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回来了!」旺福的大嗓门打从大门一路喊进了前厅,坐在听里的韩老爷跟韩夫人听了连忙双双站起身。
「啊……宝黛!」韩夫人一见元宝黛走进屋,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心疼道:「这么久没见,妳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啊?」
元宝黛一个人刚从京城回来,好几日的舟车劳累,再加上满怀的心伤,让她看起来更加憔悴了。「公公婆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几日了,旺福写了封急书给咱们,我跟妳婆婆在旅途上一听见你们被皇上召见的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韩老爷叹道:「唉,雍儿这孩子,不好好料理丰和行,却在外面闯了那么大个祸回来,我一想到就生气!」
元宝黛听公公提起韩雍,不觉红了眼眶。
「宫里头的消息传得很快,雍儿跟公主的事咱们都已经知道了。」韩夫人拍着元宝黛的手臂,安慰道:「婆婆知道是雍儿让妳受委屈了,我替他跟妳道不是吧。」
「婆婆妳别这样,我知道相公他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
「唉,雍儿这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老是跟我说他这辈子绝对只娶一个妻子,跟他爹一样专情得很。没想到大了却学人家喜新厌旧,这么没良心!宝黛妳别怕,婆婆绝对是站在妳这边的,雍儿他要娶公主当驸马爷尽管去吧,我心里就只认妳是我媳妇儿。」
元宝黛听了,心头一暖,不禁又有些哽咽。「谢谢婆婆,可惜相公已写了休书,将来恐怕……」
「欸,韩夫人,宝黛做不了妳媳妇儿,不如妳收她做义女吧。」大圆和小圆搀扶着元老爷子走出来,他老人家脸上依然是笑呵呵的。「宝黛幼年丧母,她一直把韩夫人当作娘亲侍奉着。如今她和姑爷虽无缘做夫妻,但若能和韩夫人缔结母女之缘,也算是她的福分,姑爷向来对宝黛很好,如今虽发生这种事,但我相信他对宝黛的情分还是在的。何况宝黛腹里已有了韩家血脉,韩夫人若能认宝黛做义女,将来孩子出世,便能继续留在韩家教养,也不至于让他们骨肉分离。」
「认宝黛做义女?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韩夫人如梦初醒,开心笑道:「老爷!咱们认宝黛做义女吧,我一直很想要有个女儿的。况且宝黛若成了咱们女儿,就能名正言顺的继续待在韩府,到时候公主就没办法把宝黛赶走丁。」
「夫人、夫人,」韩老爷安抚着太兴奋的韩夫人,无奈笑道:「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只是妳得问问宝黛愿不愿意哪。」
「宝黛,妳愿意当咱们的女儿吧?」韩夫人拉着宝黛,兴奋问道。
元宝黛望着韩夫人,看见她颊上那两个和韩雍一模一样的梨涡,过去和韩雍做夫妻时的生活种种又浮上了心头,令她恍惚……
韩雍为她跪在皇上面前不断磕头求饶的景象犹在眼前,韩雍为了保她性命不惜休妻的沉痛声音犹在耳边,他在皇上面前将她做给他的东西扔了一地,惟独留下那个宝玉绣袋……人在物在,物在情在,韩雍恩断义绝的谎言骗得了皇上,却骗不了她。他为她做的一切,她都懂了,韩雍知道她都懂吗……
「宝黛……」韩夫人见元宝黛脸上怔怔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不禁也跟着心酸。「别难过了,雍-一不懂得珍惜妳,还有我呀。妳做我义女,从此以后我就只疼妳,不疼雍儿那没良心的东西了。」
