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个屁用。病人是看你长得帅不帅,来决定脑袋要不要给你开吗?」
「无奈的是,人家的技术也是一把罩。」再危急的混乱情势,手术房里只要有他在,随时都可搞定困难技术,掌握大局。
「难怪他被操得很惨。」呵!「能者多劳嘛。」
「便当好吃吗?」
「还不是一样。」大块排骨一口塞入,胡乱咀嚼。「简直就是加过调味料的皮鞋底。」
「外加快过期的果汁。」小医师们无奈哈拉。「我都不敢仔细去想里面的东西到底是果粒还是不明沉淀物。」
「以前有个刚来实习的菜鸟--」噗哧!想到就好笑。「点了葱烧牛肉面,热气熏得他眼前一片白茫茫,就干脆拿掉眼镜。结果吃到一半,不可思议地大叫起来--」
「啊!我知道你说的那家牛肉面,听说有人曾吃到苍蝇还蟑螂什么的!」
「咳咳咳。」歹势,有点给他呛到。「他刚开始还好乐,觉得这牛肉面的葱乱大片的。没想到吃着吃着,他突然怪嚷:咦?这葱怎么会动……耶?飞起来了,面里的葱飞起来了!」
两名新进小医师笑到满地打滚,只有另-名还静静杵着。
「你、你没听说过吗?」哈哈哈!
「没有,因为我是当事人。」不需要听说。
呃?两只大头呆怔住狂笑的势子,缓缓瞻仰……
「原来你们都很喜欢到这空中花园享用午餐。」方司真双手插在白袍口袋里,在狂风横扫中,远眺两栋大楼间狭窄的晴空。「我也很喜欢带便当到这里来吃,如果我还有吃饭时间的话。」
神外的总医师?!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两尾小医师为着往后的实习生涯着想,连连谄媚告罪,立刻夹着尾巴逃走。
花丛后优雅伫立的玉人儿,神色凝重,嘴角颤动。
司真一副勘破红尘状,娓娓道来,「虽然订购外食免不了会有卫生上的风险,但总比服食医院营养部做的餐点来得好。」
起码比较像人类的粮食,不像饲料。
他凝望脸皮哆嗦的忧愁傅玉,非常感动她这么努力地为他保留颜面。
「不要紧的,妳笑吧。」多年忍辱负重下来,他早已云淡风清。
「我只是太欣慰于自己的造型技术,竟然好到让人怀疑你是去整型。」小手矜贵地支起手帕,淡淡拭去眼角憋出的泪光,力持雍容形象。
「难得周六假日,天气又这么好。」他使劲地没话找话讲。「我们一起走走吧。」
熙来攘往人群中,他们并肩漫步,逛逛画廊,逛逛书店,看看艺品,言不及义。悠哉闲散,一起浪费生命。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出色的外型感到不满,总嫌自己平庸乏味没特色,矮小单薄大众脸。光看过路人群对她忍不住多瞥两眼的惊艳,就足以证明她是个多玲珑的漂亮宝贝--当然,她华丽绚烂如少女漫画般的独特造型也可能是吓到路人的原因。
他不会形容。
雪纺的公主袖连身裙,透明得完全掩不住她会发光的水嫩肌肤,清纯中有着邪恶的诱惑,撩人心思。但若想一探究竟,就会被她粉桃色的内层贴身小衣裙所阻拦,什么香的辣的都吃不到。可是正因着这贴身衣裙像她另一层肌肤般地亲昵,饱满性感的曲线毕露,让许多饥渴受挫的心得到小小满足。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挑逗,但她确实很有勾动人心的天分,把玩得翻腾起伏,处处骚动。她倒没事似的,顶着一头黑瀑般的细致长发,飘飘然煽惑世界,内己却潇洒孤绝地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喜欢她夏天的装扮,非常喜欢,因为可以看到很多肉。
他们坐在临街的星巴克玻璃前,光是店员问贝果要加cream或butter到底有什么差别、为什么一个要钱一个不要钱,他俩就进行了相当冗长的严肃探讨,有如以色列内阁与巴勒斯坦自治议会对撤出迦萨走廊屯垦区并沿西岸兴建围墙可能引起激进分子强烈反弹的郑重对谈。
天南地北之后--
「妳的卡债还得如何?」他已经没话题到只能聊这个,努力避免以人体结构发挥他卓越的专业口才。
不过,看到她登时不爽的怒瞪,他就明白这个议题不甚理想。
那扩大格局好了。
