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垚农背着宇妥走回农场主屋时,月亮已旋出云层,幽静地挂在农场暗蓝发紫的天空中。小场院的丝柏云杉树影交迭,陶垚农登上连接主屋正门露台的长石阶,茉莉花藤爬满阶梯外崖,一只黑猫咪无声无息蹲在墙槛上,彷佛成了夜色的一部分,灿亮的猫眼如星照人。光晕从百格窗里透出来,一抹小女孩影子映在雾面玻璃上跳舞──
柠檬黄,
黄柠檬,
柠檬树上,柠檬黄,
柠檬树下,黄柠檬,
一二三四,有四颗,
柠檬树下,四颗黄柠檬,
柠檬树上,四颗柠檬黄,
八颗柠檬,八杯酒,
酒浓酒香酒好饮,
酒甜酒美,人更美……
清脆稚嫩的声音,一串串传来,茉莉花藤散发着令人愉悦的香味。陶垚农唇角微扬走过露台,用脚尖踢踢两片厚重的主屋大门。小女孩的歌声停了一下,又唱起来,那嗓音伴随着快乐的嘻笑,越来越接近门口。
柠檬黄,
黄柠檬,
哥哥摘那柠檬
绿或黄?
小女孩歌声乍停,门开了。
陶垚农笑了起来。「没有柠檬──绿的黄的都没有。」
「老哥──」小女孩叫了一声,跳到陶垚农身上,像只无尾熊一样,手拉着陶垚农的衣服,腿攀住他。
「好了啦,子墨,」陶垚农困难地移动步伐。「妳这样,哥哥怎么走路──」
「你不是在走吗……我是负重物,助你练轻功!」小女孩嘿嘿笑了两声,仰起清秀甜美的小脸,发现哥哥身上有两只女人手臂,然后一张晕红的脸凑到哥哥肩头──
「嗨──小桃子,我们又见面了……」宇妥美颜盈笑,嗓音甜软无力。
小女孩蹙扭两道纤巧的眉毛,表情略有嫌恶。
「帮帮忙好吗,子墨──」陶垚农晃动挂在肘弯的行李袋,对妹妹陶子墨说:「哥哥手快断了。」
陶子墨从兄长身上滑下,双脚站定,提过行李袋,拖着往客厅走。
客厅里的壁炉正燃火供暖,在壁炉左侧,有两张高背椅,造型像是中古世纪的国王椅与王后椅般,威严地排列在一起。临窗的长沙发后方,是一幅巨型的菜园湾风景图,固定在大理石墙面。
陶垚农将宇妥往柔软的长沙发一放,走到壁炉前,添柴火。柴托旁的双人沙发里,丢着陶子墨的小包毯;用来做为茶几的骨董宝藏箱上,放着一包棉花糖和一盘切块奶酪。
陶垚农皱额,拿拨火棍,往火焰中央挑搅几下,回身。「子墨,还没用餐,怎么烤糖吃──」他停住责问的语气,看见妹妹呆站在沙发扶手旁,盯着宇妥瞧。宇妥趴在抱枕上,美眸微合,伸长手拉拉陶子墨的两根发辫,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陶垚农摆好拨火棍,走过去,说:「她喝醉了。」
陶子墨抬眸看一下陶垚农,视线又落回宇妥脸上。宇妥翻身平躺,闭着眼睛,沈声慢语:「我只住一晚哟……」
陶子墨猛然转首,仰望陶垚农。「她要住在这里?」
陶垚农点点头。
「只有今晚吗?」陶子墨又问。
「她以后都住这里。」陶垚农拿起躺椅的貂皮毯铺饰,盖在宇妥身上。
「可是……」陶子墨听不出兄长语气里的异样坚定,急着追问:「可是她不是住在医护所吗?」
「医护所是望月的地盘。」
「喔。」陶子墨歪头愣了愣,想起兄长把医护所借给梁望月,而且梁望月不喜欢受人打扰。
陶垚农揉揉陶子墨头顶,往厨房走。陶子墨回神,跟在兄长背后,进入厨房与客厅之间的通道。
「可是……哥哥──」陶子墨苦恼地坐在走道边的橡木柜上。「廉兮哥哥说,她会教人吃苦头,而且……她还弹我的耳朵……我不喜欢她──」