「婆婆,相公依然是妳的宝贝儿子,将来您还是要继续疼他的。」元宝黛擦去眼泪,微笑道:「事到如今,我依然相信相公是被公主陷害的。皇上偏袒公主、欺压百姓,相公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写下那封休书,所以……我绝不服。」
众人听见元宝黛这番话,莫不为她流了一身冷汗,只有韩夫人赞许道:「好孩子,有骨气!如今皇上和公主联手欺负妳,的确是太过分了,我也不服。」
「夫人、夫人,谨言慎行哪……」韩老爷抹汗道,为他这太过天真的妻子跟太过刚烈的媳妇儿心惊胆跳。「我做过几年官,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皇上毕竟是皇上,而咱们只是一介平民,就算不服也--」
「我决定了,我要告御状。」元宝黛忽然说道,让众人听傻了眼。
「告御状?告谁呢?」韩夫人连忙问道。「告公主吗?」
「告公主,」元宝黛握拳,一脸坚定。「也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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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韩雍,你不要成天哭丧着脸嘛,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出来玩吗?」御花园中,朱娉婷见被她强拉出来赏花的韩雍始终垂着头,默默不语,害她游玩的兴致也跟着大减,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来质问韩雍。「我知道你还在为了休妻的事闷闷不乐,可是事到如今,你也无法挽回了,何必还要为了那个女人这样伤心。」
韩雍闻言,依然低着头,不发一语。气氛沉默又沉重,害得满园的香花也都跟着黯然失色了。朱娉婷无奈,扔了手里的捕蝶网,往一旁的大石头上一坐。
「好了好了!我跟你赔不是嘛,那日是我偷听见父皇跟鞑靼使者的谈话,知道父皇还是打算送我去和亲,我心里太着急了,才赶紧跟父皇说了你的事。本来我只是想让父皇不要把我送去鞑靼,没有一定要你休妻娶我,更没想过要将你娘子赐死了。可是我没想到你娘子性情如此刚烈,竟敢出言顶撞父皇。」
「公主,能不能请妳老实告诉我,那天我酒醉后,真的有答应过要做妳的驸马吗?」韩雍望着朱娉婷的眼里满足哀伤,看得她一阵愧疚与心虚。
「这……已经不重要了嘛,是你自己跟父皇说要休妻的。」
「宝黛她怀着我的孩子,难道妳要我眼睁睁看着她被皇上打入大牢、等候处决吗?」韩雍激动不已,伸手抓住朱娉婷的手腕。「我想要知道到底是我真的辜负了宝黛,还是这一切只是妳陷我于不义。」
「你、你放手!好!就算真的是我陷害你,那又如何!你都已经休妻了呀。」
朱娉婷满脸心慌意乱,韩雍看着,茫然地松了手,心中五味杂陈。他忽然笑了,笑声听起来很悲哀,却也逸出一丝温柔。「原来真是妳陷害我,原来尽管我喝得烂醉如泥,也没有做出对不起宝黛的事……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朱娉婷揉着被韩雍抓痛的手,心里虽然愧疚,却也不甘。「你别这样嘛,我也是因为欣赏你,才会找你帮我,否则天底下那么多男人,我随便都能找到一个愿意当我驸马的人呀,要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公主,妳真的喜欢我吗?妳真的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吗?」韩雍的手握住胸前的宝玉绣袋,颤声质问。他忆起他和元宝黛相遇在山崖时的情景、他们第一次拥抱彼此的那个美好早晨、她收到他送的娃娃玉雕时的惊喜表情、她告诉他她有了孩子时的欣喜羞怯、她在金銮殿前忿然落下的眼泪……