「之前美国华府环境研究权威的EPI提出最新经济调查,中国大陆已在谷类、肉类、煤矿、钢铁的四大基本物资消费量超越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消费国,可能还会动摇到美国所主导的世界秩序及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
他深情款款地呢哝倾诉。
「尤其是现代化重要指标的钢铁消耗量,中国大陆的消耗量之多,在世界任何一国都是前所末见的。」法新社华盛顿消息报导。「台湾这几年不是钢铁股也涨得很凶吗?就是跟中国大陆的大量需求有关--」
「最源头的关键点不在中国大陆的崛起,而在于苏联的解体以及产量的耗竭。」吸管狠狠地被捅进长杯的冰淇淋里。「如果要谈钢铁,你不会比我行!」
「那么……」脑袋快速搜寻相关数据,濒临当机。「先前OPEC会议决定解除长年维持石油价格在每桶22至28美元的政策……」
「我下个月一拿到薪水,就能把所有的卡债还清!」受不了。与其让他胡串,不如她自己来主导。
「喔,那太好了」一本正经,吸吸果汁。
「拜托你,不要破坏掉我好不容易替你营造的巨星形象。有空多去看看偶像剧,读读八卦杂志,研究研究塔罗牌占星紫微斗数四柱推命什么的,保证你会活得更有意义!」
他这只天才猛男,上回为了改进她嫌他不懂生活品味,就买了一堆彩色灯泡,改变居家气氛,结果她一踏进浴室里,吓到差点滑倒。
哪有人会在白砖片片的浴室里装冷蓝色灯泡?去洗个手都有种像在太平间洗尸体的恐怖感。寒凉幽微的蓝光照耀下,阴暗的马桶深处似乎有什么正要浮起来……
这也就算了,他还把小乐团的大伙合照放在红烛小灯前,活像祭坛,音容宛在。
哎……没救了啦!
「为什么妳会有这么高的卡债?」
「因为我爸把我的附卡停掉了。」超烦,不管聊什么都很烦。
「他希望妳节制消费吧。」
「他停我的卡,是因为我跟他吵架啦。」死老爸,竟敢冷笑她的独立宣言,让她彻底尝尝脱离他庇荫的滋味。「我从家里搬出来,也是第一次在外生活,哪晓得日子会这么不好过。」
她在毫无警觉的疏忽下,忘记自己不再靠家里,却还过着跟以往同等级的消费生活。才不过几天的草草消费,竟让她背起了十几万的债,得不吃不喝地拚命工作好几个月才还得清。
骨气是很高贵,不过也实在很贵……
「只要低声下气回家去,就有好日子过。可是我才不屑咧!」
「他哪里得罪妳了?」
美眸霍然调起,瞪视中盈满戒备。
要跟他说吗?
她从不跟人聊自己家里的事,但是,对他好像就没关系。为什么?因为……他满笨拙的,所以很令她放心?
「我爸在外面搞小公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已经养了好几年,而且不只一个。这些都无所谓,但是我不能容忍他要我们承认他在外面生的孩子。就这样。」
他环胸靠背,淡淡沉思。
他常面对病患陈述自己的状况,各种情形都碰过。而眼前这位小病人,正在隐瞒。
没有必要去揭发,正如他此刻没必要去刻意提醒,这是她头一次没事特地跑来找他串。
他只要静静地享受就行了。
「我爸八成是乡土连续剧看多了,以为我们都会心胸宽大地接纳。」放他的狗臭屁!「别人家的孩子,关我们什么事?我爸又不是没养他们,照样吃好穿好住好的,还透过关系让他们去读美国学校。哇咧我跟我哥两人却由私立学校转到公立学校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付不起我们的学费!」
超级大混蛋!只有情妇生的小孩是宝贝,老婆生的就是垃圾?!
「妳母亲呢?她也没办法负担?」
「我爸就是看准了我妈的娘家自会出钱搭救,所以撒手不管。他想得美!我妈娘家他们早替我爸负担一堆债,已经不爽他很多年了,就打定主意绝不再插手,逼他自己出面解决。」
大人斗气,小孩倒霉。
「结果妳跟妳哥就沦落到公立学校去?」他知道,转学生不好当,尤其是带着贵气尚未学会收敛的孩子。
「对啊。」挖挖冰淇淋,略消火气。「我哥当老大,我当跟班,我们在学校照样混得很开。」
孩子的世界是另一种残酷的战场,若不懂得强悍保护,可能沦为饱受欺负。
他大概了解她有时言语极为泼辣的原因了。
「我爸简直有病。不好好养我们,却又不准我们离开他。」否则就会变成她这种下场。
「妳哥呢?」
「那个没骨气的家伙,现在已经跟我爸同一国了:用老子的本钱、在老子的事业庇荫里、替老子赚更多的钱。」叛徒,违背了他们当年复国雪耻的革命宣言!