「子墨,」陶垚农站在厨房的拱门下,背对陶子墨,嗓音有点严厉地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妳为什么没吃饭,就在客厅烤糖?」
陶子墨低下头,两手交握,拇指互搓,不说话。
陶垚农走进厨房,看了看料理台上的餐食,转往餐厅。桃花心木餐桌上,尚未摆餐具,三盏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星状小灯,光芒温和悦目地打在餐桌中央的珐琅水果陶盘。陶垚农回厨房,将餐食移到餐厅,没一会儿,陶子墨加入他的行列,协助他布菜摆盘。
「哥哥……」沉默好久,陶子墨怯懦地开口。「我不是故意要烤糖吃……那是因为……因为你跟廉兮哥哥还没回来,我等得肚子好饿,所以……」
「嗯。」陶垚农应了声,把水果盘端开,放在餐具柜上。「以后,要是我们晚回来,妳自己先开饭──」
「可是……」陶子墨急声说:「可是我喜欢等哥哥回来,大家一起用餐,比较热闹啊!」
陶垚农抬眸看着墙镜里妹妹稚嫩、充满殷切期盼的脸庞。「子墨──」他转身走回餐桌边,沈声说:「妳长大了,要更懂得照顾自己,这样才不会让哥哥担心──」
嵌在橱柜上头的木雕摆钟,跳出一只鸟儿,咕嘟咕嘟地报时。
「Farmer,」餐厅的边门被打开,皇廉兮从门外的阳台走进来。「子墨才八岁而已,你以为她多大?」
「廉兮哥哥,你回来了!」陶子墨迎向门口。
皇廉兮微笑,摸摸陶子墨的脸颊,关上落地门。「抱歉,回来晚了,让妳饿肚子。」
陶子墨摇摇头。「我偷偷烤棉花糖吃──」她回眸看陶垚农一眼,再面向皇廉兮时,嗓音明显小了一半。「惹哥哥生气了。」头颅低垂的小女孩,无辜极了。
皇廉兮将陶子墨揽进怀里。「哪个孩子不爱吃糖,我每天在码头公园见到的吃糖孩子,多得数不清。而且,孩子吃糖才会快乐──」视线扫向陶垚农,他眸光一闪,话中有话。
陶垚农撇开脸,拉开椅子落坐。「空腹吃糖,她正餐一定吃不下。」
「不会的,哥哥,」陶子墨摇头,走到陶垚农邻座。「我肚子很饿,一定可以吃很多!」她坐上自己的位子,埋头开始用餐。
陶垚农盯着妹妹认真的小脸,眼神不由得转沈,隐约间,他似乎叹了口气。「把餐巾戴上。」说着,他摊开洁白的口布,围在妹妹胸前。
陶子墨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哥哥。」
「嗯。快吃。」陶垚农切了块咸派放在她餐盘上。
皇廉兮面带微笑入座。「子墨,吃饱后,廉兮哥哥陪妳烤糖吃嗯。」
这座农牧场像军营,阳盛阴衰,大部分女人都集中在码头商店区一带,年轻女子平时不会来农牧场。农牧场里,全是些干重力活的男人,性别属「女」的人类,向来只有陶子墨。偶尔才会有个名字叫「米夏」的大女孩出现,这大女孩的父母在码头商店区经营面包店,哥哥米雷在牧场工作,她每隔几天和米雷一起上牧场,如果遇上陶子墨没上学,她便是陶子墨的最佳玩伴。
可怜年纪小小的陶子墨,其实很欠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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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好红……」
