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口站了片刻,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本能地想把陆云歌从床上拎起来--水月庵在城外,不早点动身不行!
然而,当他走进小楼侧面的另一间厢房,看见床上显眼卧着个蜷成虾米状的娇小身躯时,心不知不觉又软了。
「云歌,醒醒。」他下意识放缓口气,拍拍陆云歌的脸蛋。
陆云歌满脑子作着惊心动魄的梦,脸蛋半掩在被子里,小嘴既呓语又打呼的,根本没法子回应他的话。
「醒醒!」南宫烨加重手势,隔着被褥推她。
「唔……不……不要……」呼……
南宫烨的声音彷佛来自天边,陆云歌惺忪地张开眼,直觉反应不想见这张脸的主人--她正巧梦见自己前来调查他的事被他知晓,正愤怒地指责她、唾弃她。
呜……刚刚明明还在和他亲热,怎么马上沦落到被他赶出庄子的悲惨命运?她不要,重来,重新再来过!
她用力闭上眼睛,呼呼……
见陆云歌睡得昏天黑地,南宫烨忽然起了放弃去水月庵的念头。
反正不差这一天,干脆让她睡个够。
可是她皱眉缩脸的痛苦模样,让南宫烨猜测她大概在作恶梦,原本停下的手势随即加重。
「云歌!」
「不要……」呼……呼……
陆云歌甩着脑袋,牙齿差点咬上被褥。
脸色这么差,该不会生病了吧?南宫烨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未察觉有何异状。
「陆、云、歌!」他俯身,决定先叫醒她再说。
陆云歌终于从梦中惊醒,发现南宫烨站在自己跟前,还以为恶梦成真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南宫烨被她充满戒备的神情弄得莫名其妙。
「妳怎么了?不是说好今天要去看我娘的吗?」一副如临大敌似的,她是睡胡涂了,还没醒透吗?
想起昨天南宫烨是有提过这事,陆云歌悄悄松了口气,可她也有讲过「再说」了呀,他怎么还坚持?
要知道,她这些天又激动又担心,一直在恍惚中过日子,实在不想去见他的娘亲。
她激动,是因为南宫烨喜欢她,她担心,也是为了南宫烨--她怕南宫烨知道她的底细后不喜欢她,更怕离魂掌是出自他手。
想起这些日子反复作的梦,她心中惶惶不安,手指捏着睡得皱巴巴的被褥,忽然道:「我不想去。」
既然和他没有未来,又何苦去水月庵见他母亲,给自己找难受?
南宫烨一怔,眉宇间有了轻微的变化。
「为什么?」他问,伸手将她从床上抱起,拿过丢在一旁的衣服,替她套上。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丫鬟了。
陆云歌被迫且无奈地穿好衣服,按照她的意思,她只想躲在被窝里,至少那样可以不用面对他,但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眼神让她退缩。
「我害怕……」想了想她说,但声音好小像蚊子叫。
「妳连我都不怕,怕我娘做什么,她很和气的。」南宫烨奇怪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不懂,我就是害怕,就是……」说着说着,她的眼泪羞点掉出来,她确信自己一点儿也不愿意刚才的梦境变为现实。
「有什么好怕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何况妳一点儿也不丑。」南宫烨为了缓解气氛,不但安慰她还想逗她笑,因为她实在没必要那么紧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在他面前,陆云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纡解心中的苦闷。
她真想问南宫烨,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他们两个还是像以前那样比较好,至少她不会内疚、不会心虚,要知道他对她越好,她越紧张、越害怕、越怕失去自我。
他不解她眸中的慌乱,思忖片刻,决定还是给她一些时间。
「好吧,那就缓些日子,等妳准备好了,再去见我娘。」毕竟,他希望娘亲对云歌有个完美的印象。
「妳继续睡吧。」南宫烨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陆云歌点点头,蜷腿坐回床上。
她知道不论时间长短,她终究要离开这个地方,可为什么想到要离开众云庄,想到要离开南宫烨,她的心里就有一种酸酸的苦涩?
南宫烨离开的身影占据了她整个脑海,而她的心却像被掏空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广茂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云歌,庄主昨天不是吩咐过,说是今天要带妳去水月庵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他一进屋,劈头就问。
「是我不想去。」陆云歌侧过脸,有气无力地说。
「什么?!庄主要带妳去见老夫人,妳居然拒绝?」听见自家侄女干的好事,陆广茂险险一头栽到地上。
这几天,看着庄主对她一天比一天好,他以为自己大功将要告成,没想到这个傻侄女不晓得好好把握机会,净给他出状况!
「妳为什么不去?」心中失望到了极点,陆广茂的口气自然恶劣。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陆云歌还是那副表情。
陆广茂的脸色越发难看得吓人,抬手想教训这个不受教的侄女。
可教训有用吗?有用的话,云歌早就怀上庄主的骨肉,还会在这里不知好歹?但不教训,又让他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陆广茂的手终于拍上桌子,这一拍忽然让他想起那天拿到手的珠花和玉佩,哈哈,有了!