「妳接下来怎么打算?」
「嗯……把卡债还完,再重新好好瞎拼啰。」她好久没去百货公司周年庆冲锋陷阵的说。「而且我该去买些新的干燥花了。你也可以买,选那种木本的,然后盛在水晶盘里,放在玄关或客厅的小几上,整个屋子的味道会很棒喔。」
「房子的问题呢?」
「啊?」
「妳不知道吗?妳的房东小姐跟她的男友打得火热,还拖他一起下南投去做短期宣教。大家都在猜测,他们的喜事大概不远了。」
「喔,恭喜。」
哎,还没听懂。「我的意思是,妳目前住的小套房她很有可能会脱手,到时候妳住哪里?」免费又好康的房子可不是处处有。
「再说吧。」
匪夷所思。他还以为她会很伤脑,没想到她根本不当回事。
「喂,我有事问你,你最好老实跟我说。」
「好的。」他很乐意向她公布个人资产总额及年度薪资所得。
倔强的小脸硬摆架子,却红晕两团,粉嫩可人。
「你、你为什么……是不是你以前交过很多女朋友?」
「什么?」文法句型有点怪异。
「你少装傻,我就不信你的吻功全是从书上看来的!」
怎么会问这个?「我没有去想过这问题……」
「你看你看,又在闪躲!」铁定有鬼。「你一定交过很多个女朋友,怕讲出来会破坏你的憨厚形象,就给我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我只是想厘清问题。我的吻技是一回事,我交往过的女友是另一回事,这两者之间并没有逻辑上的连--」
「谁跟你谈逻辑,我问的是有或没有!」这是选择题,不是申论题。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是喔。」超级老奸!
「我是说真的……」
「没人说你是假的!」她呸。
颓然无力。他垂头省思老半天,才抬头陈情。
「我在学生时代,是交过一些女朋友,但那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人家并没有拿我当男友看。这个算不算?」
「讲清楚!」
「学生时期我们常常一群人联谊或办活动,我以为对我亲切的女生应该是对我有意思。可是当我一提到交往的事,她们就马上撇清。」
「为什么为什么?」好奇宝宝倾伏到桌面上。
「不知道。」至今仍是个谜。
「你跟她们交往的程度就只有这样?」
灵光一闪,他突然明白她到底在刺探什么了。危险危险,这场危机要是一时不慎处置失当,他们好不容易进展的关系可能又毁于一旦。
「都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而已。」
「我不信。」
「是……有的曾论及婚嫁。」复杂的沙盘椎演,此刻正在他脑中迅速运作。
他不可能成功的瞒过她,但至少可以选择坦承的层面,没必要把他曾跟哪些人上过床的无知往事抖出来。他由敏锐的本能判定,有些事她可以不爽地接受,但有些事她绝不会容忍。
解决之道,一定是跟他切番石榴--一刀两断。
「后来呢?」还不快招!
「后来……对方也是读医的。她想继续进修,挑战自己能力的极限,我们就慢慢淡了。」他也有自己的挑战要忙。
「你们没再碰面了?」
「偶尔吧。」都在同一家医院里。「不过已经彼此都没什么感觉。」
「她长得怎样?」
「还算齐全。不过本身已经有低血压的倾向了,她还拚命节食减肥。加上医院工作非常繁重,她不好好补充营养却成天嗑什么养生美容健康药丸,肝功能指数八成--」
「我是问她漂不漂亮啦!」扯什么五四三哪。
他认真蹙眉,深思一阵。「应该……算漂亮吧。」
「怎么这么不确定?」跟他说她很漂亮时的笃定差好多。
「因为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双肩懒懒一耸。「不过她一直都有人追。」
「为什么你对她没感觉啊?」好奇怪喔。
他干笑,暗流冷汗,小啜只剩冰块的空杯,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会很不好过。她这已经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而是非要打破锅底问到沙。
「因为……野心吧。」没东西喝了。「妳那块草莓奶油千层派不吃的话,可不可以分我一点?」
「全部给你。」娇娇地殷勤献上。「然后呢?」
啰噗!超甜……「她算是很上进又极具企图心的女性,可是我也有我自己的企图心。我们奋进的方向一致时,感觉的确很好。但是渐渐变成同一领域的竞争对手时,就很难再涉及感情。」
这到底在讲什么跟什么啊?「你直接告诉我,最后是她先离开你,还是你先离开她?」
「她离开外科了,改走肿瘤内科,目前在全国跨院的癌症临床研究合作组织。」是国际大药厂十一种新药的临床试验中心之一。「而我,正如妳所见的,还待在外科。」
这究竟算不算回答了她的问题?嗯……好像有,又好像不是她要的。
蓦的,手机响起。
「那你有像吻我那样地吻过她吗?」
他手忙脚乱紧急接应,一面怔然凝睇她,一面弯身捡拾摔在地上的手机。
「喂?怎么样?」对不起,急诊室来电。他这几天都得随时准备擦那票实习医师的屁股。「不必跟我啰哩叭唆那些垃圾故事,我们是要救他的命,不是要给他算命!告诉我他还清醒吗、哪个部分还能动、目前血压心跳及他有在服用的药物、对什么过敏。」
几秒之内,了解状况。
「血压太高。给他在动脉插导管监测血压,注射硝基氰酸盐点滴。在我到以前,麻烦你们别玩掉他的命。」
他虽然对手机凌厉下令,眼却不曾离开过她。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在乎的事,她的高傲佻健,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度薄弱,透出了深深隐藏的怯懦。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她要拐多少弯、克服多少困难,才能拉下面子问出口?
