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来,殷仲威和石破军感情增进了不少,但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时常盘旋在他们心头的温暖感觉叫什么?为何总是不自觉地寻找对方?只是一直这样耗着。
这天,天气意外地炎热,殷府来了一个客人。
「太虚道长!」和天气一样令人意外的,是太虚道长的来访,距离他们最后一次会面,已是数个月前。
「殷公子。」太虚道长双手抱掌跟殷仲威打招呼,他也同样回礼。
「快请坐。」殷仲威指示仆人上茶。「什么风把您吹来,您不是应该还在云游四海吗?」
太虚道长闻言笑哈哈,回道:「就算我是真神仙,一连游玩了几个月,也会累,总要歇息吧!」
「这倒是。」殷仲威表面上点头,但心里想着他一定有事才会前来,果然不久太虚道长就说话了。
「听说殷公子顺利得到那位姑娘了,恭喜殷公子。」太虚道长口中的「那位姑娘」显然就是指石破军。
「托您的福,是得到了。」殷仲威微笑以对,不明白他何以突然提起此事。
「得到此女以后,殷公子的生意必定蒸蒸日上,事业飞黄腾达吧?」太虚道长又道。
「再托您的福,确是如此。」殷仲威仍是不动声色。
「不过,您也同时为了她,得罪了不少大人吧?」太虚道长最终还是把此行的真正目的托出。
这时殷仲威终于瞇眼,打量着太虚道长,足足过了一会儿才道--
「道长何以知道此事?」没想到京城的流言散播的速度如此之快,连外省都听得到。
「呵呵,殷公子请勿动怒,观天象就可得知。」太虚道长不愧是法力高超之人,不需要探听小道消息,就可以知道真实状况。
「观天象?」殷仲威愣住。「道长的意思是……」
「您的命盘动了,殷公子。」道长解释。「而且不只是您的命盘,恐怕这位姑娘的命盘也有所改变,这对你们两位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太虚道长的法力高深,不但对他们两人的命盘了若指掌,就连些许异动也逃不过他的法眼,殷仲威自是格外惊奇。
「道长此话怎讲?」他下明白他和破军的命盘有何异动,他们明明还在一起。
「很简单。」就是还在一起才糟糕。「殷公子原先非要此女的目的,是为了帮你添福,而她确实也在事业上扶你一把。但错就错在你们太亲近了,应该保持一点距离。」
「道长的意思是,我不该碰她喽?」殷仲威的口气极端不悦。
「倒也不是碰不得。」太虚道长摇头。「老道只是担心,若你们的心靠得太近的话,会对你们造成影响。」
「道长不必多虑,我并没有用心。」殷仲威说。
「我看不尽然。」太虚道长直言。「殷公子若是没有用心的话,就不会为了此女得罪洪大人,惹来这一堆纷争。」
显然太虚道长不只命批得准,小道消息亦十分灵光,老早得知他得罪洪大人的事。
殷仲威虽不高兴,倒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得罪了洪大人是事实,至于有没有用心还有待斟酌,目前没空细究。
「殷公子可还记得,当日老道曾告诫殷公子的话?」
他当然记得,他说不可娶她为妻,顶多只能为妾。因为她命中注定孤寡,谁娶她谁倒楣。
「看来,您是把老道的话听进去了。」只是事有变化,太虚道长叹道。「老道在这儿要规劝殷公子,要不就纳她为妾,要不就放弃她,另寻一个相同命盘的女子,免得日后酿成大患。」
太虚道长看得出,殷仲威陷进去了。这非常危险,因为石破军的命盘不是普通的厉害,可以一下子从福星变成灾星,他有义务提醒他这一点。
「道长话说得轻松,您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找到破军。」殷仲威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叫他放弃石破军?想都别想!
