谁?”她神色严厉地以英语对深金色头发的男子问道。

  那男人咧了咧嘴,伸手指了指自己,口齿不清道:“我是艾伯特呀,你是谁?”

  “我不认识你。你是怎么闯进来的?再不离开,我要报警了。”

  “报警?”艾伯特色迷迷地笑了起来。“你这小姑娘倒满辣的。琼丝什么时候请了你这么可爱的小女仆?家里向来只有那个又肥又老的厨娘,还有个白天才来的打扫女仆,怎么多了你这位鲜嫩欲滴的小东西?”

  说着,他伸出一只长满毛的巨掌往安平摸来,她连忙以手中的托盘挡在身前。

  “你别乱来。”她退后了好几步。“我是菲力和彼得的钢琴老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华生太太?又是怎么进来的?”

  艾伯特嘿嘿一笑,两只眼贼溜溜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我是琼丝的弟弟。刚下船。他们不在吗?”

  “华生夫妇很快就会回来。你随便坐,恕我失陪。”安平警觉到这人不怀好意,忙想退回楼上房间。

  “别走嘛!”艾伯特趁她转身时,摸住她的腰。安平尖叫,挣扎时将手中的热可可洒在他身上。

  换艾伯特吼叫地放开她,处理身上的烫热。

  “你……要不要紧?我打电话叫医生……”见他这么狼狈,安平有些惊慌。

  “你这个该死的娼妓,看你做了什么好事!”艾伯特睁着发红的眼眸,咬牙切齿地道。

  安平从来没遇过这么凶恶的男人,吓得胆战心惊,只想夺门而出。

  可是艾伯特快了一步,冲过来抱住她,将她甩在沙发上。弥漫着酒味的庞大身躯,紧跟着压住安平,肥厚的嘴唇贪婪地侵犯她。

  安平尖叫着挣扎,拼命甩头不让他亲到嘴。但艾伯特只是嘿嘿冷笑,改而撕开她的上衣。

  “我有没有事等会儿就知道了。就用你鲜嫩多汁的身体来证明吧!”

  无法忍受的作呕感觉涌向安平喉头,不只是艾伯特的气味令人恶心,他碰触她身躯的脏手如沼泽的污泥般拉她下沉,有种就此沉没后,便坠人最黑暗的地狱的感觉。

  再无生机。

  再看不见光明的阳光。

  从此沦落黑暗。  

  强烈的绝望淹没了她,有生以来,从未遭遇过这样歹毒的摧残。怒火攻心,使得她头昏脑胀。然而她知道一定得挣扎,如果不努力挣脱这匹豺狼的侵犯,她就再也见不到她的阳光,触摸不到她的梦想了!

  她用牙齿、用指甲攻击艾伯特,造成的疼痛更加挑起后者野蛮的本性,毛茸茸的巨掌掐住她纤细、脆弱的项项,安平很快无法呼吸,喉头灼痛,翻白的眼睛盈满艾伯特丑恶的嘴脸。

  太可怕了。

  就在安平即将香消玉殒的最危险关头,突然传来哐郎一声,紧接着是艾伯特的闷哼。颈上的钳制松了,身上的重压从上往下滑开,安平捂着喉头剧烈咳嗽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望见菲力苍白着脸站在一旁,华生太太最心爱的青瓷骨董花瓶瓶口那部分被他高高举在手上,其余部分全散落在以艾伯特渗着血的头颅为中心点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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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无云的银蓝色天空阳光普照,刺眼的光线照得人眼睛灼热生疼。安平忙将眼睑垂下,提着皮箱离开华生家典雅的洋房。

  明朗的白日掩盖了夜里的丑恶,却掩饰不住无辜者心里饱受惊魂后却得不到丝毫安抚的悲怆.有些委屈即使诉诸于人,也不见容。安平不禁质疑起世上有所谓的公理、正义来。  

  酸涩地翻开昨夜的记忆,当她将剩余的花瓶瓶口从菲力手上拿下来,抱住他安抚。一大一小哭成泪人儿,还无暇去理会倒在地毯上昏迷不醒的艾伯特,华生夫妇却在这时候回来了。

  她原本以为亲切的华生夫妇会为她做主,但华生太太一看到满室的狼藉,尖叫一声便晕了过去。华生先生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既要照顾妻子,又要安抚哭泣的安平和菲力,加上情况不明、有待医疗急救的艾伯特,可把华生先生给整惨了。