瞧庄主和云歌这几天满亲近的,他原本不想用这招,可现在……看了眼无精打采的自家侄女,陆广茂转身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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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他觑了个空,偷偷去了城外的一座道观。
「陆爷,您来了?」
道观侧门打开,一名青衣素袍的中年道士朝陆广茂行了个礼。他一手拂尘,一手灯笼,几缕美髯飘在胸前,温文尔雅有如画中仙人。
「那天你说要当事人的随身对象才能作法,今天我带来了。」被道士引入观内隐蔽的厢房,陆广茂开门见山,取出袖中的珠花和玉佩。
「陆爷的意思我明白,香炉和法器我也备好了,但陆爷,当事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可不能少。」
「知道,这就写给你。」陆广茂点头,两人走到法案前,道士将珠花和玉佩摆好,又挑起毫笔,蘸上香墨,摊开两卷明黄色的符纸。
「陆云歌,道明十五年十月初八子时三刻生,南宫烨,道明七年五月十六亥时正。」
听到南宫烨的名字,那道士有了片刻的犹豫。「陆爷,南宫公子是纯阳之人,只怕贫道的微末法术难以驾驭。」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父只要尽心,不论成不成功,我陆某人都有厚礼答谢。」
拿人钱财,自然要替人办事,那道士也不多说,袖子一卷,开始写字。
只见他落笔如飞,不一会儿,符纸上就显现一条蝌蚪般的长文,歪歪扭扭连在一起,倒还有些气势。
「陆爷,是这两人吗?」道上指着未干的符纸问。
「嗯,没错。」陆广茂也不知他写了些什么,看着似模似样也就点头了。
「好!」道士拿起这两张符纸,一边摇摆铜铃,一边挥舞宝剑,口里还念念有词。「刑天大仙,恳请您让符中之人听弟子号令!」
说着,他将一团火喷到符纸上。
原本托在他手上的那两张符纸竟带火飞起,在屋子里转了转,一张稳稳停在半空,另一张则火焰半明半暗,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那道士赶紧又喷出一团火,第二张符纸骤亮,火焰再度升起,然而没多久又暗了下来。
如此三番五次,道士的额上渐渐渗出热汗。
「陆爷,南宫公子的命象迥异常人,贫道实在无能为力。」他面带愧色地说。
陆广茂心有不甘,面色难看。
「师父,再试一次,最后一次,若是还不行就算了。」
「好,贫道再试试。」那道士点头,口中喷出一团火后,想了想又咬破自己的指尖,对着符纸洒上几滴血。
这是个增强法术的秘诀,但他并不认为会有啥用,只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所以当符纸烧啊烧,越烧越旺,绕着屋子转了几个圈后,居然停到另一张符纸的边上,再没往下掉时,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明明感觉到南宫烨不可能被左右,怎么会成功?
那道上不敢置信的目光随着符纸停顿,忘了继续作法。
「师父,快啊!」陆广茂可不管那么多,连声催促,只要能达到目的,用什么手段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
那道士赶紧收敛起心思,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上,念过一段咒后,他终于拿起搁在一旁的珠花和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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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刚过,已经脱下衣服、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陆云歌忽然感觉浑身燥热,身体里好像燃起了一团火。
「陆云歌,醒醒!」
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谁啊,这么晚了还不让她睡觉?她迷迷糊糊晃了晃脑袋,换来片刻的安宁,那恼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陆云歌,快醒醒!」
「讨厌!」她勉强睁开眼睛,模糊看到有两个笼罩在白雾中的人影出现在屋子里,由于雾气太重,她无法辨认出这一男一女是谁,直到其中的女子开口说话,她不醒也不行了,因为,那好像是她在叫南宫烨的声音。
奇怪,陆云歌赶紧坐起身,终于看清屋子里的人,居然是她和南宫烨!
她看见自己一身妖艳打扮,水蛇一样缠在南宫烨身上,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轻轻舔弄着南宫烨,从额头开始,慢慢舔过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喉咙,一直舔到他的胸膛……几乎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
陆云歌看得面红耳赤,眼睛却舍不得离开。
「我这是在作梦吗?」她喃喃自问。
不对,她明明有感觉自己醒着啊,也不对,哪有人能看见自己的……
正在思忖间,那个神秘的声音再度响起。「陆云歌,快起来,南宫烨正在等妳呢……」
「你是谁?」陆云歌握住拳头,紧张地问。
那声音没有回答,只是断断续续地呼唤她,用南宫烨的名字引诱她,并不停地要她去南宫烨的厢房。
陆云歌原本不想理会这声音,但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直到现在,她还没弄清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作梦。
如果是作梦,那还好,若是醒着,为什么她会看见如此怪异的景象?