「那么您得再花相同的力气找到另一个可以取代她的女人,记住,这次别再动心了。」
「我并没有对她动心。」对于太虚道长的劝告,殷仲威仅是挑眉,感觉上不太当一回事儿。
「唉,你自个儿心里明白就好。」太虚道长不想再跟他多说,因为他看得出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弃石破军,看来只有纳妾一途。
「可能的话,尽快纳她为妾,赶紧解除异象。」太虚道长给他最后规劝。
这次殷仲威确实有听进去,但心里却十分犹疑。最后一次他们为了这个话题吵架的结果是冷战十几天,他一点都不想重来一次。
「多谢道长指点,在下自当铭记在心。」尽管内心已经否定这个可能性,殷仲威仍然维持表面的礼貌,向太虚道长致谢。
太虚道长表面点头,心里却比谁都明白,他这番苦心恐怕是白费了,他不会依他。
太虚道长又和殷仲威说了些话,随后起身告辞。殷仲威仍像上一次一样送他到大门口,目送太虚道长离去。
您的命盘动了,殷公子。
太虚道长虽已离去,他的话却还留在殷仲威的耳际,久久无法散去。
这位姑娘的命盘也有所改变,迄对你们两位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本非常相信命理之事,但这一刻,他希望太虚道长的话不会成真,他不希望有噩运降临在破军身上……
「少爷,探子又带回洪大人的消息!」
身后总管的呼唤声打破殷仲威的沈思,他快速回神。
「探子在哪儿?」他掉头问总管。
「启禀少爷,在大厅候着呢!」总管答。
「我马上过去。」殷仲威跨大步,走回大厅坐下。探子连忙趋前禀报,说得殷仲威的眉头越拧越紧……
当晚,明月高悬,又是一个月圆的夜晚。
殷仲威和石破军照例来到池边散步,欣赏水中映月的美景。远远望去,好似一对神仙俪人,景色非常美丽。
「你看起来好累,又熬夜工作了?」石破军注意到最近他时常半夜起床,伏坐案前,一待就是一整晚。
「是啊!」殷仲威不想让她知道,让他伤脑筋到必须熬夜的,都是有关于洪大人的事。
「你都在忙些什么?」石破军问他。
他倏然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她。就一个决心只维持肉体关系的人来说,她问得可真多。
「不想讲的话就算了。」她被瞧得有些恼怒,脸都红起来。
「不,我只是惊讶。」他低笑。「但我很高兴,妳愿意关心我,这让我十分惊喜。」
「我才没有关心你。」被他暧昧的眼神惹恼,石破军强辩。「我只是好奇你大半夜不睡,都在做什么,没有别的意思。」
虽然她的眼神明明就很心虚,表情明明就很假,殷仲威仍是轻轻一笑,不戳破她的牛皮,好给她台阶下。
「其实,我是在心烦洪大人的事。」他决定不再隐瞒她。
「洪大人?」石破军愣了一下。
「那槽老头决定报复,已经暗中搞鬼好几个月了,目前有越来越成定局的趋势。」有些小小不妙。
「看来,我不但没帮到你,反而带给你麻烦。」她淡淡自嘲。
「无所谓,那些官就是这样。」他解嘲。「李贽也曾说过:『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这些所谓的道学家,表面上人模人样,实际上品德比市井小民还不如,根本是人面兽心。」
就如他所言,现今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只是他会引用李贽对道学家的批评,倒是令人意外,天晓得他的著作还被列为禁书呢!
「没想到你也会看李贽的书。」她微笑。
「字字珠玑哪!」他自嘲。「那些官成天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的作为此猪狗还不如,莫怪乎李贽要如此批评他们。」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们混在一起?」石破军不解。
「因为野心。」殷仲威毫不避讳。「我太贪婪了,唯有站在世界顶端才能满足我,所以尽管我再看不起他们,还是必须跟他们打交道,忍受他们白痴似的行径。」
「听起来好悲哀。」做人何必这么辛苦?