  好不容易打电话请来医生,安平哄菲力入睡,华生太太也清醒过来,一整晚的忙乱暂告一段落。

  艾伯特的伤势经过处理后已不要紧,醒来后,抱着头直喊疼。医师喂了他一些鸦片配,让他沉沉睡去。

  直到这刻,华生夫妇才有时间找安平问清楚。

  安平忍辱含悲地将艾伯特意欲侵犯她的经过说了一遍,只隐瞒菲力拿花瓶打伤艾伯特的事。她颈上的勒痕说明她是在不得已下才自卫打昏艾伯特,不由得华生夫妇不信,两夫妻面面相觑。

  华生太太无法相信弟弟会做出这种事,羞愧之下竟然迁怒于安平。但又不能指责她蓄意引诱,安平身上的衣服保守、朴素;然而天生丽质难自弃,就算是以西方人的标准来看,安平仍是惹人心动的小美人。把她留在家里,万一再发生类似事件,结果可不是名贵花瓶被打破、艾伯特受伤这么简单。

  华生太太考虑许久,决定辞退安平,并希望她隔天就离开,以免衍生更多困扰。

  安平几乎无法相信才险些遭劫的自己,竟被这样驱离。然而,除了默默接受之外,也无其他法子。向来备受保护的她,未曾尝过如此冷寒人情。父亲过世时,有齐韶和宁季群帮她,从没想过人情护短心态,是正义与公理也敌不过的。

  昨夜的一场噩梦,对她仍是充满打击和震惊,惊魂甫定的心在一大早面对失去工作、无处可去的窘境。拿了华生太太多发的半个月薪水,安平走出收容她近一月的住处,踏上茫茫天涯路。

  未来是如此渺不可期,她将何去何从?

  脚步有自己的方向,等到安平回过神来时,发现她正站立在教堂门口。

  这座教堂她来过好几回,大多是跟着齐韶进去,他就住在教堂后园的房子。

  安平走进敞开的大门,在肃穆的教堂大厅双手合十凝视受难的耶稣雕像许久,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如果真有上帝,为什么受苦受罪的却是最无辜的人?那些真正有罪的人何以没受到惩罚?

  得不到答案的她,提起皮箱穿过侧门来到后园。

  盛复花园里,绿意盎然,婿红姹紫一片。蝴蝶儿飞,蜜蜂儿绕,缤纷得令人眩目。安平在一排月季花篱前停下,痴痴看了许久,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去找齐韶。

  受到这种屈辱,最想见着的人是他。渴望他用那双健实的臂膀紧紧拥抱她,驱离她昨夜受到侵犯的记忆,将艾伯特充满酒气的嘴、令她恶心的手,彻底拔除。

  那太可怕了,尤其是颈子被勒住,失去呼吸的能力,胸腔濒临爆炸的疼痛,那接近死亡的记忆,是她一辈子难以遗忘的。

  身体曾那样冰冷,被抛进没有安全感的世界,现在想起来还会簌簌发抖。唯有齐韶的温暖,可以赶走心底幽暗的恐惧。

  再说,她不想让他误会。华生夫妇一定不愿把实情告诉他,所以,尽管心里的羞耻感是那样强烈,她还是要亲口告诉齐韶真相。

  全世界的人误会她都没关系,唯独齐韶不能误解她。要是连他都在这件事上指责她、抛弃她,安平无法想像自己是否还有勇气面对这般残酷的人生。

  她一定要见他,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他。

  正当安平鼓起勇气想穿过花园去找齐韶,忽然听到一阵交谈声。她将眼光望向声音方向,看到齐韶提着公事包走出来,后头跟着艳光照人的宁季晴。

  她讶异地微张小嘴。还不到早上八点,季晴怎会在这里?

  “齐大哥,陪我去吃早餐嘛!”季晴娇嗲地拽着他的手臂撒娇。

  “别胡闹了。”齐韶好脾气地道。“你明知道我要赶去医院,还一大早来找我吃早餐?”

  “人家有话要跟你说嘛。”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呀,不一定要找我吃早餐才能说。”齐韶幽默道。

  “这可是你说的晴。”季晴无比认真地拉着他停在一株相思树下,秀丽的脸庞微微仰起,眯眯笑的眉黛媚眼闪漾着如天空般的银蓝光芒,模样娇媚可爱。

  “你头低下来一点嘛。”她吐气如兰地央求,齐韶不疑有他地将耳朵靠过来。

  “过几天是爹地、妈咪的结婚纪念舞会,你做我的舞伴。”

  “对不起,季晴。你知道我的舞跳得不好……”齐韶想要直起身,季晴两条雪玉般的臂膀却挂在他颈上,不依地娇嗔。“人家才不管你跳得好不好呢。人家只想你当舞伴。”

  “季晴,你还是找跟你同年龄的男孩吧。我相信一定有不少名门公子排队等着……”

  “我不要他们,我就要你!”季晴气恼的嘟着小嘴,水蓝眼眸盈满不被了解的不满。“齐大哥,我喜欢你呀,所以才要你当舞伴。你懂不懂?”