大不了就当在梦游……想到这儿,她决定去看看。
陆云歌套上鞋,拉开房门,途中只要她稍有迟疑,那声音马上催促,让她就这么不由自主的走下去。
穿过长廊,南宫烨的厢房就在眼前,陆云歌停下了脚步。
如果是作梦还好,万一是真的,她如何向南宫烨解释自己衣衫不整跑进他房里这举动?
「陆云歌,快进去啊,南宫烨已经等不及了……」彷佛看出她的犹疑,那个神秘的声音哼了一声,又开始说话了。
陆云歌觉得眼睛好酸,头好痛,直觉想回房睡觉,不愿再听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的指使。可那声音越说越起劲、越说越露骨,她心念一动,伸出舌头在窗纸上舔了个洞,凑上眼睛往里看了过去。
她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已经到门口了,就让她看看南宫烨究竟在干什么。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却令她大吃一惊!
「南宫飞雪!」
她居然看见那天败在她和南宫烨手下、落荒而逃的南宫飞雪,此刻竟大模大样的盘腿坐在床上,将一团幽冥之火送进了南宫烨的胸膛!
无耻!她什么也顾不得,飞脚踹开房门,使出连环夺命腿踢向南宫飞雪。
南宫飞雪二话不说,抬手去捉她的脚。
「云歌,别胡来!」南宫烨脸色一变,以为会看到陆云歌的双腿被硬生生扭断的场面。
令他惊讶的是,功夫本就不弱的南宫飞雪,非但没能抵挡住陆云歌飞踢而来的双腿,反而被她一脚蹬下床,骨碌碌滚到一丈开外的地板上。
见自己一脚就能将人踢飞,陆云歌也吃了一惊,意外又错愕地咦了一声。
「死丫头!」南宫飞雪跌倒后马上爬起来,手中几颗菩提子射出,用暗器加入了战局。
陆云歌仍以滚地法躲开前两颗菩提子的偷袭,但第三颗却怎么也躲不开。情急之下,她只好伸手去接,原以为会伤得手骨碎裂,没想到那菩提子看着来势汹汹,却没有丝毫劲力,被她一抓人手,轻轻松松。
「看招!」南宫飞雪甩出暗器后又抢攻一拳,陆云歌扬起手臂去挡,他的拳头竟被她格住,再也落不下去。
「再看招!」南宫飞雪接连变换手法,仍被陆云歌轻而易举的挡住。
厢房内掌声呼呼,在场的人除了南宫飞雪,谁都没有开口,心中的惊讶却是一般浓重。
可能吗,她比南宫飞雪还技高一筹?
陆云歌瞪大眼睛看着南宫飞雪紧绷的脸,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原来,她是在作梦啊!
南宫烨靠在床上,也在思索眼前的情形。
他的感觉向来灵敏,根本不容别人操控他的意识,今夜,当他发现有人试图通过媒介扰乱他的心念时,便想也不想的运功抵御,没想到南宫飞雪乘虚而入,让他猝不及防,再次中了诡计。
但南宫飞雪这回是怎么了?几天不见,一招一武的架子虽在,手上却没半点劲道,难道他功力全失?
南宫烨思忖片刻,眉眼一亮,忽然懂了。
「飞雪,你还是住手吧,你童子功已破,再打下去,有意思吗?」他问。
和陆云歌交手多时仍无法占到半点便宜,南宫飞雪本就窝着一肚子火气,再被南宫烨一语戳到要害,脸上的神情悲愤万分。
「妖女,妳这个害人不浅的妖女!」他抡起最拿手的刀掌,怒气冲天杀向陆云歌,要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他自小练童子功,从不近女色,可那天……这个该死的女人洒了他一身什么鬼东西,竟让他控制不住地跑去妓院找了一夜的女人!
失去武功已经够他难受了,而自己最后的那点内力,为了施展幽冥之火,已经送到南宫烨的身体里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狼狈!
「喂,是你自己学艺不精,打不过人家怎么就骂人啊?这太没风度了!」陆云歌才不在乎南宫飞雪的横眉怒目,她悠哉地说着,畅快淋漓地和他对打。只有在梦里才能如此,要不然哪有机会显示她的威风。
南宫飞雪心浮气躁,几招一过败迹已现,一不留神,被陆云歌一拳击中胸口,再次跌倒在地。
「怎么样,认输吧?」陆云歌得意洋洋跨前几步,站到他面前。
南宫飞雪挫败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他用尽心机想得到四叔的内力,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妖女,妳这个妖女!」他怒急攻心,身形再度暴起,强攻几招却怎么也打不过陆云歌,终于受不了自己武艺尽失的打击,跳上窗户仓皇离去。