吃过晚饭后,陶子墨和皇廉兮坐在客厅壁炉前的双人沙发,烤棉花糖。陶子墨依旧非常在意醉倒的宇妥,不时回头看看长沙发里的她。
「她在睡也在笑,看起来好像傻瓜……」
皇廉兮笑着,瞇眼盯住长叉尖端受热膨胀,外皮略略焦黄,逸出甜美香味的棉花糖。「子墨,那叫『醉美人』,不是傻瓜。」
「醉美人?」陶子墨侧过脸庞,看着皇廉兮。「我只听过睡美人故事……」先低喃,然后问:「廉兮哥哥喜欢她吗?」
皇廉兮挑眉,将烤好的棉花糖交给陶子墨。「宇妥医师吗?」
陶子墨点点头,接过长叉子,对着香热的棉花糖吹了吹,小心地咬一口,拉长的糖丝黏在她唇角。「好烫……我不喜欢……她……」她边吃糖,边口齿不清地说。
「妳不喜欢糖?!」皇廉兮故做惊讶,重复她含糊的语辞。
陶子墨一口气吞咽,深呼吸,回身用长叉指着宇妥。「她!」强声强调:「是她!我不喜欢她!」
皇廉兮明白地颔首,取回陶子墨手中危险的尖叉。「子墨为什么不喜欢宇妥医师?」他问,两手各拿一根长叉,分别烤棉花糖和奶酪块。
陶子墨盯着火光中的棉花糖,抱怨着。「她怪怪的……又很凶!上次,我和米夏姊姊去地窖搬奶酪时,她甩手弹我的耳朵,而且她居然知道我叫『小桃子』……还说望月哥哥是贼……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
皇廉兮吃着烤软的奶酪,笑而不语,听她继续说。
「可是哥哥说她以后都要住在这儿,那我肯定要吃苦头……那天,她叫我跟米夏姊姊去做健检,我们都没去,她一定又会弹我的耳朵……」陶子墨说着,小手不自觉摀住双耳,摇摇头。「廉兮哥哥,她真的怪怪的……你可不可以跟哥哥说别让她住下……」小鹿般水亮的眸子,直勾勾望住皇廉兮。
皇廉兮无奈地垂眸。「子墨──廉兮哥哥只是农场的客人,怎能反对主人做的决定。」他摊摊手。「廉兮哥哥恐怕无能为力──」
「可是,她、她……」陶子墨急了。如果连廉兮哥哥都帮不了她,以后她一定会天天被弹耳朵,而且哥哥也会被抢走……
「子墨──」陶垚农进入客厅,正好看见陶子墨食指用力地指向沙发上的宇妥,「她她她」不停。「她是宇妥医师。」他拿着一瓶红酒,走到壁炉前递给皇廉兮,眼神告诫地瞅住妹妹。
陶子墨低头,缩向皇廉兮身旁,知道哥哥在骂她不懂礼貌。她皱皱眉头,低声说:「我以后会叫她宇妥姊姊……」
皇廉兮笑了笑。「嗯,子墨一向很懂事。」他盯陶垚农一眼,问:「房间整理好了?」
「负责庄园打扫的家伙平常就有整理,不用费什么功夫,只是把行李袋里的衣物分类,放进衣物间而已。」陶垚农往国王椅坐下,一个东西塞在背枕后,他伸手拿出来,是妹妹的小包毯。「子墨──」他低唤。
陶子墨抬头看向陶垚农。
「再乱塞,哥哥就把它丢了。」陶垚农作势将小包毯朝壁炉口抛。
「啊!不要啦,哥哥!」陶子墨叫道,冲向陶垚农,夺下自己的小包毯。
陶垚农哈哈大笑,将妹妹抱进怀里。「妳这个长不大的小丫头……」他笑个不停。
「Farmer──子墨才八岁,你不要以为她很大,好不好?」皇廉兮在他的笑声中插言。
陶垚农对陶子墨很严格,尤其在农牧场的事务上。陶子墨将来得继承农场一半的经营权,因此,从她三岁开始,陶垚农就教她骑马、教她赶牛牧羊、分辨水果种类、栽培蔬菜、踩葡萄酿酒……最近,他更训练她使用猎枪打猎──陶子墨才八岁呢!陶垚农对她实在太严格了──皇廉兮常常觉得陶子墨是这座岛上最不幸的孩子,可她却是个容易讨好的孩子,往往只要兄长一点小举动,就能逗得她天真大笑,不记前仇。