她在恋爱。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恋爱。
他漾出了有史以来,最具魅力及杀伤力的满足笑容。
「傅玉,我没有像吻妳那样地吻过她。」
真的,他甚至很少有空跟那任女友接吻。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总是脱了衣服直接上,办完事又各忙各的,讲求效率。
但是对这玉人儿,他必须慢慢来,细细呵护。诡异的是,这么耗费时间成本又徒劳无功的事,他竟乐在其中。
「至少对我来说,妳是很特别的。」
就算是谎言,再不可信任的话她都可以接受。因为……
反正,她满足了--虽然这满足中充满不安的成分。
「好吧,你去忙你的,我走了。」
她潇洒转身,后肘却被一股强势又温暖的力量扣住。
「傅玉。」
「干嘛?」笑得这么开心。
「妳今天为什么特地来找我?」
「谁特地来找你了啊?」少臭美了。「我是要去你们隔壁的中央党部参加三一九总统枪击乌龙案万人联欢同乐会之总统府前办桌大拜拜,顺便路过这里而已!」
「我很高兴妳特地来看我。」
「哇咧都跟你说不是──」
「妳如果对我们之间还有任何疑问,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真的?
她一不小心,被暖洋洋的甜蜜感糊烂了脑袋,娇羞地抿着小嘴,红着脸蛋,得意地止不住漾开笑靥。
啊,不对!「你不要误会了!我、我这是……因为要帮你介绍对象才问的!」
本小姐才不屑知道这大头呆的八卦咧。
他重重长叹。她到底还要推托到几时?
「那就这样了。」不知怎地,他开始对她这种闪躲态度感到有点累。「下礼拜我不值班,我们约在我弟的诊所见吧。他那里有钢琴,也愿意休诊出借场地,供我们练习。」
「耶!」太赞了,小手啪啪啪。「这样我就不用再伤脑筋又要跟教会借哪间小教室排练了。」
「还有,崔妈妈要我代问一声,妳愿不愿意带小乐团在她父亲逝世十周年感恩纪念会上演奏圣诗?」从此,她发起的婚礼小乐团将突破狭窄的婚礼功能范围,晋升为演奏圣诗的专门团队。
「不会吧。」大眼呆眨。「崔妈妈不是艺术大学的音乐教授?她会找上我们这种门外汉?」
他好笑。「妳当初不正是很不爽不懂信仰的人尽在耍弄技术,才成立小乐团吗?」
「呃,对啦,是没错……」兴奋的心脏,已经开始澎湃地演奏。「那我们还真得快点进入练习才行。」
啊,她脑子里灵思泉涌,好多首不错的圣诗纷纷浮现。该怎么规划整体概念呢?还有编曲的风格……呵呵呵。
「妳想好了再打电话联络我,拜。」
「司真!」差点忘记。「尚之为什么最近都不来练习了?」
魁伟巨大的背影,顿时发出迫人的煞气。但他回眸时,又淡淡的,彷佛没事似的。
「我不晓得。怎么会问我呢?」
少来了。「你们哥俩好,同一挂的,他的事你会不晓得?」
不错,果然聪明。「我真的不晓得他为什么都不来练习,不过我听说,他好像要跟他女友复合。搞不好他们两人重新打得火热,忙着恋爱,没空练琴。」
怎么可能?她明明记得尚之醉得一塌胡涂的那次,一边逞强掉泪,还一边喃喃自己不想跟她复合。现在怎会……
「别人家的感情,还是别管闲事的好。」他阴沉婉劝。
「这不是闲事!」
他蓦地被她突来的火气愣住,随即瞇眼警觉。「抱歉,我不知道妳跟尚之的交情这么好。」
「废话!」好歹人家也是小乐团的一分子。「你不跟他联络,那我来。他手机几号?」
「傅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生活。」他不甘不愿地找出尚之的手机号码给她。「他不练习一定有他的理由,妳何必干涉他人隐私?」
「少跟我卖弄那套人际关系流行说词。」一堆自己人际关系恶劣的王八蛋,拚命出书教人怎么打关系,写的东西简直通篇屁话。「我不懂什么交际应酬,但起码我懂得怎么把人当人看。」
「大家彼此保持一个转圜空间,不是比较──」
「好,那你说!」她犀利指控。「你刚才以手机交代处理的病患,他是男是女?他几岁?他叫什么名字?」
一记大榔头,狠狠砸中他脑门,整个人愣住。
他没料到她会问这些,更没想过自己竟完全回答不出来。
「我是不懂得他的血压心跳过敏药物怎么样,可是至少我看他是个人,而你看他却只是一堆数据跟X光片!」
走人!