  齐韶显然被她的话吓呆了。

  “季晴,你在开玩笑。巴?”

  “我不是玩笑,我是真心的!”季晴说完后,怀着无比的坚定,踮起脚将唇送上,紧紧拥抱着齐韶。

  看到这幕的安平,只觉得全身僵冷,支撑着她度过昨晚可怕打击的信念,于此刻碎裂如那只敲击在艾伯特脑门的骨董青瓷花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所有的感觉好像都在刹那间关闭了。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泪流满腮地游荡在街上,迎面而来一辆黑色轿车,仿佛是死神的乘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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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风儿袭来醺醉

  上海的夜登场

  霓虹光芒闪烁出不夜城

  比满天星斗还要灿烂

  醇酒美人

  欢舞歌唱

  上帝的天堂也比不上

  夜上海,她教你迷醉……

  舞台上,被衣料单薄的舞者簇拥的歌女,一身华服,烟视媚行的吟唱出动人的歌曲。

  金合欢夜总会开幕的招牌歌,充分道出上海夜里的繁华。

  掸落一天的尘嚣,披上斑斓彩衣,夜上晦以优雅姿态从容地展现其万种风情。在夜总会、舞厅、酒吧、特种营业区群聚的外滩,不时上演纸醉金迷的乱世风华。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混乱的时代里,忙着苟延残喘尚且不及,没空去理会国仇家恨。夜上海充斥着淘金女郎,和各式各样的玩乐,只要你有钱,不管是哪个国籍的人,全都是大爷。

  然而再嚣张的客人,在金合欢夜总会也必须收敛狂态。处身于乱世中的冒险天堂,没有硬底子的后台是无法生存的。

  据说金合欢的老板人脉亨通,不但脚踏官、商两界,还跟上海滩的帮派组织关系良好。要是胆敢在金合欢捣蛋,就甭想在上海混了。尤其切切不能得罪金合欢当红的歌伶黄莺,她不只是老板的最爱,追求者更不乏各界精英,尤其是日军特务组的神鹤,更教人闻之毅触,莫敢与敌。

  提到黄莺,她的歌声音如出谷黄营,妍丽的姿容放眼上海,很难找到能与她匹敌的。

  上海的玩家都说:“闻黄莺歌声,绕梁三日不知肉味;见黄莺姿容,相思三年无视美人。”意思是指,黄莺的歌声,曼妙得足以让人三天都食不知味;黄莺的美貌让人即使三年都相思难忘,眼中再看不到其他美人了。

  由此可知,黄莺是如何色艺双全了。

  每次登台时,夜总会的歌舞厅挤满爱慕者,全都为了一聆她优美的歌声,亲睹她绝世的体态。

  今晚即是了。

  黄莺尚未登场,台下已是坐满宾客,大伙儿都打着同样的如意算盘,早点到好抢个好位置,就盼黄莺小姐的媚眼能恰恰扫到他们身上。

  然而,再怎么抢,也抢不到最挨近台边的贵宾座。只有上海最响亮的人物,才能订到位子。每张桌上都放有精致的卡片,写着某某某先生订位。人,不一定在歌厅一开唱就进来,但总会在黄莺上场前到。这就是黄莺的魅力。

  果然,在三场歌舞表演后,贵宾座上的空位全数填满。当暗起的灯光渐次打亮,帘幕缓缓拉起,恍若天籁的优美歌声自帘幕后扩散纷坠,直入心田、迳射灵魂,勾引出灵魂深处最真的感动。

  太阳一般的敬崇仰慕

  你驾着阿波罗的金色马车

  直奔我心

  驱离幽黯的悲伤

  你金色灿烂的光芒

  如一技欢笑的羽箭

  射进我悲惨的心湖

  你眼眸里的温暖

  为我带来喜悦

  从此只想为你舞蹈歌唱

  然而,当我娇痴的迎向你

  曾经以为你熠熠的光芒是天堂

  鼓动羽翅飞向你的温暖

  无情的烈焰却燃烧我

  焚毁了我雪白的羽翼

  粉碎我的梦想

  爱情消失在无情烈火中

  如今我是无心的人

  只能在愁惨的地狱里悲叹

  缠绵的歌声自嫣红的菱唇忧伤的吐出,水柔般的眼眸随着歌词流转出对爱情的憧憬、欢喜、及至绝望。每一个音符、每一道眼波,都深深震撼在座人的心,令他们如痴如醉。仿佛他们是歌词里的太阳神,仿佛就是他们伤了黄莺纯美的心,他们忏悔地想跪在在她面前忏悔,乞求原谅,她回返两人的天堂……