「廉兮哥哥救我!」陶子墨笑着跑过来,挤进皇廉兮背后。「哥哥要把我的贝尔洛斯丢进壁炉!」「贝尔洛斯」是她的小包毯的名字。
陶垚农噙着笑,哼了声,坐回国王椅里。
皇廉兮摇摇头,径自吃着烤奶酪,懒得理这对兄妹,只说:「你们小声点儿,别把宇妥医师吵醒──子墨,妳不怕被弹耳朵了嗯?」
陶子墨探出脸。「不会!宇妥姊姊醉了,不会被吵醒!」虽这么说,她还是不安地回头看一下,确定宇妥没站在背后,准备弹她耳朵。
「她这一睡,可能明天中午才会醒。」陶垚农说。
皇廉兮疑惑。「她喝了什么酒?」
「一瓶望月酿的柠檬甜酒。」陶垚农回道。
皇廉兮扬唇,低低笑了起来。
陶子墨张大眼睛,好惊讶。大家都说望月哥哥酿的柠檬甜酒好好喝,没想到喝多了会醉成傻瓜!难怪哥哥从来不准她喝,如果她变成一个小傻瓜,哥哥一定会很苦恼……
「子墨啊……」皇廉兮摸着她头顶,语重心长,慢悠悠地说:「望月酿的柠檬甜酒是用来拐女孩子的,等妳可以喝酒时,要是有男人请妳喝梁望月牌子的柠檬甜酒,妳可别因好喝而贪杯嗯。」
陶子墨歪着头皱皱眉,似懂非懂,叹了口气,抱着小包毯起身。「哥哥,我先上楼了……」
「嗯。」陶垚农应声。
「今晚要写信给爸爸妈妈……」
陶垚农脸色微沈。
陶子墨娇甜的嗓音还在说:「明天我去上学时,你要记得帮我拿去寄喔?」她看着陶垚农,等他确切的回答。
「好。」陶垚农嗓音干哑,不自然地答道。
陶子墨笑了笑,向皇廉兮道晚安,旋身跑出客厅。
「这样下去行吗?」皇廉兮正色道:「子墨八岁了,你也该让她知道──」
「你不是常说她还小。」陶垚农打断皇廉兮,眼神沈郁,盯着茶几箱上的棉花糖。「等她大点儿再说……」
皇廉兮垂下脸,打开红酒,倒入杯中,静默地喝着。陶垚农也喝。两个男人不再交谈,无声无语,坐在壁炉前,喝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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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的感觉折腾得宇妥醒来。这生平第一次的宿醉,绝对有威力成为一个教训,让她从此不碰酒!刚睁开眼睛那一刻,宇妥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那个讨人厌的临时兽医梁望月一定跟我有仇……」宇妥抚着额,一手抓扯枕头,坐起身。
一大片亮得刺眼的玻璃门扉正对着她。宇妥反射性闭眼,再徐缓睁开,习惯光线后,窗外露台的蔷薇花藤鲜艳惹眼地像要窜进屋里来,其它五颜六色的花朵,种类繁多,也在阳光下,争奇斗妍。
宇妥转开视线,往旁一瞥,床边桌放了一杯热饮,还冒着白烟,似乎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时机掌握得恰恰好。宇妥端起杯子,轻啜一口,味道酸酸甜甜的,很顺口,这应该是醒酒茶。她喝完热茶,揉着额鬓,掀被下床。梳妆台的镜子里,映着她宿醉苍白的脸庞,她觉得自己从没这么难看过,幸好她不是穿着脏衣服像个流浪汉,但……谁帮她换的衣服?!