「是悲哀。」他承认。「所以我才会被妳吸引,因为妳跟我是完全相反的性格,却和我有相同的意志。」
「我以为吸引你的是我的命盘。」她淡淡逃避。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如此。」他不否认。「但和妳见过面以后,这个想法就有些许改变。而直到真正跟妳在一起,这个想法更加强烈,强烈到我无法放手。」
「殷--」
「我喜欢妳,破军。」他毫无困难的表白,话说出口了以后,自己愣了一下,与一脸仓皇的石破军对看。
「……没错,我喜欢妳。」他几乎大笑起来。「太虚道长说得对,我动心了。」而他非常高兴。「或许不止喜欢,或许、或许是更深一层的爱,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我只要一天没看见妳就会发狂,心情就会浮躁不安,这一定是爱……」
他像发现宝藏似地兴奋。
「对,这一定是爱!」他一生没爱过人,不太明白爱的感觉,但他相信他爱石破军,需要她的回应,因此专注地盯着她,无声要求她给他一个答案。
石破军只能呆呆的望着他,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怎能期望她马上回报他的感情?
沈默是石破军面对他告白的唯一方式,也是她控制自己的最好良方,所以她只能任由它蔓延得无边无际,殷仲威却受不了。
「妳是不是还在怨恨我,恨我害妳爹充军?」这是他想到她无法接受他的唯一理由,语气间满是受创。
石破军仍不回答,他无意中掀起的伤口,是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忽略的遗憾,要她忘记,谈何容易?
「如果我马上去把妳爹接回来,妳会不会改变对我的看法?能不能原谅我?」
她还是不答。
答案是不能,她的表情清楚地告诉了他。就算他立刻把她爹带回京城,她仍不会原谅他,仍不会改变对他的看法。在她心中,他永远是当初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罪人,就算他给地再多的热情都一样。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深沈而绝望。如果他现在就把她送走,自己会不会好过一些?还是会上山下海,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一定要把她追回?
答案很显然是后者,他被打败了,败得如此彻底。他对她的感情,深到自己都没有办法承受,遑论是她?
「妳真可恶。」狠狠咬伤她的嘴唇,这是唯一能安慰殷仲威的方式。
「好可恶……」畅快地品尝血丝的滋味,是惩罚也是发泄,他这个笨蛋居然还在为她找借口,她明明就恨他。
她恨他吗?
熟练地回应他的吻,恐怕连石破军自己都不知道。
恨,太难了,爱也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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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怀孕了。
珠儿双手喜孜孜地抚着微凸的小腹,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她费尽心力,想办法引诱汉忠终于有了成果,她已怀孕两个多月。
当然目前脉象还很微弱,怀孕的征状也不明显。但身体是她自己的,有什么变化她自己最清楚,她确实已经怀孕没错,更何况为她看诊的大夫也这么说!
珠儿的眼底,尽是获知怀孕后的喜悦。这就代表,她早一步比石破军那贱女人登上小妾的位置,她的肚子还没有消息。
兴奋过头的珠儿压根儿忘了,从她进殷府以来,还没听说哪个宠婢怀孕过。但她一直以为那是大家运气不好,丝毫没有想过其中有特殊原因,一股脑跑去找殷仲威,进行她的下一步计划。
「少爷,是珠儿,珠儿有要紧的事儿同您说,请您开门。」既然已经确定怀孕,珠儿一秒钟都不想浪费,立刻跑去敲殷仲威的门要名分。
「是珠儿?」殷仲威没想到敲门的人会是珠儿,沈吟了一会儿后开口要她进来。
「有什么事?」珠儿方才踏进他的房间,还没能说上一句话,殷仲威便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珠儿的心都冷了。
「我、我想说我怀孕了!」珠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殷仲威愣住。
「妳怀孕了?」
「是您的骨肉。」她点头。
「……我的种?」他似笑非笑的打量珠儿,锐利的眼睛像只鹰隼般的在珠儿身上徘徊,她更加不安。
「当然是您的骨肉,少爷,您知道我是处子之身,这孩子不可能是别人的。」珠儿进一步说服殷仲威,她并没有说谎。而事实确实如此,当初她和他在一起时确是处子,但之后……就不那么确定了,她已经有了新的情郎。
