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抵神农营,余丹波与乐浪随即着军令入行辕见行军大元帅玄玉,而受了余丹波之命的符青峰与顾长空,则是忙着分派步兵、骑兵与箭兵的安置处,将轩辕营与凤翔之军分隔开来;接获乐浪之令负责张罗轩辕营三军粮草与兵器的燕子楼,则是领着下属去与神农营的中郎将商量相关事宜。
约半日过后,双双踏出中军行辕的乐浪与余丹波,未及走至轩辕营大军营区,在途经校场时,即与远处正准备前去凤翔的行军元帅行辕的闵禄和辛渡,在途中打了个照面。
一迳朝他们行来的闵禄,在即将与他们错身而过之前,那一双眼眸,直在余丹波不似军人,反倒斯文俊秀的脸庞上打转,而走在他身畔的辛渡,一如以往,看上去仍是冷淡若冰。
在俩俩错身而过且渐行渐远后,搁在心底反复转想闵禄方才看向余丹波眼神的乐浪,以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朝余丹波示警。
“你被盯上了。”都怪这些年来余丹波在河南府一带声名大噪、声势久久不坠,看样子,对他不服、且有心取而代之的人可不少。
余丹波无所谓地轻哼, “那又如何?”闵禄的顶头上司凤翔,会盯着的人可不只他一个。
就在他俩走远了后,返回凤翔行辕的闵禄与辛渡,在命人通报了后,一块步入行辕内。
“轩辕营的人马到了?”坐在案内看着军文的凤翔,吩咐赐坐后,即命行辕内的其他将领全都退下。
“到了,大元帅已召乐浪与余丹波入行辕。”外人一走,无论是在同僚或是下属面前都不怎么说话的辛渡即开了口。
“对于轩辕营的两位将军,你们有何感想?”
“乐浪会是个对手。”以往曾在朝中与乐浪共处过的闵禄,对于乐浪行军打仗的本事甚有信心。
凤翔有些讶异, “怎么,你不看好余丹波?”听说在轩辕营里,余丹波的锋头甚至健过乐浪。
闵禄轻屑地捍哼,“不过是个长得像女人的家伙罢了。”
“轻敌是你常犯的毛病。”坐在他身旁的辛渡,不以为然地瞪了他一眼。
“对于行军大元帅,你们有何看法?”凤翔两手环着胸,舒适地靠进椅里再问。
辛渡立即将不满道出,“王爷不该拱手让出元帅一职的。”
“本王也是行军元帅呀。”
“得听令于行军大元帅的元帅。”闵禄最不满的就是凤翔竟把三军大权让给了玄玉。
凤翔状似不介意地轻笑,“我不计较名分的。”
不怎么相信他的闵禄与辛渡,质疑的眸光一致地投射至他的脸上。
“顶上的位置,不是每个人坐起来都舒服的。”打从一升始就没抢过行军大元帅的凤翔,笑吟吟地向他们解释,“更何况有个会扯后腿的德龄在,这个行军大元帅,当起来总是有几分风险。”
“但——”还想说些什么的闵禄,未开口,凤翔却扬起一掌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他转身看向负责筹备战术的辛渡,“关于渡江攻南的计划,你准备得如何了?”
早已计划多时的辛渡,起身来到案前,摊开案上的军图,开始向凤翔禀报。
“依大元帅之命,杨国大军将分三路进攻,神农营为三军总指挥部,上游交予我女娲营,中游是大元帅的轩辕营,下游,则是信王的伏羲营。渡江后,三军军伍每军一分为二,部分沿江岸而下,部分走陆路攻向丹阳,女娲营与轩辕营陆攻军伍,往南进攻至定点后再联手往东进攻。”
“说下去。”
辛渡边说边指向军图,“咱们女娲营战地位居上游南岸,要赶至最东边的南国京畿丹阳,恐将是最耗时的一军。不过前头有个轩辕营为咱们开道东进,可节省我军不少力气……”
凤翔抬起一掌要他缓一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会是三军中最后抵达丹阳的?”