过往种种,历历在眼前,令他胸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视线模糊。
「直截了当问一句,妳真的想嫁给我吗?真的想一辈子与我相守,不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吗?能为了让我快乐而牺牲妳自己的快乐、看我开心妳就感到开心吗?能为了想给我幸福而无畏任何困难、为了想跟我在一起而不顾一切吗?喜欢我--妳真的能这样喜欢我吗?」
「我--」朱娉婷咬住唇,迟迟不敢大声喊出「她当然可以」这种冲动的话。韩雍的表情太严肃、太认真,逼得她不敢轻易作出承诺,彷佛她一说出口,万一没有实现,就会遭天谴似的。「你干嘛这样咄咄逼人嘛,我只是不想嫁去鞑靼才会跟父皇说……说我非你不嫁。又不是真的!我干嘛对你作任何承诺--」
「喔喔,妳果然跟皇上说谎。」忽然冒出来的男孩声音吓了朱娉婷一跳!只见假山后面走出来了一个十岁大的小公子,锦衣华服,贵气傲人。
「召兰,你怎么可以偷听咱们说话!」朱娉婷又惊又怒,追着要打那个小男孩,他却一溜烟躲到韩雍身后,朝朱娉婷做了个鬼脸。
「我本来就在这山后堆石子玩,是妳自己要站在这儿说给我听的。」召兰笑嘻嘻地道,又抬头看了眼韩雍。「你就是被皇堂姊陷害的人哪?好可怜喔,我就说这世上除了我大哥,怎么还会有人敢当这种刁蛮公主的驸马,一定是被逼的。」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朱娉婷怒叫道,气红了脸。
韩雍正茫然不知所措,召兰又小声对他笑道:「我叫召兰,是北宁王府的小王爷,娉婷公主是我皇堂姊,我跟我大哥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我比较聪明,深深知道她有多可怕,可是我大哥就笨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脱离苦海的。等会儿皇上会来御花园,到时候我就帮你揭穿她的诡计。」
帮他?为什么要帮他?「小王爷……」
「皇上驾到!」太监的声音传来,他们三人一回头,果见皇上和皇后等一行人缓缓而来,朱娉婷立刻转身警告召兰:
「待会你敢在父皇面前多嘴,我一定--」
「召兰参见皇上!」召兰又朝朱娉婷做了个鬼脸,然后「咚」一声朝皇上跪拜,朱娉婷和韩雍连忙也行了礼。
「都起来吧,今儿御花园里这么热闹。」皇上看来心情很不错,他一眼瞧见韩雍,便朝皇后笑道:「妳瞧瞧,这就是公主自个儿挑的驸马爷,朕这几日为了他们俩的事多烦心!尤其是最近老挑不着好日子替他们完婚,这一拖恐怕--」
「父皇您不用担心,娉婷又不急着嫁。」朱娉婷赌气道。
「朕为了妳想嫁韩雍,硬是把跟鞑靼王子说好的婚事给退了,妳现在又不急着嫁了?」皇上调侃着朱娉婷,皇后则是一边打量着韩雍,一边惊讶道:
「皇上您瞧,这位韩公子所穿的袍子绣工真是精巧,臣妾从来没看过这么精致的绣品,简直可媲美宫中女御的裁缝手艺呢,韩公子,不知你这衣袍……」
「皇后娘娘,这衣袍都是小人的妻子元宝黛亲手缝制的。」
韩雍照实禀告,却惹来皇上的不快。「韩雍,你已写休书休妻,哪来的妻子!」
朱娉婷心里也不痛快,在一旁酸溜溜地道:「是啊,那刁妇固然顽劣,刺绣的手艺倒挺巧的,我看那个你宝贝得很的宝玉绣袋八成也是那个女人做的吧?」
「哦?什么绣袋?让我瞧瞧吧。」皇后很有兴趣地问,韩雍迟疑了一会儿,才将宝玉绣袋从前襟里掏出来,用双手捧到了皇后眼前。
「这绣袋就是他当初答应要做我的驸马时,跟我交换的信物。」
「他没有答应妳,是妳陷害他的。」召兰小声笑道,朱娉婷听见立刻青了脸!