「我明白了,妳要什么?」该是决断的时候,不能再拖下去。
「要名分,少爷。」珠儿狮子大开口。「既然我已经怀了您的骨肉,自然不宜再做粗重的工作,需要好好休息。」
「意思就是要当我的妾,对吧?」殷仲威明白她打的主意,代她把话说出。
「是的少爷,我想那并不过分。」走到这一步,珠儿已是无路可退。而殷仲威也不要她退,他另有盘算。
「一个时辰以后到大厅来,我会给妳答案。」他会给她交代。
「为、为什么?」殷仲威突来的决定让珠儿慌了手脚。「为什么还要等一徊时辰……」
「妳不想要名分了吗?」殷仲威低狺反问。
「当然想……」但是为什么要拖到一个时辰……
「想的话立刻给我出去。」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没空和她磨菇。
「但是少爷--」
「出去!」
殷仲威无情的逐客令,着实让珠儿难过了许久。但一想到不久后她就能冠上「殷夫人」名号,心情不由得雀跃起来。
殷夫人……殷夫人,她越想越兴奋。
管她是第二、第三,或是第几夫人。只要能和这三个字沾上边,叫她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就是说谎也行。
珠儿有十足十的把握,殷仲威这次一定会认栽。但她忘了殷仲威是何种角色,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让她唬咔过去。
「叫总管来我的院落一趟。」珠儿走后,殷仲威吩咐下人召集总管。「再叫二总管出府请许大夫……」
就在殷仲威将他心中的盘算一一付诸实际行动之际,石破军倒是十分清闲,和殷仲威及珠儿的忙碌成强烈对比。
从那天以后,他们两个人就不再提起「爱」这个敏感的字眼,打算就这么耗着。虽然这个举动稍嫌消极了点,日子倒也过得平静,转眼已快到中秋。
今儿个是中秋的前一夜,殷府上下忙着打点过节要用到的物品,里里外外忙成一团,甚至她的贴身女婢也被总管征调去大厅帮忙。
「小姐……」女婢迟疑的态度着实有趣。
「去吧!」石破军点头,催促女婢赶快去大厅。
打从重新返回殷府以来,巧儿的态度改变了不少,做什么都会事先询问石破军的意见。
对于这个改变,石破军除了觉得比较受尊重之外,并没多大喜悦。不过唯一庆幸的是,三不五时巧儿还是会口无遮拦,说些以下犯上的话,每当那个时候石破军总是微笑,等着她自己发现遮嘴,也算是一种乐趣。
「发生什么事……」
「少爷召集所有的……」
女婢前脚才刚走,远处传来的喊叫声让原本已经喧腾的殷府显得格外不平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得了了,小姐!」
女婢前一刻离开,下一刻又转进屋子里来,表情慌慌张张。
「什么事,巧儿?瞧妳慌的。」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见鬼了。
「少、少爷命令大伙儿到大厅集合。」女婢气喘吁吁的说。「所有的人都要去,不管是总管、女仆、或是护院,每一个人都要到,现在大伙儿正忙着赶到大厅呢!」说是见鬼也不为过,她来殷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形。
「我也要去吗?」她一向不过问府里面的事,去了能做什么?
「特别是妳。」女婢把殷仲威交代的话重复一次,就怕石破军不肯去。
他的顾虑是对,石破军真的不想去,但照这个情形来看,不去恐怕不行。
「我们走吧!」非要地在场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有一探的必要。
石破军在女婢的陪同下走向大厅,而她还没进去,就发现里面围满人,不少人还站到院子外头去,其中大多是护院。
她走进大厅,殷仲威早已恭候多时。不过他很奇怪,没有跟她打招呼,只是比了一个手势,叫她一旁坐下,葫芦里不知卖些什么药。
他卖的药很快就见分晓,只见他悠哉悠哉的站起身,冷静对大伙儿说:「大家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召集所有人到大厅集合,我这就给大伙儿答案。」
话方落,他随即转向其中一位女婢。
「珠儿,出来。」他把女婢的名字叫得又亮又响。
珠儿吓一跳,在大家的注视下战战兢兢的出列,不明白主子想干什么。
「一个时辰以前,珠儿到我的房问,说她怀了我的孩子,要我给个名分。」殷仲威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她一个时辰前说的话再说一次。唯一不同的是,这回得摊在大伙儿的面前说。
回应殷仲威话的,有惊呼声,也有点头叫好,恭喜她终于熬出头的。但更多的是疑问,就大伙儿记忆所及,主子已经很久没跟她同床,这小孩……是怎么有的?