“依大元帅所派命令。确是如此。”三军中,就以他们女娲营位距南国京畿最远,不似位居中游的轩辕营距离近,更不像伏羲营与敌京只距不到百里,因此最迟抵达,自是理所当然。
凤翔冷声地推翻,“不。”
“不?”不解的辛渡错扬着眉。
“你们必须最先攻陷丹阳。”他交握着十指,面色寒峻地瞪向他俩,“无论用什么手段。”
得不到行军大元帅这位子,无所谓,被安排至距敌京最远处的女娲营南攻,也无妨,只因他们距离虽远,却可联同已降杨国的西南一同进攻,大大节省兵力与时间不说,更可捡现成的让轩辕营替他们打通往东的战道,但,破敌京城与掳尧光皇帝这等战功,却非得是他所创下的不可,其他二军,不能与他来抢这个功劳。
“遵命。”沉默了半晌后,明白他在说些什么的闵禄与辛渡,弯身拱手以覆。
“闵禄,替我杀个人。”在他俩即将退出行辕前,凤翔叫住他们。
“谁?”
凤翔若无其事地把玩着自个儿的掌指。
“余丹波。”若要坏老二的事,那就得先斩去老二这行军大元帅赖以建功的一双羽翅。
“遵命。”相当乐意的闵禄,在得令后转身走出行辕外。
“辛渡。”在他走后,凤翔又再看向另一个好手,意喻不明地说着,“战事中,千军万马、人纷蹄杂,难免乱中有错。”
一点就通的辛渡,不拐弯抹角地问:“王爷想要乐浪的人头?”
“可以拿给我吗?”笑意可掬的凤翔期待地问。
辛渡的回答仅是笑了笑。
“卑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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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好……”燕子楼低首着着南国地势图,愈是回想玄玉方才颁下的军令,就愈头痛。
顾长空一头大汗, “南国主力大军几乎都集中在这,咱们能不能登陆敌国彼岸都是个问题……”玄玉是怎么搞的,三军中哪一军不挑,偏让他们轩辕营去对上敌军最庞大的军力?
符青峰的眉头也攒得紧紧的,“南军主力严密置在中游一带,我军就算横渡了长江,登岸后,恐将会有场硬仗。”就算他们轩辕营兵多将广,可敌军几乎也全把兵都压在中游南岸上头啊。
听完了三名下属的意见,乐浪将目光全都放在专心研究的余丹波脸上。
“别告诉,我你一点主意也没有。”玄玉之所以会让轩辕营此次攻南的任务最为困难吃重,一来是因玄玉身为行军大元帅责无旁贷,二是因为玄玉相信,余丹波定会办到他的要求。
对于玄玉所派令下来的任务,不似别人那般头疼,也针对此役早就准备多时的余丹波,不慌不忙地答来。
“主意不是没有,只是,我必须在减损兵员最少的情况下登岸,不能让我军的车力耗损在渡江登岸这事上头。”现下他所要对付的最大难题,就是如何让轩辕营三竿安然渡过长江天险。
“那……”转首看向他的众人,迟疑地拖着音调。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我这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他说得一脸轻松, “别担心,我会让轩辕营在损失最小的条件下越过长江的。”
他若算是愚者,那其他人不就是庸人了?凝视着他的四人不语地在心底想着。
“越江后,我军分以三路进攻。”将军图在案上摊开后,余丹波开始分派任务,“燕子楼为前将军,负责打头阵攻下九江,顾长空与我自九江右侧登岸后南进,乐浪与符青峰于九江左侧登岸后沿岸东进。王爷会在乐浪一攻下九江左侧沿岸后,乘舰前去与乐浪会合东进。”
“由我东进?”乐浪反对地扬起一掌,“慢着,只你领一军南攻,你怎应付得来?”他是想自个儿负责九江以南全部的敌军吗?