他傻眼。半晌后,才啼笑皆非地赶往急诊室。
没有一个女人比得上她捉摸不定。之前才扭扭捏捏地对他的过往情史兴师问罪,一下子又傲然翻脸。而后为了小乐团的事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一下子又俨然人权斗士般地凌厉谴责。
情绪波折起伏,连股汇市的波动都自叹弗如。
还有什么样的女人,会比她更有意思?
「急诊室有什么事这么值得你开心?」
一声娇笑,随着大步,与他快速并行。
「祖琳?」刚刚才在他和傅玉的哈拉中提到她,她就翩然显灵。「今天怎么跑这里来?」
「我妹生第二胎,过来看看。」优雅高挑的素丽美女,双手插在白袍口袋里,大步疾行之中充满名模风采。「刚才那是谁?病患家属?」
「妳的电梯来了,拜。」继续飙往急诊室。
「不急,我陪你过去。」继续比赛竞走。「那个该不会是你上次相亲的辣妹吧?」
他暗暗咬牙咕哝,不太爽被女鬼缠身。
「你妈打电话跟我聊天时提到的。」嗯哼。
「我妈打给妳?」
「对啊,莫名其妙地突然打来跟我问好,聊聊我最近的感情生活如何。」当然,也泄漏儿子的单身汉生活何等苦闷不堪,企图明显。
他受不了地力持沉默。妈八成是看他和傅玉相亲不顺,担心儿子再这样杠龟下去可能会真的销不出去,就开始在旧名单中选秀。妈想大炒回锅肉,但他可没胃口。
「我就跟你妈说啦,我跟现在的男友好得很,多谢她的关心。」
「喔。」
果然,他的排斥感马上降低。那个花枝招展的小骚包真有这么厉害?唔……三十岁女人的肌肤弹性,的确不能跟二十几岁的丫头比,但她实在对此很好奇。
「你就陪她在医院大厅的星巴克喝咖啡?」她记得他向来舍不得如此浪费分秒。
「是她来陪我。」
呵,美眸笑瞠。「她可真闲哪。」
「她不是很闲,只是舍得为我牺牲宝贵的时间。」他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地疏冷直冲,陷入急诊混战中。「她特地陪我逛画廊、逛B1书店、在各楼层散步、远眺总统府、在星巴克跟我瞎串。」
就像一对正在约会的情侣,只是场景全在医院内。每一处的浪漫,都充满了医疗氛围与消毒药水味。
「甘拜下风。」祖琳自认没那种烈士精神,比较习惯一切都照她的规矩来。「所以你会继续跟她交往啰?」
经过几次惨痛的教训,他很清楚绝对要提防这时的祖琳。当她跟另一半处得不愉快时,她就会想尽办法让身旁所有的情侣也陷入不愉快,省得孤单。
最好全世界的空气都充满怨偶的叹息,她受创的纤弱心灵才会稍感安慰──
原来大家都很不幸,不是只有她而已。
「我跟傅玉的事,不劳费心。」抱歉,现在很忙,请离开。
「可是我看到你们后来在吵架。」嘿嘿嘿。
病人有惧光症。司真竭力集中注意力在眼前的问题上,不去理会身后白衣魔女的森幽细语。
这恐怕不是高血压引致的血管破裂,可能是SAH。
注射数毫克吗啡使病人安静下来后,血压稍降,赶快将病人推到计算机断层室扫描,准备进加护病房。
非常棘手的状况。
他可以把祖琳成功地挡在他的地盘外,却无法将她笑吟吟的诅咒挡在脑门外──
你不管在现实中的哪一种剧本,都是反派角色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