「你给我闭嘴!」
「啊,这绣袋真是漂亮极了!这么精细的绣工竟然出自一个民间女子之手,真是难得,还有上头这块玉更是……皇上您快瞧瞧!」皇后惊喜不已,遂将绣袋奉与皇上细看。皇上还在为了韩雍对前妻念念不忘而不高兴,冷冷觑了眼皇后手里的宝玉绣袋,却一下子愣住了。
「这……」皇上一把抓起了绣袋,颤声问道:「韩雍!你这绣袋是哪里来的?」
「这……是我娘子给我的。」韩雍不明白皇上何以如此激动,茫然答道。
「你娘子?这是她绣的?她哪来这块玉?」
「我娘子说这块玉是她爹留下的,要她娘亲把它镶在这只绣袋上,当作送给将出世的孩子的礼物,所以这绣袋应是我已过世的岳母做的……」韩雍据实以告,却见皇上一脸震惊。
「过世了?这……你娘子可是她娘亲唯一的女儿?她们可是河南唐河人?」
「是,宝黛本住唐河,是家中独生女,娘亲因为思念夫君过度逝世后,她便与外公相依为命……」
「难怪了……难怪朕会觉得她如此面善……」皇上喃喃自语,激动得眼眶泛泪。「事隔二十八年,竟然让朕再见到这块玉。可惜玉还在,人却不在了……」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抚着皇上的手,轻声问道。
皇上深深叹口气,携住皇后的手。「皇后向来贤淑,朕将此往事说出来也不怕皇后气恼。皇后还记得二十八年前先皇还在的时候,宫中曾发生夺嫡之乱?」
「记得,当年赵王为了争夺皇位,竟然不顾手足之情,谋害皇上。」
「想当年,朕外出狩猎时遭亲弟趟王谋害,不慎坠入溪谷,赵王同他那群乱臣贼子回去后便以太子身亡为由,窜朕东宫之位。没想到朕负伤在河水中漂流数日,竟大难不死,被一名女子救起。在那名女子日夜不休的照顾之下,朕日渐康复,只是朕见兄弟间竟为了争权夺利而相残,十分感伤,实在不想再回宫中去,于是便隐姓埋名,暂且在那女子家中住下。那名女子姓元,叫做满满,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姑娘,她爹是个很和善风趣的老伯,父女俩精于刺绣……」
韩雍听得呆了,愣愣地道:「皇上说的该不会是宝黛的外公--元老爷子吧?」
「是了,那时候朕常听人喊他元老爷子的。」皇上微笑,露出怀念的神情。「朕因为不想被赵王的爪牙发现朕还活着,便佯装坠谷时摔伤了头,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叫什么名字,他们父女俩对朕的说辞深信不疑,无微不至地照顾朕这个落难异乡的陌生人,令朕十分感激,而满满她的纯真与温柔,更是令朕心动不已……」
「所以皇上就对那元满满动了情,与她有了露水姻缘?」皇后接着道,心里的好奇倒是多过醋意。
皇上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彷佛陷入了过往的回忆。
「元家父女靠刺绣维生,朕帮着他们上市集摆摊、做些家中粗活,日子过得粗鄙简陋,却也无比安乐。朕真不打算回宫了,征得元老爷子的同意,娶了满满为妻,想就此平静度日。但自从朕失踪后,母后和宫中拥护朕的大臣便开始到处寻找朕的下落,一年来从未放弃。先皇驾崩前夕,他们终于找到朕了。朕本不愿回宫,但诸位大臣们对朕晓以大义,赵王霸道残虐,必成暴君,为了我朝与百姓的将来,朕必须夺回东宫太子之位,严惩赵王。赵王登基在即,情势紧迫,诸大臣不给朕犹豫的机会,匆匆将朕带回宫中,平了这场夺嫡之乱。」
皇上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当时满满已有身孕,朕不告而别,心中相当牵挂,本想等乱事一平,便要将满满接入宫中,封为嫔妃。但夺嫡之乱令宫中一片暗潮汹涌,思叛之辈蠢蠢欲动,加上黄河之水再度泛滥,天灾人祸令朕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待朕终于稳固了朝政,大水退去,已是好几年后的事了,朕派人回去唐河找寻元氏父女,早无踪迹……」