“没错。”也不管被点到名的顾长空掩着脸暗暗叫苦,心意已决的余丹波坚决地颔首。
“但——”还想劝他此计太过冒险的乐浪,未说完,他却一笑。
余丹波转身拍了拍乐浪的肩头,“放心吧,我会牵制住九江以南的敌军,让你尽快抵达南国国都丹阳。”
乐浪怔了怔,原有些不解余丹波为何要让他尽快抵达丹阳,但不过多久,他随即想起他曾说过他要赶赴丹阳为素节收尸,这才明白,为了完成他这个心愿,余丹波才会设出此计。
余丹波还替他找好了借口,“王爷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说不出口的谢意哽在乐浪的喉问,行辕中明白余丹波心意的其他人,也未开口说上半句意见,决定就按余丹波的做法进攻,同时成全乐浪的心愿。
“启禀骠骑将军,王傅袁天印求见。”守在行辕外的营兵,在这时走进行辕内向余丹波禀告。
“快请。”
“全都在?”一走进行辕里,袁天印笑看着齐聚在裘头的轩辕营大将们。
“正在商量。”礼数甚为周到的余丹波忙迎向他。
袁天印朝他拱了拱手,“丹波,袁某向你借两个人可好?”
“袁师傅请借。”他很大方。
得到他的答允后,袁天印即朝顾长空与符青峰勾勾指,示意他们到行辕外说话。
“师傅我们有何事?”莫名奇妙被叫出来的顾长空,在跟着袁天印走至较为僻静的一处后,不解地看着他。
他回过头来,两眼在他们俩身上打转,“袁某想请两位代王爷保管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他们相互交视一眼,异口声地问。
“人头。”自袁天印口中所吐出的字眼,登时让他们一块皱紧了眉心。
“谁的?”顾长空面色阴沉地问。
笑意不再的袁天印,面色十分凝重,“余丹波与乐浪的项上人头。”这两颗人头,在其他王爷的眼中,可是烫手得很。
看着此等难得出现在袁天印脸上的表情,在愕然过后的两人,立即明白了这不是袁天印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记得。”袁天印先走至顾长空的面前,慎重地向他请托,“千万要让余将军的人头留在他的脖子上,咱们轩辕大军若是少了他,就将群龙无首。”
他撇着嘴角,“啧!”
“乐浪一路上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袁天印再转首向符青峰交待。
符青峰没好气地搔着发,“可不可以提示一下人头的买家是谁?”也不说清是谁想杀他们,战场上四处是敌,他们怎么防?
颇为好心的袁天印,只是朝远处扬了扬下颔,他们两人随之看去,见着的,正是接获大元帅帅令,准备移师赶至上游女娲营的凤翔军伍。
不明白其中来龙去脉的符青峰,心情恶劣的直瞪着眼。
“怎么咱们轩辕营两大将军的人头,不但敌人想要,就连自己人也都抢着要?”听人说,轩辕营两大将军的威名早就传到南国去了,这下好了,不但要防着外敌,居然还得防上同一路的。
袁天印笑咪咪的说,“树大招风呀。”
“我们会多留点神的。”顾长空先是吐出一口长长的闷气,而后像是给他承诺地朝他重重颔首。
“那么某袁就在此先代王爷谢过了。”安心些许的袁天印,拱手朝他们致谢后,旋身走回大元帅行辕。
才正想派人出去找袁天印的玄玉,在袁天印信步踱至行辕里时,忙不迭地自案内起身。
玄玉颇为责怪地瞧着他, “师傅上哪去了?”这里可不比王府或是洛阳啊,这般四处走动,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办点杂事。”袁天印只是蒙混地摆摆手带过。
“师傅。”知道他很想跟着上战场的玄玉,不放心地对他交待,“两国不日就将开战了,开战后,师傅就安分的与二叔留在神农营吧。”战事急在弦上,打点完了三军进驻各地与三军攻略后,接下来他所烦恼的,就是那些他身边的人。
袁天印有些失望,“王爷嫌袁某累赘?”