大伙儿议论纷纷,唯独珠儿和石破军白了脸色,惊讶地看着殷仲喊。
「大家安静下来。」殷仲威要七嘴八舌的下人噤声。「为了确认珠儿有没有说谎,我特地请了大夫前来把脉--许大夫,请。」
随着殷仲威的邀请,一位中年男子从人群站出来,走向珠儿。
「珠儿姑娘,请妳伸出手,让老夫探测妳的脉象。」许大夫道。
这原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一个大姑娘家,竟要她当着大庭广众下把脉,证实她到底有没有怀孕,说穿了很侮辱人,但珠儿豁出去了--她当然是确定自己已经怀孕,才敢跑去跟殷仲威要名分,没想到他要她等一个时辰的结果,竟是弄出这个场面要让她当众难堪,这口气说什么也吞不下去,定要讨回来!
「麻烦你了,许大夫。」珠儿大方地伸长手,让大夫把脉。
许大夫谨慎地测量她的脉象,顿了大半晌,才慢慢收回手。「殷公子,珠儿姑娘确实已怀有身孕,大概有两个多月。」
许大夫简短的一句话,立刻造成现场极为不同的反应。下人们不必说,定是惊呼不已。珠儿更是面露骄傲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看着石破军,石破军的脸色更加苍白。
殷仲威闻言沈默了一会儿,接着下定决心的说:「好吧!汉忠,你可以把人带走。」
殷仲威无端点名家中的护院,不但下人们莫名其妙,就连石破军也忍不住掉头去看正从人群中出列的护卫,他的脸色跟她一样白--不,更白。
「你应该心里有数,我为什么会指各你。」殷仲威用平静的口吻,跟他最信任的护院对话。
只见护院惭愧的低下头,说了声:「知道。」两个大男人间的对话形同哑谜,只有身处其中的人看得清。
「珠儿,妳可以跟着汉忠走了。」殷仲威接下来换点名女婢。「我会给你们一笔钱,让你们到别的地方过日子,妳马上跟着他离开殷府。」
殷仲威这个驱逐令下得又猛又急,把珠儿吓傻眼,下人们也不能理解,想不透护院跟这件事有什么牵连。
「我、我为什么要跟着汉忠走?这是你的骨肉啊!」珠儿声嘶力竭的吼道,不过用心的人可以听出一丝心虚。
「真的是我的骨肉吗?」殷仲威冷冷睨着女婢。「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和汉忠大半夜里都在花园干了什么好事,我只是不想讲出来而已。」
珠儿原本是想藉此机会挣得更好的地位,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大家都在看她。
「我和汉忠是清白的!」她像个疯子般吼叫。「这个孩子是你的,你别想不认帐!」
珠儿满心以为只要顺利怀孕,殷仲威就会认栽。全然不知,除了石破军外,他从不给任何同床女人怀孕的机会,这当然也包括珠儿。
「汉忠,你自己出来说明。」殷仲威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珠儿无礼的态度惹火了他,他不能让石破军误会。
「少爷,我--」汉忠为难地看着珠儿,一方是他的爱人,另一方是他的恩人,没有殷仲威就没有今日的他,他不能恩将仇报。
「少爷说的都是真的,我和珠儿确实有染,已经好几个月了。」随着护院的吐实,现场传出阵阵的喧哗声。大伙儿就在奇怪,大半夜老听见后方花园传出怪声,原来是他们两人。
「妳还有什么话说?」殷仲威转而问珠儿。
珠儿的脸色倏然刷白,明白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她,她已经在大伙儿的面前闹足了笑话。
殷府有条规定:严禁底下的人私通。换句话说,她和汉忠已经犯了家规,必须走人。
但她不甘心……没有办法甘心!在石破军那个贱人还没来殷府之前,她才是殷仲威的宠婢,殷府上下最得宠的女人。可她一来,就抢走了她的地位,把她打入万丈深渊,说什么她都不甘心!