韩雍听着,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
皇上曾与元宝黛的娘亲元满满结为夫妻,皇上不告而别时,元满满已怀有身孕……宝黛和元老爷子本是河南唐河人士,因为黄河冲毁家园才搬来苏城外的玉兰村定居……宝黛一出生就没见过爹,她的娘就是因为苦苦等候丈夫、思念过度而亡……宝黛没有其他兄弟姊妹,与外公相依为命,元老爷子曾要她拿着娘亲留下的宝玉绣袋,继续找寻爹亲下落……他的宝黛,他的娘子,难道会是--
「你娘子给你的这个绣袋,上头镶着的这块玉,正是朕当年交给身怀六甲的满满的那块宝玉,朕要她将此玉镶在绣袋之上,好送给即将出世的孩子。你不妨将此玉摘下,便可看见玉的背面刻了一『煜』字,正是朕的单名。」
韩雍不敢动手,倒是朱娉婷命人取来剪子,将那块玉从绣袋上拆下,翻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了煜字刻印。「父皇,难道那个刁妇,会是您的……」
「那位姓元的女子,极可能就是朕的亲生女儿啊。」皇上感慨万分,面容一时间显得十分苍老。「倘若没算错,她应该也有二十八了,真是时光似箭……」
二十八?「不,皇上,宝黛她今年不过二十有四,还小我两岁。」
「不可能。依你所言,满满后来并未再嫁,你娘子是她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朕的骨肉。自朕离开至今已有二十八年,她应该也有二十八岁了,你一定搞错了。」皇上说得很笃定,忍不住又感伤起来。「朕亏欠她们母女太多了,没想到如今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更没想到她竟会因为娉婷而沦为弃妇。怎么会这样呢,倘若朕知道她是满满为朕生下的女儿,朕就不会让她这般委屈……」
朱娉婷比皇上还要懊恼。她从小就是皇上最疼爱的独生女,没想到现在不但忽然冒出了个「姊姊」来,她竟然还为了自己的诡计而抢了「姊姊」的相公……
「世事难料,真是愈来愈有趣!」召兰悄声对朱娉婷笑道,然后立刻转身朝皇上道:「皇上,您别自责了,其实这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娉婷公主肯承认这一切都是她在撒谎--」
「召兰!」娉婷怒声阻止召兰掀她的底,却令皇上起了疑心。
「怎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有话直说。」
「是,皇上!」召兰笑嘻嘻的,不顾朱娉婷恐吓的眼神,开始将他躲在假山后听见的对话全说了出来。「所以呢,这一切根本都是公主为了不想嫁去鞑靼,才想出来陷害这位韩公子、还有皇上您失散了二十八年的女儿的诡计。」
「娉婷!召兰说的都是真的?」皇上怒声质问,朱娉婷还想辩解,却看见韩雍万般恳求的眼神……
「父皇啊,女儿只是……不想离开您嘛,鞑靼那么远……」
「荒唐!」皇上怒喝。「朕如此相信妳,结果妳竟然害朕真成了是非不分、欺凌百姓的昏君--来人!」
朱娉婷见父皇震怒,连忙躲到了皇后身边求救。「母后救我!」
「皇上,您唤来侍卫是要干什么呢?」皇后安抚朱娉婷,朝皇上笑问。
「叫他们把这任性妄为、自私自利的丫头关起来,明日就送去鞑靼!」
「公主这回的确是做错了,但皇上也听见了,公主还不是因为舍不得皇上才不想嫁去鞑靼的。若非皇上硬逼着她,她也不会出此下策。」皇后笑劝,皇上却仍然铁着一张脸,怒气难消。「况且若不是因为公主闹出了这么些事儿,皇上就不会碰巧看见这个宝玉绣袋,也不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了呀。」