“刀剑不长眼,我担心的是师傅的安危。”若是能,他当然也想将袁天印带在身边,可战场不比他处,性命就悬在刀口上,而袁天印不过只是个文人,不谙兵武,到时累赘事小,丢了性命才事大。
他摇摇头,“可袁某同样担心王爷的安危。”
“师傅……”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偶尔,你就让为师的任性一下吧。”虽说在战技与攻城谋略方面,他不如余丹波与乐浪,但,总也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玄玉却坚决地摇首,“这回不成。”让他逞强,若是弄出了什么乱子该怎么办?往后要倚重他的地方多的是,他可不能前去战场上犯险。
难得遭玄玉拒绝的袁天印,看了看玄玉坚定的眼眸,在其中找不到让步的余地后,也只能垂首同意。
“好吧。”
在其他将军通报进行辕,打算与玄玉商量战策时,袁天印朝玄玉点了点头,识趣地退走至行辕外,走至始终都守在行辕外的堂旭身旁,抬苗看向轩辕营四处飘扬的旗帜。
一面面避西风急扬而起的黑色方旗,衬着蔚蓝的天际,看来是如此醒目亮眼,风儿拍打在旗面所制造出的声响,在风中连绵不绝。站看了许久后,原本有意先行回帐的袁天印,不意朝角落一望,赫见数面属于东宫的旗帜也掺杂在其中。
他忙问向堂旭,“堂旭,太子派御史来了?”
不吭声的堂旭只是朝他点点头。
奉圣谕固守京畿的太子灵恩,派人来这,最想监军,还是……想趁战渔翁得利?
愈是深想,益发觉得不安的袁天印,强迫自己定下心来衡量局势,并在心头上辗转思量了好一阵后、突有所悟地倒吸了口气,可在他一想到玄玉不让他跟在身侧,不能亲护玄玉的他,只好将重托转交给与玄玉形影不离的堂旭。
“堂旭。”面色森冷的他,重重握住堂旭的肩头,“即使得赔上你的性命,务必,要保住玄玉的命。”
表情微带愕然的堂旭,低首看了他一眼后,默然地握紧了手中的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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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宫
“殿下。”
半躺半坐在长椅内午憩的灵恩,微抬起眼眉,“都安排好了?”
“回殿下,御使已进神农营。”蹲跪在他面前的甘培露揖手答道。
灵恩满意地轻扯着唇角,自椅中坐起,而后起身走至御案前,伸手朝后一探,甘培露即刻上前奉上密摺。
走至案内坐下的灵恩,在瞧了密摺中所书之讯后,置身事外地朝他轻笑。
“老三的眼坐还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相信擅于铲除异已的凤翔,八成已准备好了,将在南国好好派人对付轩辕营的两位将军。
“殿下很开心?”知道密摺里写些什么的甘培露,会意地漾开了相同的笑容。
一想到已率军抵达女娲营的凤翔,手下大将闵禄将在日后与余丹波对上,本想延揽余丹波却不成的灵恩,便益发觉得痛快。
“不为我所用,这是余丹波自找的。”玄玉想藏着余丹波,不让余丹波一同前来长安以免生事端那也就算了,可他前前后后派了不少人往轩辕营坐跑,明示暗示了余丹波数回,那不知好歹的余丹波竞也拒绝他?
“那三位王爷呢?殿下打算拿他们怎么办?”知道他刻意造成玄玉与凤翔手下大将促对厮杀的甘培露,拐着弯提醒他,一旦攻南成功,他将还有三名亲皇弟要对付。
他并不急,“待他们返国后再说。”
“殿下就这般任三位王爷抢功?”如此一来,他这名太子,未免也服得太过无为了吧?
“这份功劳,爱抢,就让他们去抢吧。”完全不介意地灵恩,反倒是相当期待两国交战之日的来临。不解灵恩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大方的甘培露,略皱着眉,但在灵恩接下业又再开口后,他随即会意过来。“一群饿犬分食一根骨实……”一手撑着面颊的灵恩,偏首而笑,“你猜,那根骨头,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