  大伙的眼光都投注在绝美的人儿身上,她挂在眼角的泪珠是如此惹人心疼。唯独一人,像是完全没看到黄莺似的,眸光痴痴地飞向弹奏钢琴的少女,心魂随着她纤细如玉河的指间游移在琴键上。

  大约是半个月前,黄莺除了例常的歌舞表演外,多了项以钢琴伴奏的抒情演唱。每次的歌曲都不同,但都相同地扣人心魂:这种静态演出,不但丝毫不影响黄莺的魅力,反而让她的歌声升华到更高的层次。更多的爱慕者加入,不只是为听黄莺曼妙的歌声,同时也为了直逼一流演奏者的弹琴人。

  那秀雅的姿容,虽然不若黄莺的美艳,却另有一番挑动人心的魁力。只是这位弹琴人,从不跟宾客应酬,即使有人慕名想见她,也被黄莺打了回票。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这么神秘?

  黄莺又为何这么保护她?

  冰清玉洁的姿容,带着淡淡悲愁,有如这首头次被演唱的歌曲里,受到深情的无情打击而失恋的少女。事实上,这首曲子、歌词就是她创作的。

  即使闭着眼,都能弹出这首歌的精髓。心情随着黄莺美妙的歌声流转,酸甜苦辣的滋味全混在一块,脑海里尽是那天早晨在教堂花园窥见的景像一一那对壁人四唇交叠的影像呀。

  心,好疼好疼,眼眶又一次地发酸。

  来不及破土而出的情苗,就这样夭折了。不应有恨的,那人根本不晓得,但为何仍是怨极恨极,像遭人背叛似的疼痛无比?

  歌声哀怨地歇息,琴声悲愁地书下最后一个音符,随着如雷的掌声鼓起,唱歌的人与弹琴的人,转向观众席深深一鞠躬。幕缓缓落下,另一场表演即将展开。

  席间众人深深叹息,议论着刚才的演出。

  “这是我听过黄驾唱得最好的一次了。”俊朗的蓝眸青年对他仍在发怔的朋友道。“或许是这首歌完全不同于一般的靡靡之音,可说是唱到每个人的心坎里去了”

  “是她做的。”夹杂着激动的笃走自对座男子紧紧抿住的优美唇形进出。“我知道是她写的。季群,我一刻也不能等待,现在就要见到她。”

  “齐韶,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关心安平……”

  “天哪,我怎能让她待在这种地方?这里不是她该来的。”

  环目四顾,皆是别有居心的豺狼,一朵清幽的百合根本不该暴露在色欲的眼光下。光想到她在这里待半个月了,齐韶几乎要发狂。更则提她之前是受到什么样的委屈,才会沦落到这里。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所托非人。每当想到此,齐韶便被一股罪恶感深深啃蚀。

  “齐韶,你冷静点。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好。你不知道黄莺小姐有多保护她……”

  “我没办法冷静。季群,我们现在就去找她,我一刻也等不住了……”

  “别急。”宁季群充满同情的眼光,安抚地投向他濒临失控的好友。

  为相思之苦折腾了月余的俊容,不复往日的潇洒,清瘦的容颜为忧愁所笼罩。这是个为爱所苦的男子。

  从华生先生那里得知楚安乎离去的原由,齐韶险些失去理智,找华生太太的弟弟艾伯特干架。为了寻找安平下落,他甚至快翻遍上海了。渺茫的音讯,令他有如困在牢笼里的狮子般躁急。

  幸好数日前,季群跟着父亲到金合欢夜总会应酬,意外发现暗恋的女子宜蓉竟是金合欢的台柱黄鸳,在欣喜之余,瞥见为黄莺伴奏的琴手是安平。他曾试着求见,但黄莺的应酬太多,始终没机会。本来想等到见了安平后,再告诉齐韶这消息,后来实在看不过好友为了安平废寝忘食的痴狂,才带他前来。

  “我请人递了份帖子过去,说明我们和安平的关系。现在唯有耐心等待……”

  “我等不了。为什么不能到后台见她们?”

  “你以为金合欢夜总会是什么地方?”季群啼笑皆非地瞪视他养撞的朋友。“金合欢的老板,是个连家父都惹不起的人。只怕我们还没到后台,就被人给丢出去了。”

  齐韶蹙了蹙眉,没料到一个夜总会有这么大的势力。他从来没上过夜总会,对夜总会该是什么样子,一点概念都没。但看季群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好无奈地叹气道:“万一黄莺不让我见安平?”

  “你放心。她和安平的关系匪浅。为了她好,应该愿意拨冗:见个面。”其实季群也没把握,但事到如今,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更重要的是,得先安抚住齐韶的情绪。  

  然而,齐韶是平静下来了;但,他的心呢?

  即使见到心中思慕的人,为相思所苦的心情,就能得到平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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