「是啊父皇,娉婷也算是功过相抵了,我愿意跟那个元姊姊道歉,把韩雍还给她,您不要把我送去鞑靼吧。」朱娉婷哭丧着脸,苦苦哀求。
「朕把妳宠坏了,妳就无法无天了!」皇上斥责女儿,想到了另一个女儿元宝黛,心中十分愧疚。「朕一定要将她找回来,好好补偿她才行。」
召兰见皇上脸上没那么生气了,也凑过来笑道:「皇上,召兰有个皆大欢喜的法子,既可以让韩公子夫妻破镜重圆,娉婷公主也无须离乡背井嫁到鞑靼去。」
「哦?你有何方法?」
「皇上一心想补偿失散多年的女儿,必定要将她册封为公主,那么韩雍娶了她,依然是个驸马爷,到时候消息传去了鞑靼,他们只知道是公主大婚,搞不清楚是哪个公主,对鞑靼王子也交代得过去。至于娉婷公主嘛……」召兰清了清喉咙,大声道:「就许配给我大哥好了。」
「你大哥……召蓉?」皇上诧异,想了半天才笑道:「原来召蓉喜欢娉婷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那时候鞑靼王子来求亲,召蓉站在一旁,一声也不吭。」
「皇上,其实我大哥一听到您要把娉婷公主送去鞑靼,他嘴上不说,心里可是难过得很。后来听说娉婷公主不去鞑靼了,他又高兴起来,可又听说她不去鞑靼是因为要嫁给锦田伯的儿子,他就更难过了。」召兰说着,忍不住叹气。「就说我大哥是个傻子呗,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来替他跟皇上说。」
皇上和皇后听了都笑了起来,只有朱娉婷脸上黑了又白、白了又黑,紧抿着嘴狠命瞪着召兰。韩雍眼见事有转机,高兴不已,连忙也附和道:「是啊皇上,召兰小王爷这个方法的确很好,就这样办吧。」
「嗯,召蓉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让朕好好考虑。韩雍,朕有愧于你们夫妻俩,必要好好替你们俩重新办个盛大的婚事,你准备好当你的驸马爷吧。」
「真的?我可以再把宝黛娶回来吗?」韩雍欣喜若狂、连忙谢恩:「谢皇上恩典!其实小人不在乎能不能做驸马,只要能将宝黛娶回来,我就满足了!」
韩雍感激万分,召兰则在他身边轻声笑道:「看吧,说了我会帮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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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苏城韩府中,元宝黛和韩夫人正坐在厅中商议如何上告御状,门外忽然传来的叫唤声却让她们都愣住了,当韩雍跟在皇上身后进到厅内时,他先是看见了一脸错愕的娘亲,全傻在原地的韩府家仆,最后--是他日思夜念、牵挂无比的娘子--元宝黛。
「相公!」元宝黛往前奔了几步,随行太监有鉴于上回她对皇上砸酒瓶的大胆行径,紧张地连忙上前挡住她。
「娘子!」韩雍见她身怀六甲,却为了这次他板的大祸而憔悴消瘦,心里很不舍,但一想到过不久后他就能再把她娶回来,心里又忍不住一阵雀跃。
韩夫人先回过神,连忙跪拜。「民妇叩见皇上。不知皇上到访,多有不备--」
「韩夫人无须多礼,朕今日来此,其实是有点事想跟元姑娘谈谈。」
「找宝黛谈?呃……是是,你们谈吧。」韩夫人连忙拉过元宝黛,在她耳边细语:「宝黛啊,皇上亲自来找妳,没带公主来,倒是把雍儿带来了,也算是诚心诚意的,你们就好好谈谈吧。妳放心,不管怎么样,婆婆都一定支持妳。」韩夫人说完,立刻转身呼唤:「大圆小圆,还不快端茶来!」
「娘!」韩雍忽然唤住韩夫人,「能不能顺便请元老爷子出来一下?」
韩夫人心里诧异,但仍点头答应,宝黛则是不解地望向皇上。
皇上凝视着元宝黛。自从知道她的身世后,她那张揉合了娇柔与坚毅的白皙脸庞,此刻看来不仅仅是熟悉了,当年将他从河边救起的那个温婉女子,彷佛就站在他眼前。「神韵如此相似,果然是满满的女儿哪……」