「珠儿,我们走吧……」汉忠趋前欲扶住珠儿,却被她挥开。
若不是石破军……若不是这个女人……她也不会……她也不会……
「都是妳!」珠儿用怨恨的眼光看着石破军,球看越恨。「都是妳这个贱女人,害我落得如此下场……」
接着珠儿忽然拔出汉忠挂在腰际的佩剑,引起现场一片慌乱。
「住手,珠儿!妳要做什么?!」汉忠想抓住珠儿,却被她跳开。
「你不要管我!」珠儿把剑指向自己。「被人这样当众侮辱,我也不要活了。」她双手发抖。「但是我不会甘心的!我要让你们一辈子后悔,让你们一辈子忘不了这一幕,这是你们欠我的--」
珠儿本想用鲜血诅咒石破军和殷仲威,怎料同时有好几双手朝她扑过来,其中一双是石破军的手,她的右手臂正渗出鲜血,应验了珠儿的报复。
「破军!」殷仲威万万没想到这一场闹剧的结果,竟是由珠儿伤了石破军收场。石破军为了阻止珠儿自杀,在第一时问飞身抢救,却因此划伤手臂,鲜血直流。
见状珠儿吓呆了,她的本意是自杀,不是伤害石破军,她为何要扑过来救她?
「妳还好吧,破军?」殷仲威的脸色几乎跟石破军一样白,慌乱地翻看她的手臂,却被她用另一只手挡下来。
「我很好,只是小伤口,没什么大碍。」石破军的语气冷静到不像刚受伤,这更让殷仲威担心。
「破军--」
「请容我先行告退,我想先回房间包扎伤口。」石破军淡淡要求。
「……好吧!」殷仲威虽担心石破军,但她的伤口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大碍,遂答应她的请求。
石破军朝大家点点头后转身,巧儿赶紧跟过去,主仆两人在大伙儿的注视下离开大厅,回到自己的院落。
「把她带走!」待石破军退下,殷仲威随即狂暴的命令护院把珠儿带走。
汉忠赶忙夺下珠儿手上的剑,放回剑鞘,扶住她的手臂就要带她离开。
「少爷……」珠儿后悔不已的看着殷仲威,她不是故意要伤石破军的,她只是--
「滚!!」殷仲威下最后通牒,而汉忠知道他们再不走,就永远也走不了,殷仲威可能会临时反悔。
汉忠强行架走珠儿,永远地离开殷府。长年的王仆之情因为珠儿而截断,不能说没有遗憾。另一方面,殷仲威也是因为对方是汉忠,才没有派人追杀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
在这同时,石破军木然地任由女婢包扎伤口,脑海里面怎么也忘不了珠儿自杀的那一幕。
都是妳,都是妳这个贱女人,害我落得如此下场!
珠儿破碎的控诉犹在耳际,一个字一个字在她脑海里面盘旋。
我不会甘心的!
她的眼神充满怨恨。
我要让你们一翠子后悔,让你们一辈子忘不了这一幕,这是你们欠我的!