宇妥愣在梳妆台前。
一个轻悄悄的脚步声,从房门外传进来。一会儿,脚步声停了,没任何敲门声,房门就被人打开。
陶子墨站在门口,盯着宇妥,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这里就是农场的主屋?」宇妥先开口,美眸看着头发比自己还散乱的小女孩。
陶子墨点点头,不说话。
宇妥又道:「我头好痛,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杯茶?」
陶子墨转身离去。
宇妥躺回床铺里,望着床边桌上的空杯。半晌,陶子墨捧着茶壶,回到客房。她绕到床边桌前,把温热的醒酒茶注入杯中。
「可以喝了,宇妥姊姊。」她对着合眸颦眉的宇妥说。
「谢谢妳,小桃子。」宇妥起身,喝着茶,眼神停在小女孩脸上。
陶子墨抬眸,侧过脸庞,表情有些闪躲。「那我……先出去了……」欲言又止,她放好茶壶,往门口走。
「等一下,小桃子──」宇妥叫住她。
陶子墨转头。
宇妥拍拍床畔,要陶子墨过去。
陶子墨迟疑了一下,觉得耳朵在发烫。
「过来。」宇妥道;嗓音虽不凶,却是命令。
陶子墨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坐在宇妥指定的位子。
宇妥提起双手,轻柔地扒抓着她的长发。「怎么乱七八糟的?」
陶子墨一颤,老老实实地说:「我在学校跟同学玩时,辫子被扯散,我自己不会绑……」
宇妥眼眸低敛,顺着她的话问道:「平常谁帮妳绑的?」
「哥哥呀!」
「妳哥哥?」宇妥挑挑眉峰。
「嗯。」陶子墨重重地颔首。
宇妥微笑,好奇地问:「妳哥哥是谁?手巧的男孩子,姊姊我最喜欢了──」
陶子墨猛然回头,露出看怪物似的眼神。
「别乱动!辫子还没绑好……」宇妥扭正她的头,纤指继续在软滑乌黑的发丝间穿梭。
「宇妥姊姊不知道哥哥吗?可是,昨天晚上是哥哥背妳回来的啊……」
陶子墨一说,宇妥的眼神定住。「妳哥哥是──」
「我哥哥是菜园湾老大──陶垚农啊!」陶子墨好骄傲。
宇妥表情一恍,既震惊又难以置信。「妳是陶垚农的妹妹!」她柔腻的嗓音一下提高了。
陶子墨蹙额。「有什么不对吗?宇妥姊姊……」
宇妥镇定下来。「没什么。」淡淡答道。她果然对菜园湾农场太不熟──不管是这里的人事物或日常生活……她没有一项清楚!
「哥哥说,妳以后都要住在我们家;我先告诉妳,家里住哪些人──」
「不用了,我今天就要回高原。」宇妥打断陶子墨的嗓音,将她的头发扎成两根麻花辫,起身下床。
陶子墨道了谢,跟着她下床,亦步亦趋。「可是哥哥说──」
「妳哥哥说,农场的人从来不会生病,你们不需要医师。」宇妥转身,弯倾柳腰,鼻尖对着陶子墨,说:「我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懂吗,小桃子?」她站直,打开衣物间。她的行李袋和衣物全在里头。她走进去,穿衣镜忠实地呈显她穿着睡衣的优雅身段,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陶子墨。
「农场主屋有女佣吗?」
陶子墨摇摇头。「家里的三餐都是码头和牧场的哥哥们轮流来煮的……打扫也是……」她以为宇妥要问这个。
宇妥脸色闪了闪。「昨天,是谁帮我换的睡衣?妳吗?或者,妳有其它姊妹?」
陶子墨又摇头。「我没有其它姊妹,只有哥哥。昨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是哥哥帮妳换衣服的。」小女孩的语气似乎觉得这事没啥大不了。「妳半夜的时候吐了呢,廉兮哥哥说,哥哥他还起来帮妳清洗喔……」
宇妥芙颊胀红。噢──真是够了!她今天之内一定要离开菜园湾!
陶子墨见宇妥开始收拾行李,便说:「哥哥说,妳要回高原,一定要跟他说,他才能调直升机送妳回去,而且妳已经在菜园湾叨扰半个月了,如果不跟主人说一声再见,就太没礼貌了……哥哥说,妳这样会让高原的人们丢脸──」
「陶垚农在哪里?」不等陶子墨说完,宇妥先问道。
陶子墨安静下来,拉着宇妥走出衣物间,往露台移。推开玻璃门扉,陶子墨牵着宇妥走上角落的小望楼,指着远方一座圆柱形建筑。「那是农场的青贮塔,附近有一片橡木林……」
「他躲在橡木林里吗?」宇妥低喃。
陶子墨持续往下说:「哥哥知道妳差不多这个时间会醒来,所以先煮好醒酒茶……」
「这样呀──」宇妥慢慢瞇细美眸,望着青贮塔方向。
一群午后飞鸟,啪啪鼓翅,飞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