宝黛听到皇上的喃喃自语,整个人怔住了。「你……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
「娘子,其实皇上这回来,就是要告诉妳……」韩雍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将朱娉婷如何陷害他、皇上如何发现他的宝玉绣袋、当年皇上和元满满相遇相恋又分离的经过……全都告诉了元宝黛。
元宝黛一字一句听着,尽管脸上装着冷静,脑中思绪却早巳汹涌澎湃--
韩雍说完了,整个大厅也都安静下来了,眼见元宝黛不发一语,皇上心中对她感到愧疚,也不知如何开口。
「所以,你就是当年那个不告而别、害我娘思念过度而亡的爹了?」
「宝黛,朕能这样叫妳吧?当年朕不告而别也是逼不得已!」皇上急于解释,却看见了正从内堂走出来的元老爷子。「啊,元老爷子!」
元老爷子听见呼唤,望了眼皇上,仔细打量了半天。「你是谁呀?」
「元老爷子,朕--朕是那个失足落河、摔破头的--阿牛啊。」
阿牛?韩雍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好不容易忍住笑……
元老爷子听了,又凑到皇上面前瞧了半天,忽然惊叫:「阿牛!果然是你!你可回来啦!你到底去哪里了?咱们可是一直在等你回来啊。宝黛、宝黛!」元老爷子又惊又喜,拉着皇上不放,又连忙把元宝黛也拉过来。「妳瞧,这就是妳爹呀!」
「外公--」元宝黛见外公竟与皇上相认,可见他真的是她的爹了,她胸口一阵紧缩,忽然觉得愤怒、觉得想哭。「你看看他那身龙袍--他是皇上。」
「什么?阿牛,原来你不告而别是跑去做皇上去了。」
被有些老糊涂的元老爷子笑呵呵地揽着,皇上既尴尬又怀念。此时的他尽管身穿龙袍,看起来却不像是九五之尊了,反倒真像是个叫阿牛的民间匹夫。「是啊,元老爷子,真对不起,这么久才又与您老人家见面,身子还健朗吗?」
「你放心吧,我身子好得很,就是眼睛有点昏花了。」元老爷子很开心,依然拉着元宝黛要他们父女相认。「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可惜满满很早就过世了,没有缘分再与你相见,但宝黛是你的女儿,你们父女俩--」
「娘她一直在等你!」元宝黛夺开手,愤怒道:「当皇上就能抛妻弃子吗?你知不知道娘她到死前都还相信你会回来找她!」
「宝黛、宝黛,皇上的确回去找过你们,只是过了好几年,你们又迁居了,只能说是阴错阳差、好事多磨……」韩雍想安抚元宝黛,却见她一把夺走大圆手里的茶盘,把一杯茶水直泼到了皇上脸上。
众人倒抽一口气,包括来不及护驾的太监和韩雍,连皇上都愣住了。
「这一杯,是惩罚你不告而别、让娘抑郁而终。」元宝黛冷冷说完,趁着大伙儿还在发愣,立刻又举起一杯洒向皇上。「这一杯,是惩罚你不等我出世就抛下了我,让我从小过着没爹的日子!」
「宝黛!」韩雍见元宝黛又举起第三杯茶,连忙拦住她。「别冲动啊,我知道妳很生气,但他是皇上,不能容妳三番四次的冒犯!」
皇上一脸湿淋淋,却毫无恼意,他挥手斥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太监们,叹道:「没关系,让她泼吧,倘若几杯茶水就能惩罚朕抛妻弃子的过错,那朕也该庆幸了。」
韩雍听了,只得松手。此时元宝黛满脸的愤怒已被伤心取代,她忽然跪下,将茶碗高高举在皇上面前。「这杯,是女儿为了之前冒犯皇上、冒犯爹亲的言行请罪。女儿大逆不道,请皇上……请爹原谅!」
元宝黛垂着头,盈满眼眶的泪水随着她逐渐哽咽的声音,如珠滴落。
皇上望着跪在眼前的元宝黛,胸口一窒,不禁也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是朕……辜负了妳娘,是朕亏欠妳们母女……是朕……」