是的,她用实际行动,证实她所言不假。而她确实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居然有人为了她而自杀。
「小姐,包好了。」巧儿为石破军包好了伤口,伤口不深,仅伤到表皮,但却重挫了石破军的心。
「谢谢妳。」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妳可以下去了,我想一个人独处一阵子。」
「小姐……」
「拜托妳。」石破军催促女婢。
巧儿没办法,只得叹口气,悄悄离去。
一待女婢离去,石破军随即崩溃。她浑身一直发抖,脑中不断重复珠儿自杀的影像以及她说的话。
我要让你们一辈子后悔,让你们一辈子忘不了这一幕……
她忘不掉!她的妥协居然伤害了这么多人,她爹亲、还有珠儿。她甚至为了夺回以前的地位,不惜和别人私通怀孕,以唤回殷仲威关爱的眼神,到了最后,还落个当众受辱的下场。她到底做了什么?到底对珠儿做了什么?!
「破军,发生了什么事,妳为什么一直发抖?」赶来探望石破军的殷仲威,一进门就瞧见石破军惨白了一张脸,身体不断地颤抖,心急如焚地来到她身边问她。
她缓缓抬头看着殷仲威,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写满了关心,还写满了爱,她突然觉得承受不住。
她承受不住!
如果她能恨他,情况可能还好一点。又如果她能对一切泠漠,她就不至于如此心痛。可她没办法!他对她的柔情,软化了她的心,升高了她原本已降至冰点的体温,却也因此使她错乱。
「破军!」殷仲威心疼地看着满脸倦容的石破军,她的沈默,教他害怕。
「……」她说不出话。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在她的内心里面翻搅,让她就算有话也说不出。
「破军。」他用力摇她的身体,试图摇回她的理智。但其实她很清醒,就是因为太清醒了,所以才痛苦,她真希望自己不要那么清醒就好了。
「……」她真的有话要说。
「妳说什么,破军?我听不清楚。」她细若游丝的语气,迫使他必须拉长耳朵,注意听她说话。
「……让我离开。」她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让我走……让我远离殷府!」说到最后,石破军的声音是清楚了,但殷仲威却听迷糊了,她该不会是在同他说笑吧?
石破军凄楚的表情说明了不是,她是真的想离开殷府、离开他,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愤怒。
「就因为刚才那场闹剧,妳就要离开?」他气得额冒青筋。
「那不是闹剧,而是真实发生在我面前的事情,我没办法漠视。」她摇头。
「破军……」
「她在我面前自杀,你能相信,有人因我而自杀吗?」她想到就全身发抖。「若不是我,她就不会如此,就不会--」
「别傻了,破军。」殷仲威厉声阻止她胡思乱想。「那不是妳的错,就算换做另一个女人,她也是相同做法。」诅咒珠儿那该死的女人,居然想出这么瘟狂的主意,
「但我不是另一个女人,我就是我。」她疲倦的闭上眼,深深忏悔。「珠儿说的对,都是我的错,若我不出现,那就好了。」
「破军!」该死,她怎么老讲不通?
「让我离开吧!」她恳求殷仲威。「我答应你,就算我离开你,我也不会属于别人。我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妳是不是想出家?」殷仲威一听见石破军的话,就直觉想到这方面。
「我……」石破军吓一跳,她的确有这个想法,但她从未明白表示,为何他会知道?
殷仲威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她虽然从未表示,但他比谁都明白她对佛祖的心意,也比谁都嫉妒。
「我不会让妳走的。」这就是答案。「就算要烧光天下所有的佛寺,毁掉大明所有的尼姑庵,我都不会让妳出家。」
「你……」
「听见没有,我不会让妳走!」他激动的抱住她。「而且该死的妳怎么可以漠视我对妳的感情,说丢就丢,难道我对妳没有一点意义?」就算只有肉体关系,她也回应了他的热情,虽不致两情相悦,也是水乳交融。这样的感觉,难道不值得她保留,必须该死的出家才行?
殷仲威不能理解她的决定,而石破军则无法理解他的执着。难道他看不出来,他们两人在一起注定只是灾难,往后只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我求你……」趁着事情还能挽回之前让她走。
「不许,永远不许。」他把她抱得好紧,好怕她会消失;消失于佛祖的呼唤之中。
人生自是有情痴。
世间最难的,莫过于情。
就连佛祖,也难断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