韩雍眼见宝黛哭得梨花带泪,皇上老泪纵横,心里也十分感慨。他深怕自己没用的跟着他们父女掉泪,连忙笑劝:「好了宝黛,父女相认多开心,何必哭成这样!皇上您也真是的,一个大男人也跟着人家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还不快接过宝黛孝敬您的茶水呢。」
皇上听了一愣,忍不住瞪了眼韩雍,连忙又接过宝黛手里的茶水,将她扶起。「妳肯原谅朕就好了,朕岂有生妳气的道理。快起来吧。」
元宝黛起身,韩雍怜惜地伸手替她擦眼泪,她忍不住轻笑。「相公,这回可是你冒犯皇上了。」
「有吗?不会吧?我刚才有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韩雍一脸无辜。
皇上一边擦拭脸上的茶水,一边哼道:「你这个男人傻里傻气的,娉婷年幼无知也就罢了,联真不明白像宝黛这样出众的女子当初怎么会愿意委身于你!」
「是啊皇上,小人也不十分明白,可能是小人祖上积德,才会这么幸运,得此绝世好妻啊。」韩雍朝元宝黛眨眨眼,她则是以一抹他最爱的温柔微笑回应他。
「对了宝黛,妳是朕的女儿,终究要认祖归宗,朕来不及给妳娘什么名份,却一定要将妳册封为公主,将来妳便能住进宫中,与朕相伴。另外,朕已经查清楚了,娉婷为了己利不惜诬陷他人,迫使你们夫妻分离,朕一定会好好惩罚她。倘若妳至今仍想招韩雍为驸马,朕会亲自替你们办大婚。」
「皇上--爹,女儿不求公主名份,也不求住进宫中,但女儿此生绝对只愿嫁与韩雍一人。」元宝黛心意坚定,令韩雍心中感激不已。
「既然妳不改初衷,那好吧,就依妳。」
「除此之外,爹,女儿还有一事相求。」
「哦?妳想要什么尽管说,朕一定替妳完成它。」
「韩雍他天生风采迷人、气度翩翩,容易使女子见之心动,再加上他本性善良单纯,常使外头那些浮花浪蕊忍不住想使计将他诱拐,宝黛三番四次替他挡去那些烂桃花,实在是烦不胜烦。所以我希望皇上能亲自下令,告知天下所有女子:韩雍是我元宝黛的相公,除非有一天他将我休了,否则其他任何对我相公心怀不轨的女子都不得靠近他。」元宝黛说得认真,皇上听了,却忍不住笑了。
「这种要求朕倒是头一次听见。行!朕就亲自下令,除非韩雍亲自休妻,否则他今生就只有妳一个女人。韩雍,能得公主如此厚爱,你的确是祖上积德哪。」
皆大欢喜!平常听来再怎么让韩雍丧气的话此刻都无法影响他心中的喜悦。韩雍牵着元宝黛的手,心疼她这几日受的折磨。「娘子,一切都是我错,妳原谅我,当初我根本不想写休书的,以后也不可能写……」
「我明白。」元宝黛将头枕在韩雍肩上,这让她思念无比的倚靠又回到她身边了……「你做的,我都明白,只是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喝酒了。」
「一定、一定……再喝就剁手指!」失而复得的恩赐令韩雍感激。拥着元宝黛,韩雍心里只有满满的幸福,跟小小的疑问,「娘子,从以前到现在,妳有没有瞒过我什么?」
「嗯?有吗?应该没有吧,只要是我的事你都知道--」啊!元宝黛忽然想起来,她的确瞒过他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实际年岁……
「是吗?那妳有没有可能不小心把自己的年岁算错了,例如说少算了四岁。」
韩雍话一说完,两人间一阵沉默……
「没有。」元宝黛说得斩钉截铁,甜甜一笑。「相公觉得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当然不会了!娘子年轻貌美,简直就像十八岁的小姑娘。」韩雍说得很真心,又偏头思考起来。「嗯,我也觉得不可能,一定是皇上记错了,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